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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画像与观影影响因素分析
——关于中国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的一项实证研究*

2024-01-10刘安琦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23年4期
关键词:小城镇

孟 君 刘安琦

一、研究缘起

电影是在全球政治、经济和文化领域发挥作用的文化工业,也是介入社会个体与群体结构的社会实践。 作为一种被长期建构起来的文化工业体系,电影产业链由诸多环节和元素构成。 观众位于产业链后端,是电影创作的目标靶向和衡量电影品质的主要指证,其重要性不亚于产业链的其他环节。 然而,由于数量庞大、构成复杂、趣味易变,电影观众通常是“不可见”的,如何“认识”观众便成为电影研究的一个重要且困难的问题。观众的构成与特征取决于民族、 空间、 性别、年龄、趣味等因素,需要甄别对待。 中国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便是其中一个构成复杂且尚待研究的问题域。

中国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的构成和特征主要取决于空间因素和性别因素。 空间因素是指作为社会空间的小城镇对观众观影行为的影响,性别因素则意味着女性观众的观影活动与男性观众的差异。 小城镇是指大中城市和乡村之间的一种社会聚落,包括小城市(主要指人口规模较小的地级市和县级市)、建制镇(含县城所在的城关镇) 和集镇 (指未设镇建制但相对发达的小镇)三种类型①孟君、周雯:《考察点、时空体与坐标系:论中国电影中的小城镇》,《学习与探索》2018 年第4 期。, 大致相当于中国城市等级划分排行榜中一二线以外的各级城市以及未进入城市排行榜的各级小镇。 数据显示, 从2016 年至2021年, 一线城市票房依次为22%、20%、19%、19%、18%、17%, 三四线城市票房依次为31%、32%、34%、35%、36%、39%。 在中国电影总票房的结构性占比中,一线城市票房占比不断缩减,三四线城市票房占比不断攀升②陈旭光、张明浩:《2021 中国电影年度产业报告》,《中国电影市场》2022 年第2 期。, 证明了小城镇为中国电影票房做出的重要贡献。 2013 年以来,中国小城镇院线规模的扩大和银幕数量的增长使得小城镇电影观众成为中国电影市场的一个稳定且有潜力的群体,小城镇观众是中国电影产业化改革深化过程中必然出现的细分群体,尚有待抓取和分析。 与此同时,女性电影观众具有独特的观影偏好和审美趣味,也是中国电影观众的重要构成部分。 数据显示,2018 至2020 年,中国电影观众的男女性别比例接近1∶1③灯塔数据APP:《逆境前行笃定未来——2020 中国电影市场年度盘点报告》,https:/ /m.taopiaopiao.com/tickets/dianying/pages/alfheim/content.html? id=1868525&displayType=mvp&spm=a2oac.12441307.1.1,2021年1 月1 日。,女性观众是中国电影票房的“半壁江山”,被认为是“积极型购票群体”④猫眼研究院:《2021 年中国电影市场数据洞察》,https:/ /piaofang.maoyan.com/feed/news/162480,2022 年1月7 日。,其观影活动深刻影响着中国电影产业的发展。

小城镇空间因素与女性性别因素共同对中国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群体产生影响。 本研究旨在通过对小城镇女性观众状貌的描绘,来分析小城镇女性观众观影活动的影响因素,以此廓清女性电影观众与小城镇社会语境之间存在的互动关联。

