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鑫坤

去年国庆黄金周期间，为了钓鱼，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出发了。时值深秋，这个时间出发肯定算是早起的鸟儿了，谁承想到了水库一看，一个老钓友已经端坐钓位了，我过去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昨天就来了，这可真令我刮目相看，因为我亲身体会过气温6℃时夜钓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只有个别人有手机。那年国庆节假期鲫鱼真的钓疯了，我每隔一天就去那座水库夜钓一次，晚上没有杂鱼制造假信号，提竿就有鱼，那感觉太过瘾了。发光棒是当时最先进的夜钓配件，即便卖一元一个也让人心疼，钓到半夜不亮了都舍不得扔，放进嘴里含上一会儿还能继续用，如此省吃俭用换来的是令人喜上眉梢的收获，值了。

有一天降温了，是否继续夜钓让我颇为纠结。白天，我不时到户外感受温度，感觉还可以，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还挺舒服。犹豫中，我回到屋里操起座机给一个刚入门的钓友打了个电话，本以为关于能否夜钓的论证过程会很漫长，没想到对方非常痛快：“这天不是挺好的吗？钓呗！”可是我忽略了，一个垂钓新手对降温的理解仅仅停留在数字层面。我俩就这样在互相叮嘱了一句多带衣服后就草率地决定继续夜钓，而草率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路上，摩托车在山间小路上驰骋，山岭的秋叶五颜六色，美不胜收，那真叫一个放飞自我，美得直冒泡，我忍不住给自己的果断决策竖起大拇哥，我太英明了，虽然温度确实不如前两天，但是除了在背阴的地方有些许寒意，也没怎么冷嘛！

到了水库，我们在余晖中迅速整理装备，最后收竿的那拨白天的钓友也开始陆续收拾好渔具走了，好钓位一个接一个地被腾空，我俩实现钓位自由了，这么多好钓位，坐在哪儿更好呢？既然整个水库都是我俩的，那就先挑最熟悉的位置作为主钓位，再开辟几个副钓位，想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我俩手忙脚却不乱，轻车熟路地一通忙活下来还有点儿微微冒汗，看来今晚无虞了。

下竿就中鱼是什么感觉？从容遛鱼，鱼线被鱼儿拽得噔噔震颤又是什么感觉？前辈的经验诚不欺我：深秋变天前鱼口儿都好。

黄昏中又来了一帮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嘻嘻哈哈的，看样子像是刚出校门的年纪。他们在离我们不算近的位置扎起了帐篷，给冷清的水库平添了许多生机，起码今晚我俩不寂寞了，哪怕不交流不说话，有这么一群年轻人心里也会踏实一些。

最后一抹夕阳在西山头悄然熄灭，霎时间凉意便襲来，刚刚还微热的感觉瞬间消失。我赶忙套上御寒的毛衫，把拉锁拉上，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的这个做法是特别明智的。与我同行的哥们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会儿冷了再穿呗！别错过鱼口。”

对于低温时节钓鱼，人们普遍认为气温低对鱼口的负面影响很大，只有在气温最高的那段时间鱼才会咬钩，于是他们在低温季节很少选择早出晚归，其实这是大错特错了，实践证明，无论是在刚刚冰雪消融的早春，还是在即将冰封的初冬，钓鱼的黄金时段都与夏天无异，即清晨和傍晚。

天黑得很快，浮标已经看不清了，我这才把发光棒安上。由于温度低，发光棒起初亮度很低，仅能勉强看到而已，可是鱼口一直没停过，每次抛下鱼饵后，不管时间长短，总会有大小不一的动作，中鱼率不低，抛两三竿就能中一条鱼。

天黑透了，一阵夜风轻轻拂过，尽管穿了毛衫毛裤，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的同伴则“嘶嘶”倒吸着凉气，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寒战不止。我劝他赶紧把毛衣穿上，他回答道：“不敢穿啊！外衣脱不下去了。”

“这不行啊！现在刚黑天，过一会儿更冷。”我坚持让他加衣服。

他一咬牙，起身就脱外衣，刚脱了就妈呀一声，发着颤音重复着“哎哟——嘶”。

终于套上毛衣，接着他又脱了外裤，两条赤裸的大腿直接暴露在冷空气中，我看着都一激灵，隔着好几米远都能听见他上下牙打架的声音。

这气温仅比上次夜钓低了4℃，但上次钓到半夜才感觉这么冷。

接下来，我开始止不住地淌鼻涕了，鱼口也变得越来越差，怎样高频率地抽窝子都不见起色，直到最后消失。

莫非鱼在远处？毕竟今晚降温。为了检验这一猜测，我抽出一支5.4米竿，一试果然有口。鱼口复来的感觉很好，中鱼的感觉更好，可是搓饵的感觉就不好了，手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每搓一粒饵都极其不易，上饵比上鱼还难。

