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萍 宁晨昊 罗宁

【摘 要】 文章选取2011—2020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考察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及媒体关注对两者关系的调节效应。研究发现企业ESG表现的提升能够显著降低审计收费，媒体关注弱化了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机制检验表明，ESG表现主要通过减少审计成本、降低企业经营风险影响审计收费；异质性分析发现，媒体关注的影响效应并不存在显著异质性，不同倾向媒体关注都表现出对ESG表现降低审计收费作用的弱化效应，企业多元化经营程度越高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作用越明显。研究深化了对企业ESG表现与审计收费关系的理解，同时对审计与媒体关注协同治理维护资本市场有序运行有一定参考价值。

【关键词】 ESG表现； 媒体关注； 审计收费

【中图分类号】 F239；F27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5937（2023）11-0127-08

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作为增强经济活力、提升市场效率的“生力军”，企业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经济效益与承担的社会效益对经济高质量发展起着重要支撑作用。但在利润最大化导向下，环境违规、社会事故、治理问题时有发生，引起了政府、社会公众等对企业ESG表现的重视。2006年，深圳证券交易所发布了《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指引》，倡导企业对社会、股东、债权人等利益相关者承担相应责任；2022年1月，《上海证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规则》修订，进一步对社会责任披露、公司治理等做出细致要求。据《中国ESG发展报告2021》显示，我国上市公司发布ESG相关报告数量逐年上升，从2018年的872家增长至2021年的1 130家。已有研究表明，我国机构投资者具有明显ESG偏好[ 1 ]。可见，无论是监管层面、企业自身，还是外部投资者，都逐渐将ESG表现纳入关注视野。在此背景下，研究企业ESG表现及其潜在影响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从现有文献来看，早期ESG研究主要关注环境、社会、公司治理单一因素影响后果，对ESG综合表现的研究则刚起步。其中多数研究肯定了提升ESG表现帶来的积极影响，认为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企业提升投资效率、降低经营风险[ 2-3 ]，最终能提升企业价值、财务绩效[ 3-4 ]。也有少部分学者基于资源有限性假说、委托代理理论等认为，企业对ESG方面的投入会增加额外成本，消耗本该服务于股东利益的有限资源，偏离股东利益最大化目标[ 5 ]。综上，有关ESG表现如何影响企业自身及其利益相关者，并未形成一致观点，需要进一步深化拓展。特别地，审计师作为资本市场“守门人”，对维护资本市场有序运行具有重要的作用，但关于企业ESG表现会如何影响审计师决策，相关研究还较为少见。此外，无论是企业行为还是审计师决策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外部因素干扰，而媒体关注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已有研究表明，媒体关注能够发挥信息媒介与外部治理作用，进而影响诸多资本市场参与者[ 6 ]。那么，当企业ESG表现的变化影响审计收费决策时，媒体关注又将发挥怎样的作用？基于此，本文以2011—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影响以及媒体关注对两者关系的调节作用，并进一步研究不同倾向媒体关注、不同多元化经营程度下，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异质性影响。

本文可能的研究贡献：第一，既有研究广泛探讨了企业ESG表现对自身及其利益相关者的影响，但延伸到审计师决策层面的研究还较为少见。本研究突破了已有文献的局限，丰富了ESG表现影响后果与审计收费影响因素的相关文献。第二，研究ESG表现与审计收费关系的同时，引入媒体关注这一外部治理因素，分析了媒体关注在ESG表现降低审计收费作用中发挥的调节作用，有助于明确审计师、媒体关注如何协力发挥作用，共同维护资本市场有序运行。第三，依据审计定价模型，揭示了ESG表现通过影响审计成本与企业经营风险降低审计收费的具体路径，进而打开企业ESG行为如何影响审计市场价格博弈的“黑箱”。第四，进一步区分媒体关注不同倾向与企业不同经营特征，探讨ESG表现影响审计收费的具体差异。综上，本研究不仅有助于明晰企业ESG表现提升的内在动机、ESG表现影响审计收费的作用机理，而且对维护资本市场持续稳定运行、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也有一定参考价值。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ESG表现与审计收费