二、文献综述

近年来,国内学界分别从电影史论、电影社会学以及媒介传播的角度,对中国电影观众包括女性观众展开深入研究。 电影史论方面的代表性成果包括 《电影观众学》(章柏青、 张卫,1994),《中国电影受众观察》(章柏青,2014),《影视受众论》(黄会林,2007),《后结构主义的女权主义受众观》(张艳红,2004),《“受众为王” 时代的观众新变观察》(陈旭光,2015),《乡村影像的传播与认同》(王文奇,2011),《精神分析影响下的女性主义电影观众理论》(李东晓,2013)等;电影社会学方面的代表性成果包括《1995 年以来中国电影市场中高票房商业电影的观众消费研究》(余莉,2007),《中韩大学生电影观众的观影调查》(张燕、韩冰、任晟姝,2007),《电影观众偏好取向及相关问题问卷调查分析报告》(中国电影博物馆课题组,2008),《女性自知视角、小资情调、物质主义与青年电影的 “主流化” 症候》(陈旭光,2012),《“小妞电影” 中男性气质的审美与消费——女性观众观影愉悦研究》(张金玉,2018)等; 电影媒介传播方面的代表性研究成果包括《中国大陆媒介与性别/妇女研究回顾与分析(1995—2005)》(卜卫,2006),《新媒介环境中的女性话语权》(宋素红、杨曦,2010),《媒介粉丝文化与女性主义》(鲍震培,2013),《现象空间:媒介与乡村女性主体意识的关系研究——基于北截村的田野调查》(康萌,2020)等。

综上,已有的代表性研究成果形成了电影观众的研究框架,主要集中在电影产业视域中的电影观众和性别理论视角下的女性电影观众两个领域。 小城镇电影观众的研究较为罕见,研究对象和方法亦存在较大的偏向性, 表现为在方法上重理论、在对象的社会构成上重城市区域、在对象的自然特征上重青年阶段。 这些“精准”选取无疑会影响电影观众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本研究力争在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研究路径上更为完善。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选取位于中国华东、华中、华北、华南以及西部的五个小城镇进行实地调研,它们是县级市R 市、县级市M 市、T 旗、D 县、Q 县五地,主要采用深度访谈法、统计分析法和内容分析法进行研究。 首先,根据调研前期设计的问卷与访谈提纲,收集数据信息与访谈资料,再根据原始数据的统计对访谈内容进行整理, 完成质性分析。在实地调研阶段,问卷派发场所主要为影院大厅以及影院附近的商业体、广场,随机选择有访谈意愿的人员作为访谈对象。 本研究将实地调研共收集到的1307 份有效数据进行性别分区, 最后呈现为759 份女性观众和548 份男性观众的数据。 由于男性观众的数据可以作为参照样本,与女性的调查数据进行对比分析,故本研究保留男性观众数据,从而保证研究的客观性和科学性。

四、研究分析

(一)人物画像

基于五个小城镇样本的问卷和访谈资料,本文整理出759 份女性观众的有效数据,并据此绘制出中国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的人物画像。

在年龄分布方面,小城镇女性观众以青年为主,相对男性观众而言,其年龄分布更为均衡(见图1)。 20 岁以下的女性观众样本占比为33.1%,20~29 岁的样本占比为37.7%,30~39 岁的样本占比为18.4%,40~49 岁的样本占比为6.8%,50 岁及以上的样本占比为4.1%。 其中,女性观众主要年龄分布区间为15~40 岁(81.6%)。 按照世界卫生组织年龄划分标准,18 岁至44 岁为青年人,本研究调查结果符合 “青年是电影观众的主力”的预期判断。 与男性观众做进一步对比分析,15~19岁和30~39 岁区间的观众显示出较大性别差异,15~19 岁区间的男性观众占比高于女性,30~39岁区间的女性观众占比则远高于男性。

图1 小城镇电影观众年龄分布性别对比图

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小城镇女性观众大多具有中等以上教育水平(见图2)。 其中,以本科/大专教育程度(48.9%)和高中/职专教育程度(29%)为主,有少量初中及以下程度(19.9%),硕士及以上程度(2.2%)则较为罕见,观众受教育程度总体上无明显性别差异。

