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温暖现实主义影像的多重叙事主题初探
——以电影《人生大事》为例

2023-08-03马莉

声屏世界 2023年8期
关键词:人生大事亲情外婆

□马莉

《人生大事》以温暖现实主义为外壳,以殡葬行业为背景,主要从成长、亲情、生死三个方面讲述主人公莫三妹与父亲老莫、武小文以及莫三妹自身职业之间逐步达成和解、相互救赎的故事。影片蕴含着深刻的生命思考和人文关怀,是一部笑泪兼具的“温馨向”电影。

温暖现实主义是指“它不回避现实的痛苦和不堪,通过对现实的真实描摹,引发我们对正在发生的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痛苦和痛点的关注与思考,既保留了现实主义作品的表现力和锐度,同时对于现实苦难的解决办法又不是通过玄幻或者阴暗的方法,而是找到一个具有建设性的、积极的出路”。[1]电影本质上是一种造梦的艺术,一方面可以使用白描的手法将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困顿与焦虑呈现在银幕上,另一方面观众通过观影可以接收到来自影片的心灵感召和精神鼓舞。温暖现实主义影像能够直面社会痛点,呈现人们的生活现状,带给观众温暖的力量,也正是在这个层面上,电影《人生大事》在粗粝现实之上谱写生的篇章,通过温情叙事以死写生,为温暖现实主义的影像表达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范本。

监制韩延此前执导的作品《滚蛋吧,肿瘤君》《送你一朵小红花》都围绕“生老病死”来诠释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对生死问题的执着与坚持使得韩延在这个领域不断深挖,因而影片《人生大事》延续了他对生死大事的关注,蕴含着对生死的思考,观众从影片中仍旧可以窥得生命的真谛。导演刘江江“孤注一掷”般地将目光对准影视行业少有人触及的冷门——殡葬行业及殡葬师的日常生活,一是其祖上与殡葬行业有着密切的关联,二是其对殡葬行业的独有情怀。导演想借镜头给予殡葬从业者一次身份澄清的机会。以往殡葬行业以及相关从业人员总会被人带着有色眼镜审视且处处受人忌讳,正是“这种‘讳疾忌医’式的偏见,使得殡葬行业选择从业人员的范围狭窄,社会人员选择殡葬行业的意愿很差”。[2]因此,导演直接从正面表现殡葬师这一职业的伟大之处,带领观众重新认识殡葬行业。

成长叙事——逐步达成和解

成长是人生的一个过程,意味着个体在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成长与成熟。“成长是生理的成长发育和精神上的自我意识不断磨砺实现自我价值的历程,期间充满了叛逆和对抗、冲突与和解。”[3]可是有时候生理上的成长并不能与心理上的成长同步,这就需要外部的矛盾冲突来推动个体的成长,只是“埋下矛盾并掩盖表面的冲突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更不能达到真正的‘和’”,[4]这就需要个体在成长过程中借外部矛盾主动完成蜕变。影片主要围绕殡葬师莫三妹的个体生命轨迹和成长历程展开,起初莫三妹在老父亲的威逼利诱下不得已才接手了家族个体店“上天堂”,谁知小文的意外到来和此后的几场葬礼,不但悄然改变了他对职业、父亲和生活的态度,还促使父子多年的隔阂消解,使得他渐渐从一个混不吝的青年成长起来。

父与子的和解。父子关系的变化是影片的一条主线,也是影片当中比较吸睛的情节。父亲老莫是影片的灵魂人物,父亲给莫三妹施加压力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在影片中,父亲第一次出现是要将代表着家族事业传承的房产证过户给莫三妹,倘若放到其他人身上这完全会是个喜大普奔的事情,但是到了这对父子身上却恰恰相反,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人紧张。此时父子二人的关系是相互对抗的,莫三妹也是不成熟的。在情感方面,女友的一句话:“我根本看不到你成熟的样子,更看不到你当爹的样子。”恰巧佐证了莫三妹不成熟的事实。综观影片,可以发现无论是男主人公在情感上的失败还是与父亲关系上的剑拔弩张,都与他个人的不成熟有关。

中途因小文大闹殡仪馆找外婆的闹剧,老莫来兴师问罪并对莫三妹下了最后通牒——1 个月之内凑够30 万元。父亲施加给莫三妹的压力在影片的一个场景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五指山形状的沙发压在莫三妹身上暗喻现在的他就如同当年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样陷入了困局,而老莫就如同如来佛,无论莫三妹怎样翻滚都逃不出父亲的手掌心,这一设置也是对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中父权至上体系的回应。莫三妹与活人签订殡葬合同的叛逆行为彻底激怒了父亲,挑战了父亲的权威,使得父子二人早已有之的矛盾被彻底激化。此后,在莫三妹主动求父亲出山帮情敌整理遗容的事情中父子二人的关系逐渐拉近,武小文在其中充当了二人关系调节的黏合剂。在莫三妹的询问下老莫主动吐露了二哥身死的实情,至此,他终于理解了父亲让二哥成为他“职业引路人”的真实原因,二人关系破冰,最终达成和解。

