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伦迪（俄罗斯）　译者：翟延平　乔宗玉

人 物 中年妇女、女经理、黑发女郎、金发女郎、女白领、女孩、男青年

第一幕

[接待室，几把椅子供访客使用。两扇门，其中一扇门的标牌为“经理办公室”。墙上挂着一把枪。

[中年妇女上。她年约五十岁，不大自信，环顾空荡荡的接待室后，犹犹豫豫敲了敲经理办公室的门，无人应答。她只得坐下来等待，拿出一份手写的长长的稿子，边阅读边不由自主地抖动嘴唇——显然，她在背诵或演练，她边阅读边做出一些配合性手势，似乎在试图说服某人。

[一位三十出头的黑发女郎上，穿着平常，稍显过度的浓妆似在弥补穿着上的普通。中年妇女看到她，脸上有些不高兴，停止阅读，收起稿子。

黑发女郎 你好。

中年妇女 （不情愿地）你好。

[停顿。

黑发女郎 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吗？

[中年妇女不理睬。

[黑发女郎到门口敲门，无人应答。

黑发女郎 怎么着，没有人？

[中年妇女耸耸肩。黑发女郎坐了下来，静了一会儿。

黑发女郎 你来这里办什么事？

中年妇女 和你一样的事。

黑发女郎 既然这样，咱们认识一下吧！

中年妇女 （不友好地看了一眼黑发女郎）有必要吗？

黑发女郎 没必要吗？

中年妇女 有什么必要？

黑发女郎 既然我们彼此相遇……

中年妇女 我们没有相遇，你是你，我是我。

黑发女郎 好吧，至少告诉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吧。

中年妇女 你干吗要联系我？

黑发女郎 没准儿有什么事呢！也许，你会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中年妇女 我叫“雾都孤儿先生”。

黑发女郎 你这样，可不太友好。

中年妇女 我向来交友谨慎。

[双方沉默。一位年轻快乐如花似玉的金发女郎上，她的衣裙与美腿间洋溢着青春与性感。

金发女郎 你好！

黑发女郎 你好！

金发女郎 你们在排队，还是怎么着？

黑发女郎 还能怎么着……

[金发女郎坐了下来。

[停顿。

金发女郎 你们相互认识了吗？

中年妇女 我不结交陌生人。

黑发女郎 她只和熟人打交道。

金发女郎 你也收到邀请函了吧？

黑发女郎 对呀。

金发女郎 为什么没有人接待我们？

黑发女郎 现在时间还太早。

金发女郎 现在不是已经都两点多钟了吗？

黑发女郎 差十分钟到下午三点。

金发女郎 他们可是有两个人共同邀请我们！

黑发女郎 是三个人……

金发女郎 我又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我总是这样。（惊讶）但这次我可是准时来的，还早到了。好吧，可以喘口气，捯饬一下自己，我现在浑身凌乱得就像一只鸡。（掏出化妆包，开始补妆）

中年妇女 （忧虑）你觉得这次面试外表很重要吗？

金发女郎 你总得让人看起来舒服吧。

[中年妇女从包里掏出口红和脂粉。

金发女郎 猜猜，我来这儿是为了见谁？我……那个……正和一个那谁住在一起……一位音乐家，他非常嫉妒，还问我，你要去哪里？叫我怎么跟他说呢？

黑发女郎 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你要来这里呀！

金发女郎 问题是我自己都忘了要去哪里……

黑发女郎 但你還是到了这个地方。

金发女郎 我后来在一张纸上找到了地址，但我还是没有告诉那位音乐家。他真是笨呀！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

黑发女郎 那你想说什么？

金发女郎 想说别的……（尝试回忆）我以后再告诉你，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又开始化妆）

[又一位年轻迷人的女士上场。她身着英式商务装，饰品低调时尚，但无可挑剔的外表丝毫不能掩饰她的慌乱与紧张，看到其他女人，她感到很意外，面露不悦。

女白领 你好……广告上说的……就是这儿吧？

黑发女郎 好像就是这里。（看手表）十五点整，你非常准时。

女白领 我去哪儿都从来不会迟到。

黑发女郎 这个习惯很赞。

女白领 精准是我职业的一部分。

金发女郎 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女白领 （表现出不是很愿意同自己圈子外的女性接触的感觉）商务经理。

