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寒

嫁入豪门被家暴、被出轨的女客户林媛，找律师肖满帮她打离婚官司。一番调查，肖满发现林媛不仅“谎话连篇”，还“疯了”。这桩看似普通的离婚官司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发现丈夫的秘密，豪门媳妇要离婚

“是肖律师吗？”“是的，请问您是？”

手机那头急促的话音在雷暴天气的影响下，断断续续，肖满听得颇为费力。

电话是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她想委托肖律师处理一起离婚诉讼。在她的叙述中，肖满大概了解了她的情况。

她叫林媛，现年29岁。五年前，她接受家人安排，和一个富二代相亲并结婚，不久前，他们刚为宝宝举办了满月宴。她约肖满明天在一家咖啡厅见面，说有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他。

肖满是一名年轻律师，选择这个职业完全拜父母所赐。上初中时，父母闹离婚，为了得到他的抚养权，父亲极尽所能，作为家庭主妇的母亲毫无招架之力。离婚后没几年，母亲就得了病郁郁而终。那时，他就立誓要成为一名律师，为像母亲这样的弱势群体发声。大学毕业后，他打拼多年，终于站稳脚跟，而离婚诉讼正是他最擅长的一类官司。

第二天下午，肖满准时到达咖啡厅。看到当事人，他大吃一惊。外面气温足足有三十多摄氏度，可是林媛却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外套，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围巾。她怪异的穿着，苍白的面色，深陷的眼窝，委顿的神情，都让肖满震惊。

“林媛，你好。我是你昨天联系过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她接过名片，并没有多看，绯红的眼眶似乎在努力忍耐内心的情绪。“肖律师，我的丈夫叫庄文轩，他……对我家暴。”肖满看了一眼她严严实实的外套，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想请你帮助我离婚，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了。再不结束，结束的就是我自己了！”“你先不要着急，把事情说清楚。你和你丈夫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肖律师安慰道。

五年前，大学毕业才一年的林媛参加了一场相亲，相亲对象就是庄文轩，其父是本地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总。庄文轩对林媛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追求。林媛并不喜欢庄文轩，想要拒绝，然而其他人都在极力促成此事。庄家中意林媛，认为她漂亮温柔，毕业于名牌大学，父母都在政府部门工作，是适合做妻子的人选。林媛的父母也对庄家十分满意。林媛被动地同意了婚事。

嫁进庄家她才知道，庄文轩的父母分居已久，为了名声才没离婚。公公庄毅山经常飞往各地谈生意，很少回家。婆婆徐燕说一不二，控制欲极强。徐燕让林媛辞职在家，专心做一个贤内助，但是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听她的指挥。更让林媛不安的是，徐燕不断催生，但是她备孕很久一直没能怀上。而庄文轩也渐渐露出本来面目，天天出去吃喝玩乐，经常喝得烂醉才回家。徐燕管不住儿子，就把控制欲都放到林媛身上。

生活的枷锁和生育的压力，让林媛觉得窒息。她试图反抗，央求父母，想要离婚，他们却认为她是在耍小脾气，小题大做。这样的生活，林媛默默忍受了好几年。再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这个小生命她再一次选择了忍耐。

講完这些，林媛眼神恍惚，睫毛挂着泪珠，整个人看上去疲倦之至。“肖律师，我发现了庄文轩的秘密，我们的婚姻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骗局！”她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宝宝的满月宴刚过的一天晚上，我有事出门，因为忘记带手机，折回去拿，进到卧室的时候，竟然看见庄文轩搂着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这实在是太讽刺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庄文轩对我这么冷淡了，原来他喜欢男人！”

肖满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看来是林媛发现了庄文轩出轨，撞破了他的秘密，这才导致两人矛盾爆发。压制下内心的震惊，他开口问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实在忍受不了，和庄文轩大吵一架，扭打中我用摔碎的花瓶瓷片划伤了和他偷情的男人。庄文轩为了护着那个男人，居然动手打我。我恨极了，提出离婚，他们却不同意。为了宝宝，我选择原谅。可庄文轩却不知悔改，他和那个男人在家里私会，被我撞破了好几次！”

