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玉莲,湛嘉欣,吴梦璐,毛和荣

(1.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430065;2.江西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江西 抚州 344000)

0 引言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是指被各社区、群体、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形式、知识、技能以及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1]。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集中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近年来,我国政府高度重视中医药文化的传承和传播工作,尤其是其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021年6月五部委联合发布的《中医药文化传播行动实施方案(2021-2025)》强调,要将中医药文化融入人民生产生活,加大中医药文化保护传承和传播推广力度,实现中医药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同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发出《关于<中医药传统知识保护条例(草案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的通知》,拟通过立法保护中医药知识产权,加强中医药传统知识保护工作。此次立法征求意见,旨在传承中医药文化,保护中医药非物质文化遗产,让传统文化新起来、活起来。中医药非遗文化汇聚了中医药文明的精华,是中医药守正创新的典范,在推动文化传承、经济发展、社会治理、人民健康等方面都具有重要作用。作为中医药文化精华部分和优势项目,非物质文化遗产里的中医药文化的保护、开发、继承和传播在当下显得尤为重要。

1 湖北省中医药非物质文化遗产现状

1.1 湖北省国家级中医药非遗项目

截至2023年5月,湖北省有关中医药文化的国家级非遗项目共9项(表1),其中最早被评为国家级非遗项目的是“炎帝神农传说”,于2008年6月正式立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文化遗产。此后的13年里,陆续有8项中医药相关项目被评选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中,中医药相关民俗1项,民间文学2项,传统医药6项,分别为夏氏炼丹术及其祖传秘方、马应龙眼药制作技艺、镇氏风湿病马钱子疗法、汉派彭银亭中药炮制技艺、叶开泰传统中药制技方法、蕲春艾灸疗法。

表1 湖北省国家级中医药非遗项目

1.2 湖北省省级中医药非遗项目

截至2023年5月,湖北省省级中医药非遗项目共有28项(表2)。2007年6月,武当山道教医药入选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随着时间推移与社会发展,越来越多的优秀传统中医药技艺和文化成功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当前,湖北省中医药相关省级非遗项目可分为4类,包括民间文学、民俗、传统技艺和传统医药。其中,民间文学1项,民俗1项,传统技艺3项,传统医药23项。相较于国家级非遗传统医药类项目,省级项目在数量上明显占优。在3项传统技艺中,葛粉制作技艺、旗黄膏制作技艺都与食品有关,这从侧面反映了中医食疗的成就和受欢迎程度。

表2 湖北省省级中医药非遗项目

2 蕲春艾灸疗法传承与传播

2.1 蕲春艾灸疗法简介

艾灸疗法是以艾绒为主要原料, 点燃后置于腧穴或病变部位, 进行烧灼和熏熨, 通过其温热刺激及药物作用来防治疾病的一种外治方法[2]。艾灸最早记录于《五十二病方》中,李时珍《本草纲目》中也提及艾灸疗法的益处,认为自明成化以来,质量最好的艾蒿产自黄州府蕲州。著名俄罗斯汉学家埃米尔·布雷特施奈德(Emil Bretschneider)甚至称蕲艾与千年艾相差无几[3]。蕲春艾灸疗法在传统艾灸疗法基础上有所发展,利用道地药材蕲艾捣碎成艾绒,制成艾条燃烧,通过温热效应以及艾条燃烧产生的挥发油作用于人体特殊穴位,从而达到养身治病的效果。与其他艾灸疗法相比,蕲春艾灸疗法所用的蕲艾效果更好,所含挥发油成分更高。精油的出油率方面蕲艾所占比例为1.06%,其他艾草为0.54%,挥发油含量比是其他艾草的两倍[4]。

蕲春艾灸疗法有三大核心灸法:蕲春大灸法、蕲春火灸法、雷火神针灸法。蕲春大灸法是在病变部位上大面积或沿整条经脉施行隔物灸法,火力足,灸感强,主要用于治疗虚寒痼疾和病变部位较大的顽疾,治疗时所选用的隔衬物根据治疗需要进行选择,如生姜末、蒜泥等[5]。蕲春火灸法源自蕲春民间,以蕲艾为主多味中药为辅制成药酒,将棉条浸于药酒之中而后敷贴于病变部位或经脉上,其上覆湿青布,青布上再喷老酒点火施灸。

