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春华 张笑愚 王鑫怡

内容提要：实体经济中的供应链中断风险及产业链外移问题引起了当下学术界与实务界的广泛关注,而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与安全水平是当前发展实体经济的关键所在。本文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以2009—2021年A股实体企业为样本,实证分析企业的环境、社会与治理(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研究结果显示,企业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影响具有差异性,可以增强客户关系稳定性,但对于供应商关系稳定性的增强作用较弱;企业ESG表现带来的信息优势、资金优势、产品优势与合法性的跨链溢出效应是其增强客户关系稳定性的重要机制。企业ESG表现不仅会通过客户稳定性促进自身高质量发展,还会促进供应链上客户的高质量发展。本文的研究揭示了企业ESG表现在供应链中的具体作用,为进一步推进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与安全水平提供了理论参考与经验借鉴。

一、问题提出

随着贸易竞争不断加剧,供应链中断等问题日益突出,中国实体经济的健康发展受到了严重影响[1-2]。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其中,维护供应链关系稳定是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的重要因素[3]。已有研究发现,稳定的供应链关系不仅可以为市场营造良好的信息环境[4],帮助企业抵御风险[5],还可以增加企业绩效[6],进而增强整个供应链的竞争力。因此,推动企业与其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有助于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与安全水平。基于此,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研究如何提升企业的供应链关系稳定性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企业将一种集环境、社会与治理为一体的理念(ESG)融入企业战略中。这种现象导致企业的商业模式及管理理论发生转变,企业逐渐专注于利益相关者最大化与ESG投资的社会价值最大化等方面[7],ESG表现也逐渐成为利益相关者解构企业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8-10]。已有研究表明,ESG表现有助于提升企业绩效与盈余持续性[11-12]、帮助企业获取信贷资源[13-14]和优化企业的风险管理[15-16],进而增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赋予企业更多的价值[17-18]。可以看出,尽管已有研究基于信息不对称理论与利益相关者理论等视角关注了ESG表现对企业经济特征的影响,却鲜有文献基于中国本土情境将企业ESG表现纳入供应链层面进行讨论,缺少具有本土特征的针对企业ESG表现影响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研究。本文认为ESG有利于扩大企业在供应链中的竞争优势,使得企业和上游供应商、下游客户重构供应链合作关系。因此,将企业ESG表现纳入中国本土情境,探讨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驱动因素研究,并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构建企业ESG表现影响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理论框架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

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企业可以凭借ESG投资获取制度层面及战略层面的合法性[19-21],从而获取更多的外界资源[22]。赫兹尔等(Hertzel et al.,2008)认为由于供应链中存在风险的跨链传递效应,因此企业会严格审视供应链合作伙伴的战略决策[23]。当企业无法满足供应链上合作伙伴对社会责任的要求时,供应链上合作伙伴很有可能会终止合作[24]。阿瓦迪和马尔萨(Aouadi &Marsat,2018)认为当企业出现较大的ESG问题时,负面的ESG事件将会使得企业以及供应链的合法性受到严重挑战[25]。本文关注的重点问题是:企业ESG表现能否稳定自身供应链关系?如果可以,其内在理论机制是什么?在此背景下,本文尝试探讨企业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影响及作用机制。

此外,高质量发展同样是企业关注的重点话题,对促进企业产业链、供应链与价值链的协调发展尤为重要[1-2]。基于此,本文进一步想探讨的问题是:若企业可以通过ESG表现帮助自身构建稳定的供应链关系,那么将会为企业带来什么样的优势,能否通过稳定供应链提升自身高质量发展?特别地,在ESG表现促使企业自身高质量发展的同时,是否会推动供应链上合作伙伴的高质量发展?

相较于已有文献,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依托组织合法性理论,从企业ESG表现视角丰富了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理论框架。以往关于供应链关系的研究主要基于供应链集中度、地理距离等静态层面,鲜有文献关注供应链关系变动这一动态层面[26]。具体而言,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影响因素研究主要依托交易成本与信息不对称等理论视角,从客户与高管关系[27]、信息披露质量[28]、风险投资[29]等方面展开研究。与这些研究不同,本文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从ESG这一非经济因素视角,丰富了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驱动因素研究,对进一步研究供应链关系提供了理论参考和经验借鉴。第二,从供应链溢出层面丰富了企业ESG表现的研究视角。与以往研究ESG表现对企业经济特征影响的相关文献不同[7,13,16],本文将企业ESG表现纳入供应链层面的分析框架,为基于供应链溢出视角下的ESG经济后果研究提供新思路。第三,从客户关系稳定性与供应链溢出效应视角,打开了ESG赋能供应链上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黑箱”。与已有文献不同,本文研究发现企业ESG表现不仅可以通过稳定客户关系增加自身的全要素生产率,还可以增强客户的全要素生产率。该结论为理解企业ESG表现赋能供应链上企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新视角。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企业ESG表现与供应链关系稳定性