坚持，咬牙继续坚持。我的同伴为了御寒，把雨衣都穿上了。而那帮缺乏露营经验的小伙子的境遇更加凄惨，连背包都成了保暖工具，他们把包背在身后，缩手缩脚地跑步。

又挨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实在挺不住了，到处划拉树枝干柴，点燃了一堆篝火。秋季天干物燥，野外用火并不安全，好在当晚西北风不大。浓烟滚滚过后，火苗终于蹿了起来，在这寒冷的夜里，那一簇跳动着的火苗给人无穷的诱惑。我的同伴马上凑了过去，回头喊我的时候脸上溢满幸福、知足的神情。我的感觉是，这堆篝火给他们的不过是心理安慰，野外风向不固定，火苗忽左忽右让人无法靠近，起不到暖身的作用，灰烟弥漫也让人睁不开眼睛。即便如此，也没人愿意离开，一个个远远地把手伸向火堆。

我又返回钓位继续坚守，可是鱼口又没了。坚持了一会儿，我再度怀疑鱼是不是游到更远处了，于是又换了一支6.3米竿，钓点仅比之前的远了不到2米，效果却立竿见影。可以说，这是我几十年钓鱼生涯中绝无仅有的一次经历，我现场见证了鱼群随着气温持续走低而同步向远处转移的全过程。

接下来最大的困难还是寒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冷让人无法顺利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可是骑过摩托车的人都知道，在摩托车上人只会更冷，哪怕骑得很慢。这个念头被打消了，篝火也因为附近没有可燃之物而熄灭了，好在趁篝火熄灭前我在里面烧了两块石头，现在它们被我和同伴一人一块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没人在乎炭灰会不会弄脏衣服，为了取暖，这点儿脏可以完全忽略。

那帮小伙子终于挺不住了，率先踏上归程。想必他们也都清楚在如此寒冷的夜晚骑摩托车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我俩也动摇了，一边守着鱼竿一边探讨回家的可行性，最后的结论是，估计现在已经半夜了，再坚持一会儿，离天亮越来越近了……达成共识后，我俩就别无选择了，只能横下心来硬挺。鼻涕肆意流淌，体如筛糠，搓饵更加困难，上鱼显得愈发不重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估计那几个小伙子已经到家了，我俩已经被冻透了，手脚几乎失去知觉，从钓位上站起来都很难把握平衡。这时新的情况出现了，又没口了。我完全想不起我俩是在何种力量的驱使下更换了最长的7.2米竿，反正又有零星的鱼口了。我俩无意也无力做任何交流，都在默默地钓鱼。

不久，鱼口又没有了。我俩再度展开关于回家的话题，结果仅在十几秒的时间内就达成共识。于是，我俩以近似落荒而逃的姿态迅速收拾装备，能敛到一起的绝不单独装，可要可不要的一概遗弃，追求的就是速度至上。

摩托车以20迈的速度在黑夜中踽踽而行，即便这样，冷风还是像无数把尖刀刺痛身前的皮肤。尤其是在进入了一个山坳后，能见度迅速下降，摩托车的大灯只能照到几米的前方。气温骤降必然导致大雾产生，只是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大，叫人心惊胆战。我和同伴下了摩托车，翻出头灯重新戴上——反着戴，光柱照向后方，目的是给后方来车做个提示。之后，我战战兢兢地双手紧握车把继续缓慢前行……

没有手表，看不到时间，不知开这20多公里我俩耗时多久，反正到我家楼下的时候，雾气渐消，天色隐隐发亮了，这个时间应该是早上5点40左右。

这次夜钓的感受可谓刻骨铭心。仲秋时节，气温每下降一度都是一个坎，10℃和9℃在数值上仅差1，可人的体感却是天壤之别。

无论春秋，最佳的野钓温度应该在15℃以上，钓友们在这样的气温条件下钓鱼，穿一件厚一些的长袖外套就不会感觉冷。不过，若气温下降一度，降至14℃，就要穿羽绒服和棉裤了，如果降至更低的话，哪怕是把冬天零下二三十度时穿的衣服套上，体感也比冬天的时候冷。

故事讲完了，深秋钓鱼最该注意的两点重要提示想必大家都清楚了：一是宁远勿近，能钓远就不钓近；二是宁多勿少，衣服能带多少就带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