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宵雪

过去，人们骑车是为了更快抵达远方。如今，越来越多身处快节奏生活环境中的人们，正在通过骑行“慢”下来。骑车穿行在公路或乡间，暂时跳脱出两点一线的既定模式，在路途上感受人与环境微妙的变化，真切地探索更多具体可感的生活细节。来自江苏兴化的骑行爱好者顾润东说：“出发，是为了回归真实的生活；骑行，是为了随心而动的当下。”

出发，去更远的远方

2015年，林超贤导演的运动题材电影《破风》上映，一群年轻的自行车赛车手肆意挥洒汗水，为梦想而拼搏的模样生动而又美好，速度和激情中的青春更让人热血澎湃。“风在前，无惧。”影片中的这句话深深地印在顾润东的脑海中。

闲暇时，顾润东喜欢在短视频App上浏览运动方面的内容，偶然间，一位博主竞速骑行的视频进入他的视野。“当时，我的第一印象是这辆车太帅了，这种激情的骑法也很适合我。”在了解骑行所需的装备后，顾润东被价格“劝退”了，一辆好的公路自行车对于工作不久的他而言有些贵了。犹豫再三，顾润东还是咬咬牙买了一辆入门级公路车。“这辆车并不算很好，当时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骑行，只是想借骑行舒缓一下焦虑的情绪。”顾润东说。

彼时的顾润东从部队退伍不久，回到地方后总觉得不习惯，常常感到焦躁烦闷。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顾润东开始尝试骑行，没想到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2022年冬季的一天，顾润东开始了第一次正式骑行。他从兴化出发一直骑行到大垛镇的老家，外婆见到寒风中骑行而来的外孙惊讶极了，赶紧将他拉进温暖的屋里。顾润东却兴奋极了，他揉着冻红的鼻尖和耳朵，和外婆讲述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尽管车并不好骑，凛冽的风穿透了骑行衣，后半程时腿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但顾润东还是坚持完成了全程五十多公里的骑行。

这次骑行让顾润东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以前我喜欢跑步，但骑行比跑步更自由一些。人的体能是有限的，我一般跑5～10公里就是极限了。骑行能在亲身感受户外运动魅力的同时维持更长时间，带我去更远的地方。”

来自体育另一面的温暖

骑着这辆“小破车”，顾润东打卡了兴化周边大大小小的公路。2022年农历腊月二十八，他收到了自己的第二辆车。这是一辆中等性能的公路自行车，顾润东爱不释手，第二天早上6点，他早早起床穿戴好骑行装备，往扬州出发。谈起那次骑行，顾润东依然难掩激动：“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快过，也从没像鸟儿一样如此自由过。”

这趟行程，顾润东在仅够一人通行的堤坝上穿梭而過，两旁的人工湖上吹来的风带着清晨的凉意。新修建的乡村振兴公路宽敞平坦，偶然经过的小乡村在朝霞中蒙上了金边。尽管不是绝美的景色，但乡间小路上独有的空旷与幽静，反而让心真正沉下来，任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一切思绪。“那段时间，自己过得很糟糕，事事不顺心。但这次骑行之后觉得心境似乎变得开阔了，烦恼也烟消云散。”顾润东说。

除了散心之外，骑行还让顾润东遇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骑友。“老油条、章pro、老趴菜、王大腿子、小付、阿琳……”说起美利达非凡单车俱乐部的小伙伴们，顾润东津津乐道，“我们一起骑遍了兴化周围的城镇，一起打卡景点和各个骑行线路。特别是会长老油条，他就像我的老大哥一样，在我还是骑行小白的时候，给了我很多照顾和支持。”

最远的一次，顾润东和伙伴们骑行到了黄海边。那天，大家相约从兴化骑到东台，尝尝东台西瓜。骑着骑着，有人提议，再往前面去条子泥吃海鲜。后来又有人说，条子泥都来了，不如直接去黄海边看看大海。队友们的临时起意让顾润东哭笑不得：“当时我才换上新车不久，相较于队里的几个精英老大哥来说，还是个初学者。第一次长途骑行，我已经快累趴下了。”

正如影片《破风》中所说，当骑行速度达到40码，你的对手不是你自己，而是风阻。它会像一堵墙横亘在骑行者面前，于是就有了“破风手”。几位老大哥负责交替破风，让顾润东和其他新人在队伍后面“蹭风”。就这样，顾润东成功完成往返约250公里的行程，也打破了自己的最长骑行距离。在黄海边的公路骑行，听到浪涛阵阵，咸咸的、潮湿的海风拂面。尽管最后没吃到西瓜和海鲜，但目标达成、破了纪录的雀跃比瓜更甜。

随着骑行技术的不断精进，顾润东开始和队友们参加比赛，既锻炼能力，也能切磋技艺。最让顾润东印象深刻的是今年5月参加的环四明山自行车骑游大会，全程围绕四明山主峰骑行175公里，累计爬升2300多米，大量的坡路、起伏路对于参赛者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赛程中一个长坡路上，顾润东突然腿部肌肉痉挛，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这时，旁边一位年纪稍小的骑手停下来，递给他一袋盐丸（电解质片，补充人体流失的电解质和微量元素）。路过的其他骑手也伸出手拍拍顾润东的肩膀，风一样的背影留下一串串的“加油，加油”。“那时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小弟弟的盐丸不多，他却大方地给了我一袋。后来，我又把剩下的盐丸给了有需要的人，这种传递温暖的感觉很神奇，也很美好。”休整片刻的顾润东又重新出发，最终取得8小时11分的成绩。

参加自行车赛的骑手来自全国各地，说着不同地区的方言，但哨声吹响后，大家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以及朝同一个目标前进的默契。互相交换的补给品、最艰难时刻的鼓励，让顾润东深深感受到竞技体育另一面的温情和魅力。

开一扇生活的窗口

与现在健硕的身材不同，少年时的顾润东胖胖的，总是被同学取绰号，自卑感让青春期的顾润东变得叛逆。入伍之后，大强度的训练给他身材上带来巨大改变，随之而来的是心理的变化。骑行，则是退伍之后的另一个转折点，将他正在被生活消磨的耐力、体力和意志力重新固化。顾润东觉得，他正在找回当初那个自信满满、来去如风的自己。每次去比赛或是参加游骑大会，顾润东总是抱着把自己“榨干”的信念全力而行，身旁的队友虽然不方便随时交流，但伙伴之间的默契仿佛有心灵感应，鼓励自己和对方“还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每当生活遇到瓶颈，骑行就成了枯燥日常的一剂调味品。一路陪着顾润东的自行车，也成了他的好伙伴。有人提出想买他的车，他总是拒绝，理由是舍不得。是啊，自行车从不说话，却照单全收他的一切焦虑、忧愁、快乐和激动，见证着一路向前越来越好的顾润东。

现在，骑行已经成了顾润东生活的一部分，不忙的时候，每周他会腾出三四天时间骑行，每次两小时左右。一个人骑行的时候，顾润东不听音乐也不作思考，只是感受滚滚向前的车轮将流动的空气化成耳畔的风，享受短暂抛弃信息和数据的当下。“随心所欲享受路途本身的过程，才是骑行最让人着迷的部分。”

于顾润东而言，骑行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种解决方式，在生活遇到各种问题时，它能提供一个可以释放和思考的窗口。“只要你愿意坚持下去，骑行带给你的远比你想要的多。”他说。

图片由本文主人公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