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利娟

1999年11月15日，中美签署了关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双边协议，原中国外经贸部部长石广生与前美国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完成了协议的签署。

海关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全年，中美贸易额为6644.51亿美元，同比下降11.6%。其中，中国对美国出口5002.91亿美元，下降13.1%；中国自美国进口1641.60亿美元，下降6.8%。

虽然过去一年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全球贸易整体表现比较低迷，但从这组数据中也不难看出中美经贸正在遇冷。此前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全球贸易最新动态》报告显示，中国和美国之间的贸易相互依存度下降。

“2017年以来，美国政府挑起中美贸易摩擦，推行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中美经贸关系出现恶化趋势。”南开大学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戴金平在接受《中国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中美关系是国际政治经济中最重要的关系，中美经贸关系的改善不仅关乎两国政治经济的长期稳定，也关乎世界政治经济的长期稳定。”

上个世纪80年代以后，伴随着冷战结束和中国改革开放，世界经济进入全球化时代。美国和中国是世界经济全球化最大的两个受益国，中国的快速发展为世界提供了源源不断、价廉物美的产品，为世界经济带来生机和活力；美国也在全球化过程中不断的升级产业结构，充分利用在科技创新和世界贸易网络的优势，在价值链的前端和后端发挥重要作用，也获取了最大的价值回报。

戴金平指出，中美两国在全球价值链体系上都发挥着重要作用，美国是最大的发达国家，有全球最有力的科技竞争力，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有全球最大的制造能力。中美两国相互合作、互利共赢，是全球价值链健康发展的基本保证，这便是原有中美经贸关系的底层逻辑。

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之后，中美经贸关系伴随着世界经贸关系的改变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2017年之后特朗普政府逆全球化的政策，尤其是针对中国的经贸摩擦，从根本上改变了中美经贸关系的底层架构，对全球价值链和全球经济格局产生巨大影响。

“从合作和互利共赢向竞争和对立演变，美国通过‘友岸外包’‘小院高墙’战略，推动全球价值链重构，破坏了原本十分健康的全球价值链体系，全球供给紧张问题恶化，加剧了有些国家的通货膨胀。”戴金平分析指出，全球价值链的破坏加剧了世界经济周期下行，使得全球政治经济局势更加动荡。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张建平表示，中美经贸关系的结构性变化当前主要体现在中国直接对美商品出口的比重有所下降。但这背后的变化其实是有限的，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产品首先以中间产品出口到了东南亚、墨西哥，通过进一步加工转化，然后间接出口到美国。

“中美之间被全球供应链和全球价值链所衔接起来的结构性关系，在短期之内很难有实质性的变化，即使美国刻意地去降低对中国的依赖，但两国之间的联系是无法切断且很难割裂的。”张建平告诉记者，即使全球供应链正在重组，美国试图去增加从东南亚、印度、墨西哥以及拉美国家进口，但这些国家和地区在全球制造业增加值的比重加起来也很难与中国匹敌和抗衡，所以从全球供应链的角度上来讲，在短期内难以有实质性的改变。

中美关系是国际政治经济中最重要的关系，中美经贸关系的改善，不仅关乎两国政治经济的长期稳定，也关乎世界政治经济的长期稳定。

“扭转中美经贸关系恶化的局面，需要中美双方重构互通交流机制，在重大原则问题上达成共识，重建互信，求同存异，协同合作，共同推动世界经济重回健康发展轨道。”戴金平说。

戴金平指出，双方要抛弃冷战思维，重建官方多层次沟通和对话机制，加强经贸领域的政策协调。沟通和对话机制可以围绕环境保护、极端天气应对、货币金融政策协调、经济政策协调、经贸关系、科技发展、网络安全等关乎双边和国际社会发展的重大议题进行构建，可以从首脑会谈、部长级会谈、副部长级会谈等多层次进行设计。

“同时，双方要进一步推动民间友好往来，重建两国人民的互信和友谊。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是两国关系的源头和基础。”戴金平表示，美国挑起的中美经贸摩擦以及三年疫情严重影响了中美两国人民的人文交流和情感互动，正常的学术交流也受到很大影响。两国人民之间的猜疑、防范甚至是对抗等负面情绪不断上升，严重影响了双方经济贸易往来。双方经贸关系正常化要建立在两国人民关系正常化的基础之上，重构两国人民之间的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关系，是促进双方经贸关系修复的前提。

此外，双方要重回世界贸易组织（WTO）多边贸易体制，共同推动WTO多边贸易体制发展，推动新型国际经济格局下的WTO改革。戴金平说，WTO是全球贸易自由化发展的重要成果，也是推动全球贸易和投资发展的核心治理机制。近年来，国际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盛行，WTO的权威性遭到极大挑战，维护全球经贸秩序稳定的基本功能遭到重创。中美双方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维护WTO多边贸易体制是中美双方共同的利益诉求，也是世界各国共同的利益诉求，重回WTO多边机制，维护WTO准则，维护WTO在全球经济贸易治理中的主干道地位，是解决中美经贸摩擦的重要出路。

“对于中国来说，推动新一轮的改革开放对于解决中美经贸冲突是必要的。在中美经贸摩擦中，国有企业问题、产业补贴问题、知识产权问题、金融市场开放问题等都是核心议题，这些问题同样是我们新一輪改革开放的重点领域。坚定不移深化改革，扩大开放，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根本要求。在中美一些重要争端方面，我们从我国的根本和长远利益出发，在与我国根本和长远利益一致的方面，可以通过加快改革开放速度，缓释中美经贸摩擦。”戴金平说。