主要用于治疗风湿、类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6]。雷火神针灸法是李时珍首创灸法,用熟艾末拌匀其他中药粉末,制成如指大艾条收于瓶内埋地七七四十九日再取出使用。“于灯上点着,吹灭,隔纸十层,乘热针于患处,热气直入病处,其效更速”[7]。

蕲春艾灸疗法流传四百余年,是蕲春民间独特的中医外治技艺,展现了传统中医药的独特魅力。2021年5月24日,经蕲春县上报申请,蕲春艾灸疗法成为第五批国家级非遗扩展名录,由蕲春县文化馆保护传承。

2.2 蕲春艾灸疗法传承人

当前,蕲春艾灸疗法省级传承人为韩善明主任医师。韩善明毕业于湖北中医药大学针灸专业,医学学士,中医针灸主任医师。中国非遗“蕲春艾灸疗法”代表性传承人,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套针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养生保健工作委员会委员,灸疗养生保健服务国家标准工作组副组长,中国中医临床药学分会常务理事,湖北省中医药学会李时珍研究分会委员,李时珍灸法研究专家,蕲春县十佳名老中医,中国中医药研究促进会艾灸分会秘书长。韩医生出生于湖北蕲春,家中祖父及父亲皆为民间中医,他从小立志成为一名医生。1989年,韩善明从湖北中医学院(今湖北中医药大学)毕业后,毅然选择回到家乡传承中医药事业,开始了他的从医生涯。

蕲春艾灸疗法市级代表性传承人韩进,主要从事该疗法临床及带教工作;蒋洪军,主要从事该疗法职业培训等工作。县级代表性传承人周畅、郑聪等28人在医疗、职业培训及养生保健等领域传承传播该疗法。蕲春艾灸疗法人才梯队合理,具有延续传承和可持续发展的潜力。

2.3 蕲春艾灸疗法国内传承路径

代际相传是非遗传承的传统方式[8]。在中国传统的农耕文明时代,社会发展的局限性使得代际传承成为手工技艺业的主要传承路径。家族中,从上一代传给下一代,从长辈传给晚辈是其主要模式。诸如“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等很多俗语都表明代际传承是主流的传承路径。

蕲春艾灸疗法的传承路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传统的师承方式,另一种是蕲艾灸疗保健职业培训学校的院校教育方式。第一种师承方式是代际传承的衍生,不仅仅局限于家族成员之内。师带徒传承方式是中医药传承的主流方式。蕲春艾灸疗法传承谱系为:冯承恩(1885-约1950,民间老中医)→冯道明(1915-1984,原蕲春县李时珍医院名老中医)→王全树(1936-,原蕲春县李时珍医院针灸科主任)→韩善明(1966-,现蕲春县李时珍医院针灸主任医师)[9]。为优化中医药人才的成长途径,湖北省人民政府印发的《湖北省推进中医药强省建设三年行动计划(2020-2022年)》提出,要“完善中医师承教育制度,鼓励高年资中医师带徒授业”[10]。当然,师承方式亦有局限性,如受传对象有限,不利于非遗项目的规模化发展。第二种传承路径则是规模化的院校教育。蕲春共建有20多家蕲艾艾灸师职业培训学校,以培养专业的艾灸人才。培训学校的教材依据蕲春艾灸疗法而编写,具有地方特色,规范艾灸操作流程,制定艾灸师考核标准。韩善明医生认为,“我们的艾灸师培训在全国首屈一指,是全国最大的艾灸师输出地之一,截至目前,累计培训了艾灸师6万余名,他们成为蕲春艾灸疗法当代传承传播的主力军”[11]。培训学校主要依靠政府主导的蕲艾大健康产业为其输送艾灸师人才。

2.4 蕲春艾灸疗法海外传播轨迹

韩善明作为蕲春艾灸疗法的代表性传承人,从2014年开始随湖北省政府代表团出访过多个国家(表3),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展示以蕲春艾灸疗法为代表的传统中医药的良好疗效,深受广大国际友人的赞誉和喜爱。波兰议会亚库巴舍客副议长也在楚汉神韵·湖北文化走进波兰——华沙活动中,亲自体验了艾灸疗法的神奇之处。疫情后,受海外疫情形势的影响,海外宣传活动暂时终止。因此,韩善明医师开始转为在其非遗传承工作室公众号和微博上发布蕲春艾灸疗法防疫相关内容,讲述蕲艾灸疗防疫原理、方法等。

