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

秋日

影子是个悬念

河水凝重。牛羊在褪去的颜色中抽身

万物在加深——

一棵草，在分蘖中完成了轮回

又在枯萎中抱紧自己

仿佛，一个人的一生

这个秋日，我把我置于山岗

在万物蜕变时间的表格里

有一种接近我的符号

以母亲，在堂屋佝偻的形式

向我靠近——

凝视

我不可能对一片草原形成凝视

否则，我无法从一片原野分离出一棵草

贴近我的身世

我弯下腰

在一棵草叶脉发现的斑点

如此暗合了我的呼吸——

当它随风起伏，疤痕的一面朝向我

——这阡陌纵横的路

我无法不对一片草原中的一棵草产生凝视

我们之间，短暂维系的一个中心

仿佛：时光的残酷性

催生彼此相似的生存履历

一棵草，在草原裸露自己

我在人世拉紧的外衣

我们在对视中，再一次深入

这苍茫而又幸福的人间

讲古

文字的迷宫——

一个人的思维，在某一段落里弯曲

当讲古人，落下最后一拍惊堂木

亭阁里，复杂的交谈声似虫鸣唧唧

所有听客都成为戏的一部分

并为，情节的高低起伏

揣测，主人公的命运

故事是完整的。三千年了

是说书人在某章节的高潮或低迷处

用雪上加霜的声调与凸凹的表情

成为且听下回分解的谜

它是有答案的——

是讲古人的高级操纵

让它，在通向已知的注解中

说书人刺激听客的一条渴求变数的路

此刻：书匠抿了一口茶，燃起烟斗

月色，仍是个悬念——

明月

这盈亏带来的秘境——

我在兰舟的侧影中拆开时光

阅读那些，黑夜等待的文字

我不知道我所遥望的尘世

能不能在一种传说中诠释我的内心

节令没有更改

而分蘖的是：一片月光包裹一枚枯叶的隐喻

让一个人，在今夜无法把情绪安顿

锦书，上古的鸿雁能驮来吗？

草木萋萋。众草萎枯之上有汉字跳动

仿佛，你独白出的词牌

让我们不可复制的西窗烛火

占卜在，不可揣度的月影之中

古桥

月亮挂在石头回声底部

流水倾听：青砖内发出的密语

——历史在拉近

苔藓里，我触摸到时光摩擦的痕迹

每一石栏都停靠过一个背影

商贾、马队、远处的牌坊……

印证一个朝代

回聲继续拉近——

上古的月亮爬上来

——一部古代的竹简

在一个江南女子的琵琶声中

以月缺的形式撞击

湖面上，荡漾千年的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