张建平表示，中美要发挥在经济结构方面的互补性优势。总体上来讲，目前中国在全球制造业增加值的占比高达30%多，同时中国拥有全产业链体系。而美国制造业目前在全球的占比已经下降至15.6%，即使美国推行所谓的去风险化，但他们对中国产业和产品的依赖度仍然保持在50%以上。中美不管是在第一产业、第二产业还是第三产业，目前的互补性和相互需求决定了中美经贸关系的基本面。

他同时建议，商协会等组织要在帮助企业识别潜在的市场机遇、加强双方之间的供需衔接、提高经贸合作的效率等方面发挥积极的推动作用和支持作用，使中美经贸合作的潜力得以释放。

2023年，在双方首脑会议和高层官员互访等外交活动的推动下，中美经贸关系取得一定成绩，其中一个表现就是部长级沟通和对话机制的建立，包括经济工作组、金融工作组和商业问题工作组，三个工作组定期举行会议，就经贸领域的重大问题进行沟通和交流。

“中美经济工作组和金融工作组是在中美两国元首巴厘岛共识的基础上诞生的，是推动两国经贸关系正常化的重要举措，也说明两国都充分认识到常态化沟通交流对于维护两国经贸关系、防止两国经贸关系进一步恶化的重要性。” 戴金平分析指出，目前推动两个工作组常态化运行是至关重要的。双方尽量将一些共同关心的问题纳入两个工作组的议题，要增加非正式会谈交流频率，加强共识，促进合作。

在戴金平看来，目前双方要共同努力推动这3个工作组工作做实、做大、做深；在3个工作组取得一定成效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推动在科技发展、网络安全与发展、信息保护和数据流动等关键议题上建立沟通和对话机制。

張建平表示，几个工作组的设立，标志着中美在经历了5年的贸易争端之后，认识到了两国经贸之间仍然不能中断对话，交流与合作沟通是必须要进行的。这几个工作组的持续对话和沟通能够增进中美两国决策层之间更好地相互了解彼此的立场及诉求，及时开展对话有利于维系和稳定中美经贸关系。

除了积极发挥工作组的作用，戴金平认为，中美还要加强在高科技领域的合作。美国要从世界和平发展和WTO多边合作框架的大局出发，尽快停止在高科技领域对中国的单方面制裁和挤压，避免科技问题政治化。同时，中国一方要不断完善和强化对知识产权保护的政策，要构建和完善与世界接轨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目前可以在能够取得共识和有明显合作空间的领域开展对话，探讨合作方案，如信息技术安全标准问题、人工智能技术标准问题、碳减排技术及技术标准问题、极端天气应对技术问题等领域。

“双方政府要创造有利于两国民间科技领域合作的氛围与环境，减少政府过多干预，为中美两国企业、团体和个人在科学技术领域的交流合作创造便利条件，鼓励民间在科技领域的合作交流，实现互利共赢，为世界经济创造更为有利的发展空间。”戴金平说。

经贸关系是中美两国关系的压舱石，要推动中美经贸关系向正向发展，还需要从多方面发力。

戴金平认为，第一，关于中美经贸关系的性质双方政府要达成共识。要推动双方充分认识到双方经贸关系健康发展对于双方乃至世界的重要意义，要避免双方关系向竞争和对立方向发展。竞争与合作关系应该是目前中美经贸关系的准确定位。

第二，双方要共同维护和完善全球价值链体系。中美“脱钩”“脱链”对世界经济将是一种灾难，全球价值链断裂到重构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对世界经济发展危害极大，这是世界各国人民都不希望看到的现象。中美两国政府和企业都要多做有利于维护全球价值链体系的事情，尽量减少对全球价值链有害的政策出台。

第三，要进一步扩大双方共同关注的议题，探索更多双方共同的利益点，做大夯实共同的利益交集。目前全球环境问题、反恐问题、反洗钱问题、打击贩毒问题、信息保护和信息安全问题等，都是双方共同关注的全球问题。双方可以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改革、世贸组织改革、虚拟货币、人工智能发展、人类公共卫生安全、打击跨国犯罪等领域加强对话和交流，寻求更多利益共同点，共同推动在上述领域的全球合作与共识。

2023年4月11日，浙江湖州，德清经济开发区的浙江金士顿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工人正在加紧赶制一批出口美国的汽车减震器订单。

“中美关系的正向发展首先取决于两国在发展战略、发展方向以及在全球定位方面能够朝着形成共识、避免敌对、维系正常的大国关系这一方向发展，特别是在当前复杂的全球发展格局当中，双方应朝着把中美关系纳入建设性轨道去推进，但近几年美国一直把中国作为战略竞争对手进行打压，这种做法不利于中美建设性关系推进，所以要在政治安全外交层面为经贸合作塑造更好的合作氛围和合作格局。”张建平告诉《中国报道》记者。

张建平同时指出，从经贸合作本身而言，中美在全球经济治理和贸易治理规则和体系方面要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共同塑造好全球经贸规则，使得中美经贸关系在其中能够稳定健康地发展。此外，亚太是中美利益交织最密集、互动最频繁的地区。在亚太地区，中美两国推进相关工作组开展更加高效的协作，不仅对中美两国的经贸关系非常关键，对亚太和全球的经济发展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支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