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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对话:诗酒趁年华

2023-09-02周洁茹

雨花 2023年4期
关键词:硬伤诗酒读诗

周洁茹

自由

问一个写小说的朋友为什么写诗,他说写诗自由。我说,那你写小说不自由?他说他还没理解小说。我本来想回他,那你就理解诗了?最后还是婉转问了一句,我不理解我为什么好多年都不写诗,你帮我想想呢?

他说写小说让你更有荣誉感。我马上回他,长篇小说的荣誉更甚,我为什么不写?为什么我只写短篇?他说你的语言节奏写长篇太辛苦了。我说照你这么说,我的节奏写诗合适啊,为什么不写?他说那你去写啊。

这么一个来回下来,我觉得他还是没有帮助到我,为什么不写诗?因为不自由?还能比写小说更不自由?能写小说,却不能写诗?这里面肯定有一个我自己要去弄明白的问题。

但当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好像离开始写诗也很近了。

呼吸

如果我也开始写诗,肯定是因为文贞姬,为了她那本让我哭了的《在机场写信》。要问原因,我想是自由。一个朋友说,最接近自由的时候,恰恰是被狠狠抛弃之后,如丧家之犬般地逃窜,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在机场写信》这首诗写的是什么呢?一个妻子在机场给自己的丈夫写了一封信,第一句就是叫丈夫不要去找她,一年之内都不要去找她,她要去度假,休养、整理好自己。我的理解里,这就是自由意志。土地耕作了六年以后,第七年都要用来安息,更何况是人,而多数女性并没有这个意识,这也是我哭的原因。七年,再七年,无数七年,不停歇地被收割,还不如一块地。

夏夜的一个烧烤会,有人带了苹果酒,有人唱了《建设者之歌》,有人教我含一小口红酒但是不要咽下:卷起舌尖,深吸一口气,徐徐咽下,那酒就会在你的喉咙里表演一场魔术。然后大家开始读诗,有人读了《再别康桥》,首尾两遍云彩,轻盈到过分,我站起来读《在机场写信》,一边读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自由地,读一首自由的诗。一字一顿,婚姻安息年。读完了诗,我问一个朋友为什么不跳舞,她说因为中年不跳舞。回到家,我写了一首诗—《在白石读诗》,向《在机场写信》致敬。

第二天酒醒,发现诗写得太差,没有一句是好的,羞愧到脸红。我喝到多醉都不会脸红,没写好诗,脸却红了。

心智

早上得知一组诗过审了,很是欣喜,便去志莲夜书院上呼吸课。

我知道我在呼吸,是这个课的意义所在。即,由我知道我在呼吸去明白人生无常,去学习放下,得到最终的解脱与自在。

道理我懂,但实在是做不到。我认为我上的就只是呼吸课,远远未能达到觉知课的程度。

一边呼吸,我知道我在呼吸,一边清晰地觉察到脚麻起来,然后开始比对昏沉与掉举,哪一种更严重。昏沉与掉举的往复之中,想了许久,几十年没写诗这次也不知怎么就要发表诗了,后面还能不能写更多的诗或者这只是一个偶然?我不知道我在呼吸。

写,当然是执念。总想着写,执念如此强烈。几时厌离,几时得乐,大自在。几时呢?几时呢?脚更加地麻起来。

有个朋友跟我说,这种心智训练嘛,我简单分五层让你简单理解一下。第一层,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性行事,想干吗就干吗;第二层,能站在别人的角度看自己;第三层,专心看自己,不管别人看不看;第四层,造福社会;第五层,圣人,妻儿死了都不哀伤。

我说,我肯定在第一层。

她说,你确定?好多人都以为自己在第四层。

我说,我确定我还在第一层,但我以后如果老年痴呆了,可能直接跳进第五层。

她说,第五层有什么好的,无欲无情,有意思吗?

诗酒趁年华

三十年没写诗的人来讲这一句“诗歌趁年华”有点好笑,都知道要趁年华了为什么还一直不写呢?我好像还在哪个访问里正经地回答过,写诗需要勇气。所以我这三十年都是没有勇气?倒是写了那么多小说。

还是一个时运的问题。写诗确实是讲时运的。“诗酒趁年华”,我的理解就是,老去跟旧人一起思念旧城,何必呢?趁着现在也没太老,赶紧地,新火新茶,搞起来。真要是老了,酒肯定喝不动了,诗也是不大想作了。

我的一个朋友讲古人算命只算到六十,因为六十岁以后变动不大了,折腾不动了,没有算的必要了,而且更多的古人都活不到六十。可是时代不同了啊,很多现代人六十岁才开始折腾,转业,甚至还创业。所以生在哪个时代比生在哪个时辰更重要。

我写诗的时运肯定是在十五岁,那一年我发表了我的第一个作品,诗歌,《雾》。然后我就去走别的运了,写小说,或者写散文,却再没写过一个字的诗歌。下一个写诗的运,我掐指一算,应该是四十八岁,也可能是六十岁以后。

运是可以算的吗?运其实不用算,十年一大运,五年一小运,这是常识。运的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也是常识,但要是没撑到走运的那一天,就会很遗憾。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好好地活啊,至少要活过六十岁,多少都会等来一个喜悦的运。

那首走了诗运的诗,《雾》,找是找不到了,但是我记得内容,而且记得牢固。处女作啊,就好像初恋,想忘也忘不掉。

这个世界,如同罩在雾中,白茫茫一片,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一切都好绝望。

我十五岁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

诗的后半段,我肯定改了无数遍,最后的成稿大概是:既然看不到,不如牵住手,一起冲破那迷雾。后来我在一个小说创作谈里反思过那个时期的写作思路—互相都看不到,怎么牵到手?牵谁的手?还冲破迷雾。这是硬伤,我那个时候的写作,就是硬伤加硬伤。

三十年不写诗,现在却来谈诗,确有一种“酒醒却咨嗟”感,但是人对于自己的运势走向,确实也是很无能为力的。十五岁之后的十年,再十年,就是走了一个衰弱的运,呼吸都要拼尽全力,更不用讲写诗,当然我现在想想,衰弱也还好吧,比死亡好很多。也得一直葆有信念,撑过天黑,就是个黎明。

所以我到底是要说什么呢?呼与吸的空隙之中,得以喘息的那个瞬间,远望着还未老的半池春水一城春花,突然觉得,我这年纪也还可以啊,又能喝酒又能吟诗的,想一想都超开心。我不过就是想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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