金发女郎 哇！那么，现在商务领域情况怎么样？

女白领 我不知道别人的情况怎么样，反正对我来说，一切都非常好。

黑发女郎 你穿套装难道不热吗？

女白领 你难道不冷吗？

黑发女郎 不冷，我早习惯了。

女白领 我也习惯了。

金发女郎 （对黑发女郎）你做什么行业？

黑发女郎 私营企业家。

女白领 （用疑惑的眼神打量黑发女郎）具体做哪个领域？

黑发女郎 商务。

金发女郎 哇！我这是到哪儿了啊？到处都是大老板！（问中年妇女）你也做生意吗？

中年妇女 不，我有自己的行当。

黑发女郎 （问金发女郎）那，你是做哪行的？

金发女郎 这不好说。我变化很多，这点与其他女人及绝大多数人都不同。

黑发女郎 我该如何理解你这话呢？

金发女郎 好吧，比如，你一直是企业家，（对女白领）你一直是经理，我却与众不同——昨天是王后，今天是仆人，明天是忠实的妻子，后天又是交际花。

女白领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金发女郎 其实连我自己都忘记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了。我是一名演员，我需要扮演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中年妇女 你是一名演员呀？

金发女郎 对呀，我不是刚说过了吗？

女白领 你只是在舞台上扮演别人，在生活中，你并不是这样的呀！

金发女郎 在生活中也扮演别人，才是我表演行当的独特之处。职业病，第二种天性。

中年妇女 你现在还在扮演别人吗？

金发女郎 当然了，只是不知道扮演的是谁。

中年妇女 （讥讽地）那就请给我们扮演一个聪明的女人吧。

金发女郎 没问题，扮演聪明女人比扮演愚蠢的女人容易得多。

中年妇女 真的？

金发女郎 真的。傻瓜才一直说话，说呀说，这并不难。聪明的人需要保持有意义的沉默，想说话也没关系，关键是语速要缓慢、语气要庄重，最好不要像你平常说话时的样子，以免说秃噜嘴。你可以时不时引用一些名人名言，听着，（缓慢而庄重地）正如尼采所说，男人的幸福叫作“我想要”，女人的幸福叫作“他想要”。（用正常的声音）嗯，怎么样？

黑发女郎 太了不起了。

女白领 （悲伤地）他说对了……

中年妇女 你知道尼采是谁吗？

金发女郎 不知道，但我演的一部剧里有这句台词。

女白领 那部剧是关于什么的？

金发女郎 关于哲学家。他们无时无刻不聚在一起，无休止地争论着。争论什么？我也不懂。我沒有通读过整个剧本，我只管演好我在剧中扮演的角色，就记住了那几句名言，往后总能派上用场。最重要的是，说话时要表现出睿智的表情。

女白领 你是如何打造出睿智的表情的？

金发女郎 我试着不去想眼前的情形。听着，（以睿智的语气）“根据斯宾诺莎的说法……”（有些犹豫，稍带尴尬）感觉如何？“斯宾诺莎说……”（用自己正常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角色说了一堆话，但是什么，我现在记不清了。我没扮演过斯宾诺莎，但我真的很喜欢哲学，可能是因为我对哲学一无所知。

女白领 你扮演过自己吗？

金发女郎 我很久以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能扮演自己？但如果导演告诉我扮演自己的方法，我就会扮演自己。

女白领 这样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吗？

金发女郎 我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如何保持青春美貌。美丽是属于自己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扮演。

黑发女郎 美也可以装扮，唇彩、假发、假眉毛、假睫毛、假腮……

金发女郎 明白。永葆青春，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一切，只能继续坚持下去。我不能一下子从白雪公主变成老猫。

