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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隐身”叙事的机制及其主题表达效果

2023-07-22林真如

科学导报 2023年44期
关键词:隐身人文主义

林真如

关键词:《十日谈》;薄伽丘;框形结构;隐含作者;人文主义

桑克提斯曾把《十日谈》与但丁的《神曲》并列,称之为“人曲”。薄伽丘摒弃谈论天堂的梦幻,秉持着宣扬“幸福在人间”的理念,写就了充满着对人生和命运的热爱与追求尘世欢乐的故事。在他的故事中,所谓“神性”也得向“人性”屈服,“禁欲”也终被“人欲”所打败。

作者运用的具有独特艺术价值的“框形结构”更是使这一百个故事井然有序、形成完整而神秘的叙述层次。内部叙事中的“十青年”视角与“故事主体”,成为作者得以完成隐身叙事的幕布,此叙述方式能够使内容表达的灵活性更高,而作者则退居背景之外进行观察和转述。同时作者的直接叙事又在文中时隐时现——如第四天的序言以及其中的故事是由叙述者视角讲述的,就像是作者突然进行“换层叙述”跳进了故事讲述中,变成“内叙述者视角”。这种外叙述者视角和内叙述者视角的变换带来作者的“现身”与“隐身”效果,强化了作者在小说中的反讽力度、对尖刻评论反驳的情感表达效果,同时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出作者运笔如刀中带着嬉笑怒骂的批判精神。

  一、隐身叙事的支撑:时代背景和“故事会”形式

小说的第一章就向我们呈现了一幅可怕黑死病蔓延的景象。我们的城市陷入如此深重的苦难和困扰,以至令人敬畏的法律和天条的权威开始土崩瓦解。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人民都死伤惨重。瘟疫瓦解了已存在的社会秩序、传统道德和生活习俗,这种危机和痛苦迫使人们去寻求新的秩序和快乐,于是十个青年人去乡下找寻新的生活的行为就变得有理有据、顺应时运要求,同时书中的背景也与作者创作的背景相似,更证明了新的秩序和新道德确立的必要性,为作者的隐身叙事提供了背景支撑,增强叙述的合理性。

其次,作者精心安排了在乡间的“故事会”的形式,小说中的“乡间”是一个逃离了宗教、法律、一般的道德观念等的条条框框、类似于一个“世外桃源”的存在,抽离了当下的黑暗社会,十个青年在此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为这些绅士淑女们进行“故事会”——这种讲述是不被所谓上流社会所认可的“俏皮故事”、为嘲弄传统道德的行为提供了可供戏谑和“狂欢”的舞台。作者在序言中现身之后就将舞台和视角交给了这十个青年,自己隐退于幕后,让这场“狂欢式”的故事会在时代背景和世外桃源环境的支持下继续以合理的方式进行下去,用一种笑话式的讲述方式呈现故事,可以看出作者在笑料中隐含了一丝对权威的反抗和对所谓高贵的消解,作者的隐身叙事就此展开。

  二、框形结构带来作者视角的隐身和转移——十青年视角和故事主体

《十日谈》的框形结构,最外面一层架构是作品本身、薄伽丘本人和读者生活的真实世界;第二层是薄伽丘“用故事来安慰的女性”的关于目的的叙述,在序中有所体现;第三层是薄伽丘讲述的被瘟疫摧毁的世界;第四层是这十个年轻人所处的世外桃源般的田园生活;最内层是十个年轻人讲述的故事构筑的世界。薄伽丘以不同的身份在几个层次之间移转、现身与隐身,从而构造出多个视角的叙述,生成了“作者-叙述者-十个青年-故事”的视角嵌套,由此发生了作者直接视角转向间接的转移,我们在多层次的叙述结构中也能看到作者隐含的意图与观点。

作为整个小说的大框架,框形结构的层层相合实现了“作者-叙述者-十个青年-故事”的視角嵌套,在不同的视角描写中也体现了作者的意图,从中可以看出文本中隐含作者的情感态度。其中“十个青年”的视角和“故事主体”作为作者的隐身叙事存在。在叙事过程中,薄伽丘将十个青年男女推至幕前,他们逃离瘟疫城市“由着自己的心意寻求快乐,但是并不越出理性的规范”而去到乡下开启故事会。在作者这种框形结构中,故事讲述者由作者转移为十个青年男女,作者再通过他们的行为品质和对故事的理解向读者传达出隐含的情感观点,而自己就很好地隐蔽在了其所构造的十个“讲故事的青年”的形象中,造成一种“置身之外”的隐身叙事方式。

