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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散记

2024-04-10文河

安徽文学 2024年4期
关键词:马蜂

文河

雨 意

晚饭后落雨了。对古人来说,听雨是件韵事。楼有听雨楼,轩有听雨轩,阁有听雨阁,亭有听雨亭。

我在茅草屋里听过雨,雨声沙沙,有地老天荒的气息,整个世界仿佛都长满了荒草。在乌篷船里听雨呢,尤其是江湖漂泊之人,比如南宋的姜白石,独自听着满船的雨声,满江的雨声,满天满地的雨声,该是什么样的情怀呢。——此时,他自己也变成一滴无处落脚的雨水了。在水泥楼上,雨声带有空洞的金属性。

古典画家,我很喜欢沈周,他的绘画语言里有一种真正的毫不掺假的个人化的恬静。要保持这种恬静,他一定要在现实中拒绝很多东西,并且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拒绝,没有丝毫患得患失的犹豫。他有仕进的机会和条件,却终生未仕。这和唐寅不同,沈周对现实的超脱缘于对现实的拒绝,唐寅对现实的超脱则是因为对现实的绝望。在心灵的天空中,唐寅超脱的翅膀带着呼呼的风声,急速扇动着,而沈周则是优雅轻松地翩翩飞行。

沈周画过一幅雨意图,峰峦空蒙,奇妙的是,这些峰峦居然给人一种轻逸的感觉,似乎要轻轻飞去,飞向一个更缥缈更广阔的地方,然而,却又不是非人间的玄幽之处。迷离的云气弥漫到画面之外,弥漫到时间深处,并且向更深处一直弥漫下去。湿淋淋的高树下,茅屋一间,两人对坐而谈。泼墨写意的树梢上,似乎能听到雨水滴落的声响,甚至能听到旁边涧水潺潺的涌流声。此画绘于冬末,画境却春意盎然。时光如水,却永远停留在那儿,停留在一张纸上。画上题诗道:“雨中作画借湿润,灯下写诗消夜长。明日开门春水阔,平湖归去自鸣榔。”明日雨霁,艳阳初升,平湖水碧,一舟如叶,鸣榔而行,这是一种多么悠然自得的生命状态啊。

在古典绘画和诗歌中,意境即是心境。一片小小的草叶上,却有春风无限之意。在古典绘画那些达到极致的线条、墨色和意象中,其中最微妙的区别,仍然是心境。

文化,它在一代又一代的热情传承中积累着丰沛的生命活力,在某个适当的永恒时刻,突然就开出奇异的花朵。没有东晋的门阀制度,就没有东晋神妙纵逸的书法,没有地主世家的物质性的优裕,也很难想象会有沈周绘画的雅静和张岱小品的精致。文化绚烂茂密的花叶往往遮掩了文化生长的根基。我想到考古学者张光直先生的一个观点:物质文化越浪费,在我们眼中文明就显得越伟大。

雨声潇潇,天空响起了雷声。我家四个月大的猫咪趴在窗台上往外望。这是它生平第一次听到雷声。

竹久梦二

最近喜欢翻翻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的画集,想写写他。日本的绘画,我接触得非常少,也不懂,但直观上却无隔阂,能给心灵带来某种深层次的触动。日本的文学我读了一些,文学艺术都是相通的,我想从日本的文学谈起。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日本的文学是女性化的,有着女性的纤细敏锐,但却不是母性的,很少有那种温暖的、天长地久的感觉。

用学者李泽厚先生的说法,中国文化是一种乐感文化,但中国人的内心深处,也有荒寂的东西。汉魏的乐府诗里,白杨萧萧,旷野茫茫,荒寂里有生命的不安,慷慨悲歌,想要沉静下来,又总是不能。到了宋元的山水画里,荒寂成了一种审美意象。荒寂也就成了一种自觉追求。这里面,注入了禅意,像雨后缺月挂疏桐,淡淡的清辉,洒了过来。荒寂也就成了清寂。比如倪瓒的画里,溪山清远,空亭无人,不是有人即将到来,而是有人早已离去。

明月被白云一遮,清寂一变而为幽寂。日本人的感觉精细,喜欢幽寂和闲寂,所谓侘寂之美。在文学艺术的世界里,就某一种情绪或情感来说,曲径通幽,可以發展到极致,纤细入微。比如日本的俳句,志贺直哉、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等人的小说,东山魁夷的风景画。石黑一雄在其小说《远山淡影》中写道:“那是一个灰暗的、刮着风的早晨,我们把沙发挪近窗户,看雨水落在花园里。”我读日本文学,也像看雨水落在花园里。我还要再明确补充一下,是早春三月的花园,有花朵开放,但还透出某种清冷。