黑发女郎 哎，你离变老还远着呢。

金发女郎 别这么说。从远处看一切还好，但在生活中，我要继续扮演年轻女孩越来越难。

中年妇女 你多大年龄？

金发女郎 这取决于你想知道我哪个年龄，真实年龄还是艺术年龄？

中年妇女 当然是真实年龄。

金发女郎 我最好还是说我的艺术年龄吧。我28岁了，有时26……我用了尽可能所有的方法。

黑发女郎 用这些方法干什么？

金发女郎 延缓衰老。

中年妇女 （饶有兴趣）有妙方吗？

金发女郎 有，有很多，但并不总管用。现在，为了看起来很自然，我需要在镜子前坐两个小时。而以前，为了吸引男士，我只需解开几粒衬衫扣子就足够了。恐怕，再过一段时间，男人们都不会再回头看我了。除了我的丈夫，不会有别人关注我，我的生活怎能变成这样？！

女白领 那你结婚了吗？

金发女郎 当然！每个自尊心强的女人都需要结婚，至少结一两次。

女白领 你结过多少次？

金发女郎 三次。不对……（用手指数）四次。你看，刚开始就很难找到合适的丈夫，我们没有经验，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

中年妇女 或许你只是对待婚姻的态度不认真而已？

金发女郎 哦，不，非常认真！（表现得睿智而庄重）正如蒙田所说，婚姻是两个身体结合产生的灵魂。

中年妇女 在第二个身体上加上一个情人，获得三个身体，至少，这才是真正的婚姻。

女白领 那蒙田是谁？

金发女郎 你不知道吗？

女白领 假设我不知道。

金发女郎 我也不知道。但谁又在乎他是谁呢？最重要的是，他这话说得很好听，这话要是我说的多好！哦，等等，我似乎弄混了，不是蒙田，是亚里士多德说的，蒙田在婚姻问题上说的与这完全不同。

中年妇女 蒙田说了什么？

金发女郎 （庄重地）婚姻是一笔只有在了结时才会自愿的交易。

中年妇女 好吧，那你的个人交易成功了吗？

金发女郎 可以说是的，要不是因为我丈夫，我们将是一对完美的夫妇。

女白领 真有意思，已经四点十三分了，怎么还没有人出现。

中年妇女 是呀，面试是安排在三点呀！

女白领 真奇怪，我们受邀请而来，所有的门却都锁着。

中年妇女 他们这事办得可不怎么样。

女白领 最重要的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想到要道歉。

中年妇女 你永远也不会从他们那里听到道歉。

金发女郎 （不在意）没关系，让我们继续等吧。

女白领 （问金发女郎）你有最喜欢的角色吗？

金发女郎 有，我想成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书里的女主角。

女白领 哪部剧？

金发女郎 我不知道，他的作品没法读，但每个人都爱深沉地说，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问中年妇女）你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吗？

中年妇女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位伟大的作家，世界文学的骄傲。说实话，我也没有读过。

金发女郎 我想，没人读过他的作品，要么假装读过。反正电视上演改编自他的作品的剧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读呢？

中年妇女 跟我说说，做明星影响你的生活吗？

金发女郎 当然影响，每个人都跟我要免费戏票。而且，我还有一大堆亲戚，三个前夫及他们的继任妻子、兄弟、孩子，天知道还有谁，所有人都伸手向你要。

中年妇女 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女演员，可能挺难的。

金发女郎 非常难，但我有窍门，我也可以教你。比如，如果你要表现感到惊讶，你就要面向观众，张大嘴，盯着他们看（做示范）。如果你不喜欢一件事，但又需要装作高兴，你就必须展示你洁白的牙齿，好像你正要挤出微笑，就这样（做示范）。嗯，就这些。一般来说，你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导演会替我们考虑，他会提示和帮助你，特别是如果你和他一起住。

中年妇女 会发生这种事情？

金发女郎 你怎么看？我们需要角色，我们渴盼在电影中露脸。一句话，我们必须得活下去。你要是靠边站，就不可能有未来。不管怎么说，如果你连谁得给谁睡都搞不清楚，你就永远也搞不定任何事情，也别指望得到什么。

