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

扬剧是扬州文化的重要代表，从扬剧中可以看到当地文化的变化，里面还有不少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扬剧是扬州人民的精神家园，寄托了人民的美好愿望，是扬州文化的集大成者。

扬剧《白蛇传·上金山》是一出非常考验演员基本功的戏。华派华素琴老师善演此剧。华素琴老师是一位德艺双馨的扬剧表演艺术大家，现任江苏省扬剧协会副会长。她自幼于沪习得扬剧，由于天赋异禀，她年少成名，以炉火纯青的传神演技闻名四海。青年时便因为出众的艺术才华加入省团，自此便开始塑造无数经典的戏剧舞台角色。她出演过扬剧《百岁挂帅》中的穆桂英、《耘耕记》中的田婶，而《白蛇传·上金山》是她出演过的戏剧中成就最高的一部佳作。由于《白蛇传·上金山》是扬剧特有的一折，身为华派的华素琴老师将其演绎得精彩绝伦。我虽然没有跟华老师学习此剧，但还是很有幸地能从华派亲传弟子学习到。白素贞这个人物是华派一大经典，她要求人物刚柔并济、敏捷灵动，还需要丰富的表情来传达人物在每一个转折处的心情，其中包括对许仙的思念、痴情，对法海的英勇抵抗，对爱情自由的纯真渴望。这个人物闪耀着人性的光辉，这就要求演员对人物把握精准，要求表演的火候恰到好处，不偏不倚，这对我的表演有着启示性的帮助，让我对表演有了全新的认识。

大家都知道白素贞是由蛇修炼成人的，而白蛇在民间传说中是难得的一个正面形象。这改变了人们通常对蛇的印象，因为蛇、蛇精对人的害处是远大于好处的。然而白素贞却以她的坚贞、对爱情的执着、至死不渝感动了所有人，甚至是她的敌人，连仙童都为之动容。作为著名的中国古代民间传说，《白蛇传》并没有刻板地描绘一个封建社会中的小女子对于爱情自由地追逐的普通形象，而是通过势不两立的人和妖来歌颂爱情的伟大。人和妖在世俗的观念中是不能在一起的，甚至是应该互相仇视的，然而白素贞对许仙的爱超越了恨，这是一种极大的升华，更是丰富白素贞这个人物形象最佳的笔绘。此时的她不是普通的妖，而是一个渴望平凡爱情的人，是一个努力摆脱阶级束缚的人，是渴望爱情与自由的灵魂，这能极大地引起观众的共情。不得不说，白素贞是一个充满人性光辉的理想化人物，她代表了我们对爱情与自由的向往。

扬剧中的白素贞是美丽与善良的化身，她美艳绝伦、端庄典雅，一颦一笑都气质高雅，犹如天女下凡一样；她心地善良、扶危救困，用高深的法术帮助当地的百姓消灾解难，用岐黄医术为当地的百姓治疗疾病。演员扮演剧中的角色，需要真正地融入剧中，了解角色的心理状态和性格特点，适应角色在剧中的地位和生活环境，才能将角色演得鲜活起来。白素贞是修炼了上千年的蛇妖，有妖的特点；她修行已成，可以化作人形，有人的特点；她有菩萨心肠，普度众生，还有仙的特点。演白素贞这个角色就需要精湛的演技和认真的态度，才能将白素贞的各个特点表演到位。我们分析人物的特点，这样才能让演员演出更好的表演效果。

一、扬剧《白蛇传·上金山》中白素贞的表演特点

（一）唱腔的特点

扬剧《白蛇传·上金山》要求演员既有武功又有唱功。扬剧是曲牌联套体。音乐的主体就是唱腔，唱腔特点是用真声演唱，曲牌体在某种形式上是有板腔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曲牌就是【梳妆台】，扬剧的前身是由民间小调、民间小唱（多为曲艺形式）所形成的。而华派创始人华素琴老师的唱腔特点是唱腔细腻、优美动听、刚柔并济、跌宕有致，戏路更为宽广。【导板、回龙】采用了京剧的唱腔节奏设计，后用清曲的旋律改编而形成，前面用的“银纽丝”上句，形成扬剧导板，接在导板后面。而《白蛇传·上金山》正是通过【满江】【银纽丝】【回龙】【鲜花】【剪剪花】等扬剧曲牌，把白素贞这个人物性格内心完美地诠释出来，唱出人物性格、唱出人物性情，不管是京剧还是地方剧种，吐字都要讲究字头、字腹和字尾，以及字正腔圆，要点是在边唱边舞时注意唱准字的发音，配合身段唱出字的意思，并注意唱腔与身段动作的节奏性把握，每个字、每个腔所配合的特定动作本身，字与动作是同步的，不能出现动作没做完而唱腔老早就已经唱完的现象，这样就失去了曲牌节奏了。而人、仙、妖的唱腔则各不相同，妖是不懂人情的，而人则充满感情，仙则是拒绝私情，也就是说，仙知道什么是情，但他们抗拒、克制这种感情。青妹与白素贞，一个刚劲挺拔，一个柔婉妩媚。具体则表现在，青妹的唱腔相对来说更为果敢、直断，掷地有声、声声利落，而白素贞则温柔婉转，甚是动人，相比之下女子的柔弱之气更为明显，也更有人的气息，而非妖的不谙世事。比如白素贞见小青寻夫未果，她以【银纽丝】的曲调轻叹“眼看着风飘黄叶日西沉，官人他单衣出外难抵暮寒侵”，声声动人，轻柔带着哀伤的腔调让观众身临其境，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声传情，以情动人。

