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正阳 王擅文

“恩惠来”App实际上是一款打着专卖名义得利的传销App，其盈利方式分为App线上消费返利、上线赚取下线提成相结合的规则

上海市某酒店的大会堂，一场宣讲会正在召开，在场有200多人，上海永恩惠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姚光玮、股东及经营人严明、教育总监张小钧都出席了这场宣讲会。

见场上的人到得差不多了，张小钧便上台讲话：“热烈欢迎各位参加‘恩惠来’App的线下宣讲会，我是永恩惠科技有限公司的教育总监，我叫张小钧，接下来将由我和姚总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运营方式和‘恩惠来’的使用方法。”

同样的宣讲会不久之后又在浙江桐庐、江苏徐州举办，姚光玮等人在宣讲会上大肆宣传“恩惠来”App并发展会员，台下的人给予了热烈回应，纷纷扫描二维码下载App，注册成了会员。其中就包括刘大妈……

酒店里的宣讲会

上海这场宣讲会结束几天后，刘大妈正准备出门，遇到了刚买完菜回家的张阿姨。

“张姐啊，这么早就去买菜啦！”刘大妈打招呼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叫作‘恩惠来’的软件啊？在上面网购不仅不花钱，一段时间后还可以赚钱哦，可灵了。”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张阿姨第一次听说“恩惠来”App这个名字了，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可以用它赚钱。她紧接着问刘大妈：“我前几天买菜的时候听芳姐和老张也在说这个什么软件，它咋赚钱嘞？”

刘大妈一听张阿姨有想要试一试的想法，便趁热打铁说道：“我跟你说哦，这个软件只要卖卖东西就可以赚差价嘞。我前几天刚刚去参加了他们的宣讲会，我先把你拉进微信群，里面都有教程的。对啦，你要是注册‘恩惠来’了，别忘记填我的邀请码！”

在刘大妈的力荐下，张阿姨心动了，扫码下载了“恩惠来”App，使用一段时间后便跟着刘大妈一起推广。但一段时间后，张阿姨并没有收到刘大妈所说的返利，一问刘大妈，她也说没收到。两人心里很是着急，急急忙忙去找同为“恩惠来”App用户的芳姐询问。

“芳姐啊，最近‘恩惠来’有没有给你钱啊？”张阿姨和刘大妈问芳姐。

“我也没有啊，老张那边也不给钱了。”芳姐一脸愁容，“我们是不是被骗了啊？”

芳姐等人决定报警。她们不是孤例，在那期间，有不少“恩惠来”App的用户发现自己没有收到返利，认为自己可能被骗，便到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案。

2022年2月25日，公安机关将姚光玮、严明、张小钧等11人抓捕归案，并移送至上海市青浦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图片来源：CFP）

这是一起被害人数达2.1万人，涉案金额超4亿元的重大组织、领导传销活动案。为服务保障民生、守护人民财产权益，承办检察官乔青和检察官助理吴皓岳加班加点，对数千页案卷资料逐一审阅，将该犯罪团伙成员的职务、分工梳理绘图，发现其结构严密、分工清晰，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恩惠来”App实际上是一款打着专卖名义得利的传销App，其盈利方式分为App线上消费返利、上线赚取下线提成相结合的规则。无论哪种规则，其目的都是为了榨干会员的钱包。

“恩惠来”App的首页是一个类似于网购平台的界面，叫作“专卖区”，有商家开店售卖商品，用户可以下单购买。但是，这只是一个幌子。不论是商家还是用户，在“专卖区”购物的目的都不是为了获得商品，而是只有购物之后，才能获得进入“批发区”的资格。“批发区”每周六上午、下午各开放一次，持续4小时左右，这里才是吸引用户下载该App的核心区域。

“批发区”有一套特殊的机制。比如，一件标价1万元的商品，用户能以5.5折至5.9折的价格购买。购买完成后，用户可以立刻委托平台以原价代为出售，平台收取20%的手续费，剩余的钱返还给用户。一进一出之间，用户就能白赚2000多元。不过，这笔钱并非现金，而是积分，用户需要自行提现。

