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茶

陈默前女友的弟弟突发意外，前女友向他求助。陈默毫不犹豫答应了，可事情远比他想的棘手……

意外，前女友打来求助电话

2021年9月24日傍晚时分，陈默驱车送女友宋雪去上晚班的路上，就快要到达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宋雪是河南省郑州市一家三甲医院的医生。宋雪帮他点开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生的抽泣：“陈默，你帮帮我……”

随后，她说了一个让陈默无比震惊的消息：她弟弟赵鸣在大学突发意外，正在抢救，情况很糟糕，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赵鸣那张干净阳光的脸，陈默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的请求。挂完电话，车内安静得让人窒息，陈默用余光瞥见宋雪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我快要迟到了，先走了。”宋雪说完就下了车，迅速离开了。

打来电话的是陈默的前女友赵璐。两年前，陈默和赵璐还在热恋。当时赵璐的弟弟赵鸣还在读高中。为了鼓励他考个好大学，陈默和赵璐经常带他去图书馆看书。节假日，他们还约着一起去体育馆打球，去文化馆观摩。趙鸣跟陈默定了个“两年之约”：如果他考进那所他向往的大学，陈默要带着女朋友去祝贺他。他还调侃：“哪怕到时你女友不是我姐，也要遵守约定。”陈默欣然答应。

那年暑假，赵璐带着赵鸣跟陈默一起回老家玩。赵鸣在果园摘桃子时不小心崴伤了脚踝，陈默带着赵鸣去镇上的医院做检查，贴膏药。临走时，陈默摘了满满两筐上好的水蜜桃给姐弟俩带上。

陈默把他们送到家时，正好遇见赵璐的妈妈回家。得知陈默是农村来的，赵璐妈妈的脸色变了。得知赵鸣的脚受伤，她彻底爆发了：“没吃过桃是吧？让你们吃……”说完，她把桃子扔到了门外，硕大的桃子七零八落地顺着楼梯滚落。她厉声训斥着，要女儿马上跟陈默分手。

陈默低头走下楼梯，弯腰拾起滚落一地的桃子。那一颗颗被精挑细选的桃子上布满伤痕，像极了那一刻他的心……

赵璐追出来拉着陈默的手哭个不停，不住地说着对不起。赵鸣瘸着腿追了出来，从陈默怀里夺过一颗桃子，擦也没擦直接咬了一口，说：“默哥，这是我吃过最甜的桃子！”陈默鼻子一酸，伸手轻捶了一下赵鸣的胸膛，转身离去。

赵鸣喊道：“陈默，不管以后你和赵璐怎么样，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哥！别忘了我们俩的约定！”从那以后，赵璐渐渐淡出了陈默的生活。

一年前，陈默因胃病住进了医院，在住院期间，认识了当时的实习医生宋雪。她不仅专业，还十分细心体贴。后来，两人发展成了男女朋友。

陈默想给宋雪打电话解释一下，但她很快挂断说要准备进手术室了，有什么事下了班再说。

陈默思虑再三，决定去千里之外的那所大学帮赵璐处理弟弟的事情，也给当初的“两年之约”一个交代。至于宋雪，只能事后再找机会解释了。

因为事发突然，又是夜里，没有相应的航班。陈默查了一下去赵鸣所在学校的列车，动车和高铁都没办法直达。转车的话，中间耽搁的时间比较久。查来查去，只有一列直达的火车，凌晨一点半出发，需要15个小时。他粗算了一下，时间还算充裕。

他问赵璐要来她和她妈妈的身份证号，订了三张火车票。之后，他给宋雪留言，说明了一下情况和去向，然后去接赵璐和她妈妈。

午夜时分乘客不多，或坐或站零星地散在站台上，密密的秋雨在灯光下织成了雨帘绵绵不断，一如笼罩在他们心头挥之不去的悲伤和哀怨。

凌晨，火车准时进站。赵璐跟着陈默来到两节车厢中间的地方，颤抖着声音说：“辅导员刚打电话过来，妈妈在身边，我没敢接。”陈默拉着赵璐往前又走了两节车厢，让赵璐给赵鸣的辅导员回电话。正在这时，辅导员的电话打了过来，赵璐接通了，怔在原地。陈默依稀听到辅导员说“节哀”。