（二）念白的特点

扬剧念白的特点就是以扬州话为基础，俗话说得好：“千金念白四两唱。”我们不能忽视了念白的重要性。扬剧《白蛇传·上金山》中白素贞的念白一样是有抑扬顿挫，不能都在同一个调上，首先我们不能像背台词一样，念白是附有生命和灵魂的。白素贞的念白不像小青那么干脆利落、活泼，语调也不能太高，要懂得分寸，毕竟白素贞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又是姐姐，任何事都得她做主。比如姐妹二人上了金山与法海索夫，这时白素贞已经很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跟法海苦苦说道：“老禅师，我与许郎情深义重，不能有一日分离。”这里就表现白素贞很成熟，这是在跟法海说自己跟许仙的感情，语调就不能过于生硬，毕竟是在求人，声音上要以情带声。“你乃一代高僧，慈悲为本，岂能将我夫妻活活拆散。”这句话充满了讽刺的感觉，意思是你高人一等、慈悲为本、菩萨心肠，我夫妻二人感情这么好，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忍心把我们分离呢？而白素贞没想到的就是法海根本就没有感情，他觉得夫妻情重就是犯了贪嗔痴罪，所以他根本不理解白素贞和许仙的感情，只是一味地收妖。立场不同，则情感不同。白素贞对许仙有了人的感情，则念白中饱含深情，生动感人；而仙则禁欲无私情，自然念白的声音中不能流露凡人那般婉转动人的情感。白素贞兼有人、妖、仙的念白特点可见一斑。

（三）身段的特点

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一戏一格，讲究身段、曲牌、唱词统一，这样观众看得懂，比较接地气。在《白蛇传·上金山》中，白素贞的第一次出场为什么会选择背对观众，慢步出场，因为这样能彰显出白素贞的身份，再加上【满江】的过门儿，此时此刻白素贞的心情很沉重，惆怅。然后就是出场的第一个亮相，不能像扈三娘、代战公主那么脆，就好比白素贞、小青要上金山，白素贞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然后丢到江里变出了一只小船，这里其实根本没有小船、江，但白素贞与小青这两个武旦人物通过矫捷的身手与灵活利落的动作，活灵活现地展现了这一幕。其中包括举手摘钗，绕圈向远处丢钗变船，这些都需要灵活的身姿。而这一幕，青妹和白素贞的姿势略有不同，青妹更加刚气，包括繁多叉腰举手的动作；而白素贞则更妩媚，矫捷中带着沉稳，展现活泼的动作比较少，更多的是娇媚婉转的姿势，这就将人与妖区别开来。

二、扬剧《白蛇传·上金山》中白素贞的表演层次

（一）思念许仙。在扬剧曲牌【满江】舒缓的过门儿中，白素贞因心中苦闷，慢慢地走上台前，随着门环声响，满心欢喜地以为许仙回来了，便圆场快速出门，左顾右盼，发现原来是秋风扫落叶，她刚刚激动开心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她向远处望去，希望可以早些看到许仙。白素贞的心中，对法海的刁难十分气愤，对许仙的偏听偏信也十分不满。许仙到金山寺进香一直未归，小青去帮忙找许仙，也是迟迟未回。已是日暮黄昏，白素贞无奈，下袖，进门，渐渐进入甜蜜的回忆当中。“我本是白云仙子留恋红尘，在西湖遇许郎结了良缘，实指望天长地久鸳鸯同命，万不料半途中出了对头星”，白素贞相信许仙会对自己不离不弃，法海不能破坏他们美好的生活。她恨法海挑唆，搬弄是非，“恨法海用诡计把官人勾引，他为何讲佛法全灭人情？”白素贞对许仙的爱坚定不移，她希望能和许仙天长地久、永不分离，她在心里祈求：“愿官人温厚心如春塘水静，顷刻间他不会变成凉薄秋云。”这一大段突出的是白素贞思念许仙的心情。

