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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布拉一条河流的模样

2023-07-11中力美

金山 2023年6期
关键词:喀拉布拉桑葚

中力美

离开河流,对生命而言,无疑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灾难。

自打懂事起,对河流就有一种无法割舍的偏爱。如同绿叶对露珠的神往,矫健的脚步对俊朗的山峰的渴望。还有一个特别的理由,那就是久居西北,同戈壁沙漠为伍,自然更添几分对河流的依恋。

实际上,不单是鱼儿离不开水,不单是瓜儿离不开秧,说白了,斗转星移,对一条河流的思念更是与日俱增。这种思念像极了迎面而来的龙卷风,而我情愿化作一枚红叶在风中徜徉。

这条河流的前生今世与我的人生轨迹有太多的交集。

河流干脆化作了一面奇妙的镜子,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照得清清楚楚。在她面前,必须老老实实,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什么能够隐藏得了的,当然也没有必要面对河流含情脉脉的眼睛,言不由衷、虚情假意。在我与河流看来,彼此早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了,形影不离、昼夜陪伴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可以说,河流就是我,我便是河流。

我的诞生地在新疆伊犁的喀拉布拉(少数民族语言,大意是黑色的泉水),这地界大部分是沼泽地,自然会形成河流。在成长的历程当中,由此加入了许多与河流相关的元素,比如河的轻柔、河的豪放。

河流与村庄仅一步之遥。

儿时每天的必修课就是去河边蹓一圈。当然不会是自个儿,往往是吆三喝四,一群小伙伴。长大一些,免不了会有一些心思。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河边走一走,看一看。说来也神奇,只要是来过一趟,走过一圈,内心的感觉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久而久之,便将河流当作了知心人儿。现在细想起来,能与清澈的河流一道观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该是怎样的一份奢侈呢?

此后因为杂七杂八的原因,不得不离开喀拉布拉。说来也怪,河流的模样反而愈加清晰,迫使我不得不经常情不自禁地回味,甚至自言自语、甚至泪流满面。每当这时,就会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条河流实际上已经融入到灵魂的深处。

河流小巧玲珑。如果要说她的长度至多也就十千米多点吧,但这条河流从头至尾却激情澎湃。第一次走近她,齐人高的水草愣是阻挡着我,简直有些寸步难行。盛夏的喀拉布拉颇有些炎热,但时不时会有一缕缕清风从耳旁拂过。蜘蛛在草丛间忙着编织精美的网;灰喜鹊在树上吱吱喳喳,也不知说些什么;水蛇游来游去,好像是在购物,又好像是在打探消息;蜜蜂才从一朵野花处离去,浑身上下沾满花粉,又盯上了不远处的花蕾;几只田鼠蹦来跳去,好像中了彩票似的;庄稼地里的玉米、小麦、向日葵清清爽爽、郁郁葱葱;片片白云不慌不忙,交头接耳,从头顶悠闲掠过……

喀拉布拉河流里的鱼是野生的,它们静悄悄地生,静悄悄地长。你站在河岸边,扑面而来的是生命的气息,这种气息不是拼装出来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淌,让你不得不反复揣摩、沉思、咀嚼。

若想改善伙食,就请带上一套简易的渔网,在河里爽爽地走上一小段,总会收获多多。鲤鱼、鲢鱼、白条、泥鳅,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的。不知道这些小神灵来自哪里,又为什么要争先恐后在这条不起眼的河流中集合。总之,当你带着满满一桶鱼往回走的时候,会不会打心眼里感激河流的慷慨呢?