审计收费作为审计师提供审计服务的价值决策，主要受审计成本与风险溢价两部分影响[ 7 ]。从审计成本看，委托代理理论认为，管理层与股东之间存在不同的利益目标函数，审计作为一种降低代理成本的外部治理机制，与管理层之间存在天然对抗性[ 8 ]。因此，“理性”的管理层有动机阻挠审计工作顺利进行，审计师必须耗费更多资源投入以达到审计目标。从风险溢价看，审计师面临的风险主要包括审计风险与经营风险，其中，审计师面临的经营风险与企业经营风险息息相关[ 9 ]。当被审计单位经营风险较高时，即使审计师完全按照审计准则要求执行审计业务，仍有可能承担连带责任进而遭受经济、声誉损失等。对于审计师而言，此类风险并不可控，只能通过提升风险溢价予以补偿，从而导致审计收费上升[ 10 ]。由此可知，审计成本投入与企业经营风险会导致审计收费增加。本文认为，良好的ESG表现作为企业积极履行利益相关者责任的具象反映，有助于企业缓解代理问题、获取外部资源、降低经营不确定性等，进而影响审计成本投入与企业经营风险，降低审计收费。

良好的ESG表现能够减少审计成本投入，从而降低审计收费。首先，ESG表现较好的企业面临更强的外部监督，能够降低管理层妨碍审计工作的可能性。ESG表现与企业社会责任类似，强调企业在实现财务目标的同时，应当兼顾其他利益相关者预期，从而达到“双赢”局面。但区别于传统的企业社会责任，ESG表现从环境、社会、治理视角提供了明确标准，便于量化利益相关方责任履行的评价体系[ 4 ]。因此，当企业致力于提升ESG表现时，利益相关者更有动机参与监督治理活动，并且能够取得更好的监督效果。此时，管理层舞弊的预期压力增大，会减少操纵信息披露、提供虚假资料等阻挠审计证据收集的违规行为[ 8 ]，降低了审计师取证难度，进而减少了审计过程中的要素消耗。其次，良好的ESG表现能够削弱管理层盈余动机。两权分离状况下，上市公司为激励与约束管理层，会基于会计指标设置业绩考核，当业绩考核不达标时，管理层有动机通过盈余管理等手段粉饰不良业绩[ 8 ]，而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企业经营业绩稳定增长[ 3 ]，降低管理层业绩考核压力，使操纵财务报告的动机削弱，相应减少了审计师所需投入。有学者研究表明，主动提升环境、社会、治理绩效的企业管理层责任意识较强，存在舞弊动机的可能性较小[ 2 ]。最后，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降低审计业务复杂度。在监管制度趋严的当下，企业的环境违规、利益相关者摩擦等均可能导致如污染治理成本、诉讼成本等或有负债[ 4 ]，相关审计事项本身的不确定性导致审计师不得不投入更多成本与精力以对确认计量做出合理评价，从而导致审计成本的上升。ESG表现较好的企业能够凭借优质的环境管理、紧密的利益相关者关系有效减少上述事项[ 2 ]，避免相应审计成本投入，进而降低审计收费。