林媛低声抽泣起来。肖满看着她，对于她的遭遇，既震惊又同情。在仔细斟酌后，肖满说：“庄文轩与男人出轨这件事，由于性质比较模糊，认定的困难比较大，所以建议你把重心放在收集他家暴的证据上。当然，如果收集到他与男人过于亲密的证据，也可以在后续诉讼中作为辅助证据……”

谈话结束时，肖满低头看了看腕表，已是傍晚六点。林媛不安起来，说：“我必须马上回去了，这个季节，天暗得太快了。”她的脸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苍白，大颗大颗的汗滴粘连起头发，显得十分狼狈。还未等肖满说话，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次和林媛见面，是在两周后。林媛告诉肖满，她在家里安装了隐秘摄像头，在柜子里藏了一根录音笔，收集到了庄文轩家暴的证据。

肖满检查了她提供的视频和音频证据，证据清晰完整。整理好材料，他告诉林媛可以准备起诉了，林媛却显得顾虑重重。“肖律师，我有些担心。庄家有钱有势，如果起诉离婚，他们会不会报复？会不会对我的父母还有宝宝造成不好的影响？可不可以拿着这些证据先和他谈判，争取协议离婚？”

最后他们商议决定，先进行协商，如果结果不能如愿，再走法律程序。

离婚谈判失败，究竟谁在说谎

第二天上午，肖满如约来到咖啡厅，陪同林媛与庄文轩谈判。庄文轩很高大，肤色略深，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怎么看都不能和视频中那个手掐脖颈的家暴男联系起来。

和庄文轩同来的，还有一位保养极好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到林媛不安的神色，肖满猜这位应该就是她的婆婆徐燕。

咖啡馆的空调呼呼地吹出寒气，肖满告诉庄文轩他当事人的诉求。庄文轩径直朝着林媛开口说：“林媛，你还没闹够吗？上次你和我吵架之后就跑回娘家，一个星期都不回家，宝宝也不管。”庄文轩眉头紧蹙，语气中透着不耐烦，眼神带着十足警惕。

林媛沉默不语，对面的徐燕打破了平静，说：“媛媛，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当着外人多不好看。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不能一吵架就要离婚，你就算不替你老公想，总得替你儿子想想吧。”

肖满正准备出声，林媛开了口：“我手里有庄文轩家暴我的视频。如果你们不想让庄家名声受损，就协议离婚。不然我就通过法院起诉离婚，大家都会知道我和庄文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媛语气坚定，握着陶瓷杯的手在轻轻颤抖。

徐燕手里的白塔杯重重地落到桌上，但声音还是压低的：“你居然用视频要挟我们！”那白塔杯砸下时声音异常刺耳，徐燕怀里的孩子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肖满注意到孩子白嫩的手臂上包扎着一块纱布，格外醒目。

孩子的哭声引来其他人的目光，徐燕和庄文轩低语几句，抱着孩子匆忙离开。林媛的目光追随着孩子，她也如同受到惊吓，不停地颤抖。庄文轩站起身，说：“林媛，我劝你不要闹了，离婚对谁都没有好处。”

谈判不欢而散后，肖满和林媛确认过好几次，她说，事到如今，她没有办法再顾忌太多，一定要离婚。肖满着手准备资料，准备起诉离婚的事宜。

一天午后，太阳分外毒辣，肖满意外接到了庄文轩的电话，他要求面谈。

见面后，肖满开门见山地说：“庄先生想谈什么？我们不妨一次性把话说清楚。”“肖律师，你知道你的当事人一直在说谎吗？没错，我是对她动手了，可这是有原因的。为了和我离婚，她居然说我喜欢男人，用这样荒唐的谎言来败坏我们庄家的名声。”