中年妇女 在我看来，这是不道德的，也是不择手段。

金发女郎 两个都不是，这是我们的职责。毕竟，你不可能一直有那么多钱。如果没有男人支持你，你哪儿来的钱打扮自己？要想穿漂亮衣服，就得跟人亲热。

女白领 比如说我，我有漂亮衣服，但我也没有人好亲近的。

金发女郎 啊？没有人亲近？那穿漂亮衣服给谁看？

女白领 大家只是原则不同。我搞商务，不仅是职业，也是生活方式。我经常从早到晚地忙，晚上也不消停。

黑发女郎 晚上也得加班，难道跟我一样？

女白领 你晚上也上班？

黑发女郎 对我们来说，不分白天和黑夜。客户有需求，我们就得做好准备。

金发女郎 对了，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们，你是干什么职业的？

黑发女郎 我说过，我是私营企业家。

女白领 能具体点吗？

黑发女郎 你们自己猜。

女白领 有那么多种职业……我们怎么猜呀？

中年妇女 （轻蔑地）这还用猜？她是个啥，乍一眼看就知道。

金发女郎 那你真的是干那行的？

黑发女郎 好吧，可以这么说。

金发女郎 你一开始为什么要隐瞒呢？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黑发女郎 我没隐瞒呀。你们问我，我就说了呀。