陈默脑袋“嗡”的一声，尽管他想到了，可能会有最坏的结果，但当这个噩耗真切地传来时，他仍然难以接受。没有了赵鸣，赵璐和她妈妈要怎么活下去？他早听赵璐说过，父亲走得早，是母亲孤身一人把他们姐弟抚养长大。看着赵璐瘦弱的身影，他心里愈加沉重，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可怜。

赵璐紧紧咬着乌青的嘴唇，在火车狭窄的过道里失声痛哭。“不许哭！你弟弟没事！”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赵璐脸上挨了一巴掌。

陈默转过身，不知何时，赵璐的妈妈早已站在他们身后。她像一头发疯了的猛兽，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赵璐问：“老师骗人的，对不对？”赵璐妈妈紧紧抓着早已哭成了泪人的赵璐剧烈地摇晃。赵璐终是扛不住了，瘫坐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车厢里人多嘴杂，有围观的，有拍视频的，陈默见状急忙找来列车员，简单说明了情况，列车员把他们带到了人员稀少的餐车车厢。

赵璐妈妈把头埋进双臂间喃喃自语：“不是真的，不是，我儿子好好的。鸣鸣不可能有事……”

看着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和眼角岁月冲蚀的痕迹，陈默心里腾起无限的悲凉。他打起精神一边安抚赵璐，一边照顾赵璐的妈妈。

窗外一片漆黑，赵璐妈妈沉重的叹息湮没在无尽的黑夜里。这注定是一段备受煎熬的行程。

陈默打开手机，不停地刷着赵鸣学校论坛的网页，试图了解更多讯息。

不经意间，他看到“新生军训猝死”的字样，直觉告诉他这个帖子说的应该就是赵鸣。火车上信号不好，他好不容易点开帖子还没来得及浏览详情，帖子就被删了，他想这个事情中间一定有问题。

惊喜，空降现女友来助攻

下午三点半，陈默搀扶着赵璐和她妈妈走出吉安火车站。当赵璐的妈妈从一众老师口中亲耳听到那个噩耗时，两脚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良久，赵璐妈妈才睁开眼睛，她挥退了所有人，独自见了儿子最后一面，她那布满血丝却透出无尽爱意的眼神让陈默至今难忘。

学校提供的事故报告显示赵鸣军训后，参加体能测试中突发意外，经抢救无效去世，细节方面一带而过。结论是：赵鸣是自身身体原因导致的意外，而且校方尽到了救治义务，整个过程中校方没有过错，没有任何责任。

在陈默看来，校方提供的事故报告更像是一份急于摆脱责任的脱责声明。他再次想到了火车上看到的那则校园论坛上被删掉的讯息。

他询问出事当天赵鸣参加军训和体能测试时的细节，学校的代表说具体细节他们也在调查，会给家属一个答案，让他们耐心等待。可面对这样的处境，谁能有半点耐心？赵璐无比愤怒地说：“我弟弟还未成年，在学校组织的教学活动过程中发生意外，学校不应该负责吗？”回答她的是长长的沉默。

赵璐的妈妈情绪不稳定，赵璐完全六神无主，只能由陈默出面与学校代表交涉。

面对他的一连串问题，辅导员三缄其口，表示真的不清楚具体情况，一切要以校方最终的调查结果为准。

陈默来回走动在学生处、辅导员、赵鸣的同学之间，试图从中得到一些有关事故当天的消息或者现场目击人，但结果却是徒劳。

说起赵鸣，班上的同学都闭口不谈，明显在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校方代表也以干扰正常教学活动为由，不愿陈默过多接触学生。

就在他六神无主时，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是宋雪！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宋雪略显尴尬地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原来，赵璐在火车上见陈默几次给宋雪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害怕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和宋雪之间的感情，就趁他不留意时悄悄记下宋雪的电话，然后背着他跟宋雪通话，澄清了事情原委。得知他们面临的困境，宋雪决定过来帮忙。

看到宋雪，陈默心里莫名地安稳了许多。

出于医生的职业敏感性，看完学校提供的报告，宋雪说这件事很可能不像校方说的那么简单，应该另有隐情。当务之急，要弄清楚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校方究竟有没有隐瞒什么，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往深处一点点掘，真相慢慢才会浮出水面。