在当今的商业环境中,竞争与风险不仅存在于单个企业之间,还存在于供应链之间[6,30]。为了应对多变的同行竞争、产品成本与需求等挑战,供应链上企业倾向于通过构建稳定的供应链关系获取竞争优势与供应链绩效。其中,供应链关系稳定主要是指有较多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预期企业是极具竞争力的合作伙伴,并与企业进行长期连续的沟通与合作,从而形成了一种稳定的交易关系[6,29,31]。拉克索宁等(Laaksonen et al.,2009)认为信任与稀缺资源是构建客户-供应商关系的核心要素,可以为企业带来连续与稳定的供应链关系[32]。因此,构建稳定合作伙伴关系的关键就在于企业本身需要具备供应商或客户所需要的稀缺资源与信任基础。虽然构建稳定的供应链合作伙伴关系意味着企业需要进行关系上的投资,但企业能够从中获得更多的利益[4,33]。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合法性是一种认可程度,是指在拥有规范、价值观、信仰等条件的社会环境中,企业行为被认为是正确的、可取的与适当的[34]。同时,合法性还被认为是企业的实践和言论与社会的价值观、规范和期望的一致性[19],可以由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赋予。齐默尔曼和蔡茨(Zimmerman &Zeitz,2002)认为合法性是可以帮助企业获取资源的资源[22]。因此,企业若想获得较高的供应链关系稳定性,需要具备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所需要的稀缺资源与信任基础,在企业获得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赋予自身合法性的基础上,促使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与企业构建长期连续的合作关系。

资源依赖理论指出资源是组织生存的基础,强调在不确定环境下组织从外部获取资源的重要性,并且认为资源的稀缺性与重要性决定了组织对环境的依赖程度[35]。对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而言,其可以通过与供应链中拥有稀缺资源的企业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实现自身的价值增值[36]。然而,在实践中,供应链上企业对社会的不负责任行为给整个供应链带来了巨大成本。供应链上企业的社会责任丑闻不仅会增加自身的声誉风险,还会增加其他供应链合作伙伴的声誉风险[24],从而造成供应链中的信任危机。由于供应链合作伙伴相互依赖,需要供应链上企业共同致力于符合社会责任的活动[37],只有维护供应链合作伙伴的信任并维持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才能获取关系绩效[38]。

而企业ESG表现衡量的是企业社会责任理念(可持续发展)的具体成效[39]。根据利益相关者理论,ESG投资不仅代表着股东利益的最大化,还代表着客户、供应商、债权人、员工等利益相关者的利益最大化,是机会、竞争优势和企业创新的来源[40]。 已有研究发现,ESG表现可以提供企业的非财务增量信息[41],具有降低企业债务成本[13]与增加企业品牌价值[42]等优点,会受到供应链上其他企业的密切关注[43]。唐等人(Tang et al.,2023)研究发现企业ESG表现会增加供应链上其他企业的ESG表现,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都因企业ESG投资而获得了更高的绩效与竞争优势[43]。因此,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本文认为以社会责任为理念的ESG投资是企业获得供应链中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合法性的重要工具[34],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可以通过与ESG表现较好的企业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而获取稀缺资源与信任基础[40]。具体而言,信息流、资金流与产品流是构建稳定供应链关系的关键资源与信任基础[32,41,44-46],在面临较高的合法性门槛时,企业可以借助ESG投资带来的信息优势、资金优势与产品优势,帮助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识别企业的真实价值,促使更多的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预期企业是极具竞争力的合作伙伴,并与企业进行长期连续合作,从而形成一种稳定的交易关系,外在体现为企业ESG表现会提升供应链关系稳定性。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假设H1:企业ESG表现可以增加供应链关系稳定性,即企业ESG表现会增强企业的供应商关系稳定性与客户关系稳定性。

(二)企业ESG表现帮助企业获取合法性的视角

1.信息优势

信息不对称存在于供应链成员之间[47],若供应链上企业拥有信息优势,则可以改善企业自身和供应链整体的产出和效益[48]。因此,信息是供应链上企业在经营过程中所需的关键资源,同时也是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在选择合作伙伴时的重要因素。本部分拟从地理距离与信息治理两方面,论述企业ESG表现如何基于信息优势影响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选择合作伙伴的内在逻辑。

(1)地理距离。通常而言,供应链中的企业地理区位特征存在差异,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往往需要通过实地与市场调研等方式获取企业信息。因此,企业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之间普遍面临较高的信息不对称[49-50]。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一方面,企业可以通过实质性的ESG投资改善企业经营情况;另一方面,企业可以主动通过ESG表现向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传递企业社会责任理念(可持续发展),进而获取到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赋予的合法性。企业ESG表现为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构建了一个积极的信息反馈系统,即增加了企业的环境、社会与治理的信息透明度;信息透明度能够带来信息治理效应的改善,进一步提升制度的合规性与信息披露的可靠性[51]。实际上,在企业生产经营的过程中,供应链上合作伙伴的信息交互可以促进企业的高质量发展[50]。而企业ESG表现能够向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传递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的创新性与合规性等信号,降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信息搜索成本[51],缓解供应链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因此,企业ESG表现为供应链中的主体搭建了一个有效的信息沟通渠道,有利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识别企业的真实价值,增强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对企业的信任程度,从而促使有更多的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愿意与企业进行长期连续的合作,并形成一种稳定的交易关系。特别是当企业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地理距离较远时,即企业在面临的合法性门槛较高时,企业ESG表现向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传递的信息优势就越明显。基于此,较好的企业ESG表现可以实现供应链中的信息交互,促使上游供应商-下游客户赋予企业更多的合法性,并与企业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假设H2:若企业可以获得供应商/客户的合法性,相较于与供应商/客户地理距离较近的企业,与供应商/客户地理距离较远的企业的ESG表现更可能增强供应链关系稳定性。

