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是电信诈骗分子的“温床”。自2015年以来，中国警方与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的执法部门联合打击电信诈骗、网络赌博后，柬埔寨等地的数十万电诈人员涌向缅北，从南到北地分布在泰缅边境的妙瓦底、大其力到佤邦、果敢、木姐等地，这里的“三不管”地带滋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诈企业和电诈园区。记者近日前往泰缅老交界的“金三角”地区，深入走访、调查，透过多位曾长期工作或生活在缅北的人士，了解到了较为具象的缅北现状。

“金三角”核心地带

缅北，一般指掸邦、克钦邦等地，这里各种武装力量错综复杂，犬牙交错。

在臭名昭著的电诈园区“KK园区”所在的缅东妙瓦底，一个小镇，电诈人员最多时30万左右，至今还有约9万人在那边。

从妙瓦底沿着泰缅边境一路向北，至泰国湄赛、缅甸掸邦大其力的接壤处，这里是“金三角”的核心地带，尽管属于缅政府军的势力范围，但各种民兵团盘根错节，也是如今“金三角”地区最不安全的地带之一。2023年3月16日晚，大其力一家超市的女员工被持枪人员劫持后用中文大喊“我有两个小孩，我不能跟你走”。视频曾在国内社交媒体广泛传播引发关注。

自今年5月7日起，当地政府宣布大其力执行“限外令”，禁止任何外国人前往大其力。

从泰国清盛的码头至老挝“金三角”特区的船上，一半以上是中国人，听口音，福建、湖南、四川、东北的居多。记者了解到，他们有人是来旅游，有人来投亲访友，也有人是为了求职。

再往北就属于缅甸掸邦第二特区佤邦的地盘。记者调查了解到，即使佤邦的社会治安相对平稳，佤邦政府不支持电诈行业，可也默许电诈行业的存在，像勐波这样一个平常只有三四千人口、只有一条街的小镇，电诈人员最多时达10万左右，小卖部和宾馆的门牌匾额都用中文书写，这里的人都说普通话，连学校的教育都是普通话，流通的也是人民币。首府邦康也不例外，电诈园区拔地而起。

多名知情人分别告诉记者，缅北电诈园区里电诈公司的老板多为中国人，来自中国东南某省份的居多。这些老板携带大量资金，他们购买地块建房、租赁办公场地、投入设备、人力等，当地的武装力量则以占干股的形式与他们分成，或四六分成，或三七分成，并为他们提供安保庇护。

随着电诈行业在当地兴起，佤邦已收紧了通过边境通行证出入境，起初的边境通行证一张200元，如今一张边境通行证需要六七万元，大多数人都是偷渡过去的。

2022年，中国警方发布了一份通缉令，将一名叫佘智江的男子列为网上逃犯。公开报道显示，佘智江1982年出生，成长于广西桂林。2017年，佘智江获得柬埔寨国籍，将名字改为佘伦凯，与当地克伦武装合作，一手打造“水沟谷亚太新城经济特区”项目，这就是“KK园区”的前身。

自2015年以来，中国警方与柬埔寨等联合打击电信诈骗、网络赌博后，佘智江们把目光盯向了“金三角”妙瓦底这样的“三不管”地带，并一路向北深耕缅北，分布在大其力、邦康、勐拉、腊戌、木姐及整个果敢地区。2022年8月，佘智江在泰国曼谷被泰国警方逮捕。

控人的手段

虽然武装力量为电诈园区提供了庇护，但他们不会直接派兵看守，在缅北电诈园区里持枪的看守，都来自民团或保安公司。每层楼紧锁的同时都有保安把守，这都是为了防止员工逃跑。知情人表示，在果敢一个普通人，只要30岁以下就可以卖二三十万元，“他们就是行走的人民币”。

配枪的保安只是明面上威慑电诈员工的有力武器，实际上他们控制人的手段五花八门，甚至比枪支更能给人恐惧。

来自福建龙岩的林博文的堂弟在果敢从事电信诈骗。堂弟给林博文讲，他亲眼目睹了逃跑的同伴抓回后被挑断了脚筋，扔太阳下暴晒。晚上则是把人关进铁笼子然后再投入水中浸泡。这让林博文堂弟打消了逃跑的念想，再后来看到有人被砍掉三根手指。

女性前往缅北所面临的境遇可能更悲惨。林博文说，相貌较好的可能会遭到强奸乃至轮奸，业绩差的会被强迫卖淫，以偿还老板的物业费、电费、水费、生活费等。

同时，他们还时刻面临被卖来卖去的境况。另一名知情人表示，完不成任务、业绩的电诈员工会被老板卖给另一家电诈公司，如果在下家还完不成任务，就会遭到残酷殴打，同时拍摄员工被施暴的过程和惨状，发给他们的亲友威胁索要财物。

当然，对“表现优异”的员工，电诈老板们有自己的奖励，以佤邦的电诈园区为例，一笔50万元的单子，诈骗人员可到手20万元，给老板交30万元，一级级分成。

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自治区也是如今整个缅北最为混乱复杂的地区，像恶名远扬的苍胜科技园、卧虎山庄等电诈园区就在此。当地所谓的“四大家族”，还有明家、郭家、徐家都有自己的地盘，每家的地盘上都有电诈园区，电诈在果敢遍地开花，年轻人只要有点钱的，都在搞这个。

2023年5月27日，在明家东城幸福桥电诈园区旁发生激烈枪战。知情人证实，这是两大电诈园区为争抢电诈“人才”而火拼，“在果敢一个电诈人才可以卖到3000萬”。

反诈的成果

如今，老套的诈骗术在中国反诈中心的大数据面前已无从遁形，“中国人现在不好骗了，现在有些园区开始诈骗日本人、韩国人，还有欧美国家的人。”林博文说。

据公安部消息，国家反诈中心仅2021年共紧急止付涉案资金3200余亿元人民币，拦截诈骗电话15.5亿次、成功避免2800余万名民众受骗。当年的涉诈人员教育劝返工作，共从境外劝返回国21万人。

（文中受访人士均为化名）

（据澎湃新闻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