（二）决定上山索夫。小青从外面回来，看到愁容满面的姐姐，便关心道：“姐姐”。白素贞听到小青的声音，以为许仙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又是一阵欣喜，可是转头发现小青独自一人归来，不见许仙踪影，白素贞轻叹“眼看着风飘黄叶日西沉，官人他单衣出外难抵暮寒侵”。柔情细腻的【银纽丝】曲调，将白素贞对许仙的思念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小青一旁不免怒道：“可恨他空有一双眼睛，全不识恩人与仇人”，小青埋怨道：“那法海贴金菩萨脸，漆黑虎狼心，他竟敢倚仗佛力乱胡行。”白素贞感叹道：“我有心上金山同他把理评，要问他为何强逼我官人入空门。我的青儿呀，如不允，我定然与他动刀兵”，突然，音乐停了下来，白素贞想到自己身怀六甲，且孩子即将临盆。为了让孩子不受到伤害，她不能与法海硬拼，只好无奈地摇头，对小青说：“可叹为姐是个双身人。”小青安慰姐姐不要担心，她自己前去找法海拼个鱼死网破，定要找回许仙。【川心】曲牌体现出小青的侠女风范：“姐姐不必把心焦，些许小事由青儿来代劳，我立刻上金山同法海将许官人要，哎呀呀他如不交，教那秃驴试试我的白炼刀。”白素贞觉得小青的修行太浅，又冲动莽撞，而法海老奸巨猾，法力高强，就说道：“青妹你，胆气初来吐语豪，切莫把法海神通太看小。”白素贞越发不放心，“还是我亲自上山走一遭，哎呀呀你，快与我四下请兵助阵，莫辞劳。”于是白素贞决定亲自去金山寺，找回许仙，并命小青东海借水、钱塘借兵。这个时候，白素贞已经准备好了战斗的装备，英姿飒爽，青妹与她一起去找法海算账。姐姐带着小青，两人到了江边后，白素贞便变船渡江：“拨下了一根金钗往水面抛，变一只小船儿岸边漂。”渡江时，姐姐唱：“投进百丈涛，五花篷儿扯得高”，姐妹二人齐心协力，逼人地向金山寺驶去。姐妹上船之后，白素贞“投进百丈涛，五花篷儿扯得高”，姐妹热情高涨地划船，直奔金山寺，“眼前是法海老窝巢，急忙忙念咒把亿万水簇招，顷刻之间白浪涛涛，管叫他秃驴插翅也难逃”。这一段用了许多舞蹈动作，声色并茂，显示出了小青与白素贞的刚柔并济，更形象地表现出小舟在汹涌波涛中挣扎前行，并且体现了白素贞要救夫的实力，她的扎实法术功底与顽强、坚忍不拔的勇气，还表现了女性身姿的婀娜，很好地展现了武旦与扬剧的魅力。

（三）见法海。初见法海时，白素贞的一段唱腔曲牌【梳妆台】：“咬牙捺心火，低眉改笑庞，愿真情能感动老和尚”……这既是让小青先不要冲动，也是想暂时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希望让法海明白自己与许仙的深情，让法海高抬贵手，放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同时也可以避免打斗中伤到百姓。白素贞心中怒火中烧，但还是对法海毕恭毕敬，上前深施一礼，说：“求大发慈悲行方便，放还儿夫回店堂，你无边功德永难忘。”白素贞虽然以礼相待，十分真心，然而法海却丝毫不留情面。他冷酷地说道：“你还想与许仙重叙孽缘不成？”面对一个无情的禅师，白素贞却仍然选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因为此刻她已经不是一只懵懂的妖，而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人。她说：“恳求禅师成全我夫妻。”决心已下定的法海，面对人间真情竟然选择欺骗。他说：“他嘛，他自己情愿出家无家。”白素贞深知许仙与自己的夫妻情深，她倍感愤怒，却强压着怒火再次表明自己一片痴心的心迹，妄想能够打动法海。然而小青已经忍无可忍。小青只是一只妖，她不懂得人情世故，不知道变通，她大骂道：“秃驴，快还我家姑爷！”这里很明显地突出了白素贞与小青、人与妖之间不同的性格特点——一个沉稳有素，面对挫折能够以相对平静的心态、正确的方法处理，而后者则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接着便是经典的一幕，白素贞最后一次求法海：“老禅师恕青儿心情鲁莽，开宏恩放一点菩萨心肠，我若是对许仙有半点恶意，管叫我天诛地灭无收场，”这段【慢梳妆台】是她的肺腑之言，是她对爱情与自由由衷的渴求。然而，事与愿违，法海还是毫不留情。白素贞一再相让无果，无奈，最终水漫金山。

（四）水漫金山。法海让护法神和天兵天将捉拿白素贞和小青，白素贞等人奋起反抗。其间由蓝色人海组成的壮观之水与白素贞俏丽的英姿相得益彰，各种回转挑枪让人眼前一亮，展示出白素贞的法术强劲，是个不容小觑的劲敌。她千年的功力化作一个又一个漂亮干净利落的动作，伴随着精妙的鼓点，一拍一拍踩准了亮相，简直精彩绝伦。可惜白素贞由于有孕，不能支撑太久，被打倒在地。从白素贞一阵阵“官人，官人哪……”的哀号中，让观众感受到白素贞对许仙深深的爱意，也感受到打斗中的艰辛。

通过学习《白蛇传·上金山》这一折，我对白素贞这个人物有了更新的认识，加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白素贞这个人物形象更是有了更深层次的见解。老师常常教导我们要想更好地传承与发展扬剧，扎实的基本功最为重要。而我一向将扬剧的传承与发展作为自己的使命，在平时的基本功训练中，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只有具备了扎实的基本功，再加上对白素贞的这一人物表演的深刻理解，才能把这个人物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