(2)信息治理。由于供应链中的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具有较强的利益一致性,企业在日常经营业务中有动机选择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合谋,通过盈余管理等方式隐瞒坏消息[52]。例如,企业会采用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签订虚假的销售采购合同,隐瞒企业自身的利润风险[53]。企业隐瞒坏消息的行为,特别是与上下游企业合谋的信息一旦爆雷,代表企业供应链管理失败,当负面信息被媒体曝光之后,势必会引发企业高管变动与供应链上下游其他企业的经营危机[9]。当企业出现风险时,上游供应商可能会采取不提供信贷资源、延迟提供货物或放弃签订长期契约等行为;下游客户也会对企业的产品质量、增值服务和供货能力等持谨慎态度,可能选择通过更换供应商增加企业的成本[23],从而进一步加剧企业风险。因此,隐瞒坏消息的企业通常会面临着较高的合法性门槛。而较好的ESG表现不仅体现了企业在环境治理与公司治理方面的成效,还反映了企业与社会主体(客户、供应商等)之间良好的关系治理[9,39]。拜尔等(Bayer et al.,2017)认为非财务信息披露可以降低分析师与投资者的不确定性,帮助利益相关者监督企业管理层对资本的使用[54]。这意味着较好的ESG表现可以在改善企业内部治理与社区关系治理水平的基础上,向外部利益相关者传递基于供应链层面的非财务增量信息。陈志锋和陈瑜阳(2022)认为利益相关者获取到供应链上越多的企业信息,越能推测出企业的实际运营情况,进而会减少企业内部人隐瞒坏消息的动机[53]。因此,在面临着较高合法性门槛时,ESG表现可以压缩企业在供应链中隐瞒坏消息的空间,减少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信息搜集成本,从而增强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对企业的信任程度,帮助企业获取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赋予的合法性。在此基础上,会有更多的上游供应商-下游客户与企业进行长期连续的合作,外在表现为企业ESG表现会提升供应链关系稳定性。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假设H3: 若企业可以获得客户/供应商的合法性,相较于隐瞒坏消息较少的企业,隐瞒坏消息较多的企业的ESG表现更可能增强供应链关系稳定性。

2.资金优势

融资难、融资贵等资金问题一直是困扰企业发展的重要因素[55]。若企业拥有资金优势,不仅可以使得自身的生产经营更具灵活性,还有助于整个供应链的平稳运行,进而提升自身乃至整个供应链的竞争力。因此,资金是企业经营过程中的关键资源,同时也是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选择合作伙伴的重要因素。具体而言,当企业积极采取ESG投资战略时,代表企业由股东利益最大化向以利益相关者为导向的战略转变。同时,基于组织合法性理论,企业在环境、社会与公司治理方面的投入还代表了对利益相关者的承诺,其行为更符合社会期望及监管需求。对于资金提供方而言,其不仅可以通过整合企业的ESG信息降低企业带来的违约风险与声誉风险,还可以通过将企业的ESG信息纳入贷款政策而向外界展现自己的ESG立场,以提高自身声誉[13]。这意味着较好的企业ESG表现可以帮助资金提供方深度参与到企业的治理活动中,进一步抑制企业的机会主义行为,减少企业的代理问题与信息不对称程度[51],降低企业的经营风险与违约风险等[39,56]。因此,企业ESG表现越好,资金提供方给予企业的合法性就越多。当资金提供方给予ESG表现较好的企业较高的合法性时,会降低企业的融资约束程度[57],增强企业抵御风险的能力,进而减少企业对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商业信贷压力。对于上游供应商而言,企业ESG表现带来的资金优势可以优化供应商的库存管理等战略经营计划;对于下游客户而言,ESG表现较好的企业拥有更稳定的资金流以进行新产品的开发,从而可以满足供应链下游客户灵活的业务需求。因此,企业ESG表现带来的资金优势可以增强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对企业的信任,使得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预期企业是更有竞争力的合作伙伴。基于此,在企业面临较高的合法性门槛时,供应链中的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更期望与ESG表现较好的企业进行长期连续的合作,从而形成稳定的交易关系,外在表现为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增强。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假设H4: 若企业可以获得供应商/客户的合法性,相较于融资约束程度较低的企业,融资约束程度较高的企业的ESG表现更可能增强供应链关系稳定性。