“实际上，就算是5.5折购买的商品，也比正常网购要贵，原价根本卖不出去。所以，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数学游戏。”承办检察官乔青说，商场里的物品售价多少、返利应该是百分之几、每次开放多少个返利名额……这都经过精心的计算。

设计这款App的人便是该传销组织的头目姚光玮。起初，姚光玮到案后拒不认罪，坚称自己是正规运营，并非传销。但该平台实际并无盈利点，清晰的流水账目是铮铮铁证。经检察机关一番释法说理，姚光玮——这名将近60岁的中年女性，最终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并讲述了她从一个煤炭公司员工到成为这家庞大传销公司法人代表、负责人的“传奇”经历。

化身为“科技大佬”

姚光玮出生于1965年，高中毕业后进入一家煤炭公司工作，30岁左右经商，辗转来沪。其间，梦想“赚大钱”的她成为几个返利App的会员，这几个App的运营模式和“恩惠来”App类似，也是发展会员，购物返利等。里面的会员有等级，上级可以对下级提成。

尽管姚光玮在这几个平台中也赚了点钱，但级别还是很低，无法享受较大比例的分成。一段时间后，她开始不满足这种缓慢的赚钱方式。“别人可以成功发展这么多会员，我也可以做到。”姚光玮认为自己还是比较了解这类App的运作原理，便萌生了自己开发一个App来盈利的想法。

说干就干，姚光玮找来了朋友王极林与严明两人，三人一起于2020年底注册成立了上海永恩惠科技有限公司，找了一家软件公司开发“恩惠来”App，并在公司内部建立教育部、物流部、客服部等一系列部门，招揽了十余人作为“创业团队”。

来应聘的人中有一个叫张小钧的人，他以前也参加过类似的传销组织，该传销组织在被清查后，他侥幸脱身。见张小钧有过类似经验，姚光玮便聘请他为教育部总监，负责日常经营管理、维护开发市场、进行App宣传宣讲等。

除了张小钧以外，姚光玮招揽的人很多都有过组织或参与传销组织的经历。教育部是公司用来培养新入职员工的部门，姚光玮就招了石小等3个熟悉这类App运作模式的人来负责教会公司其他员工如何宣传推广App，打算让其他员工以后可以出去“洗脑”用户。

为了保证App能够正常运行，姚光玮还找到有软件维护知识的人来专门维护软件，同时听从姚光玮命令设置调整返利比例。

与此同时，姚光玮开始联系平台产品供应商，她分别找了广州家电供应商、浙江日用品供应商等20多家供应商。不光如此，姚光玮也用自己女儿、前夫的名义注册了多家公司作为App供应商。

此外，姚光玮等人还给“恩惠来”App设计了6个级别的会员制度，从下到上分别是客官、学徒、伙计、账房、掌柜、东家。消费任意一笔后，即可成为客官。要想升为学徒，则需要自身累计消费满8000元，发展8名会员，且每人累计消费满8000元，团队业绩达到40万元。另外，为维持学徒身份，还需每月强制消费2000元。以此类推，想要成为东家，除了发展大量下级，本人累计消费还需要达到10万元，且每月强制消费3.2万元。

此外，上级可以享受下级消费的提成，比例是学徒1.5%、伙计3%、账房5%、掌柜6%，东家则可以享受全公司业绩的1%作为提成。如果下级的下级消费，扣除中间的比例后，上级也能获得相应提成。比如，一个最低级的客官消费了1000元，那么发展他的学徒可以获得15元提成，该学徒的上级伙计也可以拿到15元。

“滚雪球”式传销

随着准备工作的结束，姚光玮开始着手宣传App并让公司员工开始发展用户。汪心芦是公司客服，这一日她正在向自己老同学阿红推销“恩惠来”App。阿红说最近想要一台除湿器，犹豫购买什么牌子的产品，便在朋友圈征求意见。汪心芦见状觉得可以趁机推销“恩惠来”App，于是把公司的市场宣传推广资料发给了她。

汪心芦告诉阿红，只要在“恩惠来”App的“专卖区”买除湿器，就可以获得除湿器和优惠券，之后再在“批发区”用优惠券购买其他商品并将这些商品寄卖，就会获得平台的返利。

