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裙

我一直珍藏着一幅画，是因为在画的一旁，写有一行字：送给阿姨妈妈。

那个送给我画的小女孩，约六七岁的样子，宛如长在乡野间的一朵小花。初次见到她，是在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天清晨，我走到菜市场入口处，见有位老婆婆推着一三轮车新鲜蔬菜，有位小女孩伸着小手在后面用力推车。

菜摆上摊位后，老人吆喝着卖菜。小女孩则随即从书包中掏出书本，埋头写起作业来。

我上前买了些菜，然后转身欲离开。我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小女孩，她冲我羞涩地笑了笑，那双稚气的大眼睛，笑起来是那么纯净清亮。

随后的几天里，不知为什么，我常常会想起她，想起那亮弯弯的眼睛。

有一天傍晚，我又逛到那里，已是暮色渐拢，老人的菜没卖完。我爽快地说，剩下的菜，我都要了。

老人欢喜地连声道谢，并帮我把菜送上门。路上，我们聊了起来，这才知道小女孩名叫小花，是她的孙女。

老人满脸凄苦地讲到，三年前，一个寒冬的夜晚，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儿媳回家过年，遇上突降大雪，车拐弯时翻进路边的深沟，两人不幸遇难。

那年孙女小花刚三岁，老人不忍告诉她实情，只说等她再长大些，爸妈就会回来的。

我听得湿了眼眶，蓦然间，心中腾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如浪潮般涌来。

过了几天，我又来到老人摊位处，选了些小青菜。付完钱，我转身向前走去，听身后传来一阵急唤：“等我一下！”

我驻足回望，见是女孩追了过来。她微扬起头看着我，晃了晃手里的纸说：“阿姨，这是我送您的画。”我抬手接过画，望着她花瓣似的小脸，竟有些愣怔住了。

她眨动着清澄的大眼睛，怯怯地说：“阿姨，我能不能喊你一声妈妈？”

我想起老人说过的话，勉强挤出一抹淡笑道：“待你长大，爸妈会回来的。”她垂下头，低声说道：“邻居婶婶来家里，跟奶奶在屋里说话，我都听见了，他们永远回不来了……”

我心里兀然一痛，她乖巧地凑上前，脆声喊了一句“阿姨妈妈……”，话刚落下她披着满身轻盈的阳光，扭身跑开了。

她充满童稚的声音，如一滴清凉的露珠，滑落进我的内心深处。我不由暗思，未来的日子，多少辛苦挣扎，无数寂寂长夜，她终究要独自面对。唯愿多年以后，她还是那个她，一个清澈如水的自己。

可是转而又想，其实，每一个心灵自由的人，都是行走在大地上的花朵。他们就像一粒种子，无论被风吹到哪里，都竭力扎下根来，继而抽枝展叶。这样的人从容安然，无惧岁月的风雨，倔强地向上生长，让生命如花兒般粲然绽放，寂静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