薄伽丘深知在当时蒙昧压抑的社会环境中,他创作的这些故事必将吸引很大的反对声浪,因此他试图站在人物的后面,去表现出客观的立场:“有些太太也许会说,要是把书里的故事删去几篇那就更好了。不过我是无能为力的,人家怎样说我就怎样写下来,你们应该叫那些讲故事的人把故事讲得规矩些,那么我写下来的自然也规矩了。”他将观点转移给故事和讲故事的人,从而隐晦地、安全地表达观点。作者的隐身,取而代之的是讲故事的十个青年与故事主体的现身,也可以让这部作品的形式和表达方式更加灵活,主题和观点的流露更为开放,也便于作者从多个人物的不同角度去阐述不一样的观点,一百个故事用戏谑的方式展露了作者对封建贵族和禁欲主义的讽刺和对爱情与才智的赞扬。

  (一)十青年视角

对于作者在“讲故事的人”中隐含的观点和情感而言,薄伽丘塑造的这十个青年男女去往乡下开启故事会直接原因是要“避免过上瘟疫世界下人们堕落的生活”“寻求生命的乐趣”和“不被打扰的快乐”,体现这几位青年男女对现世生活快乐的追求、不愿自甘堕落的智慧,这也是作者通过这几个角色传达出来的人文主义思想。

再者,通过对七位女子和三位男子的叙述中,我们能看见其性格:聪慧、热情、机敏、有领导力、敢于追求幸福和快乐等,每个人的形象各异。其中女性形象则更受作者青睐,如一开始就作为领导者领导这项行动的年龄最大的女子“潘比尼亚”——其名字在希腊文中是“指导”的意思。她果敢聪慧并具有领导力,领导了乡下之行和故事会的进行,此人物符合作者崇拜赞扬的有智慧、热情的女人的形象。作者在作品中更是描绘了其他女性的美,更是在不同故事中可以体现女性智慧和优美的闪光。作者对于美好人格和女性之美的赞扬。但作者流露出赞扬之情的同时,他仍然写出这几位女子思想上的不完善之处,如召集成员之前菲罗美娜说:“几个女人聚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女人如果没有男人领导,就会把事情弄成一团糟”等观点,体现在这几位女子的心中仍有领导地位的刻板印象等。旧观念在作者所青睐的女性主体的头脑中仍然存在,尽管代表着未来领导者的品质和新社会秩序的有领导能力的女王形象“潘比尼亚”已经出现——这体现了新旧社会同时出现的一种矛盾状态。凡此种种的设计体现作者在他“十青年”视角中寄予的情感态度。

  (二)故事主体

对于作者在“一百个故事”的隐身叙事中流露的态度而言,其在十天的故事中表现了十个不同的主题,并展现了许多富有赞扬和批判意味的人物形象,借故事表达出了追求爱情和现世幸福、揭露禁欲主义和天主教会的腐化、讽刺人性愚昧和歌颂聪慧慷慨等优秀人性等主题观点,如第四天“潘菲洛的故事”中的西蒙爱上伊菲金妮娅之后变得更加优秀、“菲亚美达的故事”中绮思梦达突破禁欲主义束缚和门第观念与纪斯卡多相爱,还有第一天开篇即讽刺教会的虚伪和伤风败俗、第九天“艾丽莎的故事”充分揭露神职人员的淫行败德等。作者将他搜集的、汇编的价值观各异的故事整合起来由青年之口说出,其塑造的国王、贵族、僧侣、后妃等形象向我们传递了当时的人间百态和广阔的社会生活场景,摒弃谈论天堂的梦幻,而是宣扬“幸福就在人间”。