“这样的话，红姐你就既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除湿器，还能到手一笔钱。”汪心芦如是说道。

阿红按照汪心芦的教程尝试了一次，果然如汪心芦所说的一样可以得到一笔返利。之后，阿红便通过经常在“恩惠来”App购买一些家里所需的生活用品来获取返利。不仅如此，阿红还看到了会员制度，一番询问下便有发展成会员的想法，加入会员后她开始向自己的亲朋好友推荐这款App。

那能算是个么法子啊，那是自讨羞辱！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我跟赛十娘商量对策。恐惧像茅草一样，把心都塞满了。

随着会员的不断增加，为了让会员安心使用App并向别人推荐“恩惠来”App，姚红还组织会员到公司考察——公司前台统计好参观人数后便开始带会员参观公司，展现实力，让会员相信公司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返利，从而继续在“恩惠来”App上消费；之后带到教育部，由石小等人宣传公司，对其“洗脑”，让他们积极发展下线。

由于后来新加入的会员的目的是赚取返利，最初的会员也不再需要购买家具或者生活用品，一些客户和商家商量只下单不发货，商家再返还购买者一部分购物款。

姚光玮当时注意到了这种情况，只不过她并没有阻止，这一行为加速了用户的消费频率，她自己联系的几家供应商也开始采取这种返利模式。为了掩盖虚假发货的行为，姚光玮要求供货商发一个空包裹给客户，让物流部的员工照常导入物流信息。

“恩惠来”App的使用目的在不断变质，滚滚而来的钱财也蒙蔽了姚光玮等人的双眼，他们不断提取公司账户资金为自己的消费买单，甚至参与赌博等行为，花着从数万名会员身上非法获取的钱款。

但是好景不长，公司毕竟没有实际盈利点，加之姚光玮、严明等人不断挪用公司资金，不久便出现资金问题，上线不到一年的“恩惠来”App也停止返利。

网购幌子下的“庞氏骗局”

经审查，2020年下旬至2021年11月，姚光玮伙同严明等11人经营上海永恩惠科技有限公司后，通过多种形式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招揽不特定社会群众加入其开发的“恩惠来”App成为会员，并不断充值消费、发展下线，从而获取“提成”。实际该平台无任何盈利点，属传销诈骗平台。

承办检察官注意到，公司最初的传销对象是员工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些被害人多为中老年人。他们起初是出于对家人好友的信任，支持家人好友的招募活动，扫码下载了这一App。在享受到数额较大的返利积分后，他们不由得心动，尝试充值，随后不断被蛊惑，也去发展下家，并在App中加大资金储备，充值了自己的养老钱。有的被掏空了“养老钱袋子”，有的甚至欠了一大笔债。

根据刑法第224条规定，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是指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入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实施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乱经济社会秩序的传销活动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乔青、吴皓岳分析认为，这是网购幌子下的一场“庞氏骗局”，具备传销案件的基本特征：一是变相收取入门费，本案中“恩惠来”App要求注册会员必须在商城内产生一笔购物消费；二是设立阶层，“恩惠来”App通过会员之间发展下线形成上下级关系；三是拉人头，永恩惠公司便是通过“恩惠来”App拉人头发展会员；四是牟利骗取财物，本案中姚光玮不仅收取寄卖商品的差价，还收取寄卖手续费。

2022年9月15日，青浦区检察院以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对姚光玮、严明、张小钧等11人提起公诉。同时，对11人的财产情况进行清查、监督扣押，要求他们退出违法所得。其中，姚光玮退出违法所得70万元，张小钧退出违法所得6万余元，其余众人均有不同数额的退偿。

2023年6月16日，青浦区法院以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判处姚光玮、严明、张小钧等11名被告人有期徒刑五年六个月至一年八个月不等，并处罚金50万元至2万元不等。

目前，追赃挽损工作仍在进行中。乔青、吴皓岳均表示，将秉承守护万户千家钱袋子的履职信念，持续清查该案其余涉案财产，保障退赔工作有序进行。

高额返利的诱惑是这类传销组织真正的“杀手锏”。希望广大人民群众明白“贪欲不可有，小利不可取”的道理，准确识别传销骗局，毕竟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