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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朴中见奇崛,简言中见深刻

2023-09-18张影

安徽文学 2023年9期
关键词:叶城阿朵小说

张影

包岩老师在《青色极简史》里曾说:“青色是解读中国传统文化的颜色密码……它不是一种单一的色彩,而是一种杂糅的颜色。”的确,青色,凝结了我们太多唯美浪漫的想象,有时偏蓝,有时偏绿,有时偏紫,不仅有群青、天青、雪青,还有草地青、杨柳青、远山青,丰富多彩、美不胜收。思之青的小说亦如是,她所展现的不是单一维度的,而是多维度的。有人间的烟火,豆浆、煎饼,也有诗意的跳动,油画、丛林;有悲凉的人生境遇,也有温暖的爱与守护。精致圆润的文字里流淌着向上向善向美的深远意境,于素朴中见奇崛,简言中见深刻。

一是情节设计巧妙,引人入胜。如果说长篇小说是大海,波澜壮阔;中篇小说是河流,迂回曲折;短篇小说是瀑布,飞流直下,那么思之青的这篇小说《对街》则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小说共有十三章,每一章看似漫不经心,放任自流,仔细读来却有严密的内在逻辑,一环扣一环,环环总相连。男主邱禾和女主齐阿朵,一个是老饭馆的打工仔,一个是特立独行、靠画画为生的独居女孩;一个是农民的儿子,老实本分,勤劳朴实,一个是画家的女儿,敏感多疑,行为怪异,看似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但似乎又有某种丝丝缕缕的关联,对街而住,凭窗就能看见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凌晨四点,当城市依旧在冷风的撩拨中沉睡的时候,一个开始骑上三轮车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奔波,一个换上宽松的棉衣和牛仔裤开始晨跑,唤醒身体和灵魂。同样在感情的世界里伤得遍体鳞伤、悲痛欲绝,阿朵丧父失母无依无靠,靠跑步和画画来排遣心中无尽的孤独和怅惘;邱禾则失恋失业父亲瘫痪在床祸不单行。同样的相互信任,在阿朵感染时,邱禾帮她擦身体,却避开了敏感部位;在邱禾回家看望病重的父亲时,阿朵默默地撤销了案子……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作者的精心构思,也是小说主人公命运、情感的自然延展,没有刻意安排,宛如自然天成,似乎艺术构思与他们的命运图式同构。小说结尾也饶有余味,没有像《边城》那样给读者留下一个开放的想象空间:“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也没有直接告诉读者阿朵的答案,而是描绘出一个唯美动人的画面,却渗透到读者内心的最深层,余韵悠长,苦后回甘。我想,这也就是思之青小说的结构艺术魅力所在,颇似苏州园林的格局,尺幅之间,峰回路转。男女主人公从刚开始的误会不解、目光凛凛、拔刀相向,到后面的冰释前嫌、共渡难关、互生情愫,小说总能在山重水复时再现柳暗花明,于曲径通幽处引人入胜。

二是人物感情细腻,温婉动人。都说爱情是文学永恒的母题,其实男女关系也是文学的永恒关系。小说以阿朵和邱禾的相遇相知相恋为主线,其中穿插阿朵和叶城有疾而终的爱情。读者通过叶城和邱禾两个人物形象的对比,恰恰能读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叶城是哲学系研究生,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和热烈的心,在大学毕业那年突然闯入阿朵的世界,不打任何招呼,却侵占了阿朵的心。“像高原上的风一般,逐渐不可控制地席卷了她的生活。”叶城深谙少女的心思,骑着摩托车,在风里驰骋,给她无尽的温柔和浪漫,拥抱热吻、情话绵绵,是骑士兼诗人的存在,就像《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遇上余永泽一样,让阿朵不能自拔,在她的世界里除了画画就是等待叶城的电话,可叶城心里却深深爱着另一个女人,口惠而实不至的男人转身又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耳鬓厮磨,对阿朵的感情仅仅是因为他那段时间的孤独与寂寞,这种打击对阿朵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毁灭性的。小说用大量的笔墨写阿朵与叶城的情爱故事,尤其是突出叶城所谓浪漫诗意的爱的表达。相反,邱禾却没有过多的情话和浪漫,只是默默地守护着阿朵,无论是撞伤在医院里,还是新冠确诊在家里,都不离不弃,相依相伴,邱禾善意的谎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敢,风雪里买药,每天背着阿朵下楼做核酸的坚持,虽不曾拥她入怀,直到离开时也没有说出一句“我爱你”,只是在电话里说了一句“你等我回来,你会等我的吧?”却足以证明邱禾对阿朵的情意,若不是如此深爱,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逆行?而阿朵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说:“我今天下午上街了,路口开了一家新的面包店,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买点司康饼。”多么美妙的意境,一句淺浅话,几许深深情,胜过多少苍白的承诺和甜言蜜语,也给读者呈现出一个动人的画面,可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言有穷而情不可止。小说巧妙地设置了叶城这个反面镜像,让邱禾的形象在反衬中愈加显眼。爱情是人生中最美妙、最纯净的情感之一,它能够感染人的心灵,带来无尽的温暖和甜蜜。真正的爱,不是短暂的激情,一时的心血来潮,抑或是孤独寂寞的慰藉,而是经过时间洗礼的深情厚爱、相互扶持和彼此陪伴,正如《良辰好景知几何》里萧北辰对林杭景说的那句:“我待你绝非朝夕露水之情,我盼与姑娘长相厮守,年年月月,我便伴你月月年年。”