陈默把当下的困境告诉宋雪，宋雪建议绕开校方代表，从和赵鸣关系近的同学入手。

陈默和宋雪兵分两路走访了经常和赵鸣打篮球的几个同班同学以及赵鸣的室友。

在陈默的不懈坚持和苦苦恳求下，赵鸣的两个室友隐晦地说出了真相：那天军训过后，学校增加了1500米的体能测试，赵鸣是在1500米体能测试中倒地的。因为现场没有会心肺复苏的人，校医赶到不久，赵鸣就被120拉走了。

宋雪也得到一个线索：事发当天，平时军训都在场的应急医务人员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在场。宋雪皱着眉头说：“军训加上高强度的体能测试，从医学常理上推论，赵鸣这是典型的超负荷运动引发的恶性心律失常，从而导致的心脏骤停。”宋雪顿了下，说：“心脏骤停黄金抢救时间是在4分钟内。心脏骤停10秒，表现为意识丧失；1分钟，呼吸将逐渐停止；4分钟以上时将出现不可逆的脑细胞死亡；8分钟时将进入植物人状态，再往后……”看着陈默神色凝重，宋雪没再说下去。

据他们实地调查，校医院离事发点并不太远，如果救治及时，是完全有可能避免悲剧发生的。

陈默和宋雪再次来到事发地，测试从校医院跑步到操场所需的时间。急诊室离事发点直线距离不足300米，按正常跑步速度，接到紧急救援后4分钟内完全可以到达现场。

结果很明显：校方很可能隐瞒了因为延误救治而导致悲剧的失职行为。可这只是推测，空口无凭，如果想证实这一结果还需要时间上的证据。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宋雪突然激动地指着体育馆上方说：“快看，证据就在那里。”陈默顺着宋雪指引的方向，赫然看到体育馆上方角落里正对着整个操场的监控摄像头。

为了进一步还原当时的状况，陈默跟校方代表请求观看体育馆上方正对操场事发地的几个监控的内容。没想到，校方以设备故障为由拒绝了。

无奈之际，陈默选择了报警求助。民警来到后调查完告知他监控确实“坏了”，里面很干净，没有存储记录——显然监控内容已经被删除干净。

陈默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刚有了点眉目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打电话告诉宋雪，宋雪出奇地冷静，她说知道了，然后让陈默赶快赶到体育馆旁的商店。原来，在陈默跟校方协调时，宋雪意外发现体育馆附近商店门口也有监控。她料想到校方可能会不配合，便跟年过半百的掌柜阿姨哭诉了半天，如愿调取了事发当天商店门口正对事发地的监控内容。

监控内容清晰地显示事发当天17点20分赵鸣在跑步过程中倒地不起，学校医务人员17点44分赶到现场，17点47分急救车把赵鸣运走。

赵鸣的生命就在这24分钟黄金时间的漫长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殆尽。换句话说，赵鸣的悲剧不全是意外，更多的是校方救治不及时造成的“人祸”。

胜利，柳暗花明侠者无敌

陈默拿着拷贝好的监控内容要找校方代表对质，被宋雪拦了下来。

她说：“严格来讲，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从专业性讲，真正的时间追溯和赵鸣当时的状况判定还要从医院急救接诊查起。这些资料，医院急诊的接诊记录和抢救记录都会留档。”

陈默和宋雪又马不停蹄赶到校医院，得知他们的来历，医院以没有送诊人和被急救人的身份证拒绝调取接诊记录和抢救记录。赵璐以赵鸣姐姐的身份找到了学生处，在她的再三哀求下，一位老教师终于答应带他们去接诊的医院调取抢救记录。

抢救记录上和宋雪所说的如出一辙：心脏骤停引发的休克，接诊时已处于无意识状态，呼吸不可察，心跳微弱。但接诊和送诊时间明显有被改动过的痕迹，时间上整整提前了二十分钟。宋雪耐着性子翻看完抢救记录后，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指给陈默看，抢救时间和送诊时间相差了近半个小时。宋雪小声说：“幸好，抢救记录没有被修改。”拍完照，他们离开了。

