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邓晓婷

黎颜 广东省阳江市江城区双捷镇中心小学教师

在生源和师资接连流失的情况下，一所乡村学校要实现突围，并非易事。

广东省阳江市江城区双捷镇中心小学一共有15个班，今年开学，4名教师被调往城区，因招生缩额，全校的学生数量相比去年少了30多名。早在2014年，学校就开始绸缪，针对住校留守儿童组建了足球队。近10年来，双捷镇中心小学在水泥地上踢出多个冠军，学校频上地方新闻，阳江市各学校将其列为“最强对手”。

然而，足球作为特色，毕竟只能带动一小部分孩子的成长。在这种担忧里，语文教师黎颜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课堂，从知识和情感的交汇处开始，用课外阅读延展他们对世界、对生命的感悟。她坚信，作为班主任，要带着心细如发的观察力，解决学生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难题。小学教育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为每一名孩子寻得更广阔的天地，即便出发点是乡村。

阅读关乎课堂影响

2023年9月，黎颜到北京教育学院培训学习。待她“下课”后，我们相约在初秋的南锣鼓巷交谈心得。黎颜说每天都有很多“作业”要做，语气中既有压力，也流露出一位年长教师拒绝“躺平”的积极心态。即便已近退休年龄，但黎颜从未想过把退休当作教师生涯的终点。笔者深感，一名好教师应如同一名长跑选手，越奔跑，越“兴奋”。

10年前，城南一小的王老师曾到双捷镇中心小学交流学习，所见景象令她吃惊：“学生满操场‘乱’跑，基本上很难管束。”随着足球队的成立，学校渐渐将孩子们这种过于“奔放”的活力转化到体育运动中来。“动”的问题慢慢解决了，而要“静”下心来，阅读永远是优选。在乡村，家庭教育是相对缺失的，学校必须承担更多的教育责任。黎颜认为，对于乡村孩子而言，学生喜不喜欢阅读，课堂影响相当重要。

2015年起，黎颜着手系统地在学校开展课外阅读实践。如在教学《草船借箭》这篇课文时，她先给学生讲授《三顾茅庐》《空城计》《赤壁之战》等故事，让学生对诸葛亮的人物特征有所了解，在故事中感受他的智慧与魅力。“故事不够听，津津有味之余，有些学生开始读《三国演义》，课余时间还会找我交流读书感想。”

教学《一夜的工作》之前，黎颜向学生介绍了周恩来的背景资料，重点讲到了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故事，这样一来，学生学习课文时就会更易理解。课后，有学生专门找来有关周恩来的书，有的还上网搜索了周恩来的事迹，阅读后写下感想：“人民的好总理，每读一遍都会再感动一次。”

为了营造阅读环境，黎颜在教室的墙壁上张贴关于读书的名言，搭建起“图书角”。“很多学生家里其实是有一些书籍的，但家里的阅读氛围不一定有学校好。就像学校的图书角，他们课间就喜欢待在那里。”认识到这种情况，黎颜发动学生把家里的课外书带到班级的图书角，在互换分享中，学校的图书量逐渐多了起来，学生也更愿意沉下心享受阅读。

为了激励学生多读书，读好书，以及交流各自阅读的感受，学校在楼道设置了“快乐书吧”和“童话书屋”，让学生在课余时间，随时随地有书可读。黎颜还鼓励学生利用课前10分钟入情入境的朗读，引导学生诵读和积累，逐步提高朗读水平。在理解的基础上，再进行同桌赛读、小组赛读、师生共读等形式的比赛。多年来，在市级朗读、作文比赛中，双捷镇中心小学从崭露头角逐渐有了更多的亮相。

给孩子面对未来的勇气

每到夜幕降临，黎颜总是循着宿舍楼的灯光，检查每间女生宿舍，陪她们谈谈心，看看就寝情况，才会放心地离开。对于黎颜而言，班主任不只是一个称谓，一种职务，更指向一种归属感。“做班主任，要有一颗纤细如发的心，观察学生的学习、情绪、表现等，去发现他们遇到的困难，以及闪光点。”