3.产品优势

产品本身所具有的稀有属性是供应链上企业经营过程中的关键资源。除资金优势、信息优势以外,产品优势同样是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选择合作伙伴的重要因素之一[46,58]。阿尔布开克等(Albuquerque et al.,2019)研究发现社会责任投资可以增加产品差异化优势,并提供产品业务组合的多样化,从而使得企业获得更高的收益与更低的风险[59]。ESG表现较好的企业会进行可持续发展领域的创新,将绿色、社会与治理理念的标签融入自身的产品生产流程,在生产技术与工艺、生态设计等方面取得突破[60],从而构建企业的产品优势。此外,戴等人(Dai et al.,2021)研究发现,客户与供应商之间的社会责任合作将通过品牌效应与声誉效应增加二者未来的销售额与企业估值[24]。因此,在当前倡导构建可持续发展供应链的背景下,企业在ESG领域的创新会使得企业更具产品优势,可以更好地满足供应链合作伙伴的需求,增加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感知价值[46]。对于下游客户而言,其可以直接通过采用企业提供的具有ESG表现属性的原材料等资源,向外界展示自身的ESG立场,提升品牌价值,在市场中占据领先地位。而李万利等(2023)认为上游供应商希望通过为品质更优、技术领先的产品提供生产要素,从而分享品牌声誉[46]。对于上游供应商而言,与ESG表现较好的企业进行合作,则有可能通过分享企业带来的品牌声誉,提升自身的核心竞争力。由于ESG表现较好的企业更具产品优势,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会预期企业是相较于同行业而言更具竞争力的合作伙伴。因此,企业ESG表现带来的产品优势是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需要的稀缺资源,企业ESG表现会促使更多的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与企业构建长期连续的合作,并且形成稳定的交易关系。特别地,创新是体现企业产品优势,获取供应链合作伙伴感知价值的关键[46]。企业创新程度越高,意味着企业的产品优势越明显,面临的合法性门槛越低。在此背景下,当创新程度较低的企业面临较高合法性门槛时,ESG投资能发挥其产品优势的特点,吸引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给予企业一定的合法性,促使企业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假设H5: 若企业可以获得供应商/客户的合法性,相较于创新程度较高的企业,创新程度较低的企业的ESG表现更可能增强供应链关系稳定性。

(三)企业ESG表现的合法性跨链溢出视角

基于前文论述,本文认为企业ESG表现还可以通过合法性的溢出效应帮助企业的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获取合法性,进而使得企业可以获取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信任。赫兹尔等(2008)发现企业的破产风险可以产生供应链溢出效应,相较于客户,供应商股价受到企业破产风险的影响更为严重[23]。而官等人(Guan et al.,2015)则发现供应链上的信息提高了分析师预测的准确性[61]。这表明利益相关者只有将链上的企业信息纳入评估框架才能作出更精准的预测。企业的利益相关者不仅可以通过供应商信息判断企业的产品质量标准和盈利能力,还可以通过客户信息判断企业收入的真伪[53,62],进而判断出企业所处供应链的发展前景[63]。而企业ESG表现则可以给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利益相关者提供充足的信息。当企业出现严重的ESG问题时,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会受到诸如银行、媒体、投资者与监管机构等利益相关者的严格审视,从而面临较高的合法性门槛。因此,随着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利益相关者对供应链上企业的环境责任、社会责任及公司治理能力的关注,企业ESG表现已经成为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利益相关者判断供应链竞争力的核心信息[13,15]。在此背景下,当企业ESG表现较好时,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利益相关者会给予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合法性[57],降低其面临的合法性门槛。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假设H6:若企业ESG表现具有合法性的跨链溢出效应,企业ESG表现会降低供应商/客户面临的合法性门槛。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09—2021年A股实体企业为初始研究样本,考察企业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影响、作用机制与经济后果。在初始样本的基础上,对满足以下条件的样本进行剔除:属于金融、保险与房地产行业的非实体企业样本[64];ST类的企业样本;未披露前五大客户与供应商具体名称的企业样本;财务与公司治理等关键变量缺失的样本。本文最终得到6 089个观测值。为避免极端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的缩尾处理。企业ESG表现数据来源于万得(Wind)数据库,前五大客户情况、前五大供应商情况、地理距离及其他数据来源于深圳希施玛数据科技有限公司CSMAR中国经济金融研究数据库。

(二)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供应链关系稳定性。参考已有研究,分别用客户关系稳定性(Stable_C)与供应商关系稳定性(Stable_S)进行衡量[6,27,31]。其中,客户关系稳定性(Stable_C)采用当前年度企业前五大客户与上一年度企业前五大客户中重复的客户数除以5进行衡量,若当年重复的客户数越多,客户关系稳定性越强;供应商关系稳定性(Stable_S)采用当前年度企业前五大供应商与上一年度企业前五大供应商中重复的供应商数除以5进行衡量,若当年重复的供应商数越多,供应商关系稳定性越强。此外,本文还用当年前五大客户连续三年出现的重复数量除以5衡量的客户关系稳定性作为稳健性检验指标。

2.解释变量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企业ESG表现。考虑到华证ESG评级数据信度高、跟踪范围广泛、更新速度更快与更能反映中国本土情境下的市场实际情况,本文采用华证ESG评级衡量企业ESG表现(ESG)[12,14]。将华证ESG评级C～AAA分别赋值1～9,得分越高,意味着企业环境、社会与治理表现(ESG)越好。