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降低企业经营风险，进而影响审计收费。首先，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企业获取外部资源。已有研究表明，积极的ESG履责行为有助于企业增强消费者粘性、获取资金支持等[ 2-3 ]，这为企业营造了适宜的经营环境，审计师会在了解被审计单位所处环境的基础上做出经营风险较低的判断。其次，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企业构建社会声誉资本。社会声誉的形成源于长期与利益相关者的积极互动[ 11 ]，良好的ESG表现向外界传达了企业对利益相关者负责的信号，从而有利于形成声誉资本。一方面，声誉较好的企业负有更高的失信成本，为维护企业声誉，管理层会主动减少非效率投资等不利于企业长期稳定经营的行为[ 2 ]，与利益相关者互动过程中也会保持诚信以获取信任，从而降低经营风险[ 10 ]。另一方面，较好的声誉能够发挥“保险”作用，即当负面事件发生时，由于前期积累的声誉资本，利益相关者对声誉较好企业“包容度”更高，负面事件不会对企业经营产生较大影响，风险相对较低[ 4 ]。最后，基于合法性理论，企业在经营过程中不可避免受到监管规制，为证明自身合法合规情况，企业需要向外界传递合法性信号。在当前制度监管趋严的背景下，企业违法违规行为更可能招致监管处罚、负面舆论，甚至对企业持续经营造成威胁，而良好的ESG表现反映了企业环境、社会、公司治理方面的积极作为及响应制度规制号召，降低了所面临的监管处罚风险[ 1 ]。并且，即使企业真正面临相关负面事件，也可以通过良好的ESG表现转移公众注意力，降低不良影响。有学者认为，企业能够通过更多慈善捐赠转移公众对负面事件的关注，从而有机会采取补救措施，降低相应监管风险与社会制裁风险[ 12 ]。因此，审计师依据较低的经营风险可降低风险溢价水平，进而减少审计收费。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降低审计收费。

（二）ESG表现、媒体关注与审计收费

信号传递理论认为，媒体关注与报道能够发挥“信息媒介”作用，有效缓解资本市场信息不对称，利益相关者能够通过媒体获取企业信息，并藉此做出有利应对[ 13 ]。作为资本市场的重要参与者，企业与审计师必然受到媒体信息干扰，进而影响双方契约关系[ 6 ]。媒体关注对ESG表现与审计收费关系的影响可能有两种不同作用后果。

一方面，媒体关注可能进一步加强ESG表现对审计成本、经营风险的降低作用，从而减少审计收费。首先，ESG表现较好的企业倾向于主动通过媒体向外界展现其积极履行利益相关者责任、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正面形象，且往往能够取得良好市场反应[ 4 ]。当审计师通过媒体报道接收到企业的正面信息时，会据此做出企业风险较低的判断，从而降低风险补偿预期[ 14 ]。其次，当企业积极的ESG履责行为受到媒体报道时，利益相关者往往会主动传播有关新闻报道，并进一步就企业事项在网络社交媒体探讨交流[ 8 ]。此时，审计师能够通过媒体报道获取审计事项有关信息，降低信息搜集成本。并且，利益相关者在媒体平台的交流探讨有助于审计师更为全面地了解企业状况及所处环境，根据舆论侧重判断识别企业重大错报，减少了审计师的精力与成本损耗。最后，媒体关注所具备的外部监督职能能够做到对企业与审计师的双向监督。媒体的监督功能可能作用于企业，对企业管理层实现更强有力的约束，降低其操纵财务报告与妨碍审计工作的可能性[ 2 ]，企业层面的积极配合与审计工作难度的降低使得审计成本相应降低。另外，媒体关注带来的监督压力也可能作用于审计师，迫使审计师提高独立性，避免发生审计购买等违规行为，减少异常审计收费[ 15 ]。

