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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房的悲欢:“啃老逆子”有道九万公里的心伤

2023-08-29豆胖

知音(月末版) 2023年8期
关键词:老伯阿姨房子

豆胖

河南省郑州市的房产中介郭媛媛在见识了客户假离婚当天,领着情人和私生子去买房后,又遇到了一个父亲尸骨未寒就急着卖房的“啃老族”。一场买房纠纷,揭开了这个家尘封多年的秘密。

家有“逆子”,父亲去世转身卖房

作为一名房产中介,郭媛媛听过很多卖房的理由,似乎每家背后,都有一个曲折的故事,而这些故事里,最让人百味杂陈的,就是那些“凶宅”。

当她得知冯斌要卖的房子属于“凶宅”时,心里直叹可惜。

也许是看出了中介郭媛媛的失望,冯斌声明可以和他们签署独家协议,不仅可以按当时市场上的最低价出售,价钱还可以再议。

郭媛媛脸上重新绽放了笑容,仔细询问房源信息。得知冯斌要委托的房子地理位置绝佳,出门就是地铁和公交车站,因为人流量大,配套齐全,生活气息浓厚,成交量在这个片区一直居高不下。郭媛媛心中暗喜,这套房绝对是可以按周必卖的优质好房,看来本月终于要开单了。

事不宜迟,郭媛媛立马带上笔记本跟着冯斌过去看房。像他们这些常跑来看房的中介,一来二往间,就成了混个脸熟的“街坊”。

小区五栋楼下,正在门口空地边修剪花盆绿植的曹阿姨笑着和郭媛媛打招呼:“小郭啊,今天怎么来我们这栋楼看房?没听说谁家有房子要空出来呀。”

得知是201的房子要卖后,一向快人快语的曹阿姨嘴角的笑就和失手剪错的花枝一起掉落在地上:“201?他家是哪个来卖?”郭媛媛扭头看向一头扎进黢黑楼栋里的冯斌,心生疑惑,难道他不是房主的儿子?怎么连老邻居都不认识?

为确定身份,她假装无意地试探:“这不房主的儿子带着我来看房了嘛。”曹阿姨扶腰站直,望着楼道中冯斌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被心细的郭媛媛看在了眼里,感觉这房子似乎有什么秘密,她小心翼翼跟着冯斌上楼后,站在楼道拐角处,隔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刺鼻怪味。

房门半开着,黑洞洞的房间无端有种让人心悸的恐慌感。“走前忘关门了吗?快进去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郭媛媛忙招呼停在门前呆立的冯斌。

在他伫步不前时,对面听到动静的邻居呼啦一声打开门,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女人探出头,语带抱怨地问:“你们是对面的家属吗?这房门一直大开着,吓得我们都不敢出门了。这天天进进出出的,多瘆人啊!”

冯斌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双手叉腰站在门外也不进去。从郭媛媛口中得知房子要出售,女人啧了一声,高声感叹:“什么人呐,这老人在时,成天看不到一个人影。老人刚走,就‘嗖地一下出现了,还是来卖房子的。真是养老要防儿啊!”

随着“砰”的一道关门声,郭媛媛尴尬地快步走进冯斌家,暗自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清爽帅气的冯斌,居然还是一个这么冷血的“啃老族”。

一眼望去,房子的装修很是陈旧。颜色各异的拼装家具,堆满房间的每个角落,让不大的空间显得极其狭窄。满是积灰污渍的地面上,一双孤零零的大码男鞋杂乱地踢在门口鞋柜前。

转角进客厅,房间一角堆满了各种包装纸箱、饮料瓶子等废品,一角的餐桌茶几上,堆满了未收的碗筷杯碟,一张看不清颜色的布艺沙发上,也胡乱地扔满了衣服……

冯斌在屋内一阵翻箱倒柜后,翻出房子的房产证和户口本等证件,交由郭媛媛拍照上传系统,并预约了房屋的拍摄日期。他说自己过两天要回外地上班,可以把钥匙留给郭媛媛由她安排,等有客户看好房子可以签合同时,再联系他回来。

为了能尽快卖出房子,郭媛媛提議:“要不这房子你找人打扫清理下?这样不管是拍照,还是客户看房时,都更好看点,能提高咱房子的售出率嘛。”