女白领 你似乎刚才管自己叫“私营企业家”。

黑发女郎 我真的是私营企业家呀——在性产业方面。

中年妇女 那就是婊子，你就应该这么称呼自己。

黑发女郎 我可受过良好教育，不喜欢使用粗俗的语言。

[中年妇女挑衅似的挪到另一把椅子上，避开黑发女郎。

黑发女郎 你为什么要挪开？跟我们离得近，让你感到掉价了吗？

中年妇女 我不习惯跟水性杨花的女人打交道。

黑发女郎 水性杨花也比臭脾气好。

中年妇女 你就是操皮肉生意的，还好意思跟我讲这套！

黑发女郎 我并不出卖我的身体，只是按小时出租。

中年妇女 你爱咋称呼就咋称呼，反正你就是个满大街都能找到的贱婊子。

黑发女郎 我可不贱，租金蛮高的呢。

中年妇女 （无法抑制好奇心）那你说说，你都卖多少钱？对不起，我是说每小时租金多少？

黑发女郎 最好你别知道，你会嫉妒死的，你可卖不上这个价。

中年妇女 我不会以这种方式赚钱的，我可是体面的女人。

黑发女郎 在我们看来，所谓体面，只不过是缺乏勇气。

女白领 （眼睛直勾勾地打量黑发女郎的连衣裙、手袋和鞋子）我虽然是大学毕业，也不敢吹嘘能有你这样的收入，显然，你的行市不错。

黑发女郎 性在任何场景下都销路很好。不论是小说、戏剧、影像视频，只要满足了人的原始欲望，就会畅销。

中年妇女 不过，还是注意影响，低调些。

黑发女郎 你就不会放过任何挖苦我的机会。但是，我得说一句，我也是大学毕业。

女白领 我真不知道大学里还开这门专业。

黑发女郎 开也白开，这是身为女人最先要学习的最重要的技能。

女白领 不是必须得跟男人睡觉才能上大学吧。

黑发女郎 （挑衅）有的时候呀，即便上了大学，也不一定能找到愿意睡你的男人。

女白领 （发脾气）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我没男人吗？

黑发女郎 你有男人？

女白领 没必要跟你说。

黑发女郎 我丈夫说，他爱我就是因为我精明。

女白领 （吃惊）你结婚了？

黑发女郎 对呀，跟任何体面的女人一样，结婚了。

女白领 （感到失落）我还没结婚。

黑发女郎 我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

金发女郎 （问女白领）你真的还单着呢？

女白领 你也想惹我不痛快是吗？

金发女郎 这个问题怎么就惹你不痛快了？

女白领 对于已婚的女人来说，这是无所谓。

金发女郎 理解。现在你也不把这当回事儿了，对吧？

女白领 现在也无所谓了。

金發女郎 你既没有漂亮的衣服，又不爱和人亲热，哪能结成婚呢？

女白领 这我没想到。

黑发女郎 好吧，你至少还有孩子吧？

女白领 哪儿来的孩子？

黑发女郎 你都不知道孩子从哪里来？

金发女郎 怎么能不知道呢？丈夫是干什么用的？

女白领 你是想让我生个没有爹的孩子吗？我不需要丈夫，但孩子需要父亲。

金发女郎 不一定，丈夫确实未必是好东西，但有个孩子，肯定错不了。

中年妇女 等他们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金发女郎 没错，我现在没孩子，但等我一有空，我就一定会生孩子。现在真的是一分钟空闲时间都没有，也没有钱。

女白领 （问黑发女郎）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搞定的？

黑发女郎 搞定什么？

女白领 干这行还能结成婚？

黑发女郎 我有这么多找男人和选男人的机会，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被挑剩下，而没有丈夫呢？

女白领 好吧，那你是怎么和他住到一块的？

黑发女郎 完美地住到了一起。

女白领 那他没有瞧不起你吗？

黑发女郎 为什么会瞧不起我？他明白自己娶的是谁。

女白领 他没要求你从良吗？

黑发女郎 起初他是想过，但是，他马上意识到，我要是不做了，那我们就只能靠他一个人的工资生活，他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按他的意见，我俩约定，我再干一年……

金发女郎 然后呢？

黑发女郎 然后，我们又重复了五次这样的约定，又干了五年。反正我待在家里不是也会感到无聊吗？也需要钱。

中年妇女 除了钱，你就不管别的东西了吗？

金发女郎 怎么了？每种工作都应该有回报。那些道学家总是出于某种目的教育我们，义务劳动是崇高和体面的，为钱而工作是贪婪和世故的。

女白领 （问黑发女郎）你和丈夫之间不可能就一直这么顺利，你们肯定每天都吵个不停吧？

金发女郎 如果你想和男人和睦相处，你就一定不能和他争吵，你得亲他。语言没有任何好处，交流越多，理解越少。

女白领 （问黑发女郎）我觉得你丈夫心里肯定还是不痛快。

黑发女郎 他为什么会不痛快？他以前每次来找我，都得付钱。自从结婚后，他就不用付钱了，这才是区别。但我的生活并不轻松，过去他也就待半个小时就走了，现在他一直待在身边。在我看来，晚上和丈夫睡一起，就是一直在上班，而且还是义务劳动。我厌倦了，想放松一下！

