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

最近，东方甄选因“小作文”事件，将“饭圈文化”一词推到风口浪尖。饭圈文化是指由一群粉丝组成的群体，他们对某个明星、偶像或团体进行追捧、支持和喜爱，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其实“饭圈”的危害早已不仅仅局限于互联网上，现实生活中也发生了多起因此引发的恶性案件。

2023年6月28日，宁波江北区北海南路，一名女子开车将一名男子撞倒。据目击者称，肇事司机先后多次撞击男子后弃车逃跑。被众人合力救出的男子，紧急送医后抢救无效身亡。不久，犯罪嫌疑人被抓，随着调查的深入，警方发现这起悲剧竟与所谓的“饭圈文化”密切相关。

为见明星加入“饭圈”群

1987年，赵海洪出生在宁波市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尽管如此，父母还是倾尽所能给了他最好的教育。2006年，赵海洪高考落榜后，在父母的支持下，前去澳大利亚留学，学习服装设计。

赵海洪在留学期间参加一场服装模特大赛时，有幸见到了“天使超模”米兰达·可儿。当可儿扭动着她纤细的腰肢，迈着优雅而自信的步伐，在聚光灯下，用她火辣辣的曲线展示一件件设计作品时，赵海洪惊呆了。他从没见过這么漂亮的女人，特别是她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让人深深着迷。

自此，赵海洪成了可儿的忠实粉丝。只要听说哪里有她的演出节目，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前去观看，哪怕见不到她本人，能走一走可儿走过的地方，呼吸一下她呼吸过的空气，都觉得很幸福。以至于他幻想自己未来的女朋友也是如可儿一般。

2011年，赵海洪留学归来，应聘到杭州一家服装公司做设计师。赵海洪收集了很多关于可儿的海报和信息，他经常与朋友或同事交流，并以此为荣。只要遇到同样喜欢可儿的人，赵海洪就像找到了知己，激动又兴奋。

2014年，赵海洪终于找到了可儿在中国的一个粉丝群，就在他兴奋地想要加入该群时，却被告知条件不符。原来，要想顺利入群，需要通过重重关卡：申请加入者微博超话等级不低于10级，且个人微博中关于可儿的微博数不少于50条，并关注可儿本人与其工作室；申请核验后，还要遵守群规，为偶像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否则就会被踢出群。

可赵海洪的微博超话等级只有6级，为了快速加入粉丝群，他选择了打榜、购买评论等方式，花费了上万元，将等级快速提升到了13级。随后，赵海洪如愿加入了偶像的粉丝群。进群之后，他才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看似不起眼的粉丝群其实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饭圈”群体。在群里，大家分工明确，每个“饭友”都有自己的任务。比如有人负责为可儿打榜投票，有人负责可儿在中国的各种宣传，有人负责净化可儿在网上的一些负面消息，反黑组则负责搜索整理网上关于可儿的“黑料”，并向平台客服投诉……

“饭友”们以主观喜好代替客观评价，对不认同其观点的人群进行打压。有一次，群里的人都在谩骂与可儿齐名的另一个名模，其中一个名为“乐儿喜”的“饭友”发了一条信息：其实我觉得那位名模长得也还可以。此消息一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几百个人同时围攻“乐儿喜”，有人骂他根本就不配是可儿的粉丝，还有人要求群主将他踢出群，有的甚至怀疑“乐儿喜”是对方粉丝派来的卧底，声称要向平台举报他的账号。

在众多“饭友”的感染下，赵海洪竟然有些惭愧，觉得之前的自己就是可儿的一个假粉。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在群里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为偶像做更多的事情。然而，入群3个月后，赵海洪却被踢出了群。

那天，群主刘琛在群公告里通知：2015年11月11日，可儿要来中国深圳参加一个活动，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在本群征集30名代表去深圳为偶像现场助威。此次去深圳的经费和给偶像买礼品的费用需要群成员共同承担，分摊到每人是2300元。

赵海洪特别想去现场亲自为偶像呐喊助威，可是，对于刚进群的他来说，论资排辈根本无法获得这个资格。于是，他向刘琛提出想自费前去深圳，所以拒绝再支付平摊到他名下的2300元。刘琛很快回复：“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再待在群里了。”就这样，赵海洪被无情地踢出了群。

郁闷的赵海洪憋着一口气，立即向公司请假去了深圳。可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偶像根本就不是11月11日来中国，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方的行踪，所以根本就没有见到可儿。