图2 小城镇电影观众受教育程度性别对比图

在职业状况和收入水平方面,小城镇女性观众职业稳定性较高,但收入水平偏低,且整体低于男性观众收入水平(见图3)。 小城镇女性观众的职业分布主要为学生(47%),其次为党政/事业单位员工(15.7%)、自由职业者(14%)和企业/公司员工(10%),私营/个体劳动者较少(6.3%)。 职业状况呈现出一定的性别差异,女性自由职业者占比远高于男性 (9.3%)。 结合深访资料进行推测,此类目下大部分女性观众为没有独立经济收入的全职家庭妇女。 小城镇女性观众的收入水平整体偏低, 女性观众月收入在较低层次 (1000~6000 元区间)占比(42.5%)远高于男性观众同类占比(24.2%),在较高层次(6001 元以上)占比(8.2%)则远低于男性观众同类占比(23.4%)。

图3 小城镇电影观众月收入水平性别对比图

在婚恋状况方面,在婚后保持长期观影的小城镇女性观众明显多于男性(见图4)。 调研样本的婚恋状况以单身(50.3%)和已婚(35%)为主,其次是恋爱(14.2%)和其它(0.4%)状况。 小城镇观众的婚恋状态有明显性别差异,女性已婚人数占女性观众总人数的比例(35%),远高于男性同类占比(23.5%),单身状态的男性占比(58.4%)则高于女性(50.3%)。

图4 小城镇电影观众婚恋状况性别对比图

根据上述人物画像分析,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在年龄分布、受教育程度、职业状况和收入水平以及婚恋状况等方面, 拥有独特的群体属性。一方面,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有诸多传统性的群体特征,如青年群体为主、稳定的职业身份、低于男性的收入水平等。 另一方面,该群体也呈现出一些新特征,如20~29 岁区间、中等教育水平、已婚状况在女性群体中占比高, 自由职业者和30~39 岁区间已婚女性占比远高于男性等。 由此可见,小城镇女性观影群体的主要特征与传统的社会性别特征有较大程度的吻合。 同时,受社会变迁影响的空间因素和性别因素导致小城镇女性的观影实践呈现出新的特征。

(二)影响因素

在观影活动中,社会外部力量的介入与个体化的自主选择共同形塑着小城镇女性的观影实践。 在上述人物画像的绘制过程中研究者发现,小城镇女性观影活动主要取决于社会环境和个体特征,家庭分工、社交需求、社会流动、选择偏好分别对小城镇女性的观影行为、 观影方式、观影惯习和观影心理产生重要影响。

1.家庭分工:影响观影行为的因素

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在电影院进行线下观影的频率总体偏低(见表1),每月前往影院观看电影0 ~1 次的女性观众占女性观众总数的56.9%,观影2~3 次的则为37.4%,这一点与包括男女两性在内的整体样本情况基本一致。

表1 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的影院月观影频率

但是,从女性电影观众在30~39 岁区间以及已婚人群内的高占比推断,已婚女性的家庭因素与其观影行为特征有直接关联,对女性电影观众观影影响最大的因素为家庭观念与家庭分工。 与西方家庭观念相比, 传统中国家庭具有可伸缩性、经济合作单位和父权制三个特点①林耀华:《义序的宗族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 年版,第75 页。,由此形成以“父”与“夫”为核心的稳固家庭结构,以保障传统农业社会家庭的集体性生产这一核心功能。 而在现代工业社会中,传统性别秩序被消解,以“夫妻”为核心的家庭的核心功能转变为满足个人需求。 作为介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社会空间,小城镇的家庭功能兼具上述两种特征,这是中国处于现代化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混杂状态: 一方面,小城镇家庭的分工仍以男性为中心,另一方面,女性的家庭地位有所提升,女性的需求通过家庭获得更多满足。

