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明军

关键词：ChatGPT 中学语文 影响

人工智能经过迭代发展，产生了当下最具世界影响力的标志性成果——ChatGPT。Chat-GPT是“聊天生成预训练转换器”（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的简写，它是美国OpenAI公司于2022年11月推出的一款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程序，是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在应对文字处理和程序编译等任务方面极其出色的产品。对于一般用户而言，它最神奇之处在于其强大的文本交互功能和复杂文本的生成功能。ChatGPT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的聊天者，无论你和它聊什么内容，它的交互性都是无与伦比的。无论是叙述性文本（小说、故事、剧本），还是抒情性文本（诗歌、散文），应用性文本（如论文、报告、企划案），它都能按照用户需求很快地自动生成。面对美国高校的入学考试和各种难度很大的专业考试，比如律师考试，ChatGPT都能获得名列前茅的成绩。它甚至能充当法官，对某些案件做出判决。作为一位长期从事中文教育的老师，我很关心ChatGPT的出现给当下中学语文教育带来的潜在影响，同时也在思考中学语文教育如何面对随之而来的挑战。下面即略举数端以陈浅见。

一、ChatGPT将极大地释放中学生的语文自学动能

前不久，我专门在ChatGPT中文版上提出一个问题，实际测试一下：ChatGPT对中国大陆中学语文教育有什么意义和帮助？它的回答让我多少有点惊讶（这类回答随着此程序的升级当会更为全面、准确）：

作为一个AI助手，ChatGPT可以在很多方面对中国大陆中学语文教育提供帮助和意义：

1.语言智能辅助：ChatGPT可以自动纠正学生的语法错误、词汇搭配问题，帮助他们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观点。

2.学习资源分享：ChatGPT可以为学生提供大量的学习资源，包括语文知识点解析、历年高考真题、名著阅读材料等等。

3.作文辅导和评估：ChatGPT可以根据学生写作内容自动生成评估报告和指导意见，帮助学生发掘自身优点和发现不足之处，从而更好地提高作文水平。

4.开展互动交流：ChatGPT可以通过语音、文字、图片等多种方式，与学生进行互动交流，促进学生的思想交流和创新思維。

综上所述，ChatGPT对中国中学语文教育有很大的意义和帮助，可以帮助学生更加轻松高效地学习语文，提高文化素养和语言能力。

不能不说，ChatGPT的回答很有条理，比较周全、严谨。仔细分析上面四条，前两条立足于向学生提供文本检查辅助和学习资源支持。中学生可以自己改作业，通过ChatGPT自动纠正错别字、词语搭配不当和句子成分残缺等方面的问题，同时还可以从ChatGPT那里获得包括语文知识点、历年高考真题分析、名著阅读材料在内的丰富的学习资源，这对于学生提高语文自学能力、应试能力颇有帮助。

第三、四两条偏重于互动和交流。作文教学一向是中学语文教学的难点，但是在当今这种技术条件下，学生只要输入自己的作文，ChatGPT就能进行仔细批改，自动生成评估报告和修改意见。ChatGPT的评价是基于它对海量的类似文本数据的归纳、总结和推理，因而这种评估报告在多数情况下会比中学语文老师的作文评语来得更客观、详细，更有可能为学生所接受。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减少了教师的工作量，节约了教育资源。第四条阐明的是在多媒体网络环境下ChatGPT所提供的交流优势。虽然目前已有高校和公司禁止学生、员工在学习、工作场合中使用ChatGPT等AI工具，但未来人们对此类工具很可能会保持更为开放的态度，毕竟教育与技术始终处于一种互动的关系当中。在新型人工智能日益发达的教育环境中，教师和学生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机交流的行为。这种交流方式从技术上打破了交流的时空局限，而当聊天机器人被接纳成为我们正常的对话伙伴时，师生与人工智能之间的交流意愿会增强，听说、思考的能力也会随之得到提升。值得一提的是，在摆脱现实身份的人机交流中，学生很可能会有更真实的表达和更积极的思考，因为这种交互方式让学生避免了师生面对面交流时给学生带来或多或少的焦虑、害羞情绪。