表3 韩善明医生出访国家及活动

蕲春艾灸疗法作为优秀的传统中医药文化,其海外传播的成功,不仅可以让世界人民了解到这项非遗文化,而且为其他中医药非遗项目提供了有益的经验和借鉴,也为中医药海外传播创造更多的机会,为中医药更好地服务全人类健康奠定了坚实基础。

3 中医药“非遗”项目海内外传播反思

传承与传播是非遗项目的两翼,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中医药非遗同样需要多渠道、多方面的、多层次的传播[12]。传承是传播的基础,充分的传承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传播,而成功的传播会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来传承中医药非遗文化。

3.1 传播内容应多元化

3.1.1 传播中医药的医学价值

非遗中医药文化应首先聚焦其医学属性,其次是文化属性。中医药文化的医学价值始终应是第一位的。作为传统医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医药之所以在世界上越来越受关注,其临床疗效功不可没。2020年2月,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黄冈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挥部发布《黄冈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挥部通告(第19号)》,该通告提出采用蕲艾预防方案[13]。在蕲春艾灸疗法传播中,大部分文章内容主要介绍蕲艾灸法医案赏析、二十四节气艾灸养生、蕲艾灸法防疫等。疫情期间,韩善明医生主要宣讲了蕲艾灸法在防疫中的应用。同时更新医案赏析推文,已证实蕲春艾灸疗法主治胆囊炎、青盲、肺伤寒证、麻痹性肠梗阻等疾病。通过具体的医案分享来宣传蕲春艾灸疗法的医学价值。另外,在每个节气,韩善明医生都会定期推出艾灸节气养生方法,这些举措可以有效地服务大众健康。

在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中医药大放异彩。在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实行中西医结合,先后推出八版全国新冠肺炎诊疗方案,筛选出“三药三方”等临床有效的中药、西药和治疗方法,被多个国家借鉴和使用。包括蕲春艾灸疗法在内的众多中医药非遗项目,完全可以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中发挥更大作用。

3.1.2 传播中医药的文化价值

中医灸法历史悠久。《黄帝内经·灵枢·官能》指出:“针所不为,灸之所宜。”[14]东晋医家葛洪所著《肘后备急方》中首创隔物灸法,为灸法治病提供了新的思路。他也曾采用隔蒜灸法自治,“余尝小腹下患大肿,灸即差。每用之,则可大效也”[15]。李时珍《本草纲目》也提及蕲艾灸法,其父李言闻亦曾撰写《蕲艾传》。可见艾灸疗法在古时已应用颇广。

中医药文化遗产是极具民族特色的宝贵文化资源,凝聚着祖辈先贤的智慧,承载着珍贵的历史脉络,蕴藏着中医药文化的重要基因密码,是具有重要价值的中医药标志物与“活化石”[16]。

古往今来,中医药一直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一张重要名片。其中,东亚国家深受传统中医药文化影响。比如,日本早在江户时代就著成了《灸焫要览》《艾灸通说》两部艾灸专著,两书取材于中医典籍,通篇使用汉字撰写,各具特色,其中《灸焫要览》一书更是保留了中国古医籍中有关灸法的珍贵资料,汇聚了医家和艾灸的精华,具有很高的文化价值和中医临床价值[17]。近年来蕲春艾灸疗法传承人韩善明医生跟随湖北文化代表团出访多国,除了给当地民众带去实实在在的健康保健外,其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所折射出的中医哲学理念和展现出的中医器具也给参与体验的受众以极大的文化震撼。

3.1.3 传播中医药的产业价值

中医药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多数属于医学技艺或手法,但也可以依托其产业而获得更好发展。目前,蕲春艾灸疗法主要有两个产业,一个是蕲春蕲艾产业,另一个是蕲春艾灸疗法服务业。蕲春蕲艾产业借助当地政府扶持,开展蕲艾种植、加工等,为当地带来新兴产业,已成为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中坚力量。截至2021年11月,蕲春创建了蕲艾产业联合体,李时珍医药集团跃居中国中药企业百强榜第26位,以蕲艾为核心的大健康产业上升为省、市战略,蕲艾品牌价值达到98.69亿元[18]。蕲艾种植面积达23.4万亩,蕲艾产品达28个系列1 000多个品种,蕲艾系列商标3 000余件,带动10万人就业,形成了全产业链发展格局[19]。