佛教中国化,产生了影响深远的禅宗。但禅宗却在日本生活化。日本的庭院、茶道、插花、寂、空、幽。有一种时光停止的静美。中国的世俗是热闹的。中国的寺庙越出名,就越有一种世俗的热闹。中国静起来,也是“蜻蜓飞上玉搔头”的静,有深远的情思,有人间的牵挂,静水流深。竹久梦二的绘画对丰子恺也有影响,但丰子恺的绘画中,却有着中国人特有的人情物意,是温暖的。

竹久梦二画中的女人,散发着自然的气息。小雨、秋风、新花、凉月、冷露、明河、弱柳、木屋等,这些不是点缀,而是女人的一部分。《源氏物语》中的情感惆怅,浮世悠悠的哀婉。即便尘俗间的美,偶尔透出一丝情色,也带有梦幻的质地,浮光掠影,抓不住。黄叶落了,渐凉的风吹过女人茂密精致的发髻和洁白玲珑的耳垂。无边的秋风里,好像要和什么人告别,又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心里有点空,是无来由的空,总觉少了一点什么,又不知到底少了什么。于是,慢慢就有了一种无以名之的哀愁。

竹久梦二画中的年轻女人姿态那么温婉,似乎身体要从身体中解脱出来,变成一种纯抒情的存在,变成一种温柔的倾诉。这种姿态,水一样不作抵抗,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托付给这个尘世。笔致那么柔媚,甜腻,静雅,纤丽,若有所思,微微让人有沉溺的感觉,像梦中拉住一个人的裙角,向某个朦朦胧胧的地方去,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突然担心回不来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明月满窗,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聊斋志异》里的仙人岛上,女人抛素练一匹,化为漫漫长堤,让凡俗的男人走过。好的艺术,往往有这样一种恍然,仿佛可以从现实的边界,忽然走向某种非现实的未知。

川端康成认为竹久梦二是位颓废派画家,他说:“颓废似乎是通向神的相反方向,其实是捷径。”我觉得,这句话也是川端康成的夫子自道。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颓废是生命的一种自我消耗,其代价当然是昂贵的。为了神,人厌倦了自己。

人想通向神,而神会向人抛来一匹素练吗?

晚 境

晚境容易颓唐,所以老当益壮的精神才显得可贵。有一年深秋去山里玩,万木萧疏中,半山壁独有一株乌桕红艳欲燃,印象极为深刻。晚境也可以很明艳。

近来在看杜甫晚年的诗歌。

离蜀之后,杜甫又开始了自己的漂泊生涯。这已是杜甫生命的最后数年。杜甫最好的诗,大都属于“在路上”的诗。

人生的晚景,老病交加:牙齿半落,左耳聋,肺病,糖尿病。这几年,他的诗里触目皆是这样的字眼:衰飒,苍茫,凄恻,愁痛,飘摇,艰危,坎坷,蹉跎,羸瘠,乱离。然而,诗里仍有着那种对生存的执着。生活的重负,并不能耗损他的天性,也不能消耗他的热情。原因是,他从不逃避他的苦难,而是直面相对。

他的诗就是生活日记,唯其如此,他才成了一个时代的忠实记录者。要说史诗,这才是真正的史诗,因为有着个体生命的体温,有日常性的丰富细节。有些诗句甚至是粗糙的,笨重,劲硬,斑驳,然而,这让他的整个诗歌世界,显出一种奇特的质感和气象。

如何才能立足于当下?首先要忠实于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甚至可以超越道德评判的藩篱。

近来还看了一些谈论绘画的文字。作家劳伦斯论及塞尚的文字,诗人里尔克关于塞尚绘画的通信。于是找了一些塞尚绘画的印刷品来看。

劳伦斯认为塞尚是现代艺术中最有趣(也是唯一真正有趣)的人物。作为观念性的个体生命,塞尚和现实世界之间的冲突,也许是现代画家中最为激烈的一位。我们知道,塞尚的苹果在现代西方绘画艺术中的巨大影响。

这些苹果那么笃定,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它们,它们看似微小简单,却是内心长期痛苦挣扎的产物。它们从日常观念中滚落,一直滚到一个原初的世界。一线初生的光,不知从何处映了过来。这个世界,有了微微的明亮,有了淡淡的阴影。一切即将发生,一切还不知道如何发生,一切都是静静的,一种超越于寻常之美的美。

