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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周涛散文的西部书写

2023-07-12杨义慧

参花·青春文学 2023年7期
关键词:周涛风景散文

一、西部与周涛散文创作

地域与文学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丁帆在研究西部现代文学史时,在《中国西部现代文学史》一书中,从文化层面对“西部”概念进行了界定,认为“西部”一词是由自然环境、生产方式、民族、文化等因素共同作用影响下形成的独特文明形态,与地理意义上的西部内涵存在交叉。我国西部地区由西南五省区市与西北五省区组成,西部在漫长的历史文化演进中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文化。贺仲明在《地域性:超越城乡书写的文学品质》一文中指出:“文学家要在地域性上有所成就,需要真切细致的生活刻画,需要构建深入、完整的文学世界,还需要对地域性持久长期的关注”。周涛用散文构建了文学的西部世界,以深厚的爱意与深沉的哲思对西部进行了深入的观察与细致的书写。

周涛,1946年生于北京,于1955年迁居新疆生活,从此与西部结下不解之缘。周涛最先以诗人身份进入文坛,著有《牧人集》《神山》《野马群》等数部书写新时代西部瑰丽风情与积极阳刚精神的诗集,与昌耀、杨牧、章德益三人成为新边塞诗派的代表。新时期以来,散文逐渐成为报纸副刊吸引读者的主要选择,散文热潮席卷文坛。彼时的散文却缺乏大境界、大气魄,其审美趣味总体呈下滑趋势。在这一前提之下,周涛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告别诗人身份,进入散文领域,为文坛注入了来自西部的阳刚雄健的气息,完成了诗人向散文家身份的转变,与其他西部散文作家一起,让西部散文从萧条沉寂的现状中脱离出来,走向繁荣。

周涛的西部散文创作获得了学界认可与推崇,与余秋雨并称为“南余北周”。周涛认为,“散文首先是表达思想的工具,而不是描摹生活的画笔”,[1]所以周涛主要通过张扬西部精神力量并描绘边陲另类风景来表达思想。周涛散文雄浑刚健的气质与深邃厚重的精神哲思丰富了现代散文创作的艺术价值与精神价值,在今天,对周涛散文的西部书写进行讨论仍有必要。围绕人民文学出版社于2015年出版的《中华散文珍藏版 周涛散文》,对其散文的西部书写进行解读,[2]发现周涛对西部的书写集中在对西部个体生命的赞赏、关注以及张扬西部精神力量上,同时,周涛在勾勒西部高山、草原、河流等风景时,融入了自身情感与主体意识,使其产生独特的隐喻意义,表达出对西部大美风光的赞美之情与深爱之意。

二、西部精神力量的张扬

梁向阳在其专著《当代散文流变研究》中认为,20世纪80年代中期,调转笔头进行散文创作的周涛以西北文化精神作为散文的主要表达内容,为散文输入了阳刚活力。在周涛、张承志、马丽华等散文家的推动下,西部散文进入繁荣期,呈现出雄浑刚健的气质,给传统散文注入了活力,也带去了挑战。韩子勇在《西部:偏远省份的文学写作》一书中指出,人文的稀少与辽阔孕育出西部大气的自然精神,西部文学有强烈的生命意识以及悲壮或雄壮的美学特征。周涛也将目光聚焦在西部大地的生命上,汪娟在《生命、边缘、焦虑——周涛、刘亮程、李娟散文的共同言说方式》中说,“周涛的散文中有永无休止的生命主题”,潘大华在《生命之树长绿——周濤散文魅力探寻之一》中也直言“周涛的散文世界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世界”。西部是一个被生命活力灌注的广阔世界,而生命活力同时也是熔铸西部精神力量的重要原料。

周涛散文中的西部精神力量是蓬勃、自由、野性、坚韧的。沈义贞在其论著《中国当代散文艺术演变史》中表示,周涛散文的独特性在于“它传达出了一种真正的西部精神”,这种精神是对西部人们生存方式的由衷敬畏、肯定与赞同,以及给生命价值与尊严以野性与自在、独立之阐释。诚然,能在周涛散文中看到很多关于蓬勃自然生命的书写,而这些汹涌野性的生命力量不仅来自动物,还来自生活于西部的人们身上。《一个牧人的姿态和几种方式》里,西部草原沐浴在阳光之下,花草散发着清香,鸟鸣啾啾,“这一切使受到催化、刺激而蓬勃发育的生命形成一种氛围和情态,它们弥散的气息又反过来刺激、催化别的生命”。[3]当牧人吸入草原大自然生命气息时,他会变得强大起来,敢于释放生命力量的冲击并感受这种力量给自己带来的充沛精力。在《过河》里,愚蠢且胆小怕水的马儿踟蹰不前,不敢过河,作者想方设法都不曾让马儿克服对河水的恐惧,然而,一个看似至少八十岁,枯坐僵卧、瘦弱不堪的哈萨克族老太太竟能翻身上马,“那马的脊背竟猛然往下一沉,仿佛骑上来一个百十公斤重的壮汉,原来的那种随随便便满不在乎的顽劣劲儿全不见了,它立得威武挺直”,[4]马在老太太的驾驭下顺利过河。看似毫无生气的老妪在马背上重现了西部蓬勃坚韧的生命力量。《巩乃斯的马》[5]中对马的书写是周涛将西部生命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的作品之一,王贵禄指出马是周涛塑造的意象,“酣畅淋漓地展现了西部精神的核心元素——强悍的生命精神和沉着的自由精神”。[6]自由奔驰的马儿、流淌在马身上的生命激情让作者在马背上感受到“自由的亲切和驾驭自己命运的能力”,马在周涛笔下是力与美巧妙结合的生命体,是进取精神的象征、崇高感情的化身。巩乃斯的马身上展现着作者对活力、自由且充满野性力量的生命激情与力量的赞赏、崇拜,是作者对生命理想的追求。