在小城镇,传统的家庭性别分工模式更大程度地被保留下来。 在持久、稳固的社会性别制度影响下,无论是否独立拥有职业,女性都要承担更多的家庭照料职责和对子代进行日常养育的责任。 传统的性别分工采取“双系抚育”模式①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年版,第55 页。,该模式中的母亲比父亲更多地承担子代的抚育工作,并成为家庭与子代的主要“照料者”。 由于小城镇的信息资源有限,导致女性观众普遍将观影作为一种教育方式,将电影视为有效的素质教育媒介。 受访者表示,有必要定期带孩子进影院观影,以扩展学龄期子代的知识与视野:

“学习繁重的话, 我还是会让他看一些电影,因为我觉得学习是学习,但是这课外的一些活动这还是要有接触的,不能盲目地做个书呆子嘛。 因为光学习他涉及不到外界的知识,从看电影和一些社交活动中他也能获得一定的知识嘛,这也算一种成长,是不是?”(Q1,Q 县影院大厅,2021 年7 月22 日)

“孩子说想看电影, 我都支持! 看电影嘛! 陶冶情操……这个就是,人嘛,各方面,你要怎么说呢,看电影对你的思维呀,情操呀(都有帮助),有时候看个电影也能缓解一下压力, 缓解一下烦恼。 ”(Q3,Q 县影院大厅,2021 年7 月18 日)

“我觉得看电影还是一个很好的能让她开阔眼界的途径。 很多东西平常的生活里接触不到的,看电影就可以了解一下,等于是,看到外面的世界,对她未来的发展都会有帮助的。 ”(M3,M 市c 镇电器商店,2021 年7月5 日)

调查中还发现一个特殊的现象,即小城镇的年轻妈妈们会经常带着幼童进影院观影。 由于母子共同观影的情况十分普遍,影院甚至施行了针对性的运营策略,譬如给予幼童群体大幅度的票价优惠。 对已婚女性来说,携带孩子观影成为一种新的抚育方式,因为观看一场电影可以让孩子在一个安全的空间内打发大量时间。 与此同时,这一观影方式也可以部分满足现代女性的社交需求,因为幼童母亲还可以邀请其她“宝妈”或未育好友一同观影,母亲可以获得短暂的交友机会和放松时间。 由于母亲照料幼童的要求高,携带幼童观影的女性在填写问卷和简短聊天后通常会拒绝深访请求,但是在调研者对影院工作人员进行采访时,这一现象得到了受访者高度一致的描述:

“幼儿会多,就是父母带着过来的那种,幼儿会多一点……今天早上你们有没有过来? 今天早上我们是免费电影的嘛,我们每天十点都有啊,今天早上好多人,都是妈妈带着孩子。 你们没看到今天的场面,全部是妈妈带着孩子过来的。 ”(M1, 影院经理,M市a 影院大厅,2021 年7 月3 日)

“妈妈带孩子看电影的也比较多……因为在M 市这个地方也有很多就是专职在家里带孩子的妈妈留在这个城市,她们的年龄有可能也不会很大,是吧?有可能25、26 岁以上,这也是我们的一个群体……如果说是带孩子的话,就是女性多一些;如果不带孩子的话,可能男性多一点。 ”(M2,影院经理,M市b 影院办公室,2021 年6 月30 日)

对小城镇家庭来说,观影行为对维系家庭和培养情感有正面影响。 在注重情感满足的家庭中,家庭成员通过参与文化活动培养共同爱好与话题。 长期的观影行为可使观影习惯在家庭代际间得到延续,由此培养出具有高频率观影且观影频次稳定的女性电影观众,她们在成年甚至组建新家庭之后也会继续保持幼年时期养成的观影习惯,进而对她们的子代产生影响。 在受访中,许多子女和父母均表示观影行为在维系家庭方面具有积极作用:

“爸爸妈妈也喜欢(电影),我们家都特别喜欢。 我在这里买电影票用的是自己办的卡,因为他们(父母)也支持我看电影……平时我每四周不上一次晚自习,所以我们家一家人就四周出来看一次电影。 平时也在家里看电影,只要我休息的时间都看。”(Q2,高中生,Q 县影院大厅,2021 年7 月17 日)