人们对于自己不理解的美,开始往往视之为怪异。等被这种美征服后,便开始把这种美视为特异了。

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理解塞尚。

里尔克曾在信里描写过这位现代艺术之父生前最后一年里的情景,那时他已经非常衰老了,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仍然每天坚持去画室画画。孩子们尾随着这个古怪的人,也许他这种悲惨落魄的形象刺激了他们单纯的视觉,这些孩子向他掷石块,像掷一条烂狗。

阳光白亮亮的,天上却有风。

日本诗僧良宽写有著名的书法,“天上大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笔一画,摆脱了所有的艺术趣味,返璞归真,重新回到了童贞之境,心安,人喜。晚年的良宽,给年轻美丽的女诗人贞心尼写诗,以寄牵念之情:“望断伊人来远处,如今相见无他思。”我喜欢这種人性的真实美好。川端康成说良宽的晚年心境清澈得像一面镜子。无论这个世界怎样,总会有一些难以割舍的牵念,像风轻轻拂过开满花朵的春树,然而又不留下什么。

人生的晚境,并不是一种收缩。恰恰相反,当生命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像河流涌向一个澄明的入海口,万物一体,便获得了无限的广阔。

马 蜂

马蜂就是胡蜂或黄蜂,小时候的农村,经常见到,现在已经很少了。

记得我家门头东旁的房檐下,就有一个蜂巢,我们叫马蜂窝。不大,像个莲蓬,十几只马蜂飞来飞去,嘤嘤成韵,并不蜇人。傍晚,马蜂也会归巢,三三两两,先在巢上逡巡爬行几圈,像在仔细查看什么,然后再一一钻入小孔。过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整个蜂窝寂然如水。

院子里的矮香椿树上,也有一个马蜂窝,这个比较大,挂在横斜的树枝上,像熟透的葵盘,上面孔眼密布,马蜂整天爬进爬出,成阵成群地飞舞。马蜂太多,就有了汹汹的气势,影响到人的生活。父亲觉得受了威胁,天黑透,等马蜂都入巢了,就用竹竿绑团破布条,浇上煤油,点燃,把整个蜂窝烧掉。死蜂啪嗒啪嗒雨点般往下落,发出浓郁的焦煳味儿。蜂群几乎受到灭门之灾,只有一小部分向着暗黑的夜空飞逃而去。第二天,天亮了,可怜的它们,又飞回来,围着故处,嘤嘤盘旋,还想找到自己的老家。现在想想,对于其他生命而言,人类的很多做法,都极其残忍。人类的文明,人类的文化,有着美好的表象,但如果对其成因追根溯源,就会发现,有很多让人类自身战栗的成分。

《聊斋志异》里婉妙无比的绿衣女,原本是一只绿蜂。蒲松龄从情缘的角度来看待有情众生,体贴万物,曲折入微,这也是一种“格物”精神。万物一体的境界里,一定要有情识的存在。或者说,如果没有情识的存在,人与万物之间,哪怕透亮如轻纱,那究竟还是有着某种隔阂的,不能霍然全通。蒲松龄写的是绿蜂,而不是黄蜂。小说中妙龄女子的穿着,绿衣长裙要比黄衣长裙好看,尤其在夜晚的灯光烛影之中。

蜂类吮吸花蜜,也吸食水果汁液。大观园中,花木繁多,蜜蜂多,马蜂也多。马蜂叮咬葡萄,一嘟噜上咬破三两个,汁水滴到好的上头,整嘟噜便会烂掉,非常可惜。袭人见老祝妈不停赶打,就建议用纱布口袋套住。曾经对袭人抱有成见,觉其心机太重,但我现在对《红楼梦》里的任何人物,都已没有太大的分别心了。怡红院里并非莺歌燕舞,其乐融融,潜在的冲突和矛盾从来就没间断过。贾宝玉内心真正信赖的人是晴雯,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真心真意地把袭人当作亲人。这就是生活。

老家后宅有棵大杏树。麦黄黄,杏也黄了。开始微黄,咬一口,酸得倒牙。等麦子割完,杏才能熟透,黄澄澄的,又透点红,捏一捏,果肉变软了。邻居有个小叔叫华,大我几岁。杏刚熟时,酸意未消,我们就开始上树去摘。先是摘下面容易摘到的,再渐渐摘高枝上的。高枝上的,更大,更甜。

有一年,整棵树就剩最高的那个树干未摘了,细枝密叶间杏果累累。我不敢上去,华叔胆大,便捷足先登。他竭力去摘,但胳膊太短,够不着。后来终于找到一个立足点,攥紧树干,狠命摇晃,想把杏子晃落。只听“嗡”的一声,一大群马蜂,如一股旋风,直向他冲来。妈呀!他大叫一声,顺着树身哧溜哧溜滑了下来,肚皮上划了几道伤痕。没想到那个枝干上,竟然藏着一大窝马蜂。

