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元考

中共曲环工委办公旧址

笔者是土生土长的甘肃环县人，在环县工作40多年，现已退休。每每想起环县的革命斗争史，有一个人使我不能忘怀，他就是习仲勋同志。习仲勋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中国革命史的群英谱上，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他的功绩，我以前知之甚少，但他与环县有关的事迹，县党史办编辑出版的关于环县历史的图书上有记载，更重要的是上一辈父老乡亲讲述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说到这里，我要提一个人——马兆祥。他也是一位老革命，1933年参加红军，在谢子长、刘志丹的陕北工农红军任少年先锋团团长，1978年任教育部副部长。他是习仲勋的老部下，也是老战友。1936年在解放曲子的战斗中负了伤，在环县八珠塬一个叫李凤存的农民家里养过伤。李鸿章（李凤存的重孙）于2004年、2006年、2009年三次去北京看望过他，最后一次笔者也同去。当时他已经90岁了，给我们讲了习仲勋的一些故事。

一

习仲勋是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1934年11月在华池南梁担任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主席。为了扩大革命根据地，与南梁毗邻的环县八珠乡、樊家川、环城就成了南梁根据地的游击活动区域，习仲勋从这时起经常率领游击队在八珠一带活动。八珠乡农民李凤存日子过得好、人缘好，吃苦能干，开始习仲勋就把他家作为游击队的堡垒户。1934年11月15日，刘志丹、习仲勋指挥红26军42师骑兵团奇袭曲子县城，大获全胜。这次战斗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武装的嚣张气焰，红军在环县的声威大震，为后来开辟环县革命根据地奠定了基础。

1936年5月18日，红军西征开始，中央安排习仲勋为随军工作团团长。首战曲子，战前指挥部曾设在八珠塬李凤存家。这一仗全歼宁马35师马鸿宾部105旅200余人，活捉了性格暴躁、平日为非作歹的旅长冶成章（外号“野骡子”）。他民愤极大，是杀是放，习仲勋和红2师师长杨得志、政委萧华的意见是一致的：耐心统战、鼓舞勉励之后为其疗伤，并发路费遣送回宁夏，教育他国难当头，要打日军不打内战。冶成章心服口服，回到宁夏就脱离了马家军，以放牧为生。在对待被俘马家军军官的问题上，既体现了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又可以看出习仲勋这位基层领导者的智慧。后来，在河连湾召开西北哥老会大会期间，习仲勋积极协助陕甘宁省委、省政府，身体力行做了积极的辅助工作。曲子解放后，彭德怀指挥的西方野战军向北向西发展，接连解放了环县、盐池、豫旺、固北等广大地区。红军仗打到哪里，红色政权就建在哪里。曲子是西征红军解放的第一座县城，中央随即任命习仲勋为曲环工委书记。

6月9日，曲子县在八珠塬李凤存家召开群众大会，宣布成立八珠区苏维埃政府，选举白鹤桐担任区委书记，李凤存为苏维埃政府主席，同时吸收李凤存、李生财、李万才父子三人为中共党员。到6月底，共设立了曲子、天子、合道、木钵、土桥、马岭、悦乐等8个区、42个乡的红色政权。随着红军西征解放的地域扩大，6月下旬，习仲勋从曲子赶赴洪德，担任中共环县县委第一任书记。当时，新成立的陕甘宁省委、省政府由吴起镇刘家渠迁驻距洪德不远的河连湾，所辖11个新设立的县级政权，人口约10万人，面积约3万平方公里。环县是当时的中心县，是陕甘宁省委、省政府的所在地。西征结束后，红军大部队都撤走了，如何创建新根据地，习仲勋等面临三大困难：组建机构缺人；群众教育转变难度大；敌情复杂、扩红吃力。环县地处陕甘宁三省交界，地域宽广，人烟稀少，自然条件差。因干旱，群众吃粮困难，吃水更困难。国民党统治主要依靠宁夏的马家军，驻防在环江两岸人口集中的地方。山区国民党统治力量相对薄弱，但土匪多如牛毛。环县特殊的地理环境，历来是“走路靠驴子、吃饭靠糜子（杂粮）”，十年九旱，山大沟深，广大农民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何发动教育群众，尽快组建政权开展工作，是习仲勋的主要任务。当时他23岁，人虽年轻但有发动两当兵变，创建照金、南梁根据地的经验。因此习仲勋在任书记的一个月之内，经他介绍吸收了耿荣昌等8名积极分子加入中国共产党。他们是环县第一批农民党员。在较短时间内，环县建立起环城、洪德、山城、黑城岔等6个区委和苏维埃政府，39个乡党支部。