这时，一个“饭友”告诉赵海洪：“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想要见到可儿，有点不现实。其实，我们偶像的行踪只有粉头才清楚，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告诉你真相。”“怎么还有粉头？谁是粉头？”赵海洪不解地问。“你连粉头都不知道，还说是可儿的铁杆粉丝呢？粉头就是我们群主啊，只有他知道可儿的行程安排。我们平时所有的现场应援、打榜投票、发布会应援集资等，都是由他组织。”

那段时间，赵海洪非常失落，他不明白怎么追个星还有这么多门道！可是，他是真的喜欢可儿，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见到她。可这些只有在“饭圈”群里才能得到满足。于是，2016年年初，赵海洪又让那位“饭友”与刘琛说和，再次加入了“饭圈”群。

因混“饭圈”负债累累

赵海洪所在的“饭圈”群，有很多“饭友”自发组建了粉丝会，分地区设分支，有后援会总会和分会，根据会员的专长特点，进行“站姐”“反黑”“打投”“宣传”“文案”等分工。在“粉头”的邀请下，赵海洪做了杭州的分会会长，负责打榜投票的工作。

如果有关于可儿的节目活动，赵海洪就需要督促当地的粉丝进行购买其代言的商品以及投票，他自己更是积极参与。2017年，可儿代理了一款高端女装品牌，此品牌服装价格高昂，更何况是女装居多，而对于收入并不高的赵海洪来说，实在是没有购买的必要。

但是，赵海洪为了在“饭圈”群里做表率，更为了支持自己的偶像，就一连购买了春夏秋冬款服装各一套，共计花费了100800元。随后，赵海洪把这些衣服如宝贝一样珍藏了起来。

赵海洪因为购买可儿代言的产品，花光了积蓄。刘琛在群里点名表扬他，让其他群友向他学习。私下里，他特意找到赵海洪，对他委以重任，并向赵海洪透露：可儿不久后会来中国上海参加一个重要节目，到时候一定会让他去现场。

对于赵海洪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上次，赵海洪因没有在深圳见到可儿，成了“饭圈”群里的笑话，也让他颜面尽失。这一次，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前去上海，一雪前耻。

2019年5月，刘琛在群里宣布，要为即将来中国上海的可儿助威，买接机礼物，以及几位代表去上海的费用，所以需要每个粉丝出资5000元。

当然，也有粉丝不乐意，他们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到现场的也要缴纳这么多钱？”还有的根本不愿意购买毫无用处的产品，结果都被刘琛踢出了群，他狠狠地骂道：“没钱追什么星？”

2019年7月，赵海洪跟随另外15名“饭友”，带着迎接可儿的任务来到了上海。看着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可儿，赵海洪激动万分，他的偶像仍然和多年前一样漂亮。当赵海洪把一大束向阳花和礼物交到可儿助理手上时，他的兴奋难以抑制，觉得付出再多都值了。面对赵海洪他们的精心准备，可儿很开心，不仅和大家打招呼，还与他们一起合影。

在这次迎接可儿的活动中，赵海洪又花费了5万元，其中3万元购买了可儿自创品牌的护膚品，其余的则用在为偶像买礼品、做宣传等事情上。

2019年10月，赵海洪的母亲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但在医院治疗花去了二十多万元，不仅用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债9万元。2020年年初，因为疫情，赵海洪就职的公司不景气，被迫裁员，他也就失去了工作。赵海洪四处投简历都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在网上接一些私活勉强度日。失业在家的他，虽然生活艰难，但仍然是“饭圈”群里最活跃的人。

2021年5月的一天，赵海洪在短视频平台上观看一场直播时，主播罗萍引起了他的注意。时年26岁的罗萍是杭州一家化妆品公司的美妆博主，她身材娇小，笑容甜蜜，加上美颜功能的加持，竟有几分神似可儿。

罗萍喜欢唱歌，经常一边直播卖货一边和粉丝交流，还时不时唱几首歌。赵海洪渐渐地迷上了罗萍，开始为其刷礼物，并且出手阔绰，很快就成了罗萍直播间的“榜一大哥”。

不久后，赵海洪如愿添加了罗萍的微信，两人聊了起来。聊天中，赵海洪得知，罗萍刚和男友分手，目前还是单身。赵海洪也向罗萍坦陈自己的婚姻状况，不过，在谈到自己的家境时，他自称是澳大利亚留学归来的富二代，父母有一家上市公司。他现在是一家航空公司的飞行员，计划再干一年就辞职，回家接手家族生意。

因为赵海洪可以清晰，准确地向罗萍讲述澳大利亚的情况，他还把自己与可儿的合影发给罗萍看。因此，罗萍对赵海洪的身份深信不疑，并在聊天中向他表达了爱慕之情，并提出想进一步发展。