“如果我带他们(父母)去别的地方他都不去,他们要看电影……我家我爸我妈那边姐妹好多,我那些什么舅舅啊、姨妈呀、小姨之类的都不看电影……就是都一样的呀,各个乡镇都是那种露天的电影啊, 就是他们(不喜欢电影的人)就不喜欢看呀,又不是说光我们家会看,别人也会看,但是他们不喜欢看呀……反正我小时候就一直印象当中小时候就看露天电影,可能是受他们(父母)的影响,然后我女儿现在也好像也受到我的影响,我女儿也喜欢看。 ”(M1,影院经理,M市a 影院大厅,2021 年7 月3 日)

由此可见,当代中国小城镇家庭混杂了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结构与功能,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庭观念决定了抚育子女的母亲仍然是女性的主要角色。 观影行为是女性照料和教育子女的一个途径,对整个家庭来说,观影也是维系和巩固家庭关系的一种方法。 对女性自身而言,携带幼童观影和家庭集体观影在某种程度上是建设性的抚育行为, 既履行了照料子女的家庭责任,也成为女性摆脱家庭劳作的逃逸性实践。

2.社交需求:影响观影方式的因素

本研究发现,女性受访者普遍没有独自在电影院观影的习惯,女性观众在观影时总是结伴而行。 R 市的影院经理R1 在谈及影院消费者的结构性特征时说:

“女性还是相对(男性)更多,比如说,是这样,因为女生一般只要来电影院,都会和闺蜜一起看电影,但男生很少说一定有朋友结伴这样的。 ”(R1,影院经理,R 市a 影院办公室,2021 年10 月2 日)

女性观众发展观影伙伴的积极度和包容度远高于男性, 陪同观影的人包括父母、 好友、同事、恋人、丈夫、儿女、同学等,最常见的是朋友。

“我肯定比较喜欢和朋友一起去, 一般都是我俩一起……我感觉我的朋友中间就好像只有我这个朋友能记住电影的信息,我喜欢跟她讨论一些。 ”(Q4,Q 县购物中心餐厅,2021 年7 月19 日)

“一般都是朋友两个去看, 我们审美也比较一样, 然后我就是会比较主动一点,反正一般都是我主动提出去看电影的……我第一次去电影院, 就是有个闺蜜要走了,要去别的地方上学, 然后请她看一场电影。 ”(Q5,Q 县广场,2021 年7 月14 日)

“我最喜欢的话应该还是肖战的 《诛仙》, 当时是奔着男主角去的……当时就是我们6 个女孩子,一起去M 广场那边一起去看。 我们女生可能是奔着电影来的,他们男生就是想聚一聚,打打游戏。”(M4,M 市a 影院大厅,2021 年6 月30 日)

师生观影是最为独特的结伴形式。 女性教师把看电影作为一种奖励手段,邀请成绩优异或表现突出的学生一起看电影。 本次调研中有3 个案例,结伴主导者都是女性教师,学生是初中生。

“我们语文老师这考的好每次都会奖励。 我们语文老师办了一个卡,好像里面充了一千元,大家都可以去看。 她平时也喜欢看电影。”(Q5,Q 县广场,2021 年7 月14 日)

“因为其实那种物质性的奖励, 吃的喝的玩的,都是消费性质的,一次就没有了,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电影的话其实它讲故事里面道理还是很多的,有很多可以教育到小孩子的地方,我觉得比较有意义,而且我自己也喜欢,反正我们都会提前说好,比如这次考试进步最大的几个同学我就会请它们看电影。 ”(R2,R 市h 影院大厅,2021 年10 月1 日)