“庄先生，您说这是荒唐的谎言，那林媛亲眼所见，您又如何解释呢？”“她有证据吗？我们家的别墅庭院里各个角度都有监控，到底谁在说谎，你看了监控，自然就明白了。”

肖满将信将疑，打开庄文轩提供的一段视频。卧室门口，庄文轩抱着宝宝出来，林媛披头散发，手里拿着花瓶碎片，朝着宝宝手臂划去。

倒吸一口凉气，肖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肖律师，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和林媛不可能轻易离婚。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离婚会让外界多出很多不实猜测，影响的可是整个公司。”庄文轩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她就是个神经病，这不是她第一次跟我提离婚了，生孩子之前她就提过一回。孩子满月后她又提，我不同意，她就造谣我喜欢男人，还装疯卖傻。直到她找你，我们才明白，她这是在演戏，扮可怜博同情。”

“庄先生，”肖满打断他，“不管怎样，是否离婚并不取决于您，而是要尊重我当事人的意见。”庄文轩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然后打开手机，又调出一张照片放在肖满面前。“这是宝宝的诊断报告，你说，到底谁更有暴力倾向？肖律师，麻烦你转告林媛，她如果坚持离婚，可以，但不要败坏我们庄家的名声，影响公司的发展！”

庄文轩离开后，肖满陷入沉思。一时之间，许多电光火石间的片段钻进他的脑海。初见林媛时，紧张的神情，怪异的穿着，以及分别时那句古怪的话，一连串的记忆形成一个连贯的闭环。庄文轩提供的证据让他意识到，他对当事人的同情让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没有任何犹豫，他拨通了一位熟人的电话。

当肖满挂断电话，他无力地窝进了沙发。整个世界一丝声音也没有，像极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第二天，肖满告诉林媛，有些事情需要向她确认，约她去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林媛穿着白色绒毛外套，戴着一顶贝雷帽，在对面坐下。看着她仍然不合时宜的穿着，肖满不动声色地开口说：“林媛，今天约你来是想向你核实几个问题。”林媛点点头。

“庄文轩说他并没有和男人出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肖律师，这种事他不会承认的，但都是我亲眼看见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每天都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他俩还脸贴脸。”林媛表情真诚不似作伪。肖满握紧了手中的瓷杯，“你说你用碎瓷片划伤了那个男人，具体是哪个部位？”“胳膊。”

“嗯。对了，你为什么穿这么厚的衣服？是身体不舒服吗？”肖满故作轻松的语气并没有换来期望的回答，林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肖律师，我还一直想问你，现在可是深秋，你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林媛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却犹如巨石压在了肖满的心中。他几乎断定出一个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但也正因为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昨天下午他打的那通电话，是联系了一位好友，他在市中心人民医院精神科任职。他告诉肖满，林媛可能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如果如他所说，林媛的病情已非常严重，需要立即入院治疗。

肖满颓然地回想，第一次见面时，大热天林媛却穿着厚厚的衣服，当时他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放在心上。林媛说庄文轩出轨男人，极有可能是她产生了精神错乱，错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

告别林媛，肖满再次拨通好友的电话，向他仔细讲述了今天林媛的反应。好友告诉他，林媛错误地判断季节，记忆混乱，出现幻觉，可以初步断定患上了产后抑郁症。这种情况多发生在产后6周内，刚好和她孩子满月后的怪异行为呼应。

肖滿问好友，像林媛这样的豪门媳妇，不缺钱，不工作，还有那么多人围着她，怎么还会产后抑郁？好友嘲笑他被影视剧误导了，产后抑郁跟是否身在豪门毫无关系，只要怀孕分娩，一个女人从身体到心理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激素水平不稳定、家庭关系、产妇自身性格等等多种因素，都有可能导致产后抑郁。好友告诉他，像林媛这样已经出现了幻觉，症状非常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下一步可能会发展成为伤人或者自杀！

求救信号终被发现，抑郁深处断舍离

仔细考虑过后，肖满联系了林媛的母亲，向她告知此事。电话中，林媛的母亲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最后无力的叹息，电话那头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