冯斌抬眼看了一圈,这才点头同意,让她推荐相熟的专业保洁,并表示屋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个人生活用品,都可以全部扔掉。

安排妥当后,冯斌先行离去。郭媛媛在等保洁前来的过程中,下楼和曹阿姨打听情报。没想到一向话多的曹阿姨却三缄其口,只叹息着感慨一句:“卖了也好,一了百了。”

在保洁过来打扫时,郭媛媛才从冯斌家对面的女邻居口中得知,三天前她闻到老人房门前的浓重异味,敲门始终无人应答,觉得不太对劲,和居委会反映后,才在警察破门而入时发现一直独居的老人已经“孤独死”在床上。

郭媛媛回想到刚才在被褥上看到的人形印记,顿觉后背发凉,想起冯斌还要求把屋里所有的东西,包括个人生活用品全部都扔掉,心想这男人是除了钱,其余一点儿的念想都不愿意留了。

凶宅风波,叔侄之争风诡云谲

保洁整理完房屋,郭媛媛检查拍照后发给冯斌。刚发出微信,郭媛媛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惊怒交加的声音:“恁是谁?搁那弄啥呢?”

郭媛媛抬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棍,勾着脖子往里看。

“他们是我找的中介和保洁。”冯斌清冷的嗓音从老人身后传来。“你,你,唉......”老人攥着拳头举在半空中,半晌却又叹息地垂下,“人死如灯灭,都这么多年了,他毕竟是你爸,你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冯斌沉默低垂着的头让人看不清神色。郭媛媛和保洁面面相觑,既尴尬,又好奇。她清清嗓子望向冯斌:“哥,刚好你回来了,要不你先看下房子打扫的怎么样。如果没问题,我们就先走了。”

“走什么走?你得留下给我交代清楚,这屋里的东西都被你们扔哪了?我得先看看再说。”老人赶在冯斌开口前高声说道,“还有这房子,我们不卖啊!你回去就和你们公司说,这房子我们不卖!”

准备扔掉的东西,已经被打包好堆在门外的走廊上,只要再拆开袋子就能看到。但是不卖房子?郭媛媛看向冯斌,用眼神发问这房子到底还卖不卖。

“小郭你先回去吧,房子你只管挂上去就行。”冯斌稳稳地回复,并不在意旁边老人气得要跳脚的表情。“不能卖!那是你爹留给你的退路。你就当是留作一个念想,有它在,你才有根啊!”老人苦口婆心地劝慰,语气中甚至还透露出一丝哀求。

“既然是留给我的,那卖不卖就是我说了算。”冯斌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你,你,做人没有你这样做的啊!”老人悲戚大吼,“他活着,你不回来看一眼。这才走了多久,你回来就要卖房!”

从他们的争执中,郭媛媛这才得知老人是冯斌的叔叔,认为房子并非冯斌独有,坚决不同意卖房。郭媛媛看向一言未发的冯斌,心想,难道这是白忙活半天了?

作为生前没立遗嘱指定法定继承人的房子,最容易有产权纠纷,尤其是这房子还不是冯斌父亲独有。看来这趟辛苦,是白费了。

面对冯老伯的指责,冯斌始终冷着脸不予回应。

这种情况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郭媛媛告诉冯老伯屋内个人物品堆放的位置,他马上视若珍宝地用手拂去面上的灰尘,轻轻拆开袋子,一个发旧的相册掉了出来。

许是照片上的人勾起了冯老伯的感情,他有些悲呛地质问冯斌:“这好好的照片,你也扔了弄啥啊?这以后都没有的啊!”

这话终于勾起了冯斌的情绪,他冷笑一声,第一次明显情绪外露:“我看您是真的老了,一点记性都没有了。要不是这房子是我妈的心血,你以为我会回来给他收尸?”