调查显示,小城镇女性观众在各个年龄阶段都显示出对观影伙伴的高需求。 在青少年时期,较之男性观众,女性更加强调观影伙伴的“志同道合”;在青年单身时期,观影伙伴大多是同事、同乡、恋人;结婚后,观影伙伴更加复杂,有丈夫、子女、父母、朋友,甚至包括关系友好的另一个家庭; 小城镇成年女性也积极与父母一起观影,乐于主动发展其他家庭成员成为观影伙伴。 女性观众对观影伙伴的需求强,接受度高,但要求观影伙伴与自己之间存在较为紧密的关系纽带。 不论是子女、朋友还是学生,在由女性观众主导的结伴行动中,她们与观影伙伴的关系能够通过共同观影行为得到增进与强化,因此观影活动承担了建立和增强女性社会关系的功能。

3.社会流动:影响观影惯习的因素

本研究还发现,部分小城镇女性能够保持规律性的观影惯习。 M 市和Q 县是影院数量少,但影院分布集中度高的小城镇。 乡镇村居民与城关街道(镇)居民虽然与影院的远近距离有较大差别,但是观影频率并没有显著差异。 小城镇下辖村镇的女性观众一般能够保持每月2~3 次的观影量(见表2)。

表2 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居住地到影院距离&影院观影月频率交叉表

调查资料显示,保持规律性观影惯习的女性观众与其是否有社会流动经验有明显关联。 随着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结构的变化,中国的社会结构也从相对简单的结构演变为日趋复杂的、多样化的社会结构,来自小城镇和乡村的城市打工者是一个日渐庞大的新社会阶层。 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21 年中国外出农民工数量为17172万人,女性占比30.2%,且近5 年由外出工作转为本地工作的女性数量整体呈增长趋势①国家统计局:《2021 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http:/ /www.stats.gov.cn/tjsj/zxfb/202204/t20220429_1830126.html,2022 年4 月29 日。。 上述数据说明,从城市回流小城镇的女性数量在不断增长,这些有社会流动经验的女性成为小城镇电影观众的中坚力量。

小城镇居民初入社会时大都有在一线城市打工的经验,外出务工者的社会流动普遍为候鸟式迁移,但也存在性别差异:女性外出务工者平均年龄低于男性,回流率比男性高②张李玺主编:《中国女性社会学:本土知识建构》,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年版,第372 页。。 婚姻对男女两性回流有不同影响,相较于男性,女性外出打工具有间断性、不稳定性和受婚姻状况影响较大等特点③金一虹:《农村劳动力流动中的社会性别和两种生产的二元分割》,《妇女研究论丛》2009 年增刊。。 若外出女性在社会流动期间尚是未婚状态,作为务工人员的她们日常最方便、最实惠的娱乐方式就是进电影院看电影,暂时的城市生活培养了她们的观影惯习。“我一直在外面工作, 就是生小孩之前工作都在外地。 厦门、兰州啊,厦门是基本上一年要去半个月,然后一年四次,到兰州待的多一点。 在厦门是也经常看电影去的,活干完了就去。”(Q6,Q 县广场药店门口,2021年7 月21 日)

“我第一次去电影院就是大学嘛! 在兰州上的。 那个时候就是在宿舍里面嘛,人比较喜欢去。 ”(Q3,Q 县影院大厅,2021 年7月18 日)

“我经常是一个人看,在武汉的话。 我在武昌区那边,酒吧里面上班。”(M4,M 市a 影院大厅,2021 年6 月30 日)

受访者表示, 回流女性在一线城市工作、学习、生活时培养起来的线下观影惯习,在小城镇生活中得到很大程度的保留。

“我以前也是在杭州。 我是云南人,但是没有在那边看过电影, 因为我很小就出来了,所以基本上看电影都是在杭州,后来,三年前因为小朋友,就在M 市了。 ”(M5,M 市城关街道早餐店,2021 年7 月2 日)

