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赛博格艺术中的身体存在范式

2023-08-31林欣李越

美与时代·下 2023年7期

林欣 李越

摘  要:赛博格艺术属于新兴范畴,但赛博格思想却有着丰富的理论背景。赛博格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对西方传统二元论的反叛和对人类身体的再造。在赛博格理论上发展出的赛博格艺术是后人类时代身体存在范式变革的一种典型,无论是“具身化”的人机融合形态还是“离身化”的身心分离形态,都是当前技术背景下对于身体景观的多元化呈现。面对后人类时代的可变性和存在危机,赛博格艺术中的身体存在范式亦发生相应变化,实现了由最初对人体的“优化”考虑向数字孪生形态的转变。

关键词:赛博格艺术;赛博格;身体范式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北美术学院重大科研项目资助(XJ2022000501)研究成果。

艺术作为社会现象与科技变革的敏锐触角,一直以来都是为人们生活的多元隐喻而存在。文化作为人类发展过程中创造的精神财富及其物质载体[1],其中孕育出的现代技术可视为人类最重要的文化现象之一。当下,技术已完全渗透到人类的生活日常,浸入人类的进化历程中。技术身体已成为人类普遍的存在方式,从而引发了艺术界对于人类身体景观的探索。其中赛博格身体作为探究的主要对象,是基于人类身体作为基础进行技术革新的典型。赛博格作为一种人机融合的矛盾体,以一种“超体”的行动实现了身体的优化转型。在这一转型的过程中,肉体与机械、物种与物种、虚拟与现实间的边界逐渐走向消亡,全新的美学视域被打开。赛博格艺术中的身体存在范式有哪些?我们将如何认识与思考这些审美活动?在未来对于赛博格身体的审美想象将有何种趋势?本文将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

一、“跨界”与“融合”:赛博格的理论溯源

赛博格,也称为“电子人”,是根据英文单词“Cyborg”在汉语中的发音音译而来,主要指半机械化的人、生化人、义体人等[2]。“机械化的人”[3]这一设想最早出现在1929年,由英国社会学家J.D.贝尔纳(Bernal)提出。根据他的说法,这些机器人由人造肢体和基因改造而成,具备在太空生活的能力,且在与他人的交流上不受制于时空。1960年,同样是基于一种利用机械优化人体从而使人体适应太空环境的构想,“赛博格”一词由美国工程师曼弗雷德·克雷利斯(Manfred Clynes)和内森·克莱(Nathan Kline)首次提出。克雷利斯等人将英文单词“cybernetic(控制论的)”和“organism(有机体)”的头三个字母拼写为“cyborg”,用以指由电子机械控制的生物体。

1985年,美国哲学家唐娜·哈拉维(Donna Jeanne Haraway)出版了一本引导“赛博格”理论的著作,即《赛博格宣言:20世纪晚期的科学、技术和社会女权主义》(A Cyborg Manifesto: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alist-Feminism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从而使“赛博格”一词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流行起来,并在某种程度上扩大了它的内涵和外延。哈拉维为“赛博格”一词做了定义,即“一种控制论的有机体,一种机器和有机体的混合物,它既是社会现实的产物,同时也是虚构的创造物”[4]。也就是说赛博格不仅是作为一种社会实体而存在,更是一种具有审美想象的隐喻。在哈拉维的著作《类人猿、赛博格和女性:自然的重塑》(Simians,Cyborgs,and Women: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 的封面上有一幅富有深意的图案:一只豹子趴在一位女孩的头部上,与女孩结合成为了一个“赛博格”,该形象正在用双手敲击着键盘。这一奇异的躯体集合了人类与动物的特征,使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产生身体上的连接,最终成为一个整体,这一表达正呼应了该书的中心主题——突破边界。在书中,哈拉维提出了三个关键性界定,即人类和动物、动物-人类(有机体)与机器、身体与非身体,哈拉维认为对后人类进行考察的关键是“边界”。如今,受到现代科技的强烈冲击,一批新的人机结合物种或者说赛博格正在突破身体的边界,从而逐渐开始走向彼此间的“融合”。哈拉维的观点可以总结为是一种抗争式的,力图重构二元主义,进而重新反思人们关于精神与肉体、意识与存在、生命与死亡等一系列命题,从这个角度来看,“赛博格”一词意味着人类起源的不确定性、性别界限的模糊,是对传统二元论的一种解构。哈拉维不仅从科技角度破壁了边界,也为人文社会层面的改革提供了新的思路。事实上,哈拉维的赛博格宣言从诞生之日起就是为了鼓励女性借助科技的力量获得更多的社会权益,但是她并没有将宣言内容局限于相对狭隘的范围,而是充分认识到“赛博格”对传统二元思维方式是一把破局利器。显然,消除两者的界限并不是哈拉维最在意的,她所关注的重点在于如何重新审视和思考它们。按照她的说法,科技改变着人类,也就意味着人类将会有着跨物种式的变化。哈拉维以“杂合体”“赛博格”为媒介,力图与传统二元对立相抗衡,以实现其社会理想。因此,我们可以把“赛博格”看作是對于人类新的理解,它也成为新的社会变革的代表。