另一方面，媒体关注可能使审计师谨慎估计相关风险，加大审计成本投入，从而增加审计收费。首先，当企业所受媒体关注度越高时，潜在的公共舆论压力越大[ 6 ]，根据审计保险假说，客户面临的部分风险会向审计师转嫁[ 10 ]，而媒体关注所带来的舆论压力也会向审计师迁移，从而使审计师更加担心潜在的执业风险。因此，审计师将会提高独立性，谨慎评估相关风险，并在审计过程中扩大审计范围，执行更多审计程序，以降低审计失败可能性。其次，媒体关注的信息供给作用有助于审计师通过新闻报道判断企业潜在的诉讼风险[ 6 ]。媒体报道能够揭示企业潜在问题，进而引发监管处罚，投资者可能根据监管处罚结果提起诉讼[ 16 ]。因此，作为系列风险的“源头”，媒体报道加剧了审计师对潜在损失的担忧，从而谨慎估计相关风险、加大成本投入以规避连带责任。有学者认为，媒体报道并非中立而是存在自我利益偏向的，为追逐炒作热点，更倾向于报道负面新闻以引起轰动[ 14 ]；当审计师更多接收到媒体传递的企业负面信号时，可能据此认为企业存在较高诉讼风险，进而要求更高的风险溢价。最后，良好的ESG表现向外界传达了企业积极响应政府环境规制、社会责任倡导、行业规范构建的信号，从而受到监管层的重视[ 3 ]，并且较高媒体关注下的舆论状况更有可能被监管部门关注[ 6 ]，这种双重作用使得审计师所面临的监管压力陡增。此时，审计师不得不提升风险预期，追加审计成本以提高审计质量，并因此要求更高的审计收费。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a：媒体关注会强化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

H2b：媒体关注会弱化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样本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1—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数据为研究样本，并对原始数据进行如下处理：（1）剔除变量观测值缺失的样本企业；（2）剔除金融保险类样本企业；（3）剔除ST、PT等异常样本企业；（4）为避免极端值对实证结果的影响，对主要连续变量进行双边1%缩尾处理。相关数据中，ESG表现数据采用华证ESG评级结果（该数据来源于WIND数据库），媒体关注数据来源于CNRDS数据库上市公司新闻舆情中的网络财经新闻，其他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

（二）变量定义

1.审计收费

参照已有研究[ 12 ]的普遍做法，采用当年审计费用自然对数来衡量审计收费。

2.ESG表现

参照高杰英等[ 2 ]的研究，本文解释变量ESG采用华证ESG评价指标作为企业ESG表现的代理变量。华证ESG评价体系基于国际ESG评价主流标准与我国企业ESG现实状况，囊括环境、社会、治理维度，选取26个关键指标衡量企业ESG表现，分为“C—AAA”九档。本文根据“C—AAA”的评级，分别赋值1—9代表企业ESG表现，分数越高意味着企业ESG表现越好。

3.媒体关注

互联网的出现颠覆了传统媒体报道与信息传播形式，网络新媒体成为人们信息获取的主流渠道。在当前背景下，以网络媒体报道反映媒体关注更具代表性。因此，参照已有文献[ 14 ]，本文媒体关注变量依据CNRDS数据库上市公司新闻舆情中的网络财经新闻，采用样本企业各年度受网络媒体关注总数量的对数值作为媒体关注的代理变量。

4.控制变量

借鉴已有研究[ 12 ]，本文对其他可能影响审计收费的因素加以控制。具体包括公司规模（Size）、事务所规模（Big4）、盈利能力（Sales）、应收账款占比（Rec）、存货占比（Inv）、机构持股比例（Inst）、事务所变更（Switch）、董事会规模（Board）、独董比例（Indep）。此外，还控制了年度和行业虚拟变量。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

（三）模型构建

为考察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影响（H1），本文构建如下模型：

为检验媒体关注对ESG表现与审计收费两者关系的影响，在模型（1）基础上引入媒体关注与ESG表现的交互项，对本文H2a、H2b进行验证。

上述模型中，Esg为本文解释变量，表示企业ESG表现；Lnfee为被解释变量，表示审计收费状况；Esg×News代表企业ESG表现与媒体关注的交互项；Controls代表所有控制变量；？着为残差项。

四、实证检验

（一）描述性统计

表2列示了样本企业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审计收费的均值为13.83，标准差为0.72，最小值为11.85，最大值为19.40，中位数为13.71，说明不同企业之间审计收费确实存在显著差异；企业ESG表现的均值为6.54，中位数为6，根据华证ESG评级来看，平均评级处于BBB到A之间，说明我国上市公司ESG表现较为良好；媒体关注均值为5.15，标准差为1.01，最小值为2.94，最大值为8.06，中位数为5.11，虽然不同企业之间受到的关注有所差异，但媒体关注现象普遍存在。其他控制变量的分布情况与以往文献基本一致，不再赘述。