相对于小学生而言，中学尤其是高中阶段的学生，大多数都已有相当的自控能力和自学能力，相信他们在ChatGPT的辅助和激发之下能更主动、更高效地完成教师布置的自学任务，甚至在课后主动拓展自己的语文知识，在人机对话中训练听说、思考的能力。

二、教师需要重塑自己在教学中扮演的角色

如果我们承认上文引述的ChatGPT所得出的结论——它对中国中学语文教育有很大的意义和帮助，可以帮助学生更加轻松高效地学习语文，提高文化素养和语言能力——是可以成立的，那么，面对教育功能如此强大的人工智能的竞争，教师必须重新考量自己在教学活动中扮演的角色，给自己一个更为准确的定位。

（一）防止学生滥用人工智能的监督者角色

在ChatGPT较深地介入教学活动的情况下，传统的课堂中的师生交流模式将变成师生机这样的三角式的交流模式。在三角式的互动模式中，学生无疑居于学习的主体地位，人工智能在交流中处于相对被动的状态，教师也由过去的课堂组织者和指导者更多地向监督者和支持者的角色转化。

人们对教学中使用人工智能的担心很大部分来自于学生可能利用它来作弊，尤其是在小论文写作这类作业上。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毕竟ChatGPT能在极短时间之内完成一篇能得到老师较好评价的文科小论文，而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抵御让它替自己写作业的诱惑。在这种情形下，教师就得采取有效措施进行监督，防止学生利用人工智能在学业上做假失信。

以前教师的监督一般体现在对课堂秩序的维护及对学生学业进度的督促，现在这一职责还表现在确保学生尽可能少地受由ChatGPT带来的不健康思想或有悖于本国国情、本民族文化的信息的误导。ChatGPT的深度学习基于书籍、网站和社交媒体上存在的海量的文本数据，而这些数据有可能存在价值偏见。网络世界里的文本数据一般而言是不存在国界的，然而现实社会中各国各民族有不同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政治制度和经济水平，因此在价值观念方面可能存在很大的不同，甚至根本对立。塞缪尔·亨廷顿指出，西方世界所造成的文明之间的政治思想冲突正被文明间的文化和宗教冲突所取代，我们姑且不谈近年来中西方政治思想冲突是否已弱化，相对于政治思想冲突而言，文化与宗教的冲突波及范围更广，身处其中的人们更难转变观念。世界到处存在的思想交流与价值碰撞的漩涡，透过文本数据，由ChatGPT传递给学生，可能让判断力不够成熟的中学生无所适从，甚至受到极坏的影响。另外，由于世界各地区的经济和文化发展并不平衡，经济文化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在网络中留下的数据自然更加庞大，这也有可能造成ChatGPT给出失真甚至错误的判断。因此，教师有必要对学生与ChatGPT之间的交流进行监督和引导。

（二）作为引导者、伙伴所扮演的示范性、支持性角色

上文已谈到，在ChatGPT的帮助下学生的个性化自主学习将更加有效，一些基础性的识记性强的知识，比如字词意义、文学常识，将不需要花更多的课堂时间来讲解。课堂教学更重大的变化还在于，学生被动接受式学习模式的色彩将进一步淡化，探索型教学会成为主流，教师部分地从知识传授工作中解放出来，更多地指引学生顺利掌握批判性思维的原则、方法以及对文学作品的深度共情的情感体验的能力。因而在课堂中教师除了发挥组织功能外，还需要作为讨论的伙伴而非局外人，对同学们的意见给予支持或补充。

ChatGPT的充分使用让教学场境在原来单纯的物理教室的基础上增加了在线数字虚拟空间，而学生人机交互的时间变长（有些同学甚至可能沉溺其间），很可能导致其在现实生活中的人际交往活动式微。在这种形势下，教师不但要发挥在学习探索上的示范作用，还应充分利用与学生的现实直接交谈互动中的血肉身体造就的现场感优势，在情感德性与价值取向方面作出示范，毕竟虚拟的网络空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明显的身体参与感，而机器伦理中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的建造道德能动者的方案都无法让人工智能克服先天限制而模拟出人类道德，因此教师的言传身教对学生形成稳定成熟的道德观而言就很有意义。中学语文教师还不能忽视让审美体验与情感激励凭藉课文而浸润于师生的交流之中，因为学生除了需要智力支持之外，还明显需要来自老师的情感支持。