金发女郎 那，他对你满意吗？

黑发女郎 当然满意！毕竟，我的职业就是给男人添乐子。我熟悉工作，经验丰富，正如弗朗西斯·培根所说，我们把罪恶变成了艺术。

女白领 （急匆匆地）我们身处一个怎样的智慧女性社会？！每个人，甚至是……（看了一眼黑发女郎，把下半句话吞了下去）可以说，身边的任何人都在引用哲学家的话。

黑发女郎 你对我们职业的看法落伍了。我们使用互联网已经许久，在计算机里建立客户数据库，设计科学的服务日程表，使用导航定位为客户上门服务。聪明人都喜欢我们的服务！

女白领 可能还会有人以为，一些“聪明人”找你们，就是为了说说话。

黑发女郎 想一下，确实如此。有时候他们就是为了说说话，这就是为什么说他们是“聪明人”，他们就是想说些关于自己的妻子的牢骚话。

女白领 那你那时都做些什么呢？

黑发女郎 我们倾听，提出建议，安慰他们。我们喜欢这种交谈。办其他的事，男人也就需要十五分钟，但这种谈话可以永远持续下去，我们是按时间收费的。

[办公室敞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來。她是经理。

女经理 下午好。

[女经理与众人打招呼。

女经理 我是我们机构这家分店的负责人。据我了解，你们看到我们的广告，都报了名，并收到我们的电子邀请函。

[女人们面面相觑。

女白领 对。

女经理 很好。不幸的是，与你们会见的专家迟到了，你们还得稍等片刻。隔壁房间有茶、咖啡和饼干，大家自便，别客气。请进吧！

[除了中年妇女，其他女人都进了房间。中年妇女去找女经理。

中年妇女 （低声）趁没别人，您要不现在就跟我谈话吧？

女经理 （惊讶地问中年妇女）您也被邀请了吗？

中年妇女 对呀。（将邀请函交给女经理）

女经理 （疑惑地阅读邀请函）不好意思，这个，真的是您的名字吗？

中年妇女 （困惑）对，是我。

女经理 我不想问您尴尬的问题，但您多大年龄了？

中年妇女 我心理上还年轻。

女经理 那是肯定，但身体上呢？

中年妇女 这种问题，可能只有男人感兴趣。

女经理 除了这个，还想问些其他问题，比如养老金，您到底多大年纪了？

中年妇女 我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女经理 告诉我，您怎么会收到我们的邀请呢？我们只邀请35岁以下的女性。

中年妇女 您不是看到了吗，我收到邀请了。

女经理 肯定哪儿出错了，我得核对一下。（欲离开）

中年妇女 （拦住女经理）等一下……事实上，邀请函是发给我女儿的。我俩名字一样，所以，我想……

女经理 那也没用，让您的女儿来吧。

中年妇女 我可不能把她送进火坑。

女经理 那您就不怕自己进这个火坑？

中年妇女 亲爱的，我这一生经历了很多坎坷，感受过无数次悲伤，没有什么会吓到我、使我吃惊，前面是火坑就火坑吧！

女经理 我还是建议您回去吧。

中年妇女 我比任何女孩都年轻。（试图展示自己的踢踏舞技）年龄真的那么重要吗？

女经理 我个人对年龄不感兴趣，但是我们公司有规定……祝您万事如意，再见！

中年妇女 我恳求您，我们再谈谈，好吗？

女经理 专家会与您谈的，我只是个经理。

中年妇女 （坚定地）您若允许，我就等专家了。

[女白领上。

女经理 您请便吧，那样，只会是白白浪费时间。

中年妇女 我受够了！（注意到女白领）我得去喝杯咖啡。（昂首挺胸离开）

女白领 您现在有空吧？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事情敲定。（将一整个文件夹的文件交给女经理）这里面是我的推荐信、专长，还有简历……

女经理 （退回文件）这些都不需要。

女白领 怎能不需要呢？我是经理，经验丰富。

女经理 经理和正式员工有什么区别？工资更高？

女白领 和薪水没什么关系，主要区别还是在于岗位责任。经理有五项职能——计划、组织、团建、领导和控制，我在所有这些职能中都表现完美，并愿意为您服务。我曾在“全能”公司工作，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公司？

女经理 很遗憾，没听说过。

女白领 这不可能！这是家拥有数千员工的大公司，后来“砰”一声就爆了。那可是大事件，整个月电视滚动报道。好在我很快在另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差异”公司，你肯定听说过，超级大的公司。

女经理 很不幸，我也不知道。你还在那里工作吗？

女白领 不了，那家公司也爆了。

女经理 还是“砰”一声？

女白领 “砰”，声音那个大呀！多亏我经验丰富，又被一家超级银行录用。

女经理 当然，它也爆了吧？

女白领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哦，对，大家肯定都知道了。那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们来上班，看到门上了锁，门口全是警察，银行破产了，行长带着30亿美元跑到委内瑞拉去了。他看起来体面，却是个浑蛋，一毛不拔，自己独吞赃款跑了。

女经理 显然，你是位能力非凡的经理。

女白领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整个国家江河日下，所有的公司都接连倒闭了。我是公司级的经理，还没到全国总部级的经理。总部级的是另一个层次，人家往那一坐，随手一抓就远不止30亿。