赵海洪面对被突然表白，兴奋不已，因为一直找不到中意的女朋友，他至今单身。眼看着年龄一年比一年大，父母不停地催婚，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可同时让他担忧的是，如果罗萍知道他撒谎，还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吗？于是，为了让罗萍相信自己的身份，赵海洪只能继续刷礼物，编排更多的谎言。直到2022年6月，赵海洪感觉到罗萍是真的爱上他后，才决定线下见面。

为“饭圈”筹钱诈骗女友

然而，在看到罗萍的一刹那，赵海洪的心坠入海底。离开了美颜功能，罗萍皮肤粗糙，身材臃肿，五官也非常普通，尤其是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一点精神也没有。赵海洪很想逃离，但是罗萍非常热情，对他非常满意，不停地用言语挑逗他。

赵海洪最终没有经得住罗萍的诱惑，与她发生了关系。赵海洪觉得，他对罗萍没有好感，如果罗萍知道他的真实状况，也一定会和他分手，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有结果。既然两个人是互相欺骗，还不如趁现在罗萍对自己还信任，从她那里占点便宜。因此，面对罗萍的步步紧逼要见家长尽快结婚的请求，赵海洪只能谎称自己父母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要从长计议。

2022年11月，刘琛告诉赵海洪，可儿可能在不久后还会来中国，到时候如果他愿意，还可以作为粉丝代表与可儿见面。赵海洪当然知道，要想见到偶像需要不菲的费用，可现在的他已经成了月光族，还欠了朋友不少外债，哪里还有实力追星。不过，想到“饭友”们羡慕的目光，还有自己如果没钱，可能会被刘琛踢出群的尴尬，他决定找罗萍要点钱，先渡过这次难关。

赵海洪找到罗萍，谎称自己的父亲为了考验他有没有接班能力，只给了2万元让他去澳大利亚谈一笔生意，他希望罗萍能帮他渡过这次难关，等以后有钱了一定加倍奉还。

罗萍没有多想，就给了赵海洪5万元。2023年2月，赵海洪再次联系罗萍，称由于他在国外，无法直接在国内的直播平台上充值，所以想请她帮忙往自己的平台账号上充值。为了让罗萍相信自己，他还从网上购买了一份全英文的银行转账截图发给她，说已经给罗萍的银行卡上转了5万欧元。不过，鉴于跨国原因，钱需要三天才能到账。

罗萍并没有发现其中的陷阱，反而为了讨好赵海洪，很快就往他的账号上充了价值10万元的虚拟币。赵海洪见罗萍如此信任自己，于是又以此类手法，在罗萍等待打款到账的三天里，一共向她骗取了30万元。而骗到的那些钱，赵海洪全部花在了“饭圈”群里。

三天过去了，罗萍发现赵海洪转的钱迟迟未到账，就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海洪又说自己在澳大利亚遇到了一点困难，等过段时间回国了就会第一时间联系她。可不久后罗萍发现，赵海洪不仅不再和她联系，还拉黑了她。

此时，罗萍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于是选择报警。2023年6月25日，就在警方侦查此案期间，罗萍开车路过一家超市时，竟然发现了从超市出来的赵海洪。她上前与其理论，并质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还钱。

赵海洪还想继续欺骗罗萍，说自己刚从澳大利亚回国，前段时间之所以不和她联系，是因为手机坏了，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了。哪怕赵海洪说得天花乱坠，罗萍也不再信任他。两个人在撕扯中，罗萍告诉赵海洪自己已经报警的事情。

赵海洪害怕被抓，就用力挣脱罗萍想要离开。罗萍见状，随后上了自己的车，对着想要逃走的赵海洪狠狠地撞了上去。已经失控的罗萍对着赵海洪连续撞了4次，直到他被卷进车轮下，才在惊慌失措中弃车而逃。而赵海洪在被送去医院的路上，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随后，罗萍被警方抓捕归案。

令人心痛的悲剧已经发生，可酿成这起悲剧的背后原因不得不让我们深思。如果赵海洪不裹入所谓的“饭圈”，或许他的人生将是另一番情景。在以流量为风向标的当下，粉丝对偶像的追逐行为逐步被异化为资本赚钱的工具，资本无所不用其极地收割大量粉丝的“钱袋子”。同样，如果罗萍交友时能谨慎一些，处理事情时不要冲动，或许也没有这起悲剧。所以，追星要有度，交友也应谨慎。

编 辑/张 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