由此可见,作者在框形结构中完成的视角嵌套中隐含着作者的态度和观点,文本中的“隐含作者”的态度可见一斑。这种叙事视角更像是作者安排的一个多元叙事者的狂欢,种种看似“背德”的主题和内容得以用戏谑的方式表达出来。同时,作者借这种隐身视角不仅能让自己的创作灵活度更高,还能以此躲避讲述故事所带来的风险,作者将自身与文本距离的刻意拉远,这是一种谨慎安全的写作方式。

  三、隐身叙事和直接叙事结合,增强主题表达效果

除了作者在文本中主要运用的隐身叙事之外,在框形中进行叙事,他又时不时打破了这个框形,用直接叙事的作者和叙述者的视角来表露内心与强化观点。小说正文的第一句就是:“温雅的女士们,我深知你们天生都是富于同情心的……”这种开局定下的基调仿佛是在告诉我们,作者在对一群闲暇的女人讲述故事,表明他对于女士主体的爱与崇敬,希望故事给妇女一些启发,此时作者是与叙述者合为一体的,薄伽丘希望自己的读者是有洞察力、辨别力,是有勇气和高贵品质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理解他的立场,与他产生共鸣。接下来,他描述了那场大瘟疫,并让自己的十个青年主角出场,还不时地以“我”和“你们”的口吻来消除与读者之间的距离。十个青年讲述故事的过程中,第一人称的叙述声音消失了,而代之以第三人称的叙述者的“隐身”叙事视角,介绍青年、生活环境等,克制而自然。

而到了第四天序言,作者的叙述视角又跳出来,为他这部作品所遭受的恶毒攻击鸣不平之音,可以说这一段安排是他汹涌的内心的宣泄和抗争。之后,叙述者薄伽丘自己又成为“讲故事的人”去讲述一个“有头无尾”的“绿鹅”的故事。还有一次作者叙述视角的出现则在第六天的末尾,这里“我”的出现给读者的感觉就好像是他无意间破坏了叙事的统一性,而实际上是作者有意为之,数次“我”这个视角的突然介入都是在证实其叙事的可信度,增强读者对这位置于外框架的“叙述者”的信任。薄伽丘正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敬谴责他“故事跟真相不符”的人們,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他的思想理念:讲的是消遣的闲文笑话,展示的却是一种真实——为天主教会禁欲主义所蒙蔽的人性的真实。

因此,作者在视角嵌套和转变中将直接叙事与隐身叙事相结合、外叙述者视角和内叙述者视角灵活变换。在充分借用“作者的第二自我”表达了人文主义思想的同时,我作为“本我”还进行自我探索和思考研究,将创作动机、背景、面向的对象展现给读者,形成了直接叙事与隐身叙事的合力,带给读者更强劲的主题重申。

薄伽丘创造的框形故事结构庞大而活跃,复杂而有序,瘟疫横行的时代背景和在“世外桃源”的自由的“故事会”形式构成小说的“狂欢舞台”,框形结构下的视角转换更是体现了作者情感的表达,在“十个青年”“故事主体”视角的隐身叙事中,隐含在文本中的作者传达了人文主义思想,更使其叙事合理和安全;与此同时,直接叙事的叙述者视角几次跳出,直接叙事为隐身叙事作了补充和阐释,这样的叙事模式承担着拉开与作者的距离又拉近与读者距离的双重任务,具有强烈的叙事和阅读效果,感受到薄伽丘在内外视角变换的叙事中秉持的张扬人性、反对禁欲、赞扬爱情的人文主义精神。

参考文献:

[1](意)薄伽丘.方平,王科一译.十日谈[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美)波特(Potter JH).十日谈的五层框形:“框形结构”中的交际和社会体系[M].

[3]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杜颖.《十日谈》人文主义思想探析[D].北京外国语大学,2021.

[5]肖丽华.《十日谈》的文学叙事深层结构研究[D].西北师范大学,2004.

[6]方平.《十日谈》的叙述系统——关于作品的艺术形式的研究[J].外国文学评论,1987(04):88-97.

[7]任红红.《十日谈》的叙事视角重探[J].甘肃社会科学,2004(03):50-51.

[8]王宁.《十日谈》的叙事方式阐析[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01):37-39.

[9]温文华.方形框形下的环形视角——浅谈《十日谈》的叙事视角[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4(06):37-38.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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