莫三妹的快速成长依托于外界的矛盾冲突和内部推动力量,外部原因是父亲施压下各方面压力加剧,内部原因是身为一名父亲抚养孩子的责任感、个体成长力量与职业道德感。这些原因共同推动莫三妹积极成长,而只有莫三妹真正成长了才能担当起殡葬师和父亲的名号。从前期莫三妹强烈的叛逆行为到他后期逐渐收敛心性、理解父亲深意便明显能够看出莫三妹认知体系的成熟与个体精神上的成长。父子二人由分庭抗礼到释嫌和解的过程也是莫三妹实现自我蜕变的过程,与此同时,这其实也是对父权体系的积极回应。

与职业的和解。殡葬师给了逝者最后的体面和尊严,可谁又能给他们尊重与体面?事实上,任何一种职业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任何一份职业都值得被尊重,殡葬师职业也是如此。《人生大事》中莫三妹与殡葬师这一职业和解的过程,其实就是逐步认同、尊重殡葬师这一职业的过程。

从影片中的几处小细节就可以看出莫三妹对殡葬师职业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影片第一次葬礼上,莫三妹身着花衬衫和大裤衩、脚踩拖鞋的模样俨然是个小混混,他顺手拿过火盆里燃着的纸钱把烟点燃。此时的他缺乏对逝去生命的敬畏,冷漠看待生死。王建仁更是说出“三哥送你上天堂,不就怕别人说你是吃死人饭”等调侃的话语,由此可见二人均对自身所属的殡葬行业缺乏敬畏之心,缺乏敬畏的背后是对自身行业的不认同,而“认同是自我的心理社会的统一能力,在人类生存的社会中,没有同一感就没有生存感”。[5]通过影片可以发现莫三妹每发葬一个人对自身行业的认同就又多了一分。如果说是小女孩父母的鞠躬感谢使莫三妹有所触动,那么父亲口中二哥身死的真相才是击溃莫三妹防线的最后一击。

至此,在影片最后几场葬礼中莫三妹穿起了职业装,满怀敬畏地发葬每一名逝者,这是对逝者的尊重也是对逝者家属的宽慰,而影片前半部分莫三妹对殡葬职业的态度其实就是此时此刻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我们”对殡葬师职业的态度。因此,影片中莫三妹对殡葬师职业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是符合现实逻辑与剧情发展要求的。最终,那个从一开始就面临着关张的“上天堂”用骨灰载满祝福、替活人办葬礼、将碎裂肉身复原,这一切皆是殡葬师种下的因,而满天星辰是他们辛苦得来的善果。影片最后莫三妹收获了职业认同感与生存感,与自身职业达成和解,“上天堂”的灯由暗转明的那一刻就是莫三妹成长最好的证明。

亲情叙事——完成互相救赎

亲情是绝大多数影视作品中无法脱离的主题,特指亲属之间特有的感情。《人生大事》采用了一种全新的亲情书写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过分理想化的嫌疑,但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莫三妹与小文之间非血缘亲属关系的建构,如同一场春雨滋润着观众的心灵,二人互相救赎的过程是影片另一条重要的线索。

父子关系的变化,影片的故事主要围绕莫三妹与武小文由相互对抗到互相理解再到最后产生父女之情的转变展开,情节上层层递进,细节上处处铺陈。从影片中就可以看到从莫三妹不忍收留武小文到默默关注她情绪,再到武小文处处维护莫三妹,最后莫三妹与她产生父女之情等一系列清晰地递进过程,二人建立关系始于武小文寻找外婆的这条线索。其中涉及二人关系的转变、感情的递增,尤为动人的是二人由对抗关系向救赎关系的转变。影片对于二人关系的转变、父女之情生发的描绘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体现的,二人初次见面是在武小文外婆的发葬仪式上,她认为莫三妹的存在威胁到了外婆的安全,于是手持红缨枪刺了他的屁股,此时的莫三妹被小文视为“坏人”,二人无疑是对抗的。直到莫三妹决定收留小文,二人的关系才逐渐转变。为活人办葬礼的莫三妹挨了打,她关切地用口水抹在莫三妹的伤口上:“消炎止痛,外婆说的!”用实际行动关心莫三妹的小文着实填补了莫三妹缺失已久的亲情。