“我是十年前从上海回来的, ……从小我就喜欢这个(看电影),但是后来在上海的时候我一年要看个一千块钱的(电影)。 然后后面到了M 市之后就会少一些, 到了M 市之后那个时候其实还没有b 影城没有c 影城,就有一个星美(影院)发的会员卡,也看,但是没有像上海那么多。 然后等到那个现在那另外两家影院开了之后呢,我就办了会员卡……然后我怀孕啦,包括我怀孕那年看了好多,但是我那个小孩大概两岁之前就看的少一些,然后我小孩两岁之后,我带小孩就看。 ”(M1,影院经理,M 市a 影院大厅,2021年7 月3 日)

在以上访谈中,M1 和M5 都是先于丈夫回到了M 市,M1 的丈夫至今仍在外工作,M5 则独自来到丈夫的家乡照顾孩子与亲人。 可见,小城镇男性的回流量远低于女性,社会流动具有明显的性别差异。 无论如何,小城镇女性的社会流动经验深刻塑造了女性的观影惯习,表现为小城镇女性观众回流后保持稳定的观影频率。

回流女性的观影经验和惯习为都市文化所培养。 身处小城镇的她们保留了和城市观众相近的观影观念与态度,譬如她们将观影视为必要的休闲娱乐方式,观影时追求沉浸式体验,观影的类型选择较为开放。 在谈及自己的城市观影经验时,她们几乎都表现出了强烈的表达欲,并将这些观影经验与曾经的城市生活相联结:

“我以前在武汉, 在武汉也经常看 (电影)呐。 我们在武汉一般都是在那个民众乐园(音)里面,以前的,汉口,江汉路那里,现在好像都拆了。 现在……以前我们在外面打工的时候,还没结婚嘛,现在结婚了就没有出去,就在家里带他(儿子)嘛。 我就是S 镇人,他(丈夫)也是,一起谈恋爱然后出去打工的。 有了孩子之后,哎,他没人带啊……会刻意会说控出时间, 会用电影来娱乐一下,我觉得要是没结婚之前都会。 但是你现在结婚了,有孩子了……你每天送他上学,做一下家务,逛下街,然后他放学了又跟他教他作业,又带他吃饭。 没时间去。 有时候就是说,星期六星期天、节日的时候,带他去看……去玩一下。”(M6,M 市S 镇快餐店,2021年7 月4 日)

对于小城镇女性观众而言,城市观影经验是她们人生重要而特殊的组成部分。 女性对观影活动的自主意识与强烈认知,离不开城市的文化塑形力。 规律性的观影活动和电影中陌生而熟悉的都市场景是回流女性保持观影惯习的动力。

4.选择偏好:影响观影心理的因素

小城镇女性观众在观影选择方面与她们的观影心理有密切关联。 在电影产地方面,小城镇女性观众偏爱的电影制片国家和地区,按勾选数量由高到低排列,分别为中国大陆、美国、中国港台、日韩和欧洲(见表3)。 同比显示,小城镇女性观众对美国电影的喜爱程度远低于男性,两性相差10%。

表3 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的影片制作地区偏好

在电影类型方面,最受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偏爱的电影类型依次为喜剧片、爱情片、悬疑片、科幻片、 动作片, 分别有78.5%、48.6%、34.9%、31.9%、28.9%的女性电影观众选择这五种类型(见表4)。同比显示,女性观众对爱情片、喜剧片、文艺片、悬疑片四种类型电影的偏爱远高于男性观众,对动作片、战争片、科幻片的偏爱则远低于男性观众。

表4 小城镇女性电影观众的影片类型偏好

女性在观影时的选择和偏好表明,小城镇女性观众对影片有着较高的要求,体现出较强的自主选择:

“到电影院看电影的话, 就选那种比较有内涵的,内容的。 估计我们这个年纪对特效都没有感觉……在电影院看和家里不一样,在电影院就彻底放松,感觉整个人就是来放松的。”(R1,R 市T 镇J 影院大厅,2021年10 月2 日)

