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玮,魏小玉,雷 琛,吴嘉欣,曾梓媚

(1.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前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303;2.深圳市龙华区大浪实验学校附属时尚幼儿园,广东深圳,518110;3.时代教育集团清远时代倾城幼儿园,广东清远,511510)

一、问题提出

《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试行)》提出,教师要善于自我调节情绪,保持平和心态。[1]情绪管理能力是教师的重要职业素养之一,对幼儿身心健康具有重要影响。探索与教师情绪管理紧密相关的积极心理因素,对教师和幼儿的身心健康发展都具有实践指导意义。近年来,积极心理学、教育学领域掀起正念研究热潮。正念是指个体对此时此刻心理内部与外部环境经验的觉察,以开放、非评价、接纳的态度回应所有内、外经验的心理意识状态,是每个人都拥有的积极心理特质(即特质性正念)。[2]研究表明,正念对个体的情绪稳定性具有重要积极意义,例如,正念有助于缓解焦虑、抑郁等情绪。[3]在正念的基础上,学者结合教学情境,提出包括个人正念和人际正念两个子维度的正念教学:个人正念即特质性正念,指在教学过程中教师对自己的感受、想法、情绪等心理过程的觉察;人际正念强调对自身和他人心理的觉察和非评判、非自动化反应。[4]目前,正念教学的研究仍属于前沿研究,且大多聚焦于教师身心健康,缺乏考察正念教学对学生社会化发展的影响。社会技能是幼儿在与他人交往过程中习得的社会适应和交往能力,是幼儿社会化发展的重要指标。[5]学前教育阶段是幼儿社会技能发展的关键期,而教师又是幼儿社会技能发展的重要影响者之一。因此,探讨教师的正念教学是否会影响以及如何影响幼儿社会技能发展,具有重要实践意义。

二、研究假设

研究表明,正念教学对教师的情绪、职业心理健康均有积极作用:教师的正念教学水平越高,其心理资本水平、教学课堂管理水平以及自我效能感越高。[6-9]有关正念教学对学生影响方面,何维肖的研究发现,教师较高的正念教学水平能通过增加创造性教学行为出现的频率显著减少学生在课堂上的不投入状态,对学生的学业有积极促进作用。[10]但除此之外,国内较少有研究关注正念教学对学生尤其是对幼儿社会技能发展的影响。国外相关研究表明,正念教学与学生社会技能发展可能存在一定关系。有研究发现,教师接受正念干预以后,幼儿的问题行为有所减少,社会技能也有所提升。[11]还有研究发现,小学教师接受正念训练后,学生自我管理、同伴交往等社会技能水平得到提高,且积极情绪和幸福感也有所增加。[12]这两项研究结论均提示:当教师的正念水平得到提高,师生互动、学生社会性发展水平也相应提高。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研究测量的是教师特质性正念而非正念教学,因此,无法准确地回答教师的正念教学状态是否影响幼儿社会技能发展。正念教学强调教师对幼儿的身心(注意、情绪、想法)状态的觉察,并对幼儿的情绪、问题行为给予非评价、高接纳、低情绪的回应。这种模式有助于提高师幼互动水平,从而促进幼儿社会技能发展。基于此,本研究首先考察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技能的影响。基于已有研究结果,本研究提出假设1:正念教学正向影响幼儿社会技能。

情绪管理是一种处理情绪的能力,包括对自己以及他人情绪的觉察、理解、调节、表达,旨在更好地适应人际互动。[13-14]研究发现,正念教学对教师的情绪调节具有积极作用,例如,教师的正念教学水平越高,其情绪智力越高,焦虑、职业倦怠、压力水平降低。[6-7,9]正念情绪调节模型指出,正念通过觉察当下所有的情绪状态,以非评价、开放、接纳的态度回应所有积极或消极的情绪,从而调节情绪。[15]王文晴的研究也支持了此模型,即教师的正念水平越高,其情绪管理能力越高。[16]面对复杂多变的教学情境时,高正念教学水平的教师更能觉察当下自己的情绪状态,接纳自己与幼儿的积极、消极情绪,为调节情绪提供内部心理支持,从而稳定情绪状态。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正念教学正向预测教师情绪管理。

