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

84岁的张慧敏爷爷很忙。他是养老院手工搭建组的组长，刚收了几位阿公阿婆做徒弟，每周要给他们上两节课。81岁的朱伟阿婆带领的彩虹美姨舞蹈队两年来共编排舞蹈70多种，老朋友看到她发在抖音上的短视频后，惊奇地问：“以前没见你跳过舞啊？”75岁的王月珍奶奶和81岁的戴桂香奶奶每周两天在养老院的小超市当志愿者，账目、钱款记得清清楚楚。

开业4年多的彩虹湾老年福利院，是上海市虹口区最大的公建民营养老院。院里目前住着近500位平均年龄87岁的老人，其中大约每三位就有一位参与志愿活动或加入社团兴趣小组，用自己的方式乐享晚年。

搭建组里带徒忙

张慧敏爷爷退休前是一位工程师，动手能力强，电子产品玩得很溜。非遗传承人“葫芦爷爷”黄阿金曾走进养老院，教老人们雕刻葫芦，张爷爷是他的得意弟子。

不久前，张爷爷的老伴去世，他感到十分悲伤。为了打发时间，他买了一些拼装积木。法国的巴黎圣母院、河南登封的嵩岳寺塔……一个个著名建筑在张爷爷的手中再现。他还别出心裁地给各个建筑装上一串闪烁的彩灯。

养老院的负责人看到张爷爷的手工作品后，马上说：“我们出钱买原材料，让张爷爷组建一个手工搭建组吧！”于是，养老院的手工社团，在编织组、串珠组之外又多了一个搭建组。

阿公阿婆学习热情很高，可眼睛老花了，也不会看图纸，张爷爷只能手把手地教。他坦言：“教徒弟比自己搭建累多了，不过更有成就感。”过几个月，养老院还将为张爷爷的搭建组办一个作品展，让大家都来看看他们的成果。

没跳过舞的阿婆成队长

“我以前确实没跳过舞。”朱伟阿婆身材高挑，戴着一副眼镜，一头齐耳短发，时尚、知性，怎么也看不出已经年逾八十了。

两年多前她刚入住彩虹湾老年福利院时，常和几位聊得来的老姐妹一起散步。一天，医院的护理人员问她们：“想不想一起跳跳舞？”她們答应了，于是成了最早的“彩虹七姨”。有一次，老年协会举办舞蹈比赛，她们的舞蹈《洪湖水浪打浪》获了奖。“没想到我们这些平均年龄85岁的老人还能得奖，从此我们一发不可收。”朱阿婆说。

退休前当过企业领导的朱阿婆由于组织能力强，成了团长。如今，“彩虹七姨”变成了“彩虹美姨”，队伍扩大到近30人；而且不光有“姨”，还有几位“老帅哥”也加入其中。

从前没有跳过舞的朱阿婆为了编排舞蹈，不断刷手机上的视频，看人家怎么跳；有时候夜里想起什么，还会戴上老花镜查找。“视频不能拿来就用，要根据老人的情况做删节、修改。”

老人们学舞蹈的速度比朱阿婆想象的要快，比如后来发在养老院抖音号上的手指舞，爷爷奶奶们竟然10分钟就学会了。

有一位年逾90岁的爷叔，刚进养老院时总是板着脸，像不会笑一样。朱阿婆喊住他：“爷叔，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活动活动？”他很严肃：“什么活动？”“你来了就知道了！”没想到，这位老爷叔学得比旁人还快，现在只要一听说“有活动”，无论唱歌跳舞，马上就说“好”。

朱阿婆说，团队里的许多老人身体并不好，但跳舞的时候好像就忘了病痛，忘了不开心的事情。

除了彩虹美姨，彩虹湾老年福利院里还有多个爷爷奶奶“天团”：小十五合唱团、虹苹果合唱团、小十五舞蹈队、多多舞蹈队等。“天团”成员平均年龄86岁。他们编排节目并在各楼层“巡演”，用生命的激情和对生活的热爱感染着所有人。

