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藤井太洋 译/武甜静 图/ Ash Jin

火星开发公社更换电脑的时候，新电脑计算时四舍五入的逻辑稍微有所改变，二氧化碳的收购价格每10 万吨下降了大约0.1 火星币。这变化就相当于50 个集装箱的货物只下降了一杯水的价格。

这微小的变化成了导火索，地球那边经营二氧化碳排放权的投资者们做出了反应。由于地球对火星二氧化碳的垄断，他们非但没有同意火星的报价，还上调了价格，短时间内二氧化碳价格暴涨了20 倍！公社也曾试图谈判，但是——那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省长抢了先。他那位出版了无聊小说的演讲稿写手写下的一句话，比公社谈判的行动更早成为新闻。

“地球正试图杀死火星。”

虽然知道这听上去很像是辩解，不过我们这些公社里的技术人员是反对过的。我们当时还是离不开地球，一旦二氧化碳供给减少，只需几个月的时间，火星的大气就会减少一半。但是，千方百计试图脱离地球的演讲稿写手，描绘出了一个只要推进火星的绿化，二氧化碳气体就能增加到原来水平的蓝图。

在我们所做的推演与小说家的虚构之间，省长把选择权交给了民众。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采购终止，火星将回到之前的样貌。

我们和亚纪从出生起就一直看着的蓝天、大海和湖泊，还有被雨打湿后熠熠闪光的柊树林，这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了。火星又变成了只有红褐色沙漠的星球——对不起！

虽然问题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不过还是要说，真的抱歉，对不住了。

我们应该更加顽强地进行反抗。

对那些逃进封存大气的奥林波斯穹顶、过家家似的忙着建国的独立派们，我们当初如果也身体力行地去反抗就好了。

亚纪，你的朋友们，那些第四代移民，我们不应该安抚和轻视他们，而是应该和他们一起去抗议游行、高喊口号……

虚拟替身不动了吗？我刚才哭了。对不起。通话延迟这么久，负面的情感都不会被传递过去了呢。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你的父亲，将要变成火星人了。

这并不是在说国籍。

我是会变成无法与亚纪呼吸同一种空气的另一个种族。

我将变成可以在火星干燥、稀薄的大气中生存下去的火星人，然后继续在这颗星球上生活。

今天我完成了第一次基因治疗，刚从诊所出来。真是吓了一跳，以后无需使用氧气管，我也能在150 百帕的气压下活动了。地球上无论哪座山，我都可以不使用氧气瓶就能登顶了——哎呀，把重力给忘了！我要是去喜马拉雅山的话会骨折的。

接下来我会每周接受两次基因治疗，再过两年，我就会完全变成火星人。替换防冻血液的时候我好像需要住院，到时候汗腺会消失，手上不出汗了，抓握力就会减弱，所以要在小拇指的外侧再培育出一根大拇指来提高手掌的抓握力。

为了对抗干燥，医生还会在我的眼睛中制造瞬膜，这参考了鸟类和蜥蜴的构造。眼睛的颜色据说会变成跟露西一样的绿色。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也能和你妈妈一样，成为“得意脸”达人。

对对，也得跟你说说露西的情况。

她也很快就过来。她是30 分钟前开着沙滩车离开伽利略穹顶的，现在差不多应该到了。

和我不一样，她不得不戴着头盔、背上氧气瓶才行。

我跟她说过用虚拟替身通话就可以，但她说只要跟亚纪说话时，是无论如何都想用实体的。

这顽固的脾气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呀。

此外，她的身体还没有发生变化。在一段时间内，露西都会保持亚纪记忆中的样子，作为在火星居住的地球人继续工作。她要为亚纪的爷爷奶奶，也就是第二代移民建造养老设施。第二代移民的平均年龄超过70 岁，已经过了可以进行基因编辑的年纪了。她实际的工作估计就是设定和维护机器人吧。

5 年后，她也会跟我一样成为火星人。因为有了给我们基因改造的经验，所以她应该只需要两个月左右就能成为火星人了。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可真不好开口啊。

如果亚纪有相约共度人生的伴侣，这个人也住在火星的话，那么现在立刻马上跟我中止对话，去联络他。

我花了两年时间跟露西一点点沟通，最终才决定要成为火星人。当然我们也听取了朋友的意见，不过变成火星人这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

但是，你们这第四代移民，正在集体、快速地推动着火星人化的进程。

昨天，亚纪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麦克过来拜访，问我们要不要加入“裸之火星人党”。据说他们想在整个星球上实施我正在尝试的这种用山羊和龙须推进的火星绿化。我答应他全力协助，也会支持这项运动。

不过啊，他们看起来真的是很让人不放心。他们政党的少年领导人严正批判火星开发公社和我们第三代移民的演讲内容，你看到了吗？在地球这应该也被大肆报道了吧？

我明白，他们觉得生气是理所应当的。他们是很绝望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试图将火星改造成地球那样，结果用光了地下资源后以失败告终。我们第三代移民夺走了火星，夺走了他们的故乡，所以我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

如果他们想成为火星人，我会帮忙，但是我无法赞同他们这种催促别人做决定的做法。

你一定要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如果成了火星人，以后就不能和地球人生孩子了。

我打算变成火星人。这个决定，我是自己做出的。露西也是一样。我们也绝对没有强迫亚纪做什么的意思——咦？

亚纪，你终于笑了呀！是个很棒的“得意脸”——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过去12 分钟了。

哎呀，露西！你赶上了呢。我们拥抱一下好吗？我来打开屋里的暖气，你可以把那个航天服似的外套脱掉了。我正好跟亚纪聊完。来，坐这里，我来为你准备虚拟替身。

来，亚纪，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我们两个人会一起听，不会打断你。接下来轮到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