三是主题深刻隽永,共鸣共情。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来势凶猛,暴发于武汉,蔓延于全国。三年来发生了很多感人至深、可歌可泣的故事,作家,尤其是女性作家,都会敏锐地捕捉这一信息,并诉之于笔下,歌颂、赞扬的诗歌、散文不绝如缕,但以小说呈现的少之又少,而且作者聚焦的不是疫情下的军人、警察、医生、教师、志愿者等英雄式的人物,而是选择了底层人物、小人物进行书写,用文字去记录这个时代平凡人身上的平凡事,这也体现出作家的悲悯之心和平民情怀。小说的开头,两个主人公的出场,叙述给出了明确的时间“凌晨四点钟”。这个时间节点不仅仅是小说叙事的起笔,也是小说中人物命运的开启,更是小说叙事场景的时间性因素的营构,既具有小说的结构性功能,同时也让读者产生了强烈的阅读期待,具有不俗的审美功能,引导读者关注两位主人公四点相遇的特殊内蕴。小说还煞有介事地将这个时间点置于小说开头两段的段首,作家的良苦用心已跃然纸上了。另外,这个时间点的设置也让小说人物的出场方式带有鲜明的“底层性”“平民性”,具有呈现小说叙述的思想倾向的功能。他们的四点钟,不是夜店达官显贵们狂嗨之后的娱乐散场,而是城市边缘人、孤独者、生活奔波者的生存进场。

小说令人共情,让主题更加意味深长的地方还在于小说的人物命运被放置到疫情的情境与背景下。疫情让我们测出了阴性阳性,也看到了人性。尤其是十二月八日,全员核酸检测取消、疫情全面放开后,几天之内,感染人群呈爆发性增长,恐惧、焦虑、紧张、不安笼罩着每个人,整座城市的人似乎都在高热的膨胀中拥挤着。人们谈“阳”色变,身边到处都是“小阳人”,高烧不退、咳嗽难忍、水泥封鼻、刀片封喉等种种可怕的症状让人如临酷刑,望而生畏;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多少恩爱夫妻人设崩塌,多少美满家庭支离破碎。作者没有着力写疫情在人们的心理上精神上所造成的挥之不去的巨大压力和沉重负担,而是从正面的、积极的、正能量的方面进行特写,文中写到邱禾为阿朵买退烧药的过程,虽然外面风雪交加,但“一股原始的、汹涌的激情不断地向他的体内集聚着”,“北风如绳索在他身上抽打,耳麦里传出她粗重的呼吸声,一切突然变得如此悲壮。在悲壮中神圣,就像高高举过头顶的手臂,指尖触摸到在夜空中飞舞的蝴蝶”,我想,这不仅是源于邱禾对阿朵的爱慕之情,更是他的本能所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和为他人着想的心,让我们看到了小人物身上人性的光辉和生命的意义,从而让读者产生共鸣共情。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代的青色是从蓼蓝草中提炼出来的,但颜色比蓼蓝更深,天然的群青色清澈透亮自带光华。思之青是肥东本土的一位“80后”作家,但她的才华和情怀绝不只限于肥东,她的作品文笔动情,文风素朴,平实明净,余韵悠长,具有较强的情感浓度和思想力度,应该说,《对街》是一次比较成熟的萃取与提炼。

责任编辑 王子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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