此外,高情绪管理水平的教师不仅能有效表达自己的积极情绪,而且能较好地应对幼儿的积极、消极情绪,进而更容易和幼儿建立良好的师幼互动关系,促进幼儿社会技能发展。[17-18]由此,本研究提出假设3:教师情绪管理正向预测幼儿社会技能。又因上文所述,教师的正念教学可以影响情绪管理、幼儿社会技能,本研究提出假设4:教师情绪管理是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关系的中介变量。正念教学、教师情绪管理与幼儿社会技能的中介模型假设如图1所示。

图1 正念教学、教师情绪管理与幼儿社会技能中介模型假设图

综上所述,虽然正念教学对教师心理健康、职业发展的积极作用得到越来越多实证研究的支持,但正念教学是否影响以及如何影响幼儿社会技能方面的实证研究相对缺乏。鉴于此,本研究以教师及其所教授的幼儿为研究对象,考察教师情绪管理在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之间的中介效应。

三、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采用方便抽样的方法,分别选取广州市、江门市幼儿园的教师和幼儿为研究对象进行纸质版问卷调查研究。其中,参与研究的有效人数包括193名教师和193名幼儿。研究对象的具体情况如下:教师为班级的主班或副班教师,年龄在20—49岁之间(平均年龄为28.89岁),教龄在0—30年之间(平均教龄为7.83年);幼儿年龄分布在2—7岁之间(平均年龄为4.15岁)。

(二)研究工具

1.正念教学量表

本研究采用进行本土化翻译和修订的中文版正念教学量表。[19]该量表包括个人正念和人际正念两个维度。该量表的Cronbach’s α为0.82,采用1(从不)—5(总是)的五点计分方式,得分越高代表教师的正念教学水平越高。

2.教师情绪管理能力问卷

本研究采用廖丽娟编制的幼儿教师情绪管理问卷[20],用于评估幼儿教师情绪管理能力。该问卷包括情绪觉察、情绪表达、情绪调试、情绪控制四个维度。该量表的Cronbach’s α为0.92,采用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的五点计分方式,得分越高代表教师的情绪管理水平越高。

3.社会技能评定系统的社会技能分量表

为了评估幼儿社会技能,本研究采用进行本土化修订的“社会技能评定系统的社会技能分”[21]量表。该量表的Cronbach’s α为0.95,包括合作性、主张性和自控性三个维度,采用三级计分,即“0”表示“从来不”,“1”表示“有时”,“2”表示“经常”。得分越高,表示幼儿的社会技能发展越好。本研究参考以往研究中幼儿社会技能的报告方法,即由幼儿的主班或副班教师进行报告,取其平均分。维度均分越高,表示幼儿的社会技能水平越高。

(三)数据处理

本研究采用SPSS 23.0软件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相关分析,并用其中的Process程序检验中介模型,再采用偏差矫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来检验回归系数的显著性。由于本研究仅以教师主观报告的形式收集各变量数据资料,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情况。因此,本研究首先对正念教学、教师情绪管理、幼儿社会技能三个变量所有项目进行Harman单因子检验。结果显示,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共有9个,其中首个因子的解释率为21.1%,小于40%的临界标准。因此,本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共同方法偏差。

四、研究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采用Pearson相关性分析方法重点考察正念教学、幼儿社会技能、教师情绪管理之间的相关性,结果如表1所示。从表1可以看出,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教师情绪管理之间存在显著相关关系,可以进一步分析中介效应。

表1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n=193)

(二)中介效应分析

本研究使用SPSS中的Process进行中介效应检验(Bootstrap Samples设为5000次),研究的自变量为正念教学(X),中介变量为教师情绪管理(M),因变量为幼儿社会技能(Y)。研究的控制变量为教师年龄、教龄。中介效应分析结果如表2、表3、图2所示。具体如下: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技能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22,p<0.01);正念教学对情绪管理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30,p<0.001);情绪管理对幼儿社会技能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7,p<0.05);控制情绪管理以后,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技能存在显著预测作用(β=0.16,p<0.05)。中介效应检验表明,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技能具有显著的直接效应,效应值为0.86,占总效应的76.11%,95%CI=[0.10,1.63],这说明情绪管理在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表3 总效应、直接效应及中介效应分解表

图2 教师情绪管理的部分中介效应

五、讨论

本研究旨在探讨教师的正念教学水平是否影响以及如何影响幼儿社会技能发展。研究结果发现,教师情绪管理在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一)正念教学正向预测幼儿社会技能