（二）实证结果分析

表3为ESG表现、媒体关注与审计收费的回归结果。由列（1）基准回归可知，ESG表现与审计收费的回归系数为-0.014，且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企业良好的ESG表现的确有助于降低审计收费，与本文H1一致。为检验媒体关注的调节效应，列（2）在ESG表现与审计收费回归中加入媒体关注变量，媒体关注的系数为0.029，与审计收费在1%水平下显著正相关，这意味着媒体关注更多给审计师带来的是外部压力而非信息供给。列（3）在加入媒体关注与ESG表现的交互项后，交互项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媒体关注显著弱化了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使得审计师外部压力增大，进而会谨慎估计风险，加大审计成本投入，验证了本文H2b。

（三）稳健性检验

为缓解研究可能存在的遗漏变量、样本选择偏误等内生性问题，采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Heckman两阶段回归、工具变量等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其中，工具变量参照王琳璘等[ 4 ]的研究，选取企业注册地所在城市其他企业的ESG评分均值作为工具变量（IV），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回归（2SLS）。经过上述处理，考虑内生性问题后，与本文研究结果基本一致。为进一步检验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本文对ESG表现、审计收费进行重新测度并分别进行回归。对于ESG表现，将华证ESG的“CCC—AAA”评级重新赋值划分为“1—3”以度量企业ESG表现；对于审计收费，根据企业规模对审计收费变量进行标准化，将审计收费除以企业总资产后取对数值，从而规避企业规模对审计收费的潜在影响。此外，考虑会计准则变更对审计收费的影响，以我国财政部2014年对《企业会计准则》进行大规模修订为节点，选择2015年及其以后的样本数据重新进行回归。上述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证明了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囿于篇幅，稳健性检验详细结果不再列示。

（四）机制检验

如前文所述，本文认为ESG表现能够通过降低审计成本与企业经营风险进而降低审计收费。已有文献从理论上系统阐释了审计成本与经营风险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因此，本文采用ESG表现与审计成本和经营风险回归以识别ESG表现影响审计收费的具体机制。

其中，对于审计成本的衡量，以财务报表报告日与审计报告披露日的时间间隔天数，即审计时滞（Auditday）作为审计成本的代理变量，审计时滞越长意味着审计成本越高，越短则意味着审计成本较低。已有研究普遍采用盈利波动性反映企业经营风险，具体地，先以企业当年度Roa减去年度行业Roa均值缓解潜在的系统性风险影响，然后按照每三年观测期计算经调整后的Roa标准差用以衡量企业经营风险。由于本文樣本期间为2011—2020年，而经营风险指标计算需三年窗口期，故样本数量有所波动。由表4可以看出，ESG表现与审计成本的回归系数为-1.191，与经营风险的回归系数为-0.003，均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以上结果验证了ESG表现通过影响审计成本和经营风险进而降低审计收费的作用。

五、异质性分析

（一）媒体关注的异质性检验

前文研究发现，媒体关注能够弱化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但媒体关注往往带有一定情绪倾向[ 13 ]，要厘清媒体关注如何对ESG表现与审计收费的关系发挥作用，还应进一步检验不同情绪的媒体关注下作用后果有何不同。因此，本文依据CNRDS数据库上市公司新闻舆情中的网络财经新闻数据，进一步区分正面、中性、负面不同倾向，对不同倾向的媒体关注数量加一取对数值，构建正面媒体关注（News_pos）、中性媒体关注（News_neu）、负面媒体关注（News_neg）变量，并生成與ESG表现的正面媒体关注交互项（News_posesg）、中性媒体关注交互项（News_neuesg）、负面媒体关注交互项（News_negesg），以探析不同类型媒体关注的影响。具体结果如表5列（1）—列（3）所示。ESG表现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131、-0.098、-0.067，且均在1%水平下显著；不同媒体关注交互项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027、0.023、0.014，均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故此可以得出，媒体关注异质性对ESG表现与审计收费关系的影响并不存在明显差异，不同倾向的媒体关注均呈现出负向调节作用。

