郑立颖

3月18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莫斯科红场举行音乐会，庆祝其在总统选举中获胜和克里米亚入俄十周年。

莫斯科时间3月17日21时，加里宁格勒地区的最后一个投票站关闭。这次俄罗斯为期3天的总统选举投票，宣告结束。

初步结果显示，现任总统普京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当天晚上，普京抵达位于莫斯科戈斯蒂尼德沃尔的竞选总部，向工作人员表示感谢，并表示：“俄罗斯将会进一步向前发展，变得更坚实、更强大、更高效。”

3月18日凌晨，俄罗斯联邦中央选举委员会证实，在统计完成100％的选票后，现任总统普京以87.28％的得票率大幅领先其他候选人。俄联邦共产党的哈里托诺夫以4.31％的得票率位居第二，新人党的达万科夫得票率为3.85％名列第三，自由民主党的斯卢茨基以3.20％的得票率位列第四。

这样的票选结果，意味着普京创下了新的纪录，获得了2000年以来他所参与的五次总统选举中的最高得票率。与此同时，普京也锁定了又一个六年总统任期。

伦敦国王学院战争研究系教授大卫·贝茨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普京的确会遇到很多挑战，但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新鲜事。克里姆林宫希望通过这次选举向本国公民和世界传递出的信息是，俄乌冲突并没有影响俄罗斯政治周期的正常运转。

创纪录的支持率

为期3天的选举投票过程并不平顺。从3月15日第一天开始，俄罗斯20多个地区投票站陆续发生袭击事件。

先是在莫斯科，一名妇女将油漆倒入投票箱。在首都的另一个选区，投票站甚至被人纵火焚烧。在圣彼得堡，也有人向投票站投掷燃烧弹。在沃罗涅日地区，有人将绿色油漆分别倒入两个投票箱。在卡拉恰伊-切尔克斯和顿河畔罗斯托夫，类似事件也连续出现。

俄罗斯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梅德韦杰夫指责这些人帮助乌克兰对付自己的国家。他说，在投票站纵火、破坏公物等行为都可以被归类为叛国罪。

选举过程中，针对现任总统的最大規模抗议活动发生在最后一天。俄罗斯反对派召集支持者举行了名为“中午反对普京”的抗议活动，鼓励人们中午12点去投票站，投给现任总统以外的任何候选人。

不仅如此，今年首次在29个地区启用的远程电子投票系统也频繁遭遇网络攻击。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主席帕姆菲洛娃称，自俄罗斯总统选举在线投票开始以来，大约28万起针对电子投票系统的恶意分布式DDoS攻击已被拦截。她还指出，这些攻击的服务器主要来自美国和英国，俄中央选举委员会则指责是乌克兰及其背后的西方国家所为。

俄罗斯外交部表示，选举期间，乌克兰军方增加了针对俄罗斯领土的活动。3月15日，在投票进行期间，别尔哥罗德一直遭到炮击。3月16日，该市市长瓦连京·杰米多夫报告称，有2人死亡、3人住院。3月17日晚，别尔哥罗德州州长维亚切斯拉夫·格拉德科夫表示，格雷沃龙斯基城区遭到炮火袭击，约10个居民区断电。

此外，俄罗斯防空部队也报告称，莫斯科、卡卢加、奥廖尔、罗斯托夫、雅罗斯拉夫尔和库尔斯克地区以及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等地多次遭到无人机袭击。

尽管选举投票波折不断，但从选举结果来看，普京的得票数超过了5800万张，这是自1991年以来俄罗斯总统选举投票的最高数字。此前的纪录是在2018年创下的，当时有5643万人投票支持普京，得票率为76.69％，比这次少了十多个百分点。

此外，本届选举的投票率也创下纪录。俄罗斯官方发布的信息显示，截至莫斯科时间3月17日下午6时，俄罗斯总统选举包括远程电子投票在内的总投票率为74.22％，打破了2008年梅德韦杰夫当选时创下的69.71％纪录。

