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戈

芳子眼见老公德明风卷残云地吃完饭，来不及抹把额头沁出的汗，伸手欲抓桌上的電动车钥匙出门，就有些不舒坦不耐烦了，她拿一只空碗扣上钥匙说：“别出去了，年前只有十来天了，帮我做几天事吧！”眼光中有怨怼，有商量，甚至有乞求。德明说：“正因为临近春节，所以我还不可疏忽大意，还要完善完善！”

“完善”一词，不光芳子的耳朵听出了老茧，而且全村上下也耳熟能详。自从当上米畈村村支书，德明书记就有一句口头禅：“工作还要完善完善！”此时听到老公似乎义正词严，芳子的火气就按捺不住：“完善个屁！外头抓完善，家中稀巴烂！”

“你又瞎胡扯，哪里稀巴烂？三十挖藕价钱好，开春修塘正当时，两件事我保证不推！村里的工作确实需要完善完善！”德明边说边不容置疑地掀碗取出钥匙，骑上电车风驰电掣地跑了……

芳子手搭凉棚一望，见德明的车又进了村福利院，便不屑地“哼”了一声，思量道：“个傻男人啰！福利院里精怪多，你想完善能几何？有的怨年饭鱼肉多，有的怨没有老婆太寂寞……看你哪来三头六臂，如何摆平！”

德明书记与村医许正华在福利院相约碰面，许医生问他：“书记，今年能把老人的诉求解决吗？能完善到位吗？”德明胸有成竹地答：“能，能！今天找你就是一起完善一下。”他俩为老人量罢体温，又和院长莲凤嫂子一起合议分工：春节前后，莲凤负责为院民每天测量体温，许医生负责每两天上门一次为两个患了肺炎的老人做雾化，若有重症由德明自己开车送到市医院。莲凤嫂子说：“分工明确，措施完善，值得点赞！”德明书记摆了摆手说：“哪里能完善得了？还有冬桂老头儿一直埋怨我不操心，不帮他找老婆过年。若能成全他的美事多好啊！”院长和医生异口同声说：“这有点儿难，有点儿难！”

德明书记叮嘱完点点滴滴，定好老人年饭的菜谱，刚出院子又让榜发捏了车刹，听他风急火燎地讲述了一桩糗事：榜发心旌摇曳地首见网友，刚进她家院子，对上暗语，还没握上手，她在外打工的丈夫就到家了，榜发与他不期而遇。“他是谁？”网友老公厉色紧问。“我请的工，挖藕的，挖藕的！”网友答道。榜发也随声附和：“挖藕的挖藕的！”就这样，榜发在网友老公的严厉监督下，拼死拼活挖了三天藕，睡的茅草房，吃的萝卜菜。最后她老公付工钱时，网友一脸坦荡地说：“已付了已付了。”榜发回家反复琢磨，料定是受了骗，他拉住德明的手，说：“书记，你为我撑腰，我要找她算账！”

德明哈哈大笑，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流了臭汗买教训！你还有脸找回去？我给你三百元你去老婆那里交账，就说另外的钱上馆子喝酒了。”

“那算了，哪个要你书记的钱去堵眼？”榜发说完红着脸匆匆地走了。

德明想，你去讨说法，还不是讨一场架，为我讨一身麻烦？那样我的年就真过不好啦！

天麻黑时，德明才赶到人民医院。他要探望炳成大伯，祈祷炳成大伯“龙体大安”。对于米畈村而言，炳成大伯堪称一宝咧！他的儿子在广东办企业，做得风生水起，因为思念父亲，想把产业移至家乡，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合同已经草签，可是如果炳成大伯不在了，岂不是麻雀落在粗糠里——空欢喜？

真好！炳成大伯打了几天球蛋白，经过专家组全力救治，已从重症室转普通病房，不久即可出院了。德明书记找到主治医生，握手感谢哽咽不止。医生以为炳成大伯是他父亲，听罢原委也是唏嘘连连……

从医院出来，德明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以为是老婆催回，一听是莲凤嫂子欣喜的声音：“书记，冬桂老头儿敞开了心扉，告诉我说他的相好丧偶后住在麻岭福利院。我下午让两位老人一起谈了心、表了态，他们愿意从此相伴，欢度余生。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办迁院手续。”

“同意，好事，注意完善手续！”

腊月之夜的北风有些薄寒，德明书记的心头却无比惬意。他想，回家之后再喝杯酒，就特别完善了。

[责任编辑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