3.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研究,分别采用企业规模(Size)、产品市场竞争优势(Ms_d)、资产负债率(Lev)、总资产利润率(Roa)、独立董事比例(Indep)、两职合一(Dual)、机构投资者持股(Ins)、股权集中度(Top1)、产权性质(Soe)、股权制衡度(Rest_r)、员工密集度(EI)等作为本文的财务及公司治理控制变量[28,58]。

具体变量说明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

(三)研究模型

为了验证假设H1,即企业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影响,参考已有研究[14],本文构建以下回归模型:

Stable_Cit=α0+α1ESGit+∑kαkControlskit+Yeart+Industryi+εit

(1)

Stable_Sit=β0+β1ESGit+∑kβkControlskit+Yeart+Industryi+εit

(2)

其中,Stable_C为客户关系稳定性,Stable_C为供应商关系稳定性,ESG为企业ESG表现,Controls为一系列的公司财务与治理层面的控制变量,Year为年份固定效应,Industry为行业固定效应,ε为随机扰动项;i代表企业,t代表年份,k代表控制变量序号。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对模型中涉及的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客户关系稳定性(Stable_C)的均值为0.406,说明样本中实体企业的当年前五大客户中有多于两个的重复客户。同时,样本中客户关系稳定性的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意味着客户关系稳定性存在较大差异。而供应商关系稳定性的均值为0.424,最小值为0,最大值则为1,说明样本中当年前五大供应商中有多于两个的重复供应商,差异性明显。企业ESG表现的均值为3.882,说明样本中企业的ESG评分介于CCC～B,企业ESG表现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其余变量均处于合理范围之内,本文不再赘述。此外,本文进行了方差膨胀因子检验,结果表明模型中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二)基准回归分析

为了检验企业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稳定性的影响,利用模型(1)与模型(2)分别进行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其中,由于企业ESG表现除具有明显的企业层面差异以外,还具有一定的行业差异。因此,本文分别采用公司层面聚类调整与行业层面聚类调整的方法对假设进行检验。可以看出,对客户关系稳定性(Stable_C)而言,企业ESG表现的回归系数均为0.013,且在1%水平上显著;对于供应商关系稳定性(Stable_S)而言,企业ESG表现的回归系数均为0.008,但不显著。这意味着企业ESG表现会增强客户关系稳定性;虽然企业ESG表现对供应商关系稳定性的回归系数不显著,但是其t值较为接近1.65,说明企业ESG表现会对供应商关系稳定性有一定的作用,但影响程度较小。可能的原因在于:供应商与客户关系存在非平等的协作关系,下游的权力可能会大于上游[65],此时需要供应商立足于客户需求,积极迎合客户[66]。ESG投资作为企业可持续发展理念的体现,可以满足客户对可持续发展的需求,进而在维护企业与下游客户的关系中发挥较大的作用。然而,对于上游供应商而言,企业作为客户,此时需要供应商积极迎合企业的需求,因此,企业通过ESG投资行为维护其与供应商关系的必要性较弱。基于此,相较于客户关系稳定性,企业ESG表现对供应商关系稳定性的影响较弱。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1.工具变量

模型中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为了保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采取工具变量的方法进行检验。本文在本莱姆利赫和比塔尔(Benlemlih &Bitar,2018)[67]的研究基础上,选取当年总部注册地所在城市其他行业 ESG 表现的均值(IV_ESG)作为企业 ESG 表现的工具变量。一方面,企业所在地区的 ESG 表现是影响企业 ESG 表现的重要因素。目前,中国ESG投资市场与 ESG政策还不完善[68],ESG 投资中的信息不对称使得管理层很难通过 ESG 决策做出有效的价值投资。管理层的决策往往会受到同地区其他企业的影响[69],更为关注同地区企业的 ESG 投资行为,通过跟随、模仿同地区企业的 ESG 决策而获取平均价值收益。特别是对于同地区其他行业的企业,与企业并没有竞争关系,企业可以通过实地社会活动、频繁的会议等方式构建合作关系,获取本地社会价值观和规范的相关信息[69]。因此,企业所在地区的其他行业ESG表现平均水平会影响企业ESG表现,满足相关性要求。另一方面,不同行业之间的 ESG 表现具有差异性,客户选择供应商时并不会参考其他行业的 ESG 表现。因此,企业所在地区的其他行业 ESG 表现平均水平几乎不会直接影响到企业的客户稳定性,满足外生性要求。基于此,本文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法进行检验,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第一阶段回归结果显示,同地区非同行业的ESG表现会促进企业ESG表现,F值为187.75,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第二阶段回归结果显示,企业ESG表现对企业的客户关系稳定性具有正向影响,这与前文结果保持一致。

表4 内生性检验结果

2.滞后解释变量

参考已有研究,本文进一步通过滞后解释变量,控制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问题,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可以看出,无论是对企业ESG表现滞后一期(LESG)还是滞后两期(L2ESG),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结果依然稳健。

3.估计方法的敏感性检验

为了控制模型中可能存在的遗漏变量问题,本文进一步选取双向固定效应模型,采用稳健异方差调整的方法对前文结果进行检验,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可以发现ESG表现的回归系数为0.016,并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4.变量的敏感性检验