环县洪德习仲勋办公旧址

在建立政权的同时，习仲勋带领环县各级干部深入千家万户，访贫问苦，宣传党的抗日救国政策，揭露国民党反动当局积极反共、消极抗日的罪行，发动农民团结起来，废除保甲制度，没收恶霸地主的土地财产，分给劳苦大众。针对国民党地方民团、土匪众多，经常袭扰新生政权的问题，习仲勋依靠群众，组建起环城、洪德、胡家洞子3个区游击队保乡团，县上也成立了保安大队积极开展武装斗争，保卫新生政权。1936年7月，8名年轻的红军战士在虎洞、洪德等乡开展工作，晚上累了就住在窑洞里。国民党环县保安大队趁战士熟睡之际，把窑洞门锁住，红军战士被活活烧死在窑洞里。由此可见，当时的斗争是多么残酷。在创建根据地的过程中，中共要提防国民党特务、民团、土匪残余力量的袭扰，同时特殊的地理环境也给工作开展增加了不少困难。环县除环江两岸人口集中外，山区多数地方群众居住分散，一户占据一个山头，且距离最短也在5公里以上，而且是羊肠小道，崎岖不平。据李凤存回忆，一次习仲勋从县上赶到八珠乡开会，天黑伸手不见五指，路上遇见了一只大灰狼，一直尾随着他。途中又降大雨，习仲勋虽没伤着，但行动艰难，浑身被淋湿透，到了李凤存家就感冒了。李凤存家里没药，就用土方锅灰炒鸡蛋给习仲勋治疗，结果还真的治好了。还有一次，习仲勋和洪德区苏维埃政府主席苟广德下乡工作，苟广德不慎崴了脚，习仲勋就背了他十几里路，一直背到目的地。出于安全考虑，夜晚赶路是常事。一次天黑赶路，习仲勋把脚崴了，而且晕倒在了路上，天亮遇到好心的群众才把他背回来。这样党群亲如一家的故事时常发生，十分感人。

二

1946年，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习仲勋在延安

中共环县县委机关最初设在洪德街道一户群众的家里，由于敌情复杂，县委办公地点经常搬迁。习仲勋住瓜棚，也住药铺，更多的是住在老百姓家里。他下乡经常背个皮包包，里面装着县委主要的文件材料和印信，当时群众亲切地称他为“包包县委”。习仲勋在走乡串户做群众工作时，发现群众多数不识字，文盲多。在省委、省政府所在地河连湾，他和县委宣传部部长吴仕芳、组织部部长王琢章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在河连湾玄城沟一个识字人杨先生家，办起了第一所红军小学——河连湾三年制小学，教材使用《三字经》 《百家姓》，还抄写、编印边区油印的《国语》小册子。当地不少孩子包括女孩子也进学校念书识字，了解革命道理。

环县解放了，政权也建起来了，但对农民的教育是件大事。当时环县在民风民俗上有两大问题，就是抽大烟和赌博的人多，不少农民因此倾家荡产、一贫如洗。习仲勋在工作中发现环县农民爱看皮影戏，而且唱戏的戏班还多。他就让魏国诚、王权德、梁进仑等道情皮影艺人，从中精选了《天官赐福》 《抽大烟》 《血汗图》等传统剧排演，特别对《抽大烟》传统戏进行加工提炼。随着这些剧目走乡串户的演出和县区乡的宣传教育，抽鸦片、赌博等恶习得到了遏制，村风民风也逐渐好转起来。