回去路上，见陈默不解，宋雪说：“这不奇怪，接诊和实施抢救的记录人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另外，接、送诊记录可能是刚才他们临时改的，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改抢救记录。”宋雪顿了一下说，“不过，这些应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见陈默仍旧不放心，宋雪安慰道：“没关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永远不可能被掩盖。即便没有这些，还有急救车上的记录仪，还有医院门口和急诊室门口的监控，咱们这就去挨个挖出来。”

看着宋雪满脸疲惫的模样，陈默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流。在民警的协助下，陈默如愿拿到了急救车记录仪和医院门口、急诊室门口的监控内容。

面对他们罗列的一系列证据，校方代表的法务依旧用一连串专业术语告诉他们，校方无过失，也尽到了救治的义务。最后，他们甚至质疑赵鸣患有心脏病并对学校进行了隐瞒。面对校方代表的百般刁难，宋雪安排赵璐联系赵鸣高三时的班主任，调取赵鸣高考前的体检表。

随后，赵璐又通过学生处的老师，调取了赵鸣大学入学的体检报告。两份体检结果均显示赵鸣身体健康，无心脏病史。

为了避免他们面临的法律盲区，陈默带着掌握的资料前往当地的几家律师事务所咨询。

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看完资料后明确指出：学校在教学活动组织安排过程中存在不合理的地方。同时，因延误救治导致悲剧发生，学校有脱不掉的干系。陈默跑遍了全市十几家律师事务所，但碍于这所大学在当地的影响力，没有律师愿意接手。

和校方代表的谈判陷入了僵局。似乎是看到了他们的窘迫困境，校方代表团的态度变得强硬，开始阻止他们进入校园。

如果协商不成，剩下的只有法律诉讼一条路了。但诉讼就意味着遥遥无期的等待和旷日持久的举证、辩驳。且不说赵璐和她妈妈在心理上能否拖得起，單论收集到的证据不能令校方承认过失，那诉讼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宋雪问陈默，如果事情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怎么办？陈默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把他和赵鸣的“两年之约”讲给她听。

许久，宋雪叹了一口气说：“万不得已，只能尸检了。”但要过赵璐妈妈这一关，估计很难。

“这个就交给我吧。”宋雪说，“在这之前，我先出去办点事，你照顾好她们两个，你们不要乱来。”

宋雪带着复印好的资料连夜消失了。宋雪再次出现是在两天后，一同前来的还有她的表舅，政法大学的法学教授以及一位媒体记者。

宋雪满脸风尘地对陈默和赵璐解释：“证据资料之前已经收集齐全，我们万事俱备，只欠法律顾问这股东风。这是目前我能找到的可以为我们提供援助的最强法律顾问了。”

宋雪的表舅是个精神矍铄的清瘦老者，高高的颧骨，瘦瘦的脸颊，一双清澈的眼睛闪烁着理性的光泽，第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

打过招呼后，表舅对陈默说：“你小子，面子可是很大啊！小雪很少去学校找我。她说，我外甥女婿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但又脱不开身，非要我这把老骨头过来……”陈默握着表舅的手，又激动又语塞。随着他们的到来，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宋雪跟赵璐妈妈谈了很久，她终于同意对赵鸣进行尸检。尸检结果验证了宋雪的推测：排除了心脏病史和心源性休克，证明赵鸣是运动强度过大引发的恶性心律失常，从而导致的休克和身亡。

面对完整的证据链和记者的镜头，校方代表的态度开始缓和。面对宋雪表舅脱口而出的一连串法律条款和赵鸣的尸检结果，校方的法务也绝口不再提校方无过失，质疑赵鸣有心脏病等字眼，谈判内容也从毫无意义的推诿脱责转移到了责任认定和划分之上。

表舅罗列了相关案例以及处理结果和法律依据，又客观分析了如处理不当，舆论对学校形成的影响和对家属造成的伤害。

在长达一周的4轮谈判后，校方终于承认了教学工作中存在过失、救治时存在延误，同意按照法律规定和双方协商结果签订65万元赔偿协议，同时郑重向家属赔礼道歉并协助处理后续事宜。

事情终于落下帷幕，宋雪挽着陈默的胳膊，说：“你这个人吧，缺点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数不清。但你善良真诚、有担当，这就像太阳，太阳出来了，星星就都看不见了。”听着宋雪的话，陈默心里乐开了花。

又是一年的中秋，宋雪穿上了洁白的婚纱，成了陈默的新娘。

编辑/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