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秋

在3月19日佛罗里达等五州初选到来的4天前，特朗普的昔日副手彭斯又发声：将不会在大选中给特朗普投一票，而宁愿投给自己。

但这些公私恩怨已不再重要。两周前，特朗普已彻底击败台上仅剩的党内竞选对手妮基·黑利，初步完成了总统候选人对于党机器的控制；而曾经最难缠的佐治亚州的选举官司，也因为男女检察官之间的桃色事件而整体拉胯了；不久前的委内瑞拉籍非法移民杀人事件，更是給了共和党攻击拜登移民政策、拉拢本土少数族裔的契机。

颇让人意外的是，在“逼售”TikTok的法案3月13日通过国会众议院、而拜登表示愿意签署之际，特朗普却一反在任时的政策立场，公开反对那样做。除了“拜登支持的我就反对”，另两个附带的原因，一是担心该法案会间接扩大“脸书”的影响，而当年正是“脸书”捐资成立的拉升投票率的机构，让拜登赢了大选；二是近半年来，在TikTok上广泛传播的加沙战争惨状，削弱了穆斯林选民对拜登的支持，可能有助于特朗普“翻红”明尼苏达州。

曾被“脸书”封杀的特朗普，现在总算体会到了TikTok的处境。距离大选还剩7个月，在全国和主要摇摆州民调均领先的特朗普，还会不会被“飞来横祸”绊住？他所擅长的移民和经济话题，与拜登仍有优势的堕胎和种族话题，还有没有发生优劣势转化的可能？

提前出线

当共和党建制派红人妮基·黑利在“超级星期二”15州选举过后的次日宣布竞选偃旗息鼓，特朗普便锁定了本党将提名的总统候选人之位；紧接着，共和党全国委员会3月8日“大换血”，特朗普的二儿媳劳拉空降为联合主席，特朗普的高级竞选顾问拉奇维塔则当选为首席运营官，开启了特朗普竞选团队与共和党总部“合体”的进程。

放到一年前很难想象，当时为国会中期选举不尽如人意“背锅”的特朗普，居然在半年后声势开始稳定领先于拜登；一个被诸多前部下抛弃、铁杆追随者纳瓦罗则被判入狱（3月19日已去监狱服刑）的前总统，居然“因祸得福”般受益于一连串针对他本人的官司，从张口闭口“被窃选”的政坛祥林嫂，变成了怒怼检察官的“单口相声”大师。

更让人新奇的是，民主党内已弥漫开一股失败主义的气氛。拜登政府反俄方针的执行人、副国务卿维多利亚·纽兰（其丈夫是所谓“新保守主义”的旗手罗伯特·卡根），3月5日公开了她的辞职计划。曾在六任总统手下任职、当过希拉里国务卿发言人的纽兰“撂挑子”，不仅是为美国对乌克兰战场的判断失误担责，也是对于拜登连任前景不看好的一种“弃船”行为。

与“弃船”相对的还有“上船”。共和党参院领袖、建制派大佬麦康奈尔，继2月28日宣布将在11月离任党内领导职务后，又在3月6日黑利退选后为特朗普竞选总统背书。这位特朗普眼里的“老乌鸦米奇”，终于在健康亮黄灯和妻妹赵安吉车祸去世之后，消磨了斗志，上了特朗普的船，并打算再干3年参议员即退休。

麦康奈尔在“上船”声明中提到，自己曾在特朗普任内，与总统一道推动了税收改革和联邦法院系统的人事调整。他没有提及的是，其妻子赵小兰曾是特朗普政府的交通部长，直到2021年1月6日“国会山骚乱”后挂冠而去。

在特朗普刚下台时，如果麦康奈尔配合民主党对特朗普的弹劾行动，并再多拉9名同僚投赞成票，一介平民的特朗普就会因弹劾通过参议院而无法再次竞选总统。这段“有所保留”的历史，让两人没有彻底撕破脸，哪怕上届中期选举后，特朗普曾支持参议员里克·斯科特挑战麦康奈尔的参院共和党领袖地位。