正如学者凯瑟琳·海尔斯(Katherine Hayles)在1999年出版的著作《我们何已成为后人类》(How We Became Posthuman)中所言:智能科学的发展预示了人类主义的终结,特别是人机融合赛博格技术的出现,使得信息在生物性基质的身体与硅基质的电子设备间进行宽带的信息流通,这种新的模式动摇了人类固有的智能实现模式,并重新改写了人类和人类社会[5]。“Cyborg”一词从诞生开始,便预示了人与机械的界限被打破且终将走向融合这一事实,原本的人类肉体被打破后置入机械是为物理意义上的融合,而当肉体被打破后,则成为一个能够超越原本肉体机能的强化体,主体心理便受到物质实体的影响,最终实现身心合一的融合。

二、“具身”与“离身”:

赛博格艺术中身体的两种范式

在被技术物裹挟的当下,“纯粹肉身”已经无法维持了,传统肉身在数据和运算能力上十分有限,以至于难以满足人类当前的需求。在附庸技术的生活环境中,人们迫切地需要一些“插件”来强化自身功能,运用技术物武装原始肉身,以应对未来的科技浪潮。逐步技术化的身体也正促使着美学研究的全面升级,当人们的感知能力在新科技的赋能下超越了古典肉身的局限时[6],美学的内涵便被扩充并得以发展。赛博格艺术开始走入大众视野,目前学界对于赛博格艺术的说法与实践众多。作为当今正在发展的新兴艺术之一,其定义与范畴在不断地更新与扩充中,较为宽泛的一种认识是将其定义为一场始于2000年代中期且起源于英国的艺术运动。这一运动是指通过控制论植入物为身体创造和增加新的感官,并利用新的感官创造艺术作品。身体是赛博格艺术中无法剥离的作用主体。

赛博格身体作为一种技术化的存在,基于技术影响身体的呈现形式不同,我们可以把对身体的联想分为“具身派”(embodiment)和“离身派”(disembodiment)两大类。具身指“身体通过意向性与世界和他人达成的一种实践过程”[7]。而具身化作为一种哲学设想,其代表了哲学美学的生活化、实践化转向[8]。因人类实践生活是以真实身体作为行动载体展开的,所以在本文中笔者将其用来描述那些以人类肉身作为作用主体的赛博格身体。20世纪中期以来,计算机图像技术迅速发展,人类可以借助计算机这个中转站输入数据来构建虚拟化身,这种虚拟化身使得人类可以把对于身体的想象当成一个客体对象,从而进行意识体的投射,赛博格身体中的离身化状态由此诞生。与上述相应,赛博格艺术中的身体范式可以分为“具身化”的人“物”融合形态和“离身化”的身心分离形态两种主要范式。