然后是西部蓬勃、自由、野性、坚韧的生命力量给予西部生命个体高贵、刚强、勇猛的精神气质。草原蓬勃的生命力养育了充满生气与灵气的生命,饶是在寒冷的冬季,红嘴鸦也绝不屈服于囚禁与摆弄。在《红嘴鸦及其结局》里,面对漫天大雪,“这只乌鸦的眼光里丝毫没有流露出对温暖火炉的羡慕,也没有对等待春天的人表现出惊奇和佩服,恰恰相反,有一种明显的轻藐”。[7]所以,当红嘴鸦被设下的陷阱抓到时,它才会骄傲地选择死亡,红嘴鸦预见了结局,以强硬、骄傲、不屑的姿态,义无反顾地选择死亡。《猛禽》里伫立在哈尔巴企克岩壁上的雄鹰会为老鼠和麻雀渺小、平庸而又自私的世界感到悲哀,用献出生命的勇猛和决绝的力量,与卑鄙狡猾的老狼进行生死决斗,捍卫自己猛禽的尊严。

周涛身上集中着诗人、军人、西部人的精神气质,思想在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之间穿梭,他的笔端倾泻着有几重身份的傲骨和气质。周涛敏锐地察觉到西部的精神特质,并通过散文将其展现出来,西部精神力量是西部悠久的历史与无言深沉的土地孕育出的澎湃、强悍、自由的生命力量,以及这些生命身上展现出的高贵、刚强、勇猛崇高的品格。

三、边陲另类风景的描绘

在生命之外,西部的山川风物也让周涛动容。正如潘大华在《西部情结与文化视角——周涛散文魅力探寻之二》一文中所说的:“周涛对边陲、戈壁、草原、冰川等西部自然景观的关注和描述,处处皆能看到他的感受的升华,顿悟的迸发和预见的诞生,看到他对西部边陲的一种深厚的深入骨髓的爱。”在《风景与记忆》一书中,西蒙·沙玛认为,风景是人类富有塑造性的感知能力给风景以未经加工的自然物和风景之分。这似乎也向人们阐释了一个理念:风景被人看见时就不再是纯粹的自然之物,而是被文明解读并被人称之为“风景”的产物。在周涛笔下,西部的风景从来不是纯粹的自然景物,其中融汇着作者的主体意识,周涛以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去关照边陲的奇异风景,正如俞骆波在《凝聚天地之气,张扬自然个性——周涛散文论》中所说:“那些天荒地老的山川大漠,充满原始激情的动植物,以及坚忍而热情的西部人成为周涛散文中常见的意象”。受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一直将意象视为诗歌的专利,然而在我国散文发展历程中,先秦散文就已出现意象,如《庄子》中的北冥之鱼、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鹏等。意象与作者本人有着密切联系,陈剑晖在《中国现当代散文的诗学建构》一书中指出:“意象是经过作者的心理、情感和意识多重综合而构成的一个或多个词象组合,是心和概念表现与现实意蕴的统一”。[8]边陲的草原、高山、河流等都是周涛写进文中的风景,但其散文多无对西部自然风景的直观、纯粹且集中的描写,他将客观的理性与主观的感性融合在一起,让这些风景与自身主体意识相融并以意象的形式散落在各篇散文中,成为拥有隐喻意义的意象。