参考王雄元和彭旋(2016)[4]的方法,本文按照客户关系稳定性的年度行业均值设置虚拟变量(Stable_C_d),若客户关系稳定性(Stable_C)小于年度行业均值取值为0,视为客户不稳定;若客户关系稳定性(Stable_C)大于年度行业均值取值为1,视为客户稳定。此外,本文还利用企业前五大客户连续三年重复的次数(Stable_C3)作为客户关系稳定性的替代指标。将模型中的被解释变量替换之后,重新对模型进行检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可以看出,在替换被解释变量之后,企业ESG表现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正,结果与前文保持一致。

表5 其他稳健性检验结果

5.样本的敏感性检验

在收集企业客户关系稳定性数据时,可能受到关联方客户的影响。为了使得样本更为精准,本文在计算客户关系稳定性前,剔除了企业的关联方客户,重新对模型进行检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四)基于企业获取客户合法性的作用机制检验

1.信息优势——基于地理距离的检验

当企业与客户地理距离较远时,客户与客户的利益相关者会面临高额的监督成本,不利于企业与客户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因此,本文预期若企业ESG表现可以向客户传递信息优势,并且可以帮助企业获取客户的合法性。那么,企业ESG表现增强客户关系稳定性的作用机制应在地理距离较远的企业中存在。基于此,本文参考唐斯圆和李丹(2019)[52]的研究,选取企业与客户的空间距离+1的自然对数衡量客户距离(Distance_C),其值越大,企业的客户距离越远。本部分采用分组的方式进行检验[70-72],将样本按照客户距离的年份行业均值分为客户距离近与客户距离远两组样本,当客户距离大于其年度行业均值时,为客户距离远的样本;当客户距离小于年度行业均值时,为客户距离近的样本。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作用机制检验的回归结果

表6回归结果表明,客户距离远的企业的ESG表现增强了客户关系稳定性;而客户距离近的企业的ESG表现的回归系数虽然为正,但并不显著。其原因在于当企业与客户距离较远时,并不利于企业与客户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然而,此时的客户可以通过企业ESG表现获取信息,克服地理距离带来的信息劣势, 从而使得客户给予企业更多的合法性。当企业与客户距离较近时,客户具有地理临近性的信息优势[52],在此背景下,企业ESG表现并不会增强客户的稳定性。

2.信息优势——基于隐瞒坏消息的检验

由于企业风险可以在供应链上的企业间进行传递[23,73],为了规避上游企业隐瞒坏消息可能对企业经营造成的危害,客户更希望与坏消息隐瞒空间较少的企业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本文预期,若ESG表现可以发挥治理坏消息的作用,就能帮助企业获取到客户赋予的合法性。那么,隐瞒坏消息较多的企业的ESG表现增强客户关系稳定性的作用机制应当存在。为检验这一逻辑推演,参考已有研究[53],本文选取企业股票价格的负收益偏态系数(Ncskew)与上下波动比率(Duvol)衡量企业隐瞒坏消息的程度,其值越大,坏消息隐藏越多。将样本分别按照负收益偏态系数(Ncskew)与上下波动比率(Duvol)的年份行业均值进行划分,二者大于年份行业均值的企业定义为坏消息隐藏多的样本;反之则定义为坏消息隐藏少的样本。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表6的回归结果表明,隐瞒坏消息较多的企业的ESG表现会增强客户关系稳定性。其原因在于ESG表现可以发挥坏消息的信息治理效应,向客户传递企业对坏消息治理的实际情况,增加了客户对隐瞒坏消息企业的信任,从而使企业获得客户赋予的合法性。

3.资金优势——基于融资约束的检验

当利益相关者认可企业时,会赋予企业合法性,外在表现为提供给企业资金支持[57,74]。当企业面临较高的融资约束时,意味着企业面临着较高的合法性门槛[53],会减弱客户与企业构建稳定合作关系的动机。为了进一步检验企业ESG表现是否能够基于资金优势受到客户的认可与信任,参考已有研究[57,75],本文采用融资约束(FC)指数衡量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本文预期若ESG表现带来的资金优势受到了客户的认可与信任,那么在企业面临较高的合法性门槛时,ESG表现越好的企业获取到的客户合法性越多。基于此,将样本按照FC指数的年度行业均值进行划分,FC指数大于年度行业均值的定义为高融资约束样本;FC指数小于年度行业均值的则定义为低融资约束样本。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表6的回归结果表明,融资约束较高的企业的ESG表现会增强客户关系稳定性。这说明ESG表现可以帮助企业在合法性门槛较高的情况下凭借资金优势获取到客户赋予的合法性,进而帮助企业与客户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