如今在广东阳江某妇产医院任职的晓雪，还记得20年前的场景：湿乎乎的回南天，她和同学趴在教师办公室的窗台，透着朦胧的玻璃，静静看着班主任黎颜老师认真批改作业。晓雪家境贫寒，少时敏感自卑，书也是战战兢兢地念着，生怕辍学。是黎颜的出现，让晓雪的学业生涯回到正轨，给了她面对生活和未来的勇气。

谈及童年生活的挫折，晓雪数次哽咽：“我们那时候小学的学费不便宜，每次交不上学费，都是黎老师出面解决。长大后才知道，黎老师当年其实也很为难。那时候她也很年轻，一面要去和校长‘求情’，一面又要顾及我们，尽量不伤害我们幼小的心灵。”晓雪说，即便自己已近不惑，但提起“学费”，她还是忍不住要流泪。

前几年，黎颜班级里有一位活泼开朗、成绩优秀的学生，陈亮。令她意外的是，某次期中考试，陈亮的语文成绩才刚过及格线，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据一段时间的观察，陈亮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和同学们也渐行渐远。黎颜心急，决定找他谈心，但陈亮总以沉默待之。家访后才得知，原来陈亮父母双双外出打工，把他寄养在奶奶家生活。

“这是典型的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缺乏家庭的幸福感。”黎颜与陈亮父母沟通后耐心开导他：“父母离开家庭、离开他们的父母和孩子外出做建筑工，是很不容易的，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物质保障。做子女的，也要设身处地为父母着想，用自己优异的成绩和良好的表现去感恩父母。”在学校里，黎颜一有时间就去关心陈亮，给他讲古今中外的励志故事。

“我知道这个孩子喜欢踢足球，就鼓励他多参与集体活动，利用课余时间多训练基本功，发挥自己的特长。”在学校的第四届校园足球联赛中，陈亮主动报名参加，且表现出色，为班级夺得了六年级组足球联赛的第一名。在合影留念中，陈亮拿着奖状，笑得很甜。

搭一座沟通的“桥”

在黎颜的班级里，她尤为关注那些在集体中有些“出格”的孩子。

初见琼芳时，黎颜只察觉这个孩子有些孤僻，日子一久，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她从来不让别人碰书包，如果发现谁碰了她的书包，会狠狠反击，有一次，她差点拿书包直接砸人。”琼芳的反常表现让黎颜十分苦恼，她尝试心平气和地与琼芳聊天找原因，但孩子始终很抵触。

通过家访，黎颜了解到琼芳父母已离异，母亲长年外出打工，琼芳从小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年幼时，琼芳患有眼部残疾，经常流泪，且无法再医治。“以前有同学常叫她‘眼屎妹’，她最反感这个称呼，也最怕这个称呼。眼部的残疾，逐渐成了她的‘心病’，以致她不愿和同学交流，也不让其他同学靠近，总是以对老师、对同学的戒备状态来掩饰内心高度的自卑感。”

黎颜同班长沟通后，安排她与琼芳同桌，让班长在生活、学习上给琼芳多一点真心的帮助，并多次私下做其他同学的思想工作，叮嘱同学们绝不能在她面前提起“眼屎妹”，让她慢慢感受集体的温暖。黎颜以班长为“桥”，及时了解琼芳的动态，也会在她的作业本上写下“悄悄话”，表扬她点滴的进步。

悄悄话逐渐成了黎颜和琼芳沟通感情的方式。慢慢地她发现琼芳对自己不那么抵触了，也会当面和她交谈。往后的时间里，在越来越温暖的大家庭，琼芳有了可喜的转变。那年冬天，见到琼芳衣服单薄，整天都显得哆哆嗦嗦的，黎颜把女儿穿过的两件大衣和一双鞋送给了她，她感动得落泪，在日记里写道：“黎老师，您就像我的第二个妈妈，您送给我的不仅仅是衣服，是温暖，是母爱，我会一辈子记住您的好。”

从小跟随做教师的父亲生活在校园，黎颜深信父亲所言：“无论走什么样的路，都要留下脚印，学会坚持。”在言语和行动的温暖处，黎颜一直在静守改变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