哥老会是广泛活动于西北乃至全国的一大帮会组织，也是有着浓烈封建色彩的群众性半秘密组织。争取哥老会内的群众参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党中央的决策。1936年8月26日，陕甘宁省苏维埃政府主席马锡五，在河连湾主持召开了有80多名代表参加的西北哥老会大爷会议，宣传党的抗日主张。习仲勋作为大会的组织者，安排代表吃住，做思想工作，并对如何整顿个别大会代表的不当行为规范，改造哥老会提出了恰当的具体意见，得到了李富春（陕甘宁省委书记）、马锡五、朱开铨（陕甘宁省苏维埃政府副主席）的赞同和采纳，为陕甘宁新苏区的统战工作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环县解放之初，区乡的广大老百姓分到了土地，习仲勋等县委一班人，把组织动员农民开展农业生产作为头等大事。五六月份正是当地种糜子等农作物的大忙季节，但有些新分到土地的农户积极性不高。另外，有胆小的农户偷偷地和原土地主人商量，暗地里仍按原租标准给地主交租子。习仲勋了解到这一情况，及时批评教育准备收租的地主和富农，告诫大家共产党的土地政策不会变，坚定广大农民跟党走的决心和信心。同时，为了活跃经济，习仲勋还特别注意搞活经济，恢复农民集市，鼓励周边的群众等办烧酒坊、烧草坊、油坊、醋坊等小作坊和羊畜交易集市，搞活了新苏区经济，也解决了当地群众的实际生活问题。做这些工作，习仲勋心里清楚，中央的战略和决策是红二、四方面军北上要落脚在此，解决粮食、物资保障问题是头等大事。

习仲勋在环县工作期间，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旧军服，走到哪里吃住在哪里，和群众打成一片。他把群众当亲人，群众也把他当亲人，上了年纪的人都亲切地称他为“娃娃书记”。对习仲勋夜以继日辛勤的工作，李富春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他是群众的引路人、知心人。

1936年9月15日至17日，习仲勋和郭洪涛、汪锋作为地方干部列席了由张闻天主持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会后即被调往关中担任特委书记。习仲勋离开环县的时候，周围的群众闻讯前来送行，送吃的用的，难舍难分。习仲勋多次折返，安抚这个叮嘱那个，场面之动人，至今仍被当地群众传为佳话。习仲勋在非常时期担任环县县委书记虽然只有几个月，但是和环县的父老乡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三

1958年9月，习仲勋在甘肃省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牧区考察。 图为习仲勋 （后排右三）、甘肃省省长邓宝珊 （后排右二）等与牧民合影

1985年环县修撰《环县志》，2月13日有关工作人员到北京汇报编纂情况。时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习仲勋在工作之余热情接待，还欣然题写了“环县志”三个大字。1998年4月26日，环县县委书记周天佑代表环县30多万人民前往深圳，看望了习老。习老在深圳迎宾馆接见了周天佑。在设家宴招待周天佑时，他风趣地说：“我是环县首任书记，你是第几任呀？”习老当时感慨良多，回忆当年在环县接触过的老乡，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人的名字，问他们当时的情况。当了解到环县肉联厂因资金困难濒临倒闭的情况后，习老联系深圳市政府用帮扶资金400万元资助企业起死回生。2000年6月，按照习老的嘱咐，习老的夫人齐心携子女来到环县、曲子、洪德等习老曾经工作的地方，看望老房东、接触过的老人子女，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送来了深情的问候和祝福。同年10月，庆阳市环县的负责同志参加深圳招商引资项目推介会，习老三次设宴招待老区来的客人。2001年6月，环县县委书记和县长看望习老。当习老听汇报说“环县已经脱贫”时，很激动地说：“环县那个地方，交通不便、自然条件差，没有特殊政策扶持，怎么会率先脱贫呢？真是瞎胡闹。”在习老的关注下，环县依然被划为“国定贫困县”。时至今日，环县才脱了贫，但仍然是国家“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2002年5月24日，习老与世长辞，环县人民闻讯后十分悲痛。环县县委书记周天佑前往北京参加习老追悼会，也带去了30多万环县人民无限的崇敬和思念之情。

最近笔者翻阅党史资料了解到，1936年红军西征是拓展和巩固陕甘边革命根据地，中央要求“新辟的区域必须迅速使之赤化，使其成为西北抗日大联合的模范根据地”，为迎接红二、四方面军北上，打通国际路线打好基础。在此大背景下，中央安排习仲勋这位具有丰富地方工作经验的原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主席随军西征，并担任中心县环县的县委书记创建根据地，是有深意的。习仲勋没有辜负中央的重托。就在他离任环县不久，三个方面军3万多红军将士会师于环县，在山城堡地区打了一仗。为了这场“关乎中国、关乎苏维埃”命运的战役的胜利，环县倾其所有，贡献粮食500石，捐银圆200块、羊1000余只、窖水1000余方，派向导100多人，组织担架队、畜力运输队，对敌胡宗南部实行坚壁清野。敌人犹如盲人骑瞎马，处处碰壁，最终以失败告终。发生在87年前的这段历史，我们应该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