(一)“具身化”的人“物”融合形态

“具身化”是以身体作为我们感知世界的主体去融入世界的一种状态,如同心脏融入身体,意识、世界、身体作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人类身体作为技术作用的主体,依据技术改造人体所呈现出的视觉感受不同,人“物”融合形态的赛博格可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类是仅仅将机械装置作为外在衔接物或骨骼。也就是说并未对原本的身体进行改造,运用机械物和电子技术改造人体是这类赛博格的典型特征,目的在于增强肉身的功能。这类对赛博格身体的幻想出现在20世纪早期,1920年,艺术家弗拉基米尔·塔林(Vladimir Tatlin)在他的拼贴作品《家中的塔特林》(Tatlin at Home)中,将人物“塔特林”的头部区域叠加了各种机械部件和研究装置。这些机械部件作为画中人物的身体外延,表明了一种隐喻的物质合成和形而上学的机械观。其中所运用的蒙太奇手法和图像集合隐喻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工业化的集合和重组的机器。1965年,美国通用电器公司(General Electric Company,简称 GE)推出全包围的机械臂外骨骼,类似的形态也逐渐映射至艺术创作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艺术家斯特来克(Stelarc)在1980年创作的作品《第三只手》(The Third Hand)。这件作品是根据艺术家右手的尺寸制作的一件穿戴机械手臂。机械手臂的运动是由肌肉的电信号(EMG)控制的,来自肌肉收缩的信号被接收并且预先放大,最后纠正并发送到开关系统。这些电信号供第三只手完成独立运动。第三只手所代表的是一个探索技术和假体增强的亲密界面的工作主体——不是作为替代,而是在保留完整身体的同时作为对身体功能的补充。简单来讲第三只手只作为自然身体的一种延展手段,并不会对身体产生破坏和干涉。

第二类是将机械装置作为内置骨骼或器官。此类赛博格在外观上依然保留着人体的某些特征,有些甚至与正常人体无异,但其身体固有结构已被机械改造或侵占,人体原有功能也被改变或增强,肉体的物理现实界限被打破。西班牙赛博格艺术家曼内尔·穆尼奥斯(Manel De Aguas)对此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在2020年初,他开发出一种名为“天气脚蹼”(Weather Fins)的人造器官,这种“器官”由医生通过手术的方式植入曼内尔的头部,他称之为“天气鳍”装置。两条鳍看起来像白色的大贝壳,位于耳朵上方,突出在头部两侧。风雨鳍附着在他的颞骨上,而天气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递,让曼内尔能够“听到”天气。该“器官”作为一种天气感应鳍,让曼内尔可以听到大气压力、湿度和温度的变化,基于“天气脚蹼”对于他身体的作用影响,他可以预测天气变化以及感知他当前的高度。他称自己为世界上第一个人类气象站[9]。经由机械对身体的侵入式改造,曼内尔的身体边界被打破,鳍状器官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与此同时,他获得了非人的感知能力,也成为了现实意义上的赛博格人。这些人机融合的赛博格形象在保持着人体原有的亲切感的同时,也充斥着一种“陌生化”的机械效应,从而使赛博格“具身化”。

第三类是转基因的新物种。在生物学中对于转基因生物的解释是利用转基因生物技术将分离克隆的单个或一组基因转移到某一种生物所获得的生物品种[10]。这类赛博格的诞生是借助生物学领域中的转基因技术而实现的,属于一种跨生物种类的通过改变基因而完成的深层次结合。人与动物、不同的动物与动物之间的生理界限被打破而至融合,相应的身体也会呈现出新的形态,这些形态虽颠覆了人类现有的认知水平,却为未来的跨物种结合提供了参考标本。此类赛博格身体在澳大利亚艺术家帕翠西亚·皮奇尼尼(Patricia Piccinini)的作品中多有体现,在她的《年轻家庭》(The Young Family)系列雕塑作品中,藝术家塑造了具有人和猪共同特点的怪异生物,她的《自然主义者》(The Naturalist)、《邦德》(The Bond)等也都是类似的兼具人和动物特点的新物种形象。帕翠西亚的作品可以理解为是一种预防性的故事,迫使人们去思考未来的人类与动物可能为何物?当人与动物之间的物种界限被打破以后,人类应当如何自处。帕翠西亚曾提出“有机物目前是最前沿技术最频繁通往的地层”[11],这暗喻了自然和人类技术不能脱离彼此而存在。她反对视身体为一种淘汰物,而是应该将技术作为越来越自然化的存在,科技与自然共存并结合这一理念在她的作品中得到生动诠释。帕翠西亚的这些作品不仅是对于未来生物科技所实施的可能性进行了探讨,也为技术介入身体的微妙关系带来了突破。