女经理 你为什么不先抓一把然后就跑？

女白领 有时我也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女经理 你的所有这些情况都很好，但是，我们这里招的不是经理，而只是女人。

女白领 （困惑）“只是女人”是什么意思？

女经理 意思就是“只是女人”，有没有什么专业背景和从业经验无所谓。

女白领 怎么会这样？

女经理 就这样。

女白领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招的“只是女人”，那你以为我是男人吗？

女经理 我们不仅需要女人，而且是需要符合某些标准的女人。

女白领 那我不符合这些标准吗？

女经理 这个问题得由专家面试决定。现在，你就坐下来等吧。（下）

[女白领很失望。金发女郎和黑发女郎手里拿着咖啡杯上，中年妇女紧随其后。

金发女郎 经理不在这儿？

女白领 如你所见，不在。

金发女郎 她没有说要对我们进行什么样的面试？

女白领 没说。

金发女郎 她没说他们要招多少人吗？

女白领 没。

金发女郎 她有没有说到底要招募什么样的人？

女白领 没说，但她说招的只是女人。

金发女郎 只是女人？

女白领 只是女人。但是，不，不只“只是”，还要符合某些标准的女人。

金发女郎 什么标准？

女白领 我不知道。

中年妇女 我知道。年轻女人，不超过35岁。（渴望的表情）到处都需要年轻的，非常年轻的，只有年轻的，更年轻一点儿的，年轻，年轻，年轻……

女白领 我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履历丰富，那又有什么用？显然，女人只需要学好一种职业——做一个好妻子。而现在他们认为做妻子很简单，你不需要再学习什么，只要结婚，和男人上床就行了。

黑发女郎 这也是需要学习的。

中年妇女 现在情况恰恰相反，他们是先上床后结婚。

金发女郎 更多情况下他们根本不结婚。

女白领 我们只是雇主的奴隶。他们像买牲口一样把你雇来，我们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在他们面前啃泥巴。他们通常既没有頭脑，也没有知识，只有粗鄙、世故，只会行贿。他们雇专家、工人、销售人员给他们当牛做马——他们自己却跑到加勒比海群岛度假。

黑发女郎 但你喜欢工作。

女白领 我吗？我不喜欢。疯狂热爱工作是社会强加给我们的虚假理想。几个世纪以来，雇主激励我们工作，我们不仅仅得工作，而且得为他们工作。

中年妇女 是的。他们经常教育我们说，富人是罪恶的，穷人是善良的，教育我们树立这样的理想——努力工作，但要保持贫穷。出于某种原因，人们常认为，女性喜欢赚钱是对的，但她们若喜欢花钱，那就不好了。那为什么又要赚钱呢？

金发女郎 我个人更喜欢花钱，我的生活就是如此。我不喜欢工作，但我爱生活，爱男人，爱性——总之，能生钱的东西，我都爱。

黑发女郎 工作也能生钱。

金发女郎 但工作耗费生命，人们对工作的渴望是非自然的，只有男人和女人对彼此的爱是自然的。只有那种身子弱，跟异性待一起有生理问题的知识分子，才喜欢工作。

女白领 没错。为什么我们如此愤怒和疑虑？因为我们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大家少工作一点儿，就会更快乐一些。

黑发女郎 不用担心，你总能找到工作，最重要的是自信。

中年妇女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我有经验。

黑发女郎 这其实很糟糕。

中年妇女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黑发女郎 经验是错误和失败的产物。比如，我的一位同事的经历，没有快乐的爱情，一段又一段失败的婚姻，家里被盗，丢掉工作，街头卖身，身患艾滋，住进医院，最后整个人都废了。

金發女郎 （喜悦）这经历，真与众不同！

中年妇女 谁知道呢，也许我也快跟她差不多了。

黑发女郎 你怎么了？

中年妇女 这不仅是我自己的问题，整个世界都风雨飘摇。一切都变了，大家的思维逻辑、生活方式都变了。许多好东西被发明出来后，大家应该更快乐、更自由、更祥和，结果恰恰相反——忙碌紧张，危机重重，失业上升，物价暴涨，战争和恐怖袭击接二连三，相互充满敌意和愤怒……我们到底怎么了？

