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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抒情与叙述

2023-06-25丛治辰

艺术广角 2023年2期
关键词:现代性框架中心

丛治辰

我读这本书时,首先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就是特别佩服徐兆寿治学的初心和态度。徐兆寿先生写作这部书的时候所涉猎、谈及的问题十分广泛,问题很宏大,但这些宏大命题的出发点都是关于他自身要解决的问题。当然这个自身不仅仅包括个人,也包括一个绵长的家族血脉,一个地方的历史,一个对于自己所身处之地文化特别真切的、痛切的焦虑。这是我首先感佩的一点。今天我们谈大话题的人很多,能够非常严格地做出一本学术著作的人也很多,能够像完成任务一样地去完成一个课题的人也很多,但是会把曾经特别美好的、特别富有精神的一些行动变成一种任务、一种工作,丧失了原有的、发自生命内部的一种激情,这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也可能是徐兆寿一直在谈及现代性的一个内在命题,所以这本书的写作方式、写作初心本身就是对现代性至上的反击。如果仅仅是和个人相关,那么这本书也可能只有日记的价值,但是在这本书中,我们看到徐兆寿从个人出发,走遍西部,视野遍及全球,然后搭建起了一个极其庞大的抒情和论述的框架。在这样的一个框架中,他心里始终怀着的是一种庞大的责任。当然,他一直在谈西方和东方谁是中心这样一个问题,他谈到对于现实的焦虑,今天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完全没有知觉地就生在西方的语境中,完全忘记了东方的话语。当他们接触到来自美国的、来自西方的流行文化的时候,是完全不需要咀嚼的,是非常顺畅的。这样的一种困境可能原本就包含在我们往往忽略了什么是东方、什么是中国的、西部的这样一种让人焦虑的状态中。所以这本书有时候谈的很深远,甚至很抽象,但是在这种深遠和抽象下,始终有个人非常具体的痛楚,也有一个个人由自己的具体痛楚出发抵达远方的巨大责任,这是我觉得特别重要的一个地方。

第二个方面就是到底完成的怎样。徐兆寿这几年一直关注西部,但也不仅仅是关注西部,而是由关注西部出发,探寻整个中国传统文化,这是他多年致力做的事情。但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非常惊讶他竟做到了这么深厚的地步,在书中可以看到他搭建起来的框架和结构非常庞大,它涉及非常庞杂的对话,从西方到东方,当然这也与他个人思考历史、行走历史、写作历史相关。这是一个从对西方的关注到对东方的关注,再到对脚下土地关注的过程。他搭建起一个在知识空间上特别完整的框架,同时我们也能看到在他的写作中不断地引经据典。从《史记》《易经》《山海经》到不可知的优美的历史深处的传说。当然,在写作过程中,他又不仅仅是对于经典的引述借鉴,而是非常具有创造性地把经典当中所讲的故事穿插在一起,构造出了一个简简单单阅读经典所不能搭建起来的中国上古的历史。由上古的历史一路向下,构造出中华文明如何滑动,如何在中西方的博弈中不断变化,可能有时候是迷失了自己的位置,狭窄了自己事业的过程,希望以此来重新辩证何为中国,何为边地,何为中心,何为西部。在这样一种辩证下,重新讨论什么是中心的时候其实始终怀着一种全球性的视野,也怀着一种现代性的焦虑,就是在今时今日的中国,我们是不是遗忘了很多东西?刚才有澳门的朋友也介绍过,澳门本身就是一个四方杂处之地,它的历史充满了中心晃动的形态,这也提醒我们注意到徐兆寿在书中提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对于我们固有的甚至不能自觉的认知,要去撼动它、重新树立它、再造它的必要性。

我们每个人可能都站在各自的中心去谈论这部书的好处或坏处,如果详加辨析的话,我们会在每个人看似大同小异的发言中看到每个人的中心位置,而这个东西恰恰是这本书所烛照的一些褶皱。在我看来,第一篇文章甚至可以作为全书的总序,特别深切地讨论了中心和对文化重新塑造的问题。沿着这样一个总序讲述从匈奴到佛道,其实就是对外族和汉族、佛家和道家,还有其他的多种文化,以及远到昆仑,进行重新塑造。甚至中国的中心在哪里,是兰州吗,还是更远的地方?我们一直以为中原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但在这里他提出可能远不是这样,在一路的偏移和重塑中,我认为徐兆寿讲述的才是一个真正的中国故事。我们今天一直说讲好中国故事,要站在中国的立场上讲述中国故事,那这个中国立场到底是什么,故事要如何构成,故事从何讲起,故事又到哪里去。我想通过徐兆寿搭建的这个宏阔的、深远的框架可能才能真正把中国故事装进去,这是大的层面。

让我格外感动的倒是那个细的层面,大的层面似乎学术也可以做到,可是细的层面也许只有一个富有性情的、从生命内部出发的求知者、行走者才能够真正做到。其实从拿到这本书开始我就被深深感动,徐兆寿谈到的是一个我不能想象的细节,徐兆寿在这本书中以及在刚才的讲话中也谈到,有时候一个西部出来的学者会感到愤怒,因为别人一直在问你们是否要骑着骆驼,家里是否有电这样的问题。但我恰恰相反,我始终处在一个幻觉当中,觉得这个世界是平均的、均衡的,我并不觉得西部和东部有太大的区别。在书的第4页,徐兆寿提到在他小时候从家里望出去还能看到骆驼,看到驼队在那个千百年以来就存在的道路上行走的时候,我感到惊讶,我想原来那个看上去特别遥远的年代、遥远的风景其实离我们并不远。在这样的书写中呈现出来的沧海桑田,居然他这个年纪的人就目睹了。

这部书不是一个学术著作,不是一个哲学著作,它是有着充沛情绪和个人感情的,可以打动人的一部作品。最后从这个意义上我想谈一点闲话,在那篇《何谓“究天人之际”》中,我们看到了一种古老的写作方式,也有评论家谈到这篇文章,说徐兆寿带着学生去参观、和学生对话的过程让人想起孔子与学生之间的交流。大家知道孔子教学生是没有教室的,就是带着学生到处游走,走到哪里就聊到哪里,被记录下来的课堂笔记就变成了《论语》。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非常羡慕这种教学方式,我也去过几次兰州,见过徐兆寿和他的学生们。徐兆寿带学生的确有在行动中教学的风范,这样的风范实际上是一种特别古老的教育方式,不是传授和灌输,而是交流与交换,是一种情动于中的知识传递,同时又是思想和情感的激发。这种古老的方式在我看来也是散文的方式,如果说学术专著是类似于大学课堂灌输式的、传授式的、硬邦邦的书写方式的话,那徐兆寿的这本书就是类似于他在《何谓“究天人之际”》中所写的,如孔子教学一般舒缓的和煦的书写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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