经过多年的唇枪舌剑，麦康奈尔最终向特朗普“投诚”。这会带动一批大金主跟进，也利于加强共和党的高层团结，为该党11月顺势拿下国会参议院奠定基础。

经过多年的唇枪舌剑，麦康奈尔最终向特朗普“投诚”。这会带动一批大金主跟进，也利于加强共和党的高层团结，为该党11月顺势拿下国会参议院奠定基础。此前黑利退选时，祝贺了特朗普初选告捷，但没有像德桑蒂斯等人退选时那样支持特朗普再入白宫。而麦康奈尔的“识时务”，为参议院共和党人的“特朗普化”打开了大门。

麦康奈尔的接任者人选，目前有参议院共和党二号人物（党鞭）约翰·图恩、三号人物（共和党会议主席）约翰·巴拉索、共和党参议院全国委员会主席史蒂夫·戴恩斯，以及当过6年党鞭的得州联邦参议员约翰·科宁。这四人都支持特朗普重返白宫，其中约翰·巴拉索与特朗普关系密切，但特朗普宁愿支持“资浅”的史蒂夫·戴恩斯上位，以示革新参议院的决心。

随着特朗普利用人气为议员助选，他的选举版图和联盟正在扩大；而他关于用选举成功代替司法复仇的“大度”表态，则与拜登动辄“被激怒”的表现呈鲜明对比，预示着这场大选可能出现一边倒的结果。

化解官非

眼看特朗普日益得势，阿根廷总统米莱、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纷纷前来拜会。米莱是借出席2月下旬美国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的机会，在后台拥抱了特朗普；欧尔班则是打破外交惯例，3月8日专程前往海湖庄园会见在野党总统候选人，被拜登怒批“寻求独裁”。

事后，欧尔班又透露在会见中，特朗普承诺上台后不会给乌克兰拨款，而“没有美国，欧洲将无法资助乌克兰打仗，俄乌冲突将会结束”。实际上，这个逻辑有很大的漏洞，即一旦基辅无还手之力，俄罗斯为什么不趁机敲竹杠？但特朗普编出了另一套逻辑以打击拜登，即美国庞大的石油储量是遏制俄罗斯和伊朗的战略资源，而拜登上台后压制了这一潜力，导致国际油价暴涨，让从出售石油中获得财政冗余的莫斯科开始准备对乌战事，也让德黑兰有机会支持代理人在中东挑衅美国和以色列。

除了会见外国领导人，特朗普还在3月3日于佛罗里达州棕榈滩，见了马斯克等潜在的共和党金主。马斯克多年来给两大党的政客少量捐款，事后也澄清说“不会给任何一位美国总统候选人捐款”， 因此，特朗普难以指望他来“担保”自己在纽约州“夸大资产渔利”案中被判罚的4.54亿美元现金（罚金加判罚前利息）的交付。而上诉期间得筹钱预付天价罚款，才是特朗普3月份最头疼的事。

另一个难缠的官司，涉及特朗普在佐治亚州“干预”上届总统选举，试图让州务卿“找到”足够选票以推翻选举结果。佐治亚富尔顿县的女检察官法妮·威利斯，自2023年8月起诉特朗普等19人以来，已使4名同案被告认罪（特朗普对13项罪名均不认罪），还迫使特朗普首次提交了嫌犯标配的大头照。

但该案一名被告的律师突然揭发，法妮·威利斯与比她小很多的特聘检察官内森·韦德有染，累计支付韦德约70万美元薪酬，且两人用韦德的钱去国外度假。由此，律师指认威利斯因本案不当获利，要求法官撤换这对存在利益关联的检察官。特朗普也多次在竞选集会上，绘声绘色地嘲讽这对“检察官狗男女”试图逮住特朗普，还称韦德曾与白宫官员长时间会面，存在可疑的司法协调。