河流生机盎然。在由小到大、由短及长的升华过程中,不知会有多少飞禽走兽光顾这里。灌木丛当然会有各种鸟儿欢聚,无忧无虑、欢天喜地,似乎总是向往着比蜜还要甜的未来。在齐腰深的草丛中,经常会有野鸭忙着筑巢孵卵,要不了多久,就会带着毛茸茸的野鸭在水面上悠闲地转来转去。

到处都是芦苇与蒲草。有一种动物特别喜欢盘踞在这里,它们就是麝鼠(民间也叫“水老鼠”)。据说,麝鼠一开始并没有生活在中国,而是在中亚的大大小小的河流当中时常可以见到它们的影子。

不知道这些小神兽是怎样来到这里的,而且数量还特别多(许是繁殖力强的缘故)。麝鼠虽然生活在水中,但也会时不时到岸上走一走。它们喜欢的食物是嫩芦苇根、蒲草茎叶,偶尔也会捎带享用一些别的食物解解馋。

麝鼠在水底潜泳时间不能太长,会不间断地浮出水面换气。麝鼠周身干干净净,皮毛光泽靓丽。它们的杰作之一就是在芦苇和蒲草当中修筑“城堡”,再就是沿河岸挖出许多洞穴。

尤其可笑的是,麝鼠有一个稀奇古怪的习惯,在外出方便的时候,一旦确定了某个位置就会认准这个地点,有内急就会跑到这里解决,把无数的黑色豆豆状粪便留在这些点位上。当然,这也会为它们带来杀身之祸。因为麝鼠的皮毛很珍贵,有些人就开始动歪脑筋,把铁夹子放在麝鼠方便的点位上,然后用麝鼠的最爱——胡萝卜当诱饵,捕获的麝鼠的皮拿去卖钱,贴补家用。

河流水草繁茂多汁,有营养,这帮了农家人的大忙。他们会让孩子赶着牛羊来这里放牧。河流养育了羊群、牛群,更养育人群。在酷热难捱的夏季,孩子们会脱得光溜溜,跳进水里洗个痛快的澡。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吼着、喊着、闹着,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河的上游是一片芦苇滩,面积究竟有多大,谁也不晓得。芦苇滩的霸主自然非野猪莫属。这些莽汉们,成天东游西逛,在芦苇滩踩出一条又一条曲曲弯弯的小道。野猪从哪里来的,好像也没几个人知道,至于到底有多少头野猪,恐怕也搞不清楚。

还有一个更加绝妙的地方,就是河的中游。

两岸突然生出一片桑树林。桑林是什么时候栽种的,是谁栽种的,没人说得清楚。到了六七月间,桑树开花结果,人们会在桑树下一边休憩一边品尝甜美的桑葚。这可能是上天的恩赐吧!需要提醒的是,桑葚不能吃得太多。人们往往品尝几颗之后就走开了,任由桑葚落满一地。而这时候就会有很多馋嘴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它们可不管这些桑葚有没有主,一拥而上。这些顽皮的鸟儿一边吃一边叫,有几只自恃有演唱天赋的索性蹦到高枝上扯着嗓门狂吼。

河的下游是一片榆树林,林子里好像从来就没有消停过。斑鸠、野鸽子、老鹰、猫头鹰、松鼠、黄鼠狼、野兔、刺猬、蜜獾等等全都欢聚在林子里。到了六七月份,树林里便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嘈杂声,仿佛每天都在举办高规格的森林演唱会。

河流的清晨与傍晚,空气格外清新。

水草的味道,沁人心脾。在这样纯而又纯的地方,不可能找得到打不起精神的理由。其实,若能够束缚住内心的贪婪,可能处处都会绽放生活绚烂的画面。

喀拉布拉的河流当然算不上大气,也不能一路豪歌向天涯。但正是这条沉默的河流却影响了我的走向:有时候憨厚一点,甚至笨拙、愚钝一些,可能会走得更远。

一个人就是一部历史,历史离不开河流的滋养。与一条河流不期而遇,成为生命当中的一个重要场景,就像一部电影跌宕起伏的部分。回想喀拉布拉的岁月,多少时光都是躺在河边的草丛里,凝望蓝天一群群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这样惬意的生活姿势多保持一会儿该有多好。那个时候,打心底里覺得生活是如此芬芳,生命妙不可言、温馨可人。

毫不夸张地讲,河流的呼吸早已连着我的呼吸。

河流把她能给予的都给予了我,甚至将她不能给予的也奉献给了我。而我只是一味索取,并没有为河流做些什么。想起这些来真有些汗颜。在此后的岁月当中,蓝天与大地几乎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迁,但我依然会无数次缅怀一条河流的灿烂,回味喀拉布拉一条河流年轻时候的俊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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