4.产品优势——基于创新程度的检验

在假设H5中,本文论述了企业可以凭借产品优势获取到供应链上合作伙伴的合法性。其中,企业创新是下游客户感知企业产品优势的关键所在[46],企业创新程度越高越容易满足下游客户的需求。相较于创新程度高的企业,下游客户并不希望与创新程度低的企业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本文预期,若ESG表现可以为企业带来产品优势,从而吸引客户与企业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那么在创新程度低的企业中,企业ESG表现可以打破合法性门槛的束缚。基于此,本文将样本按照企业创新程度的年度行业均值进行划分,企业创新程度大于年度行业均值的定义为高创新程度样本,企业创新程度小于年度行业均值的则定义为低创新程度样本。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表6回归结果表明,企业ESG表现对客户关系稳定性的影响在创新程度低的样本中显著为正。该结果意味着,ESG表现可以帮助企业在合法性门槛较高的情况下凭借产品优势获取到客户赋予的合法性,外在表现为客户关系稳定性增强。

(五)基于企业合法性溢出的作用机制检验

在假设H6中,本文认为ESG表现不仅可以帮助企业获取客户的合法性,还可以帮助客户获得一定的合法性。具体而言,当利益相关者认可客户时,会赋予客户合法性,外在表现为提供给客户资金支持[54,74]。而企业ESG表现可以进一步降低企业与客户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向客户的利益相关者传递供应链极具竞争力的信号,进而促使利益相关者赋予客户一定的合法性。因此,本文认为若企业ESG表现可以减少客户的融资约束程度,则意味着企业ESG表现可以降低客户面临的合法性门槛,企业的ESG表现存在着合法性的跨链溢出效应。为了验证这一理论机制,参考已有研究[53,66,73],本文进一步构建供应商-客户-年度数据集。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53,66],仅保留供应商与客户同为上市公司的样本,在剔除变量缺失值后,本部分研究样本共有1 282个观测值。参考顾雷雷等(2020)[75]的研究,选取FC指数衡量客户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C_FC),以表示客户面临的合法性门槛,若客户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较高,则意味着客户面临较高的合法性门槛,反之则反;并参考杨金玉等(2022)[66]、周文婷和冯晨(2022)[73]的研究选取两职合一、产权性质、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企业规模、客户独立董事持股比、客户股权制衡度、客户总资产利润率、客户资产负债率、客户账面市值比、客户盈利波动性等为控制变量,进一步探讨企业ESG表现对客户融资约束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观察表6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无论是单变量检验,还是加入控制变量的检验,企业ESG表现均降低了客户的融资约束程度,即企业ESG表现会降低客户面临的合法性门槛,提升了客户从资金提供方获取的合法性,验证了前文的假设。

五、进一步研究

在前文的理论分析与机制检验中,本文研究结果表明企业ESG表现可以提升客户关系稳定性。虽然关系管理行为在帮助企业获取合法性上具有一定的优势,但短期内还会给企业带来一定的成本[76]。因此,ESG表现对于企业乃至于供应链上企业的高质量发展来说,究竟是“利器”还是“钝器”有待进一步检验。

(一)ESG表现、客户关系稳定性与企业高质量发展

通常而言,ESG表现对企业的生产经营具有重要的作用。具体地,首先,ESG表现有助于企业的技术创新。一方面,ESG表现会促使企业按照可持续发展理念改进企业的生产经营过程,加速企业产品的迭代,从而增加了企业技术创新的能力;另一方面,ESG表现则可以赋予管理层风险容忍能力,从而增加了企业进行技术创新的意愿[77]。其次,ESG表现可以增加企业的劳动力投资。一方面,ESG表现较好的企业更注重员工的健康、安全、福利、平等、培训与晋升渠道等员工福利,从而增加了员工的劳动积极性[78];另一方面,ESG表现较好的企业更加注重专用性人力资本投资。最后,ESG表现可以增加企业的主业务投资,改善企业资源配置。一方面,ESG表现可以增强企业的内部治理水平与外部监管力度,从而压缩企业实施短视行为的空间,促使企业管理层将注意力专注于企业日常的生产经营活动;另一方面,ESG表现较好的企业会吸引外部利益相关者将ESG信息纳入自身ESG评价之中,使得企业与利益相关者形成良好的信息反馈机制,从而促使企业进一步按照利益相关者需求优化内部资源配置[13]。而技术创新、劳动力投资与企业的资源配置是影响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重要因素。因此,本文预期ESG表现可以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本文选择LP法测算的值为全要素生产率(TFP),用以衡量企业的高质量发展程度,回归结果如表7列(1)所示。可以看出,ESG表现提升了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体现了ESG表现赋能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作用。

表7 进一步研究的回归结果

对于企业而言,在企业通过ESG表现增强自身的客户关系稳定性之后,可以凭借客户的关系网络进一步增强企业的技术创新、劳动力投资与主业投资,从而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但这一前提是企业为了维持与客户的关系,需要提升自身的核心竞争力,以获取到客户对企业持续性的合法性(信任)。本文预期,若客户关系稳定性是ESG表现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重要机制,则在客户关系稳定性越低的情况下(客户给予企业的合法性越少),企业获取客户合法性的动机越强,即ESG表现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作用关系在统计上应显著成立,回归结果如表7列(2)、列(3)所示。其中,列(2)为客户关系稳定性较低组,列(3)为客户关系稳定性较高组。可以发现,ESG表现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效应在客户关系稳定性较低的组中存在。因此,ESG表现主要通过提升客户关系稳定性增加企业全要素生产率。