中国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让人们很早就养成了对自然景物的敏感性,在自然物象中体验着人间意义与诗学情趣。草原在周涛眼中成为一个综合的自然意象,充满勃勃的生命激情与气息,是孕育一切生命的温床与摇籃,是自由与生机的象征。在《一个牧人的姿态和几种方式》里,草原里充满着鸟儿的鸣叫声,微风轻拂,草木摇动,花草清香,草原孕育的气息饱含了“生命的启示”及力量,在草原生活的牧人吸入草原的气息时,“肺叶在鼓胀如满风的帆,血液仿佛涨水的伊犁河那样汹涌激荡”。[9]《巩乃斯的马》中那力与美巧妙结合的马,奔放有力、柔顺,却不懦弱的马,只有在巩乃斯草原,才能养成那样自由、奔放、雄健的躯干与灵魂。牧人喜欢躺在草原松软的土地上,在他们看来,草原是让人为之倾倒的柔软、芳香、新鲜的身躯,躺在上面,人的疲惫与劳累均会消失。草原涌动的生命之力能够治愈人世间的一切劳苦,重新获得生活的动力与生命的元气。

除了青睐充满生命气息的草原,水也成为周涛关注的西部边陲风景物象之一。周涛在《河与沙》中直言,“有一种无法抗拒和割舍的爱,那么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源自河流。”[10]周涛笔下的草原辽阔而健康,水则拥有多重性格,它时而充满强劲的活力,时而流动着忧郁与忧愁,时而又蓄满深邃邈远的哲思。《过河》中的小河可爱、平缓、清澈,但巩乃斯雄健奔放的马儿却开始退缩,患上神经性恐水症,这条河流虽可爱、平缓,内里则翻涌着以柔克刚的强大力量。草原的河看似平缓,却拥有着无形的力量,不过它也会忧郁。如在《忧郁的巩乃斯河》中,巩乃斯河郁郁带愁。巩乃斯河灰白色的水,搭配岸边幽幽淡绿的荒草与芦苇,显得清高而又寂寞。它安静地伏行在一块鲜少人知的辽阔地域,只与荒草、芦苇相伴,当草原茂盛时,又被隐于草下。不为人知的沉默与安静让它忧愁,巩乃斯河仿佛是整个西部边陲大地的化身,它寂静、忧郁,但又能以平稳之姿洗去生锈的摆渡铁索的声音,让人在悦耳声中甘于河流般的平静、神秘。在《伊犁秋天的札记》中,赛里木湖不是水汇成的,而是一个蓄满思想的女性,静静躺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你。圆圆的赛里木湖是自然思想汇成的深邃的内陆液体领域,它的思想清澈透明。赛里木湖是边陲大地的代言人,它平静、清澈、蓄满深邃的思想,被人赞叹,毫不回应,喧嚣散去也绝不失落。在周涛笔下,西部似湖水,有无尽的广阔与神秘等着人们去探索。

周涛认为山河不容轻视,在他笔下,西部隆起的山峰犹如高昂的头颅。博格达峰的威严容貌让周涛动容,山峰的表情冷穆并宽容。西部大地上隆起的皑皑高峰,给人们取之不竭的勇猛力量,为中华文明注入了奔腾的血液。在《天山的额顶与皱褶》中,天山山脉的逶迤磅礴让周涛震撼,天山的巍峨使生活于其中的人们拥有了坚硬的骨骼和勇猛的血脉。这巍峨的天山不显粗鄙与可怕,有着天神的容颜,“永不融化的、干爽洁净的冰雪从它的头顶上倾泻纷披而下,如银的冠冕或头盔,也如白发三千丈直落胸腰下。从冰雪之间透出俊俏的山体,岩石的蓝,仿佛钢的烤蓝”。[11]高洁的天山是西部思考的头颅,唯有在天山的熔铸之下,方能铸就西部坚韧、刚强的性格与精神。

总体上看,周涛将西部边陲另类的风景描摹为具有隐喻意义的自然意象,对西部边陲草原、河流、高山进行了细致观察,并融汇着作者个人主体意识,将西部大地塑造成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生命盎然之地,予以西部崇高的精神品格,西部得以以蓬勃、高贵、刚强、庄严的形象展开在读者眼前。

四、结语

周涛笔下的西部张扬着蓬勃、自由、野性、坚韧的生命力,而这种生命力量又给予西部生命个体粗犷雄健的身姿,以及高贵、刚强、勇猛的精神气质,这些是西部精神力量的体现。西部苍凉雄浑的风景是周涛关注的对象,在他眼中,草原、水、高山和雪峰涌动着蓬勃的生命气息。周涛把自己的情感浸润于边陲山川的风物之中,将边陲另类的风景塑造为意象,隐喻西部的自由、生机与昂扬,进而表达出他对西部大美风光的赞美之情与深爱之意。在散文中张扬西部精神力量、展现边陲另类风景及深意,为人们带来了精神震撼与审美的愉悦是周涛散文中西部书写的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周涛.周涛散文第2卷[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8.

[2][3][4][5][7][9][10][11]周涛.中华散文珍藏版 周涛散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6]王贵禄.论西部散文的新疆想象[J].当代文坛,2015(04):66-70.

[8]陈剑晖.中国现当代散文的诗学建构[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杨义慧,女,硕士研究生在读,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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