本研究发现,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技能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该结果验证了假设1。这与以往有关正念教学正向影响学生学习行为的研究结论相似,即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性发展具有积极作用。该结果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解释。首先,教师正念教学水平越高,其专注度越高,更善于倾听,对幼儿的同理心更强,更容易形成良好的师幼互动。这些均是与幼儿社会技能紧密相关的积极因素。其次,高正念教学水平的教师在与幼儿互动过程中,能时刻觉察幼儿当下的情绪,以非评价、开放、接纳的反应方式给予幼儿反馈,即使不同意幼儿的想法,也倾向于给予幼儿自由表达感受的机会。这种情感支持有助于培养幼儿的主张性社会技能。[22]最后,正念教学水平较高的教师的自身情绪调节能力强,容易觉察到幼儿的恐惧、退缩等消极情绪,以非评价、开放、接纳的心态接纳幼儿的情绪。这些正念教学的积极品质不仅有助于培养幼儿在集体中的安全感和信任感,还有助于培养幼儿的自控性和合作性社会技能。[23-24]因此,教师的正念教学显著正向预测幼儿社会技能。

(二)正念教学正向预测教师情绪管理

本研究中,正念教学显著正向预测教师情绪管理,验证了研究假设2。该结论和以往正念教学有利于缓解职业压力、倦怠感、焦虑等消极情绪的结论相似,即正念教学对教师情绪具有积极意义。正念情绪调节模型指出,处于正念状态下,个体能觉察身体、情绪、想法,不偏不倚地接纳所有的情绪状态,避免无意识地陷入情绪的习惯化反应(如“战斗”或“逃跑”)。[15]在幼儿的一日生活教学中,教师随时需要应对来自幼儿、家长的各种情绪。而高正念教学水平的教师更容易觉察自己的身体、情绪、想法反应,避免陷入消极情绪的否定,给自己情绪缓冲空间,提高情绪调节能力。因此,正念教学可以提高教师情绪管理能力。

(三)教师情绪管理在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在中介效应分析中,本研究发现情绪管理对正念教学与社会技能起部分中介作用,验证了研究假设3和4。这说明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技能发展具有直接、间接作用。一方面,正念教学强调在教学情境中,教师时刻觉察幼儿的身心状态,并以非评价、开放、接纳的心态给予幼儿反馈,从而建立良好的师幼互动,促进幼儿社会技能发展。面对复杂多变的日常教学,正念教学水平较高的教师对教学互动的觉察度较高,能及时觉察到自己对幼儿的习惯性评价,并打破固有评价,以非评价、开放、接纳的态度给予幼儿社会情感、社会技能学习的支持与反馈,形成良好的课堂氛围,从而提高幼儿的社会技能。然而,如果教师在非正念教学状态下与幼儿互动,容易对幼儿“贴标签”,习惯性地做出偏颇评价。这可能导致教师忽视某些幼儿的社会情感,不利于幼儿社会技能发展。因此,正念教学对幼儿社会技能有直接作用。另一方面,正念教学的间接效应表现为正念教学需要先改变教师情绪管理,才能改变幼儿社会技能。正念教学包括个人正念子维度,强调教师对自身内部心理活动的觉察,以非评价、开放、接纳的态度给予自己心理支持,暂停因情绪而产生的习惯性反应,及时调节自己的情绪,进而提高情绪管理能力,促进幼儿社会技能发展。

以往大部分研究主要检验了正念教学对教师心理健康的影响,较少涉及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之间的关系。本研究不仅验证了正念教学对教师情绪管理、幼儿社会技能发展的积极意义,而且确定了教师情绪管理对正念教学与幼儿社会技能的中介作用。研究结论对教师教育实践以及正念教学研究具有以下启发。一方面,教师应重视自身正念教学心理特质的培养与提高。正念教学是每个教师都有的心理特质,只是程度强弱不同。教师可以实践正念教学理念,将其与教学工作结合起来。例如,在教学中对自身和幼儿的身心状态时刻保持非评价、开放、接纳的态度,提高正念教学水平,进而提高情绪的稳定性。另一方面,教师应注重正念教学对幼儿技能发展的积极作用。正念教学一旦在教师群体发生改变,也将潜移默化地影响幼儿。后续研究可以关注正念教学生态模型的构建,探讨正念教学如何同时影响教师(情绪、认知与教学行为)以及幼儿社会性发展,从而拓展正念教学在学前教育领域的研究与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