(二)ESG表现与客户高质量发展

在ESG表现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考虑ESG表现对供应链上客户高质量发展的影响。首先,供应链上企业间的互动具有知识溢出与信息共享的特点[66]。ESG表现较好的企业以利益相关者为导向,注重非财务信息的披露与供应链上合作伙伴之间的沟通。客户可以与ESG表现较好的企业展开密切合作,借助良好的信息与沟通渠道,学习、优化并配置自身的技术资源。其次,资金提供方会严格审视企业的ESG风险。而前文研究发现ESG表现具有合法性的跨链溢出效应,即ESG表现会促使资金提供方降低对客户的合法性门槛,缓解客户面临的融资约束。因此,客户有能力将资金投入到生产经营活动中,从而改善客户技术进步与科技研发等方面。最后,ESG表现会优化客户的生产经营流程。一方面,ESG表现会提升客户的产品与服务质量,客户可以基于企业的优质资源制定更完善的生产流程;另一方面,企业具有较高的ESG表现可以降低客户对上游企业的监督成本与交易成本,从而促使客户可以优化自身的资源配置。基于此,本文预期ESG表现会促进供应链上客户的高质量发展。为了检验本处的逻辑推演,采用LP法测算的全要素生产率衡量客户的高质量发展(C_TFP),控制变量与前文合法性的跨链溢出部分保持一致,回归结果如表7列(4)、列(5)所示。其中,列(4)未加入控制变量,列(5)加入了控制变量。可以看出,无论是单变量还是加入了控制变量的检验,ESG表现均促进了客户的高质量发展。因此,ESG表现不仅会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还会促进供应链上企业高质量发展,从而全面增强了企业所在供应链的核心竞争力,提升了供应链抵御风险的能力。

六、研究结论与启示

企业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稳定性具有重要影响。本文研究结果表明,企业ESG表现增强了客户关系稳定性,但企业ESG表现对供应商关系稳定性的增强作用却较弱。这意味着ESG表现会帮助企业获取到客户赋予的合法性,相较于供应商,客户更为关注与认可企业ESG表现。作用机制检验结果显示,企业ESG表现对客户关系稳定性的增强作用,在企业与客户地理距离较远、隐瞒坏消息、高融资约束的样本与创新程度较低的样本中更强。意味着企业ESG表现带来的信息优势、资金优势与产品优势,可以帮助企业与客户构建稳定的合作关系。此外,本文的研究结果还表明企业ESG表现具有跨链信息传递效应,即企业ESG表现会降低客户的融资约束程度。这意味着企业ESG表现可以降低客户面临的合法性门槛,帮助客户获取以资金提供方为代表的合法性。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研究发现,企业ESG表现不仅可以通过客户关系稳定性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还可以进一步促进客户的高质量发展。

基于前述的理论分析与研究结果,本文提出如下启示:

第一,政府等职能部门应进一步引导企业增加富有可持续发展理念的ESG投资,提高企业的ESG信息披露质量,从而实现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与安全水平。当前中国正处于贸易竞争加剧的时代,若要进一步实现中国企业的供应链关系稳定,特别是跨国供应链的稳定,政府等相关职能部门应重视企业的ESG投资及ESG的信息披露质量,打造一个值得信赖的ESG市场体系。对于政府的相关职能部门而言,一方面应给予企业ESG投资一定的优惠扶持力度,降低企业ESG投资的成本,增强企业采取ESG投资的动机;另一方面应加大引导企业披露ESG信息的力度,进一步完善ESG信息披露制度与监管机制,从而降低企业基于ESG投资的机会主义行为。企业ESG表现赋能于整个供应链,进一步将产业链、供应链与价值链进行融合,提升实体经济的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与安全水平。

第二,企业应加强防范供应链关系变动带来的风险。供应链关系变动风险会严重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24]。对于企业而言,为了防范供应链中断风险,一方面应积极加大ESG投资,实质性地改善企业自身经营状态,增强自身的差异化竞争优势;另一方面应加强自身ESG的信息披露水平,使得企业可以进一步满足各方利益相关者对于信息的需求。此外,由于ESG投资可能会产生较大的成本,企业还应重视ESG投资与企业成本、绩效之间的关系协调,选择适合自己行业特征的ESG议题进行投资,在实现企业平稳运行的前提下进行负责任的投资。

第三,利益相关者要进一步结合ESG信息深入参与到企业的治理监督体系。企业ESG表现具有减少供应链中企业隐瞒坏消息的空间与跨地域跨供应链传递信息优势等作用。当利益相关者深入参与到企业的治理监督体系时,可以与企业ESG表现形成一个良好的信息反馈系统,即企业通过披露良好的环境、社会与治理信息增加企业的信息透明度;外部利益相关者的参与监督可以进一步倒逼企业保障环境、社会与治理制度的合规性与信息的可靠性。因此,对于利益相关者而言,应积极关注企业的ESG发展情况,将ESG信息与企业的财务信息相匹配,深入参与到企业的治理监督体系,发挥利益相关者的监督作用,从而促使ESG更好地赋能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与安全水平,使得ESG体系形成一个可循环的治理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