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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孤峰一天池

2023-12-10萧烟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3年10期
关键词:孤峰鼾声天池

萧烟

在我的地理概念中,海南岛蕴藉着不一般的激情。这激情有时就像火山喷发,奏响一曲大地的乐章,引领众生进入到形而上的精神层面,俯瞰芸芸众生。

譬如琼西南,坦荡如砥的大地与峰峦如骤的山地之边界,突兀耸立着一座孤峰,直插云霄,像是犁开了古老陆地快速行驶过来的一艘旗舰,领着千峰万峦组成的喽啰队,呼应着五指山、黎母山等几大山系,合力在欧亚大陆的东南方撕扯出一个海南岛,挺进到了浩瀚的南溟中……

这就是尖峰岭的主峰,在琼西南大地上具有极强的识别性,百里之遥都可以看到那伟岸孤傲的姿态。其本身的存在,就像一面旗帜,劈云破雾,在无声地呐喊,随时都会撕开一片天幕,大地也因此产生了痛感。历史上,跟五指山一样,尖峰岭也曾被人称作“黎婺山”,是黎牛和婺女二星降现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黎牛和婺女都藏身在哪里?

六年前,本人跟陆小华先生流了一身的热汗,在衣服上熬成了一片片小盐田之后,终于蹒跚登上了山巅。在这众生之顶,站在一落千丈的悬崖边缘,可以清晰地看到山地和平原的折叠线。眼前就是乐东滨海平原,往南是三亚,往北是感恩平原;正西面的远方,则是广阔无垠的北部湾,船舶自在来去,海浪闪烁银光,轻拍着长岸……各类地理边际线在视野里交错延伸,带着音乐的节奏,可触可感,让人不禁有了天地之间苍生何去何从的叩问。

琼西南就这么神奇,高山与平原就以这种方式握手,这块土地即刻有了思想的碰撞,充满了灵性。如今,四十多个三亚文人同乘一车,走过了有着“天空之镜”美称的一片片盐田,大巴车在平原尽头随着地表的折弯,海拔数据也随着“之”字形山道蜿蜒上升。从车窗看出去,滨海平原和北部湾已经被云雾遮盖,我们暂时告别了尘境,告别了一种心态,也逃离了三年来挥之不去的疫情。我们将穿越数重峰峦,走进一片桃源净土。

在线路最高处的上坡道拐入下坡道,就进入了另一世界。绿林间出现了一面湖水,净若处子,藏在深闺,这就是尖峰岭上的天池,共计600亩水域。如果说,那座孤峰具有阳刚之雄,这天池呈现的则尽是阴柔之美,二者的性别特征还非常明显,充满了暗示。

三年疫情的隔离,酒店好像撂荒了,空间飘出霉味,动植物的足迹闯进了人类的私密空间。就在湖水四周,山体边缘的栈道好些都垮塌了,人迹罕至。好在,酒店打造的亲水平台还很完整,与天池融为一体;若是再添一台喷雾机,喷出一些薄雾来,就会让人感觉身处瑶台,飘飘然想像起当神仙是什么感觉。而眼前呈现的,只是被青山环抱着的玻璃水体,碧澄空灵,水波不兴,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面对此景,让人顿时有了多维的思想,虚实对应,立体融和,佛教和道教好像对这境界都有各自的命名,其实毋需过多的解读。

据统计,天池四周千米以上的山峰多达18座,向东北延伸的相对低矮的峰峦更是不计其数。千嶂里,一面天池更像一只水汪汪的眼睛,对视着日月西流,天体变迁,当然也能看透人间万象。原本大家装模作样地戴着口罩,到这时挂在嘴巴上显得多余,毕竟这是一片净土。水中刻意植入两棵朽桩,朽桩上又刻意植入一株幽兰,却不显得做作。三只白鹅浮波而过,撒着欢,唱着高亢的歌,得到满山枝叶的唱和。习惯在大海中游泳的我,看到水岸木牌上的劝诫,对这水域也就心存敬畏。这面湖水,应该是仙女裸浴的地方,哪容得下一点点浊物?天池水深达20米,一头栽进去,就会震碎万山丛中一个精致世界……