而莫三妹在意识到小文外婆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之后,将外婆的声音别出心裁地放到玩偶豆角里;与王建仁、银白雪争着去开家长会;武小文“孝子打碗”的戏码冒犯到老师和家长后为教育她,向来不羁的莫三妹弯下身子向家长和老师鞠躬道歉;吃她的剩饭,无微不至地照顾武小文,将“上天堂”布置成家的样子;武小文亲妈找来追要她时莫三妹纠结、难过,影片句句不提亲情却句句不离亲情。而在武小文的心底她早就把莫三妹视为自己的父亲了,她跟老师说自己的爸爸是种星星的人,影片到最后她像当初寻找外婆一样手持红缨枪找到了莫三妹,以上种种均能体现她与莫三妹感情深厚。莫三妹因她而满怀“需要感”“存在感”,她因莫三妹而充满安全感,最后,莫三妹成长为了一名真正的父亲,武小文则成了无忧无虑的小朋友。互为镜像的两人在彼此救赎的过程中产生了超脱于血缘关系之外的亲情,而这份亲情也是坚不可摧的。两个人在双向奔赴中慢慢成长,体会亲情真正的含义,而这份真情也温暖着戏外的每一名观众。

另外,武小文与外婆之间的祖孙之爱也是影片中不能忽视的存在,祖孙之爱是影片整个情感系统的框架和支撑点,影片主要通过物件细节体现祖孙之间的深厚情感。年迈的外婆是她生活的全部,也是她过去几年生活中唯一的亮色,以至于外婆去世之后武小文对外婆的一切叮嘱都念念不忘。电话手表是外婆深爱她的凭证,漫天星辰下她注视着天上闪烁的星星,一遍遍地听着电话手表里外婆絮絮叨叨却让人心安的语音;外婆亲手缝制的玩偶豆角封印着外婆对小文的爱,以至于她处处抱着从不离身。影片虽然以殡葬题材为背景,却没有采用夸张的手法呈现死亡,反而通过娓娓道来的方式讲述整个故事。全片以温情叙事击溃现实苦难,真挚情感与温暖人性抚慰着每一名观众的心灵,启发观众重新思考生的价值与死的意义,这就是温暖现实主义影像的价值所在。

生死叙事——直面死亡创伤

生命,开端在生,尽头在死,人终有一天会死,因为死亡是人的一生中无法抗拒的最终结局,那么倘若真到了那一天人们该如何看待死亡?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不敢直面死亡。受中国传统生死观的影响,中国人对“死亡”二字一向比较忌讳,诸如孔子“未知生,焉知死”的言论,人们选楼盘、车牌特意避开“4”(谐音“死”)等,种种实例表明从古至今中国人对死亡的态度是避而不谈。但是也有先人对死亡有不同的认知,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提到:“达人观之,生死一耳;何必生之为乐,死之为悲?”也就是说,生而为人弹指一瞬,不必因生而乐,又何必为死而忧,这与电影《人生大事》所传达的人生道理存在异曲同工之妙。

影片对生命价值意义的呈现和死亡态度的思考还蕴含在父亲老莫的葬礼中,老莫的葬礼既体面又与众不同。这是莫三妹对父亲想要的葬礼做出的最合适的解答,生在华夏大地上一生都恪守规矩的老莫在死后体验了一把“出圈”的葬礼——烟花葬。影片透过老莫的葬礼映射了人的一生,这场烟花葬从璀璨到落幕,从热闹非凡到寂静冷清,导演用这种新颖的方式呈现死亡,消解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使观众重新解读生命的意义,也减少了直面死亡给观众造成的心理创伤。影片运用浪漫化手法对观众进行“创伤治愈”,彰显着向死而生的主题,让逝者安息,让生人奋发。

《人生大事》一改其他影片对死亡的沉重表述,而是透过死亡这样一个严肃的话题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传达给观众。艺术性地把人类的苦难、死亡加以内在化识别、表现并预想克服“尚未挽救的世界状况”,[6]《人生大事》正是通过艺术实践成功克服了这一“尚未挽救的世界状况”——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影片直接从个体生命着手直面死亡创伤,宣泄人类的苦难,观众不仅可以获悉生命的价值意义,还能对死亡的恐惧进行想象性克服。影片在散播温情之余向观众传递了积极乐观、豁达向上的生死观,提供给观众一种审视死亡的新角度。在后疫情时代,影片的上映相当于给观众打了一剂强有力的“强心针”。

结语

电影《人生大事》是一部温暖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影片在关注社会现实、大胆触碰社会热点痛点、反映社会人情冷暖的同时,透过成长、亲情、生死三重主题罕见地聚焦了丧葬从业人员这个特殊群体。影片还将丧葬职业的艰辛不易,丧葬从业人员直面死亡、敬畏生命的职业态度呈现在影片当中。当然,影片在现实主义方面做得还并不完美,如莫三妹与武小文之间非血缘亲属关系的建构过于理想化,武小文母亲最后加入殡葬大家庭的赘述等。但是瑕不掩瑜,《人生大事》大胆呈现死亡,直面死亡创伤,真正做到了动人、感人、撼人。影片深刻地传递了向死而生、积极乐观、豁达向上的生死观,给予观众向往新生的精神力量。[7]

猜你喜欢

人生大事亲情外婆
永不凋零的亲情
外婆
《人生大事》8·5登陆北美
《人生大事》朱一龙
恋爱遭遇不婚族,怎么办?(一)
外婆
外婆回来了
骆驼之死
伪亲情何以大行其道
清明话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