三、思维能力的提升和个性化教育将被强化

在海量文本数据和强大的逻辑推算能力（比较、归纳、推论）的支持下，ChatGPT能让语文学科中的一些事实性的知识变得唾手可得。而关涉到价值与信念，要求对现象或事件的好坏、美丑或者适度性进行判断的时候，或者关涉到创新的时候，目前可预见的人工智能仍然对此捉襟見肘，不能胜任。人工智能不擅长的这些领域恰恰应是教育改革要强化的新方向。语文老师必须认真思考，未来的语文教育有哪些环节是ChatGPT不可替代的，我们要在这些方面下功夫。个人认为，有一些创造性的活动，如想象力，就是Chat-GPT难以实现的。语文教育要着力培养学生的想象力，教材和教学方式都要围绕想象力培养来进行适当的调整。

批判性思维的培养工作，也不易被ChatGPT替代。ChatGPT回答问题貌似客观规范，但也往往四平八稳、面目雷同。正如前文所言，人工智能在面临伦理价值和人生意义这类众说纷纭的问题时往往手足无措，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在ChatGPT那里不应当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意义是有思维能力的生物体的本质，也是我们与周围事物之间发生联系的一种方式，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对“你的人生有何意义”这样的问题给予回答。“意义问题在智能革命方兴未艾的技术时代并没有失去价值，相反变得更为重要。格林兰德认为，技术时代对个人进行教育，使其意识到自己的个性与责任，仍是教育最重要的事情。”因此，我们必须有能力思考和追寻自身存在于世的意义。语言是思维的工具，批判性思维能力的获得要求我们具备相应的语言穿透力，而语言穿透力的提升必须靠语文教师对学生长期的潜移默化，需要老师在用精准、恰当的语言表达深刻的意义和微妙的情感方面作出示范。

同时，为了摆脱学生对ChatGPT的过度依赖，中学语文教师需要通过加强课堂讨论来提高学生的应变能力、逻辑推理和口头表达能力。在课堂讨论时，禁止学生使用ChatGPT。课堂讨论结束后，学生可以使用ChatGPT来生成回答课堂讨论问题的文本，并将它与自己的回答文本进行比较，找出两者之间的优缺点，进而弥补学生知识点的不足和思维的某些盲点。如此周而复始的锤炼，定能切实提升学生的思维与表达能力。

ChatGPT能提供丰富的教学案例，甚至优秀的教学课件，这在一定程度上无疑是对教师的解放。教师还可以利用ChatGPT统计、分析学生成绩，生成一些公式化文本，批改标准化程度较高的作业，这样就可以挪出更多的时间来从事个性化的教学指导。未来的中学语文课，有相当一部分教学环节可以交给ChatGPT去完成，让ChatGPT成为语文老师不知疲倦的义务助教。比如老师布置作业时，可要求学生将作业先提交给ChatGPT批改，再将ChatGPT批改的意见和报告传给自己，然后老师对ChatGPT的批改再批改。这种批改方式对作文尤其有必要，老师的主观性意见对于ChatGPT的客观评语是有修正和补充空间的，学生作文中存在的个别性的问题也更容易得到纠正。针对不同学生的语言天赋来因材施教，这是偏向提供标准答案的ChatGPT难以做到的。因此，作文的个性化教学将来要提到一个相当的高度。人工智能让具有悠久历史和古老传统的“对话式学习”重新回归到了人们的理性思维、学习实践和日常生活之中，这种对话式学习本质上即有个体化和个性化的要求，我们很难想象一群人与另一群人同时就一个问题进行严肃对话的场景。

ChatGPT可能打开了人工智能的“潘多拉盒子”，目前人工智能的迭代更新正在加速进行。我们测试的ChatGPT是基于GPT-3.5的架构，目前已经更新到GPT-4（暂时仅限于Plus用户）。我们不知道它的功能会“进化”到哪一步，连参与研发ChatGPT的投资者“火星人”马斯克都对此感到恐惧。但是世界向前发展的潮流终究不可阻挡，我们需要做的只能是跟上科技发展的高速列车，不断调整自己的思维方法、行为方式和工作方式，坚守语文学科的语言、情感与价值教育的主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