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铭祺

冬把夜斟得太满，淡褐萧疏的枝条挂满陷入凛冬的萧瑟。太奶终是没熬过年末。我们回老家奔过丧事，便需安定姥爷的去处。父母与我一心劝他到我们家来久住，但姥爷迟迟未做选择。

于是待所有事都过去的寒假，我们回老家劝说姥爷来我们家。隆冬已过，初春的风吹融荫蔽一隅的雪。姥爷面上带笑，从里屋走来迎我们，见姥爷不溺于伤痛，我心里一安。在姥爷大院子里的小房安顿下，姥爷带我摘他种的瓜果。他原来是喜欢种东西的，精心打理的一截院子，虫鸣四起，满园浓绿，是小城喧嚣里不曾有的蔓蔓丰茂。我是惊奇的，不曾想到，我心里被困于永远蒙尘的落后乡村的姥爷，竟有心意创造出这一方天地。姥爷见我这般，骄傲的笑意更甚，神采奕奕地向我介绍，这个才长成，那个能结果。种花的人，比花更生动。他能自得其乐，便是我所期。那份滚烫的温柔，藤蔓似的，一丝丝缠绕到心上。

小乡村时光淡淡的，将到晚饭时，院子邻里带了板凳小菜，有童有叟，三三两两地来。为欢迎我们，大人们支起烧烤的炭火。有老人笑着把他们相处几十年的趣事一一讲与我。有个小姑娘欢喜地挤到大家身边，姥爷笑着向我介绍，她是邻居的孙女，与他很是相熟。

嚷嚷的嬉闹声中，炉火的噼啪声里，姥爷发出幸福而满足的喟叹，悠悠地颤着老迈的声音告诉我，他们平常也是这样聚在一堂，他无力支持每日三餐，便把种的菜让女孩采去，她就日日为他送来自家的饭；太奶去世前后，这些邻里帮他忙前忙后，照顾安慰姥爷，“这些这么好的人啊，我哪里舍得走，还有这么大的院子，走了哪有人给我收拾，我不走。”

看着眼中笑意盈盈的老人和门前葱郁的树木，我的思绪不断升温。一位与我不甚相识的奶奶，把一个新蒸的点了红枣的黄发糕给我，说我要考高中，给我做了状元糕。温暖在心中蒸腾而起，惊蛰的雨撞破沉眠的茧，动辄成了春天。姥爷执留于此，所谓邻里，所谓扶持，这种温暖便是生活的力量。这里早已有他所依所爱，如此便足矣了。

姥爷已做出他的选择，他有自己的所思所乐，我们亦不执劝姥爷，而为姥爷添置家用，買了不同种籽给姥爷。父母趁这几天为房子里拉上网线，装可通话的摄像头。我们选择填补他生活的罅隙，把光明热烈的生活里的关怀送予他，在他理想生活的框架之外种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