三天后，林媛的父母在肖满的帮助下，将林媛送入医院接受治疗。从林母周茹琴的口中，肖满了解到林媛患病早有迹象。

周茹琴说，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外孙出生后，她和老伴隔几天就会去庄家看女儿和外孙。有一次，林媛的父亲临时有事没去，林媛伤心得掉眼泪，说父亲不在乎她了。孩子满月后，林媛曾经半夜跑回娘家，说想离婚。周茹琴以为她和庄文轩吵架了，劝她都是当妈的人了，不能这么冲动。当时，林媛坐在房间的飘窗上一动不动，周茹琴要她早点休息，结果第二天起床，发现她还坐在那里发呆。

后来，林媛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了几天。周茹琴发现她情绪反常，有时候一家人吃饭，她吃着吃着就掉眼泪。晚上，孩子哭她睡不好，孩子睡了她又失眠，整个人状态非常差。有一回，她和丈夫从外面回来，看到林媛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沙发上的靠枕被捅破了一个。周茹琴被吓到了，她想过女儿可能是产后抑郁，但她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只要自己多搭把手，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时候，我总觉得媛媛太娇气，她带孩子有保姆帮忙，比起普通人家不知道轻松多少。现在想想，我真是太糊涂了。”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周茹琴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任由泪水无声滚落。

周茹琴将林媛患病的事实告知了庄文轩，庄文轩也大为震惊。但很快，他就调整了语气，甚至在电话里要求他们不要向外界传播，不要对庄家和公司造成负面影响。

几天后，庄文轩联系肖满，同意和林媛协议离婚。宝宝出生后，他一直把妻子的异常当作无理取闹，此刻，他又把产后抑郁和精神疾病画上了等号。肖满压抑着怒火，让他在同意书上签字。庄文轩同意离婚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暂时不对外声张。他说公司有一个大项目正在签约前的关键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到签约能否成功。

肖满去医院，把庄文轩同意协议离婚的消息转告林媛。那一瞬间，林媛的眼眶噙满了泪水。“肖律师，谢谢你。真没想到，我身边亲近的人都没发现我得病了，反而是你这个陌生人看出了问题。”

林媛有些激动地说：“你知道吗？当初因为宫寒，我不知喝了多少中药才怀上宝宝。可是生下他后，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当妈妈。婆婆说我抱孩子的姿势不对，连我喂奶都要当面围观。我想吃点自己喜欢的食物，她却不允许，说对宝宝不好。宝宝刚出生就昼夜颠倒，白天怎么都不醒，晚上怎么都不睡。虽然有保姆帮忙，他还是找妈妈，我每天晚上抱着他，胳膊都抱酸了，好不容易睡了，只要一挨床，马上醒来大哭。我伤口还没长好，又得了腱鞘炎，婆婆却说，孩子的问题都是娘胎里带的，是我的问题。有时候，晚上一夜没睡，第二天还要参加应酬，桌上有一桌子的菜，我却饿得浑身发抖。庄文轩去了书房，永远睡得心安理得。那时，我常常问自己，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回想起来，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得病的。肖律师，幸好你发现了我的‘求救信号，如果我真的做出伤害宝宝的事情，那我就永远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了。”

林媛说完，脸上已是爬满泪水。肖满知道，她的眼泪并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憋屈了太久。

两个月后，在醫院专业的治疗下，林媛精神错乱、幻觉幻视的症状大大减弱，综合测评显示她已经好转许多。出院后，林媛与庄文轩办理了离婚手续。肖满为林媛争取了应得的财产和孩子的探视时间。

分别之时，林媛告诉肖满，她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出色的设计师，如果不是考大学填志愿时父母劝阻，她一定会跟随自己的心意去选择。

初秋的暖阳下，林媛一脸认真地说：“肖律师，我会继续积极治疗。希望下次再见时，我已经真正重新活过来了。到那时，还请你帮我要回孩子的抚养权。”

肖满点点头，回答道：“没问题，我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编辑/刘诗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