总地来讲,技术是对身体的一种加持,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独立存在的客体,而是成为了可以帮助肉体(主体)完成感知的特殊渠道。当技术介入身体,不论是外在的延展还是内在的改造与替换,原有身体与其他“物”的界限被打破,身体的感觉与功能也就相应发生改变。彼时,技术物与我融合,成为身体感觉的延伸,最终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赛博格的“具身化”所特有的“间离感”是一种非理性的东西,它可以避开人类所深刻认知的身体弱势,也可以满足人们内心深处想要超越本体的隐秘幻想。在后现代的“身体革命”之前,虽然肉体被贬低、压制,但它却是人类思维的生动写照。尼采曾经说过:“身体是‘未被认识的圣人,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自我。”也因此,在肉身与意识无法同步甚至互相冲突的的信息社会,只有继续解构二元论的同时揭示身体的超越性[12],对于身体美学的探索才能最终走出过渡状态。

(二)“离身化”的身心分离形态

形态信息如何客体化,如何不依附“身体”,并最终成为独立的又一实体?凯瑟琳·海尔斯(Katherine Hayles)在《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How We Became Posthuman)这本书中重点探讨了这一问题。海尔斯花费了颇多的时间去描绘这个“离身化”的史诗,并为这一叙述提供了大量的批评空间,她提出了“无实体的信息会成为人类最终的柏拉图形式”,并假设出一种可能,即如果我们能在非生物介质中捕捉到1和0的形式——比如说,在计算机磁盘上,那为什么我们还需要多余的肉体呢?也就是说,在海尔斯看来,人类的最终形态可能是成为可传导的信息体,这一境况下,意识与肉身的分离或许会成为必然,离开身体的意识最终将成为独立的客体。在西方的传统语境下,意识比肉体更重要,失去意识便与植物人无异。比如,当一个人在医院被宣告为脑死亡时,他的身体虽然完好,但意识却已经完全丧失。基于根深蒂固的二元主义思想的影响,在后人类社会中存在着一种赛博格形态,他们的躯体和意识是分开的,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大脑与其他身体部位分离,而后将其植入到第三方,即一种由机械或电子元件构成的生物系统,或者是由外界植入大脑的晶片来控制身体的活动。

人工智能专家汉斯·莫拉维克(Hans Moravec)提出,未来的身体会成为人类可抛弃的一部分,只需要将自己的意识载入计算机就可以相互连通进行交流[13]。也就是说,在未来意识可能会完全脱离身体,进而被技术系统收集进入非现实世界,彼时,人类的“技术化身体”会拥有全新的呈现形式。在英国艺术家阿尼什·卡普尔(Anish Kapoor)于2018年创作的的VR作品《Into Yourself, Fall》中,观者会居于一个由艺术家打造的数字世界中,借着沉浸式的VR 画面,观者会置身于由身体内部红色血肉组成的通道中体验一场超现实的观感之旅。作品中栩栩如生的虚拟世界由人类大脑可感知到的视觉画面所呈现,人类躯体在此种语境下的存在感微乎其微,而大脑控制了几乎所有的感知功能,这意味着现实中的身体存在状态并不能完全决定意识在发生着什么。赛尔维亚概念艺术家塞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所创作的《Rising》,是一部呼唤观赏者保护环境的交互型VR作品,它由塞玛丽娜借助Acute Art艺术工作室的VR开发团队制作而成。他们运用面部捕捉技术创作了一个与塞玛丽娜真人相仿的虚拟人物,将观赏者带入了一个与塞玛丽娜面对面的虚拟空间之中。形似塞玛丽娜的虚拟化身被困在玻璃舱内,玻璃舱内会不断进水,水位从她的脚踝处慢慢升至脖间。在这件作品中,原本的身体形态由数字技术背后的信息数据流所构成,存在于肉身不可触碰的数字世界。而在这背后操控其行为的是又一独立存在的意识体,所谓的“身体”与背后操纵的意识毫无肌体上的关联,在物理层面完全分离。在这件作品中,身体的呈现形态脱离了现实场域,但它存活于由人脑控制或者设定的数字空间内。它依然为本我服务且完全摆脱肉身的束缚,只是以数字化身的形式出现,由此延伸出另一个“我”。至此,一种“离身化”的赛博格状态被鲜活地呈现出来。