大选投票结束后，普京开始了繁忙的一天。3月18日凌晨，普京在莫斯科的竞选总部发表了胜选演讲。他强调，外部势力永远不可能压制俄罗斯人的意志，俄罗斯唯一的权力来源是人民，俄罗斯人民的意志是由每个公民所发出的。

当天晚些时候，普京前往红场，和数千民众一起庆祝克里米亚与俄罗斯统一10周年，还走上音乐会的舞台中央。普京将克里米亚形容为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同时也肯定了它是一片具有战略意义的领土。他还表示：“顿巴斯回归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和悲惨。”

本次选举的另外三位总统候选人哈里托诺夫、达万科夫、斯卢茨基，一同受邀上台。这是四位总统候选人罕见的同框亮相。普京对他们表示：“我们有不同的方法来实现国家目标，但我们共有一个祖国。”

这4名总统候选人中，有两人曾参加过大选，分别是曾4次参加大选的普京和曾参加过2004年大选的哈里托诺夫。哈里托诺夫已经75岁，来自俄联邦共产党，是这次选举中最年长的总统候选人。新人党的达万科夫，出生于1984年，刚过完40岁生日，是最年轻的总统候选人。他和自由民主党的斯卢茨基，都是首次参与总统选举。

在大选投票前举行的总统候选人辩论中，只有哈里托诺夫、达万科夫、斯卢茨基三人同台交锋。普京竞选总部此前发布消息称，俄罗斯现任总统不会参加今年竞选季的任何候选人辩论。

内外部环境剧烈变化

“普京惯常的举止是冷静和克制的，他常常穿着黑色西装，体现出一种不那么情绪化、经过深思熟虑的风格。”爱丁堡大学的俄罗斯政治事务研究教授卢克·马奇认为，不可否认，普京给很多俄罗斯人留下了具有权威和魅力的形象，让他们感觉到“我们需要普京，我们无法想象没有他的俄罗斯”。

出生在俄罗斯斯摩棱斯克的安德烈也向《中国新闻周刊》回顾说，像他一样在上世纪90年代出生的俄罗斯人，打记事起就知道这样一位最高领导人，以至于在这次选举中，人们想不到除了他，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对于这次毫无悬念的大选，伦敦国王学院战争研究系教授大卫·贝茨认为，俄罗斯政府是希望通过这次特殊时期的选举和高支持率，来彰显俄罗斯的韧性和普京的信心。就在大选前夕，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出现了快速增长。

独立民意调查机构列瓦达中心主任丹尼斯·沃尔科夫也发现，俄罗斯人对自己国家的看法比普京此前任何一个总统任期都更加积极，选举前夕，公众对普京的信任度达到了86％。与此同时，自2022年以来，认为俄罗斯经济前景将在未来五年继续改善的受访者比例增加了约35个百分点。

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之后，俄罗斯接连受到西方制裁，经济稳定性引发关注。尤其是战争爆发初期，俄罗斯经历了近年来最大规模的经济和金融震荡。俄罗斯官方数据显示，2022年，该国GDP萎缩2.1％。

但到了2023年的冬天，俄罗斯的GDP开始快速增长。2024年1月，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4.6％，而12月份为4.4％。2月29日，普京在发表国情咨文时宣布，2023年俄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3.6％，高于全球经济平均增长幅度。他预计，俄罗斯经济将在未来几年内进入世界四大经济体行列。

不过芬兰中央银行经济学家赫勒·西穆拉研究发现，俄罗斯很多行业的增长幅度和战争有密切的关联。比如金属加工、电子产品、光学设备、计算机、电池和汽车工业的生产，都得到较快的发展。但是，贸易、服务部门以及采矿、原材料等行业，增长并不理想。