前段时间,回老家,见到华叔,提起这档子往事,他丝毫没有印象了。看来,有些回忆,是不能共享的。他才五十出头,生活的重压下,身体过早垮下来。皱纹满脸,须发皆白,像个干瘪的小老头儿,以前的活泼劲儿荡然无存,仿佛压根儿就不曾年轻过。

2015年秋冬之交,我在九华山云波书院住了几天。书院靠窗的屋檐下,有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其大如盆,上面蜂群密密麻麻,蠕蠕而动。这是我目前所见到的最大的马蜂窝,深以为异。

惹了麻烦,俗话说是捅了马蜂窝。马蜂活着,也不容易,还是别去捅马蜂窝。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要学会与万物共处。

霜 降

霜降之后,秋天似乎才算真正到来,虽然此时已是残秋了。杨树叶差不多落光了,桑、榆、柳、楸等树木,开始加快枯谢的速度。但其中梧桐、泡桐等大叶子树木,仍枯谢得很慢,每一片叶子,仿佛还在坚持着什么。整个树冠色彩斑斓,但当叶子坠落地面,很快就变褐了,一脚踩去,发出金属般的碎裂声。

麦苗隐隐钻出地皮,还形不成绿意,有些稍晚播种的,甚至还未钻出。劲厉的西风,掠过空旷苍茫的大地,掠过村庄和林木,掠过篱墙和枯藤,发出很大的声响。这样的秋声,才是真正的秋声。

秋声入耳,一种苍凉的感觉,便从生命深处油然而生,一时百感茫茫。

人生需要清明的理性。有时觉得自己还是过于感性了,内心容易为外物所动。钱穆先生提倡“以理御情”,可是,我总是做不到这点。以前喜欢读书,最近半年来,喜欢抄书。因为抄书让我心静,至少暂时心静。一笔一画,仿佛长路漫漫,一步一步向古人靠近。

抄《论语》,抄到“无可无不可”的句子,忽然明白,孔子的无可无不可,原来是一个圆融无碍的境界。东汉马援一见刘秀,便服其为天下之主,其后當论及刘邦和刘秀的高下,则认为刘邦无可无不可,刘秀虽阔达明敏,却终逊一筹。马援才智超群,最终却不为刘秀所容。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刘秀胸中仍然有所挂碍。

现在又抄陶渊明的诗。也不多抄,一天三两首。

喜欢陶渊明,在很多文字中零零碎碎地提到过他。不过,真正用自己的心灵触及他,还是最近几年的事。说来惭愧,我喜欢他,居然不是因为与之相似,而是由于自身欠缺。陶渊明弃官回乡,敢于舍弃。舍弃是大丈夫事,我则舍弃不了自己现有的生活,于是慢慢选择了与其和解。陶渊明起早摸黑,亲自耕种,我虽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现在仍未完全脱离农村,由于小时候做过繁重的农活,深知其苦,所以,至今仍对农活不感兴趣。更主要的是,我无陶渊明的旷达。旷达,说白了,就是想得开。但想得开就那么容易?看看陶渊明,家里失火想得开,几个孩子不聪明想得开,忍饥挨饿想得开,生老病死想得开。一辈子想得开,太难了。说实话,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开。

前几天因事去浙江,江南的残秋仍然葱绿,山麓林梢只隐隐可见衰飒气象。杜牧的诗句“秋尽江南草木凋”,也作“秋尽江南草未凋”。虽二者皆可,但我倾向于后者。“草木凋”,写的是心情;“草未凋”,写的则是实况。黄昏,从余杭赶往杭州,火红的落日下,三三两两的鸟影,无声无息地飞向远方。小山远近丛叠,山影浓淡有致。不知为何,我见到某个小山,就老是想跑到山的那边看看,虽然山的那边,可能和这边也差不多。就算明知那边什么也没有,也还是动起想去看看之念。

南方的秋天,没有鲜明的个性特色,北方的秋天才更有秋天的味道,尤其是那种混茫和苍凉的气象,直抵人心,直见性命。有僧问云门禅师:“树凋叶落时如何?”云门答:“体露金风。”树凋叶落时,已是霜降之后了吧。盛夏,那漫天汹涌不息的绿荫,到了深秋,慢慢变黄、变红,然后哗哗啦啦,纷纷凋落,又回到了地下。到了后来,天空变得宁静,湛蓝。枝条历历可数。这个时候,所有多余的修饰都已摒弃,所有多余的情感和妄念都已消除,世界和你,呈现出本然的面目。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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