（二）企业经营特征的异质性检验

多元化经营作为企业重要的战略决策，是影响ESG表现与审计收费关系的经营层面重要特征。本文认为，在多元化经营程度更高的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更明显。（1）企业多元化程度较高时更易出现内部治理问题，根据资源有限性假说，跨行业经营会引发组织内的资源配置扭曲，管理者往往顾此失彼，此时，内部治理风险的增加使得企业潜在风险加剧。（2）多元化经营企业横跨多个行业，增加了业务本身的复杂性，在执行审计时势必要求审计师具备更强的专业能力并增加审计成本投入，以应对不同行业特征带来的不同问题与风险。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降低企业内部治理风险，与诸多利益相关者的友好关系能够帮助企业在跨行业经营中更加游刃有余，降低企业经营风险，且企业与利益相关者对审计工作的配合也能降低审计师资源成本投入与精力损耗，从而使得企业经营风险与审计成本降低，并进一步降低审计收费。相反，在多元化程度较低的企业中，上述问题较少，使得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作用并不明显。因此，本文预测，在多元化程度越高的企业，良好的ESG表现能够降低审计收费。为验证上述预测，本文以企业多元化经营虚拟变量（Dyh_dum）与收入熵指数（Dyh_entro）来衡量企业多元化经营。当企业所涉行业数目超过一个时，虚拟变量取1，否则取0。收入熵指数=∑pi ln（1/pi），其中，pi指第i个行业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收入熵指数越大，代表企业经营多元化程度越高。由表5列（4）、列（5）可知，ESG表现的系数分别为-0.023、-0.020，均在1%水平下显著；ESG表现与多元化经营的交互项Dyh_dumesg、Dyh_entroesg的系数分别为0.015、 0.016，均在1%水平上显著。因此得出企业多元化经营程度越高，越会强化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作用，验证了上述猜想。

六、研究结论与建议

本文选取2011—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研究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并引入媒体关注探究其可能的作用效果。研究发现：（1）企业ESG表现的提高能够降低审计收费；（2）媒体关注显著弱化了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对审计师主要呈现外部压力作用；（3）ESG表现的提高主要通过减少审计成本、降低企业经营风险进而降低审计收费；（4）不同媒体关注下，对ESG表现降低审计收费效应的作用并未有明显改变，都呈现出负向调节作用，即媒体关注并不存在显著异质性；（5）区分企业经营特征异质性后发现，在企业多元化经营程度越高的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收费的降低效应越明显。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对策建议：（1）作为审计需求方，企业应当积极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重视ESG责任行为，提升自身ESG表现，在改善企业内部治理、外部经营环境的同时，更有助于企业在审计市场价格博弈中获取有利地位，争取更为合理的审计收费。（2）作为审计供给方，审计师在衡量审计成本与评估经营风险水平时，应当充分考量企业ESG表现，将有助于审计师合理安排审计工作、提升审计效率、降低审计失败可能，最终提高审计质量。（3）媒体监督作为审计供需双方的重要外部监督者之一，应当降低信息报道的有偏性，以更好发挥在资本市场中的信息中介作用与监督治理职能。一方面，对企业ESG表现要宣扬善行，抨击恶行；另一方面，与审计师这一资本市场“守门人”形成合力，共同发挥外部治理作用。（4）政府及相关监管部门应当为企业ESG建设、审计师保持独立、媒体监督治理创造优质制度环境，引导企业在ESG方面积极作为，并监督媒体报道的真实可信，使审计行为客观独立，从而共同服务于资本市场健康有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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