用最原始的方式运转超市

在养老院一楼的小超市里，中午，王奶奶和戴奶奶结束了当天的营业，用粉红色的纸把收到的现金包好，再用钢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上：营业额263元，然后签上日期和名字。

另一个本子上，清晰地记录着当天的每一笔账：“上海药皂一块，3元；清凉油一盒，6元；抽纸一盒，2.5元……”边上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纸包，包的是超市的备用金。

养老院的6位老人两人一组、一组负责两天，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悉心维持着小超市的运转。

王奶奶介绍，这个小超市一开始是由养老院的工作人员管理的，但工作人员事情多，有时不在超市，老人需要什么东西，只能打电话请工作人员来取。“我们想，我们又没事，是不是可以过来当志愿者，为大家服务？和养老院的管理人员一商量，他们很支持。”

经老人报名、养老院筛选，6位老人正式上岗。她们非常清楚老人的需求，会及时告诉院方哪些货需要多进、哪些货可以少进或不进。比如纸巾、酱菜之类的商品最受欢迎，老人用的尿不湿家属送得比较多，需求相对较少……这让小超市进货十分精准。

老人们习惯用现金，小超市里也没有收款机，两位老人就一个取货、一个收款记账。她们还会细心地查看商品保质期，发现临期商品，立即从货架上拿下来。

和普通销售人员不同，这几位银发超市管理员不但不推销商品，反而会规劝那些买东西“刹不住车”的老人。戴奶奶记得，有一位老人每次都买很多东西，她就有点疑惑：“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后来，养老院的护理员告诉戴奶奶，那位老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有时候会犯糊涂，不要随便将东西卖给她。

从此戴奶奶就多了个心眼，只要那位老人来买东西，就会劝她少买一些。开始那位老人还很不高兴：“我爱买啥就买啥，要侬管？”戴奶奶就苦口婆心地劝：“侬不用急，东西吃完再来买，我们这里一直都有的。放在抽屉里，时间一长坏掉了，多可惜！钱不是白花了吗？”劝了一次又一次，那位老人终于听进去了。

戴奶奶和王奶奶告诉记者，几位志愿者身体都不好，有的还生过大病，但是忙着忙着，一天就过去了。

“被需要”与“自我完善”

受尊重、被需要，是老人最在乎的。

老人入住养老院，身体上的护理很重要，但满足他们精神上的需求往往更重要。彩虹湾老年福利院副院长夏瑞雪说：“养老院的老人在自我管理的过程中，不仅满足了‘被需要的需求，还能被重新定义，完成自我完善、自我革新。”

87岁的胡彬奶奶琴棋书画样样擅长。她常常和88岁的老闺密在养老院的书画室一弹一唱，或一起拿着放大镜画国画。她还喜欢参加手工课，并参加了手指操表演。

93岁的章显训爷爷是一位老党员。他不仅报名加入了党员巡逻志愿者队伍，每当院里组织外出活动，他还热心地担任“领队+旗手”的角色。他喜欢读书看报，每月都会撰写心得感想，再打印出来交给支部的每一位党员，激励大家一起学习。

94岁的陈奶奶是刚生完一场大病后，坐着轮椅进入养老院的。在社工的鼓励下，她加入了编织组。起初她认为自己做不了，没想到，在编织组，她不仅认识了很多新伙伴，身体也随着心情越来越好。现在，作为编织组组长，陈奶奶总是克服视力障碍，耐心地指导其他人编织围巾、帽子等等，还带领“乐龄”志愿者给院里的失能老人送香包、送围巾。她说，自己迎来了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在社工主管“小桃子”陶颖玥看来：“工作人员要链接各类资源，通过逐步恢复老人的社会功能达到助人自助的目的。我们希望，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高光，更是一盏照入长者心中的‘长明灯。”

（摘自《解放日报》2023年4月16日，郭旺启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