夕阳撒过来,为所有的人和建筑都披上了一件金色外衣,情境生动起来,自然也多了好些镜头的捕捉。这时的阳光,能轻易浸入到灵魂中,与百谷之神和万木之灵汇成了大合唱。

这是三亚作家群体的一次采风。被疫情关久了,大家都很尽兴,夕阳中传出悠扬的二胡和短笛。晚餐的一点小酒,亦可转化为率性的唱、夸张的吼、肆意的舞,算是走过疫情时代的一点点渲泄。夜晚,天上星辰意外地稀少,我怎么也没有找到北斗星。夜幕遮掩的天池,零星蹦出了一点光芒,山谷变得清寂。回到居住的木屋,还可以沏上茶,几个朋友畅快地指点一番,臧否一番,对疫情诅咒一番。夜深了,还得走进各自的眠床……

这一晚,又跟陆小华先生同住一室。夜半的鼾声,好几次将这老夫子抛上了天花板。醒来时感觉过意不去,尽量屏抑着声息,却发现自己也被抛上天花板,蹬动着四肢怎么也落不到席梦思床上。这可不是老陆的鼾声,是因为宾馆单元空间的流通效果太完美,门扉下方嵌入几道透气百叶片;楼上某房间的鼾声就像潮水一般顺着楼道倾泻而下,经过透气百叶片的空隙溢进屋子。似乎,我看到相邻好几个屋子的席梦思床上,那些处在半睡眠状态的身体都随着这鼾声漂浮起来,时不时碰到天花板,然后咚地掉下来;此起彼伏,像五线谱上的音符跳跃,空虚的夜晚即刻被填满内容。此时的天池,月亮在这下半夜恐怕已经升上了中天,撒下一湖清晖,溅在正好出浴的仙女胴体上,发出声响。窥视这一切的,不光有池畔千枝万叶的眼睛,还有那座孤峰从西南侧山顶探出头,目不转珠地看过来,与仙女对视……如果说,孤峰就是黎牛星,这天池肯定就是婺女星,他们就在这里降现,却永远也走不到一块,一如隔着银河,每晚只能以这种方式相互抚慰,说着悄悄话。

木屋里,一个个漂浮的个体都已经妥妥地落在席梦思床上,由梦游者转为幻听者。因为第二幕已开场,那个房间的巨鼾声神奇地转化成了深宵的畅聊,无拘无束,像山野柴扉中老友的久别重逢,围炉煮酒。也像两位独行侠展开了华山论剑,用很多人听不懂的方言吆喝。高潮时,更像两只功夫熊猫在激烈地过招,虹光剑影中不停出招拆招,不断有啸音像打水漂一样迅速传递到空谷之外的天际,传出类似电视剧《西游记》序曲那种激烈的电子配乐。一个单调的夜晚,就这样变得无比生动,充满了魔幻……这就是我在天池桃源中的初夜体验,好像走进了一个真实的玄境。

一觉醒来,残梦了无痕。赶到天池边,期待走进霞映澄塘的意境。可是太阳却害了臊,躲在厚实的云层里,任我们怎么央求就是不肯出来。乐意出场的仍旧是那三只笨鹅,不时曲项向天吼那么两嗓子,忠实地履行着作为天池群众演员的一份职责。

我们也爬上了后山,探究湖水的边际。其间有恶狗当道,逮着点声响就会瞎吼一通;转过斜坡,即刻领教到一双凶捍而又忠诚的狗眼。绕道走过去,小丘背后还是见到了几户人家,零星升起了烟火,也不停传出了看家狗闷骚的吠叫。这里本来就很偏僻,又逢三年疫情,很多建筑都成了半拉子,摇摇欲坠。或许,等到更多的“小资”解放后,纷纷涌上尖峰岭开辟根据地,这景区才会刻意拾掇心情,引导大众进入更純粹的精神领域。

告别天池,下山之路怎么也回避不了那座孤峰的注视,似乎在质问我们有没有在他的婺女地界撒野。更多时候,他陷入了沉思,是那种有着1412米海拔的深度思考。后来我们走过凤凰花梨谷,踏上西线高速公路,还是没有绕开他那锋利的注视。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位天地间的思想者,带着琼西南大地的厚重。远远看去,他无限落寞,却又充满了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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