俄罗斯央行前顾问亚历山德拉·普罗科彭科近期发表的一篇论文发现，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后，制造工厂焊工的平均月薪已从2.5万卢布（约合人民币1960元）上涨10万卢布。而其他行业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对此，普京指出，俄经济持续增长面临挑战。他在国情咨文中公布了未来六年俄罗斯经济发展目标，要求到2030年，俄罗斯高技术产品和服务在本国市场所占份额应增加50％，非原料、非能源产品出口至少增加三分之二，进口额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应降至17％，重点领域投资额增长70％，至少再新建100个科技园区，并在人工智能領域实现自给自足等。

除此之外，俄罗斯也面临高通胀的威胁。截至2023年12月底，通胀已非常接近央行预测的上限7.5％。多年来，俄罗斯还一直受人口危机所困。自1991年以来，俄罗斯人口持续下降。去年7月，俄罗斯出生人数回落至1945年的水平。

“相较于上一任期，普京在国内面临着更多的挑战，例如经济发展、战争创伤和通货膨胀等。”卢克·马奇表示，俄罗斯还需要应对外部环境的剧烈变化。

3月16日，俄罗斯圣彼得堡的一处投票站。本文图/视觉中国

与西方的对抗将会持续

这次俄罗斯总统选举开始前不到10天，北约完成新一轮扩员。过去200多年里一直是“中立国”的瑞典，正式成为北约第32个成员国。

芬兰、瑞典加入北约后，重塑了欧洲安全版图。如今北约与俄罗斯陆地边界超过2500公里，相较于北约成立之初，足足增长十倍多。与此同时，北约对波罗的海的控制也显著增强，因为波罗的海已经成为北约的内海。

这几年，在俄乌冲突的战火不断燃烧时，俄罗斯与西方的地缘政治博弈也愈发激烈。卢克·马奇认为，战争无疑使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尤其是在西欧内部，这使得公开支持俄罗斯变成禁忌。但他也认为，随着事态的发展，更多人可能对战争产生疲惫情绪，更愿意去支持达成和平协议。

卢克·马奇还分析称，如果特朗普今年11月赢得大选，可能会大力支持民粹主义右翼，特别是如果他贯彻其反北约政策并减少对乌克兰的支持，激进右翼可能会重新与俄罗斯结盟。不过，他也指出，这场持续时间已经超过两年的战争远未结束，结果仍不确定，而相关国家的态度也会随时发生变化。

伦敦国王学院战争研究系教授大卫·贝茨认为，目前来看俄罗斯占优的势头似乎更加明显。这次大选后，俄罗斯的政治连贯性得到保证，军工武器行业也会得到快速发展。

目前来看，普京对这场战争的表态已经十分明确。在刚刚的胜选演讲中，他表示，俄罗斯主张和平谈判，但这“不是因为敌人弹药耗尽”。在上个月的国情咨文中，他重申俄罗斯“将尽一切努力结束战斗行动，根除纳粹、完成特别军事行动的所有任务”。当时，普京还明确表示是西方挑起了乌克兰和中东冲突。

“我们一直以来看到的世界图景是，西方憎恨俄罗斯，并且总是攻击它，因为它们的价值观不相容。”俄罗斯政治学家叶卡捷琳娜·舒尔曼认为，“这些价值观是与生俱来的，俄罗斯与西方的对抗也将是永恒的。”

在俄罗斯与西方预计会持续对抗的同时，阿根廷政治学家亚历杭德罗·帕西拉分析称，普京在这次大选中的胜利，意味着俄罗斯将继续依赖多极世界，加强与其他金砖国家的合作。

“下一个任期，普京将会遇到很多问题，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卫·贝茨指出，“俄罗斯的地缘并不优越，经济相对不发达，它面临着重建与欧洲关系的挑战。”

“现在去谈论普京的下一步还太早。我的印象是，普京和克里姆林宫总是在根据情况灵活行事。”大卫·贝茨指出，归根结底，普京是一个务实的现实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