雷·库兹韦尔(Raymond Kurzweil)曾做出一个猜想,2045年,“奇点”(Singularity)将会来临,届时肉身将被强大的人工身体或装置替代[14],即肉身可抛弃的时代来临了。在当今的网络社会中,人们以虚拟身份或数字技术造就的虚拟形象辗转于各种网络游戏与社交媒体平台上,这种存在趋势也早已成為人们生活的常态。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数字虚拟领域作为一种语境会生发出新的肉身形式。艺术领域也随之对这些变化做出了相应的反馈,赛博格艺术中的“离身化”的身心分离形态其目的正是以视觉语言将虚拟身体的意义呈现给我们。

有关赛博格身体的审美想象不仅仅是一种对于人类欲望承载体的幻想,也推动着对此狂热的技术爱好者的无畏探索。美国 Neuralink公司于2020年5月发布了第一个“脑后插管”技术。“脑机接口”作为当今最前沿的领域,它的目的就是通过与外界设备的连接通路来与机器进行交流,该通路能够实时翻译意识,一旦这项技术能够被广泛运用,那就意味着人类可以不说话,只需要脑电波就能进行即时的、无损的信息传递。这督促着赛博格艺术中对于赛博身体形态的想象演化,脱离真实的肉身,意识以何种形态呈现于世人?基于此类的追问,视觉美学也被推动着走向更为丰富的思辨空间。

三、赛博格身体艺术的未来走向

在早期的赛博格艺术中,“具身化”的人“物”融合形态可以理解为是赛博格艺术家对人类与机器相互融合状态的构想之一,人机交互的身体景观由此诞生。从1929年“机械化的人”这一设想在社会学领域被提出开始,此类景观便是基于人类对身体的优化考虑而出现的,机器作为肉身的延展与内在的强化工具,用以增强原本人体的功能。该构想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们对“身体”的研究轨迹,由单纯研究“人体”转向研究“人机结合”,这也是“具身化赛博身体美学”所探究的。与此同时,生物领域中基因工程的革新与进步引领着人类不断去探索肉身的可变性,为跨物种的结合提供了可能,由此延伸出了艺术领域对于跨物种形态的思考。

在当今,无论是网络社交平台中的虚拟形象还是影视剧中的数字化身,其本质上都是对于离身化身体的审美想象。个体的生存甚至生命状态及其与技术之间的融合关系充分体现着现代信息文化特征[15]。可见赛博格艺术中的身体范式深受所处时代技术环境的影响,其中“身体”的演化趋势从最初的肉身形态演化至技术化身体形态,最终作为化身投射于虚拟场域。2020年,COVID-19病毒席卷人类社会,人们的生活受到诸多限制,人们更加想要将自己的身体投射到各种虚拟的环境中,以挣脱现实与时空的枷锁。但人类思维的广度和深度已经超出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2021年底,“元宇宙”概念成为社会关注的聚焦点,“数字孪生”“虚拟数字人”等技术初现雏形,我们开始意识到“技术化人类”其实还可以溢出自身,以“虚拟孪生”形态出现。这种“虚拟孪生”是作为虚拟世界中的另一个我而存在,这意味着我们的生存场域正向“虚拟现实”世界延伸。