冯老伯的脸瞬间被气白了,顾不上自己手脚不灵便的身体,使劲上前推搡了冯斌一下。不知是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还是被脚旁堆积的垃圾袋绊到,冯斌伸手抓向了冯老伯的方向。

就是這一动作,却被冯老伯误会是想动手,一巴掌招呼到了冯斌的脸上。

这当众的一记耳光,让冯斌一贯冷漠的脸上出现皲裂,两眼怒视着眼前的亲叔叔:“既然这房子你们不想卖,那就不卖了,放这儿!我话就放这,不卖也不能租。如果是让我发现有人私自把房子租出去,那对不起,咱们就法院见吧。”说完,他推开倚靠在门框处的冯老伯,大步离开。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郭媛媛连把手上钥匙交还给他的时间都顾不上。

告别众人回店后,郭媛媛给冯斌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拿钥匙。

许久,他才回复一条让她无法拒绝的消息:“钥匙就先放你那吧,你有时间了帮我看下那屋里有没有人住。如果住人了,你微信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可以给你一个月三百的辛苦费。”

虽然他的冷漠让郭媛媛看不惯,但从他们争论的只言片语中,她还是拼凑出事情的大概轮廓。无非是冯父做了什么不能被原谅的事情,这样看来冯斌并非坏人。

更何况,冯斌让她照看房子的事,既没风险,又不费事,最关键的是,他还给钱。这样轻松就能挣钱,傻子才不挣呢。

接下他的任务后,郭媛媛闲时往这个小区看房时,就会过去开门查看下是否住的有人。一来二去,经常看她晃悠的曹阿姨就向她打听:“那房子不是说不能卖吗,你咋还经常往这看呢?”

郭媛媛解释说冯斌委托她过来看看,曹阿姨就叹息着摇头:“这孩子啊,这么多年了,还是看不开。”可惜不管她怎么打听,曹阿姨都讳莫如深,不愿再评论一句。

就在郭媛媛好奇这冯家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时,冯斌的堂弟冯昌,主动找到了她。

2023年开年后,随着春回大地,整个二手房市场也有了回暖的迹象,郭媛媛店里平均带看量明显上升。

2月3日,郭媛媛刚带一个客户看完对面幸福苑的房子回来,与冯斌有点神似的冯昌,一脸严肃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听到他问自己是不是和冯斌有联系时,郭媛媛下意识地就想到这会不会是冯老伯那边上门来找麻烦的。

见郭媛媛迟疑,他像是猜出了她的顾虑,语速飞快、言简意赅:“听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

亲戚之间怎么可能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郭媛媛略加犹豫,心里暗想,这种浑水自己可不想蹚。

郭媛媛不动声色地按下了手机录音的快捷键,这是她常年闯荡江湖学会的自保方法,轻咳了几声,这才故意放大声音开口打探:“不知你想让我转达什么?”

冯昌面露尴尬,随即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麻烦你和他说声,我愿意放弃房子的继承权,让他直接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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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着实出乎郭媛媛的意料,见她依旧不信他,冯昌这才迟疑着说出原因:“可能,是他怪我们吧。他几乎跟我们所有亲戚都没有联系。”

“我父亲一直不肯卖房子,是因为想给他留个根,想着他哪一天愿意回来了,这里还有个家。去年底,我父亲感染新冠后,因为本身有基础疾病,没多久,就离开了我们。临终前,老爷子唯一的交代,就是让我联系我哥,房子任由他处理。”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就想着碰碰运气,到大伯的房子门口给他留个小纸条。到那后,碰到下楼扔垃圾的邻居曹阿姨。她说可能你和冯斌有联系,我这才打听到你这来了。”

郭媛媛这才明白他找自己的原因,也为生命无常唏嘘。谁能想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冯老伯,就这样没了。

郭媛媛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好判断要不要帮忙。略微思考了一下,她决定单刀直入,问出了那个让她一直好奇的问题:“冯斌为什么对你们意见那么大呀?”