女性对爱情电影或其它爱情文艺作品的偏爱,基于女性对爱情的高期望值与实际获得的低回报值之间的巨大差距引发的心理匮乏,而虚构的爱情故事能够弥补这种巨大的心理失落感。①[美]珍妮斯·A·拉德威:《阅读浪漫小说:女性,父权制和通俗文学》,胡淑陈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20 年版,第138 页。“代偿”式的观影心理不仅仅限于爱情电影,家庭题材电影也能使女性观众获得“情感代偿”:

“亲情的电影, 就是感觉看完之后就是和自己的父母关系比较亲近一点。 通过电影来感觉就是父母好不容易啊,自己跟他们吵架都是错误。 但是那种到家那种实际就是说他们该吵架还是会吵架,对,就跟电影也是没有太大的关系……永远都是不会理解的,我不只这个跟我家里,还也是因为重男轻女也跟它们吵架,因为学业也跟他们吵。 很多事情各方面的沟通不开……一般会心情到极致的时候,看看那些比较血腥的那种就是比较惨的那种枪战片,还有鬼片,对,反正就是比较刺激一点的,我自己在家就拿着手机也看。 ”(R2,R 市T 镇Y 影院大厅,2021 年10 月2 日)

小城镇女性观众对美国电影以及战争片、动作片表现出有别于男性的低接受度,对悬疑片等类型则有明显的偏爱,她们能够从悬疑片中得到观影快感:

“我一般就喜欢看悬疑剧…… 《悬崖之上》我感觉结尾就一般吧,感觉没有太好,可能是期望值因为太高,没有达到过期望这个效果……《你好,李焕英》我都不敢去看那个,就是反而感情动的太多了,我怕我难受……就是最近周润发的那部《无双》,我前一天又把那个又翻出来的时候看一下,我就是到底还是没有搞懂它那个到底是后面怎么样了。 就还有一个就是《盗梦空间》,我觉得我也觉得我喜欢那种烧脑那东西。 ”(Q7,Q县城关镇餐厅,2021 年7 月15 日)

上述观影偏好分析表明,小城镇女性的自主性观影反映了她们具有某些对应性的观影心理,对国产电影的偏好反映了她们对熟悉生活场景的选择优于陌生场景,对喜剧片、爱情片、悬疑片、科幻片、动作片的偏好与释放压力、心理代偿、获得快感有关,她们的选择总体上都忠于自身的快感体验。

五、结论及启示

根据实地调研,本研究对中国小城镇的女性电影观众进行深描,得出青年、中等教育水平、学生、 单身的女性为主要观影群体的传统印象,同时也发现了30~39 岁区间、月收入较低、婚后长期观影的小城镇女性观众明显多于男性等新特点。

与此同时,本研究进一步分析后认为,小城镇女性的观影活动主要与社会环境和个体特征两个因素有关。 具体来说,这些因素对小城镇女性观影活动的影响如下:照料幼童的母亲和注重情感维系的家庭有高频次的观影行为,社交的高需求使得女性观众形成结伴而行的观影方式,从城市回流小城镇的女性大多能保持规律性的观影惯习,自主性的选择偏好使得女性观众产生观影快感。

作为观影“半边天”的女性观众无疑是电影产业研究的重要场域,本研究显示:小城镇女性观众较之城市女性更加“不可见”,因此,对这一特殊对象需要进行更为深入的观察和分析。 我们可以将小城镇女性的观影活动视为一种文化行动策略,女性“建构这样的行动策略意味着从中选择特定的文化元素(既包括态度和风格等隐性文化,有时也包括仪式、信仰等显性文化),并在具体环境中赋予它独特的意义”①[美]安·斯威德勒:《行动中的文化:象征与策略》,王化险译,引自周怡主编:《文化社会学:经典与前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 年版,第19 页。。 小城镇女性的观影实践反映出小城镇社会和女性群体在态度和社交等方面存在独特的社会行动和文化取向,是有目的、自主性的文化行动。 从这个角度来说,本研究具有重要的社会学和文化学价值,还需进一步深入和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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