威利斯起初辩称，她与韦德相恋是在2022年初，即后者参与特朗普案件之后，且两人2023年夏季已分手，这段恋情“不构成撤换她的理由”。但根据韦德妻子提供的线索，外界认为早在2019年前威利斯与韦德就已相好，曾在鸳鸯房密会多次，双宿双飞。所以，两人涉嫌作伪证。最终，曾是威利斯下属的该县高等法院法官斯科特·麦克菲，迫使威利斯选择让韦德辞职；检方针对特朗普的部分指控也被驳回。

虽然“公款聘情人检察官”起诉特朗普的法妮·威利斯没有被法官踢出该案，特朗普干预选举的刑事案也还会继续审理，但此案的政治影响已被大大削弱。这样的刑事案“大倒热灶”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还会延伸到特朗普在纽约曼哈顿的“掩盖封口费”案，导致与法妮·威利斯一样是黑人地方检察官的阿尔文·布拉格的可信度受损。

对于在联邦层面被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紧盯的国会山骚乱案，共和党方面的辩词是：民主党方面“专注于将言论（指特朗普在‘1·6集会上号召‘战斗的鼓动性词句）定为非法，而忽略被谋杀的手无寸铁的女人（指冲进国会大厦后被执法人员枪杀的空军老兵阿什莉·巴比特）”，政治上的双标暴露无遗。

虽然“公款聘情人检察官”起诉特朗普的法妮·威利斯没有被法官踢出该案，特朗普干预选举的刑事案也还会继续审理，但此案的政治影响已被大大削弱。

亲共和党的媒体人指出，事实上，1月6日那天没有国会警察死亡，而众议院“1·6事件调查委员会”在被解散前，销毁和隐藏了很多对于特朗普一方有利的证据，还拒不公布国会大厦骚乱时的完整内部监控录像—这些录像记录了与官方叙事大不相同的“国会警察引导示威者出入”的画面。

至于一度對特朗普很有杀伤力的海湖庄园私藏文件案，因为拜登卸任副总统后私藏机密文件的地点更多、更不安全（拜登与他的影子作家分享了部分机密信息），早早成为了“鸡肋官司”，在亲特朗普的联邦法官艾琳·坎农审理下，预计不会对大选有实质影响。

而先前科罗拉多等几个“蓝州”的法院判决特朗普不得参与该州初选的案子，则被联邦最高法院于3月4日一次性推翻。最高法还于2月28日受理了关于特朗普任内公务活动（如“查窃选”）拥有刑事豁免权的上诉—这使得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的相关诉讼安排被打乱。如果特朗普再度当选总统，则随着司法部换人，这类案子很可能被撤销，甚至“1·6事件”中的被定罪者也可能获特赦。

优劣势转化

目前，拜登在竞选资金上有明显优势。而在政策路线层面，两大党于移民和堕胎问题上各自的优势已经固化，但拜登仍指望在经济问题上重新得分，特朗普则希望在种族问题上有所突破。

先说移民问题，共和党等来了一道“送分题”：今年2月，佐治亚大学护理专业的22岁女生拉肯·莱利（Laken Hope Riley）在公园里慢跑时，被来自委内瑞拉的 26 岁非法移民何塞·安东尼奥·伊瓦拉殴打致死。3月上旬，保守派舆论持续攻击民主党为了政治权力（现行人口普查会将非法移民纳入统计，从而影响各州所分配的国会众议员和选举人数量）而放任非法移民。

拜登在3月7日国情咨文演讲期间，迫于佐治亚州国会众议员马乔里·泰勒·格林的压力，承认了这一悲惨事件，只是他称被害女子为“林肯”，而不是她的真名“拉肯”。雪上加霜的是，总统后来提出了道歉—不是向莱利的家人，而是向凶手伊瓦拉。“我不应该使用‘非法一词，这是‘无证的（移民）。”他补充道，“我不会不尊重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看，他们建设了这个国家。”