冯昌哑然,与她眼神对视后,仿佛看懂她得到答案后才能下定决心是否帮他,于是开诚布公地告诉了郭媛媛关于冯斌的身世和心结。

冯斌爸爸年轻时,口碑不好。那会儿,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虽然在父母的帮助下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业,但完全没有男人成家后的责任感,不仅不出门工作挣钱给家用,还整天游手好闲地出门赌博喝酒,喝醉酒后就逮着冯斌妈妈一顿毒打。

冯斌妈妈受不了,几次提出要离婚。但那个年代,人们思想封闭,总觉得没有几对夫妻不是打打闹闹过一辈子的。所有人都劝她,等男人老了,脾气自然就好了,为了孩子,忍忍就过去了。

没有人支持,也因为带着孩子没地可去,冯斌妈妈只能咬牙忍受。等到冯斌六岁入学后,她跟人学起了做煎饼果子的手艺,每天在街头摆摊挣钱,三年后,手里就攒下了一笔钱。

家里好转的经济状况并没有改善家庭环境,冯斌爸爸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赌博,输了就找冯斌妈妈暴力讨要。

冯斌爷爷奶奶看不下去,就添了些积蓄,劝说冯斌妈妈在冯斌学校附近买了套两居室的商品房,说算是给孙子留个依靠,实则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留住冯斌妈妈。

没想到,这套房子惹了大祸。

有了房子傍身,冯斌爸爸觉得自己成了有钱人,赌瘾越来越大,在一次酒醉要钱时,失手把冯斌妈妈打死。

案发后,作为死者儿子,已经15岁的冯斌,对爸爸痛恨至极,坚决不给谅解书,导致他爸爸不能减刑。

冯斌的“大义灭亲”带来的是自己的众叛亲离,爸爸这边的亲戚觉得冯斌过于冷血,不愿帮扶当时还未成年的他;妈妈那边的亲友,均痛恨他父亲是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虽然赞赏他坚决不出谅解书,但心里对他却再也亲近不起来。

“杀人犯的儿子”这顶帽子从此就死死扣在了冯斌的头上。不只是亲戚疏离,就连学校的哥们同学,在得知他家的惨案后,都一点点地远离了他。

在各方打量的目光中,冯斌孤独长大,渐渐变成后来冷冰冰,对谁都很冷漠的性子。

高中填报志愿时,他所有的报考学校都离家千里,去大学报道后,就基本没再回来过。

就连后来冯斌爸爸出狱,洗心革面地对他愧疚,想要好好補偿他时,他都不愿给爸爸一丝弥补的机会。

原来,这才是他宁愿背负各种骂名,也不愿及时给自己爸爸收尸的原因。

见郭媛媛听得有些出神,冯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提了一下嘴角,说:“让你见笑了,我们家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后来因为伯伯跟堂哥关系紧张,加上伯伯生性暴戾,当年的事情也就成了家里的禁忌话题,熟识的邻居也都不敢多嘴。”

冯老伯去世后,从法律意义上,可以和冯斌分继承权的人就只剩冯昌了,但他心疼堂哥的经历,又没有别的能力去帮扶堂哥,所以才不愿和堂哥争财产,主动放弃房子的继承权。

弄明白前因后果后,郭媛媛不再顾虑,立刻联系冯斌,转达了冯昌的意思,让他尽快回来办手续。

“嗯……”电话中的冯斌半天没说话,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打乱了,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那个,什么,先这样吧,那回头再说吧,我抽空回去,这几天有点忙。”

2023年2月的最后一天,冯斌从外地赶了回来,两兄弟这么多年的单独会面,居然是在政务中心。

冯昌先到,站在冷风中翘首以盼。冯斌出现的时候,冯昌主动迎上去喊了一声“哥”,冯斌点了点头,顺着发丝的方向,用手指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等待的间隙,多年没有与亲人交流的冯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与冯昌隔了一个座位坐下,几次站起来到门口抽烟,但每次抽了一半就匆匆掐灭又坐了回来。

世纪般漫长的等待时间过后,他们终于成功办理完相关手续。临出门,跟在冯斌屁股后面的冯昌轻咳一声,说:“我妈说,你有时间了,就回去家里吃个饭。”

停顿了半秒,冯斌点了点头,说了声“好”。那一声好,郭媛媛分明听着有些哽咽。

这一次,没了产权纠纷,房子出售的消息很快在网站上挂起。

办完过户手续那天,看着那个仿佛卸掉些许担子的冷漠男人,郭媛媛忍不住在心里说:“只要熬过那段最难走的路,我们总能迎来那条更宽更亮的路。”这句话,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跟自己说的。

编辑/徐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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