蕲春艾灸疗法为无数患者带来健康的福音,是蕲春人甚至周围地区百姓广泛流传的治病养生之法。蕲春千年艾科技有限公司在蕲艾种植、开发研究、艾灸人才培训等方面都有涉及。该公司实现了蕲春艾灸疗法的双产业价值,带动了当地产业发展和就业。湖北省内其他中医药非遗项目可以借鉴其经验,以政府主导,以企业为主体,带动中医药非遗项目产业链发展,以更好地服务地方经济发展。

3.2 传播方式应多样化

3.2.1 通过新媒体进行传播

新媒体解决了传统媒体中表达与沟通的障碍,将公共表达权和话语权赋予广大互联网用户[20]。中医药非遗项目的传播应搭载新媒体这艘“火箭”,以扩大传播面,提升传播速度。在蕲春艾灸疗法的新媒体传播过程中,微信公众号、微博等新媒体社交软件都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时,各类综艺和文化类节目也带动观众,利用明星效应讲述非遗故事,结合传承人韩善明采访,增加项目曝光度等,都极大提高了蕲春艾灸疗法的社会影响。例如在《本草中国》《非遗第N年》《云上中医药非遗影像展》《湖北非遗声音馆》等节目里,蕲春艾灸疗法都有所展示,这些对推动该项目的国内外传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社交媒体传播是当今大众传播的重要路径,具有传播快、信息全、受众广等特点。微信、微博、抖音、Facebook、Twitter、Instagram等社交软件在世界范围内享有众多用户,受众基数大,使用频率高。蕲春艾灸疗法等地域性中医药非遗项目,在国内积攒了一定的知名度后,应进一步走向国际市场,为提高我国文化软实力和服务世界民众健康贡献更多力量。

3.2.2 通过义诊活动进行传播

作为传统中医药技艺,蕲春艾灸疗法在各地开展了不少线下义诊活动。比如,2020年6月9日,在襄阳唐城景区举办了“文化和自然遗产日”非遗宣传展会活动。韩善明带领弟子蒋洪军、罗虎等5人参加了为期3天的非遗义诊活动,共接待义诊游客200余名,所带艾灸产品经多次补货仍供不应求。在海外宣传活动中也多次为其他国家民众义诊,受到一致好评。线下义诊是非遗项目与普通大众的亲密接触。如此一来,非遗项目不仅是非遗文化,也是服务大众、防治疾病的重要手段。受益的病患会自觉地以口口相传的方式推动该项目的传播。

3.2.3 通过学校教育进行传播

蕲春是全国首个将蕲春艾灸文化引入中小学教材的地方,2017年起每月开展一次艾灸进校园的传承实践活动。2021年10月,进入黄冈职业技术学院护理学院进行艾灸文化进校园活动,让大学生体验蕲春艾灸,对传统艾灸疗法产生浓厚的兴趣。蕲春艾灸疗法进校园的传播方式,可让学生了解传统文化,产生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树立良好价值取向,塑造地域性文化校园特色。将非遗文化引进校园,是实现地域文化传承与保护,实现区域文化发展保有“根源”与“灵魂”的必要举措[21]。

《中医药文化传播行动实施方案(2021—2025年)》指出,中医药文化进校园的机制初步建立,基础进一步夯实,中小学中医药文化教育不断加强,推动实现中医药文化贯穿国民教育始终[22]。广大青少年是中医药事业发展的未来,中医药非遗文化进校园可在青少年中营造浓厚的中医药文化氛围,进而潜移默化地培养他们的中医药情感。

4 结语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加强对传统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湖北省非物质文化产遗产资源丰富,中医药非遗项目彰显着鲜明的荆楚地域特色。蕲春艾灸疗法传承荆楚中医药精华,守正创新,在传承与传播之路上已走在前列,形成了一定的示范效应。对于湖北省其他中医药非遗项目,各级政府应加大扶持力度,对中医药非遗项目和传承人加以保护,让活态中医药非遗文化在时代变迁中逆流而上。同时,应鼓励开发中医药资源,形成以中医药种植、加工、售卖、使用为一体的产业链。另外,建立中医药非遗博物馆、开发中医药特色教材、打造中医药康养旅游等产业品牌都需尽快提上议事日程。对于传承基础良好、传播范围广泛的中医药非遗项目,应创造更多机遇助其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在时机成熟时,申请包括《世界记忆遗产名录》在内的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以进一步提升中医药的国际知名度和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