此事让两党为是否出台《拉肯·莱利法案》争吵不休。凶手伊瓦拉自2022年入境后，有在沃尔玛盗窃的前科；他的兄弟迭戈更是委内瑞拉帮派成员，在美国曾多次被捕。但亲民主党的媒体拿16岁的亚利桑那州高中生普雷斯顿·洛德被谋杀说事，因为后者死于美国本土长大的年轻人之手。“与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相比，移民犯罪或被判犯有暴力罪的可能性要小得多。”有自由派媒体这样辩解。

保守派舆论则称，就像2020年乔治·弗洛伊德在警察扼喉期间死亡事件一样，拉肯·莱利之死也不能停留在肇事者身上，而要反思“拜登政府让任何人进来并撒谎”的放任移民政策。譬如，拜登政府的一项“机场假释”计划，每月允许来自尼加拉瓜、古巴、海地和委内瑞拉的3万名移民飞往美国，而所谓的“经过彻底审查”，不过是在CBP One应用程序上注册、预约（成功率高达98%）罢了。

在保守派看来，即便移民犯罪的比率低于在美国出生的人，那也是过去的情况。新的现实是，据美联社援引联邦调查局消息人士的警告，委内瑞拉和萨尔瓦多正在清空监狱，并将帮派成员送往美国。

在所分管的移民问题上“丢分”的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3月14日造访了美国中北部明尼苏达州的一家堕胎诊所，试图以向需要跨州堕胎的妇女伸出援手的姿态，来为拜登竞选连任“加分”。这一历史性的走访，突出了美国拟堕胎妇女所面临的“健康危机”，而板子打在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两年前他们结束了长达半世纪的联邦为堕胎权背书的做法）和出台更严苛堕胎禁令的共和党籍州长身上。

一种说法是，握有降息魔术棒的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才是拜登可能的“救星”。考虑到特朗普曾错误预言美国的地方银行危机和美元地位危机，拜登也有机会证明自己更懂得“经济周期”。

意识到堕胎问题是一个政治陷阱的特朗普，与最尖锐的反堕胎立场保持了距离，支持堕胎禁令的例外情况，并批评佛罗里达州将例外情况局限在“怀孕六周以内”过于严苛。

经济问题是拜登的软肋。在他担任总统的大部分时间里，物价上涨超过了工资上涨，大多数美国人感到生活拮据。但从现在到11月，情况可能会变化。自2023年4月以来，部分家庭开始对经济感觉更好。自2022年6月以來，汽油价格下跌了近40%。根据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数据，预计一年后生活会好转的消费者比例，达到2021年年中通胀飙升以来的最高水平。

一种说法是，握有降息魔术棒的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才是拜登可能的“救星”。考虑到特朗普曾错误预言美国的地方银行危机和美元地位危机，拜登也有机会证明自己更懂得“经济周期”。而特朗普近来扬言废除《通胀削减法案》，一旦他这样做，势必对在美国国内进行大规模投资的外国半导体、电池企业造成巨大冲击，有可能影响经济成长。

不过，有迹象显示特朗普的“美国优先”路线，近来越来越受“已在美国扎根”的少数族裔的认可。据民调机构盖洛普称，民主党在黑人和西班牙裔中支持率的下降，大多是“最近”的事。“黑人选民很重要”组织的创始人表示，拜登在年轻黑人选民中的支持率减少是“最令人担忧的”。共和党籍联邦参议员蒂姆·斯科特也称，如今拉丁裔选民更信任特朗普而不是拜登。

在民调显示的政党轮替趋势下，一边是曾被特朗普戏称为“瞌睡乔”的拜登在国情咨文演说中清醒地正面攻击他的竞选对手，一边是走激进民粹路线的特朗普试图绕开那些已被证明是政治陷阱的政策领域。双方暂时的攻守易势，为这场显得乏味的老人对决增添了亮点。而无论是拜登的部分政策回调，还是特朗普磨刀霍霍的加征关税计划，都显示一股保守化潮流正扑面而来，并将愈加深刻地影响这个时代的国与国交往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