为了通过技术途径溢出肉身,打破被物理现实世界束缚的局面,借助网络获得更广阔的活动范围,赛博空间成为了现实社会交往空间的延伸地带,人们之间的互动不再受制于时空,而此时被用以传递信息的“身体”,便是每个人在赛博空间中所对应的赛博格身体。人类的思维活动场域决定了交流语境所存在的范围,对于身体的“描画”方式也會随之改变。英国数字艺术家哈丽特·戴维(Harriet Davey)对未来的人类身体做了大量实验意义的探索,其作品主要是基于对数字化人类形态的可能性以及局限性的洞察,她将创作出的3D虚拟角色视为自己身份的延伸,同时也视为自我表达的深入探索。例如其代表作品《Viatrixs Odyssey》,其中人形特征的虚拟化身Viatrix拥有现实中不存在的彩色皮肤以及畸形身躯,身体的存在形态已经不再受目前难以抵达的技术条件制约。她曾提到“一些数字增强的身体使身体变形持续存在,这引发了更多的整形手术案例”。由此看来,数字化的身体可以为讨论自我形象问题提供途径。此类的艺术创作除了能满足人们对未来身体的审美想象,也间接推动了人类身体的技术化程度抵达更高峰。

在未来,随着技术的不断演化与升级,我们的肉身极有可能会被统一置入极其微小的类似芯片样的物件来充当大脑意识体的翻译器,现实空气中所充斥着的电波信号就是人类讯息传导的通道。或许不需要在虚拟的媒介中,我们就可以派生出“身体”,我们可以通过意念来构建自身不同情绪时的虚拟形象,而后投射到想要交流对象的意识体中。肉身会彻底沦为摆设,赛博格身体将会成为真正的“意识的画布”,这种变化必然会为美学研究提供新的发展契机与挑战。赛博格艺术中对于身体范式的探索不仅是一种基于对未来人类身体的构想,同样也将成为现代科技文明发展的助推器。

参考文献:

[1]江小涓.数字时代的技术与文化[J].中国社会科学,2021(8):4-34,204.

[2]王亚芹.“赛博格”:后人类时代的身体范式与审美隐喻[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1):142-148.

[3]J.D.Bernal.The World,the Flesh,and the Devil:An Enquiry into the Future of the Three Enemies of the Rational Soul[M].Foyle Publishing,1929:17.

[4]Donna J.Haraway.Simians,Cyborgs,and Women: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M].New York:Routledge,1991:149.

[5]Katherine Hayles.How We Became Posthuman[M].Chicago, Illinois: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9:7.

[6]简圣宇.“赛博格”与“元宇宙”:虚拟现实语境下的“身体存在”问题[J].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3):91-104.

[7]张洪忠,斗维红,任吴炯. 元宇宙:具身传播的场景想象[J]. 新闻界,2022(1):76-84.

[8]杨光.“非话语”的美学:重审舒斯特曼“Somaesthetics”的学科提议——兼评《“具身化”:理查德·舒斯特曼美学思想研究》[J].中国美学研究,2021(2):317-326.

[9]Biohackinfo News.Cyborg becomes‘human weather stationafter surgically implanting‘finsinto his head[EB/OL].[2022-10-23].https://biohackinfo-com.translate.goog/news-weather-fins-manel-munoz-de-aguas-surgery/?_x_tr_sl=en&_x_tr_tl=zh-CN&_x_tr_hl=zh-CN&_x_tr_pto=sc.

[10]陈思礼,袁媛.转基因生物与环境安全[J].中国热带医学,2008(4):662-666.

[11]Angie Kordic,Frederic Godward,Elena Martinique. Posthumanism and Contemporary Art[EB/OL].[2022-10-23].https://www-widewalls-ch.translate.goog/magazine/posthumanism-contemporary-art?_x_tr_sl=en&_x_tr_tl=zh-CN&_x_tr_hl=zh-CN&_x_tr_pto=sc.

[12]王晓华.二元论的衰微与身体美学的兴起——以西方美学为例[J].文艺理论研究,2019(5):32-42.

[13]Moravec,Hans.Mind children:The future of robot and human intelligence[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8:4.

[14]Goertzel, Ben.Human-level 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 and the possibility of a 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A reaction to Ray Kurzweils The Singularity Is Near, and McDermotts critique of Kurzweil.”[M].Artificial Intelligence,2007(18):1161-1173.

[15]付茜茜.赛博格语境下的智能社会与虚拟传播[J].社科纵横,2021(2):113-121.

作者简介:

林欣,硕士,湖北美术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新媒体艺术。

李越,湖北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新媒体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