金发女郎 最好不要操心全世界的事，我们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吧。我猜他们正在为一部剧招女演员。如果这样的话，那肯定会有妓女的角色，他们写现代戏剧不会没有这种角色。当然，这样我就会得到这个角色。

黑发女郎 为什么你会得到？

金发女郎 因为我最适合这种角色。

黑发女郎 你不觉得我更适合吗？

金发女郎 你不理解戏剧和生活、舞台和现实之间的区别，存在和表象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做妓女，每个女人都可以，但只有专业人士才能表演得淋漓尽致。

黑发女郎 你觉得我不是专业人士吗？

金发女郎 我不反对，你在自己的色情行业里或许是专业的。但在观众看来，他们不会相信你是个婊子，你必须能扮演好这个角色，必须打动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职业非常有挑战性。

黑发女郎 你认为我干的活儿，很容易吗？

金发女郎 容易。你们都只是生活着，而我是始终被看着，明白吗？每个人都一直盯着我看。

黑发女郎 他们也盯着我看，特别是当我脱衣服的时候。那倒不单独收费，费用已经包括了。

金发女郎 不管怎样，你们会看到，他们需要什么职业的人并不重要，他们会雇用我。他们需要理发师，我就扮演理发师；他们需要收银员，我就轻轻松松扮演收银员。

中年妇女 如果他们正在为他们的导演找情妇呢？

金发女郎 那又怎么了？我愿意做导演的情妇。

女白领 但是你有丈夫呀！

金发女郎 那又怎样？毕竟，是我的角色成为情妇，而不是我。

女白领 这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金发女郎 一点也不复杂。我会在角色影像中，明白吗？

女白领 不明白。

金发女郎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象一下，在扮演罗克萨娜女王一角中，我会在舞台上与亚历山大大帝接吻，这并不意味着我那时对我丈夫出轨。

女白领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吻。

金发女郎 谁告诉你那些不是真的？非常真实！但当时接吻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角色，这称作角色镜像。你明白了吗？

女白领 还是没有。

金发女郎 好吧，你不明白什么？当我在舞台上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时，向他献身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角色。

女白领 但你已经准备好在现实生活中献出自己了？

金发女郎 那又怎样？我会想象自己在舞台上，仅此而已。

中年妇女 而且也将是你的角色和导演做爱，而不是你？

金发女郎 对！嗯，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也会有一点点我自己，你看，很难分开……

女白领 你是一个女演员，对你来说，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艺术，而你却准备去做理发师、收银员和情妇！

金发女郎 我热爱艺术，但更爱现金。我们总是爱自己没有的东西。

女白领 我能理解，你可以选择做导演的妻子，但情妇……

金发女郎 做妻子要糟糕得多。毕竟，妻子与情妇不同，不仅要做爱，还要工作、做家务、做饭、洗洗涮涮……那有什么好？

女白领 因此你可以清醒地昧着良心而不忠？

金发女郎 对谁？对我的爱侣？

女白领 什么爱侣，对你的丈夫！

金发女郎 正是爱将你和自己的爱侣连接起来，与丈夫连接的只有法律和家庭。因此，对爱侣不忠就是背叛爱情，对丈夫不忠根本不是背叛。

女白领 我真无法理解。

金发女郎 有什么需要理解的？你为不同的老板工作过，难道就没有和他们有过亲密的关系？

女白领 从没有，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金发女郎 那他们为什么雇你？

女白领 （疑惑）为了生意。

金发女郎 但是，一起做生意影响一起上床吗？

黑发女郎 对了，你能跟我们说一说现在商场上的情况吗？你可是专家。

女白领 商界？（变得阴郁）话题似乎沉重呀！

黑发女郎 那就简单点说。

女白领 你们还是不会理解的。

黑发女郎 试试说，简单些说……

女白领 （不情愿地）简单些？好……市场需求不足，产能下降……（说出的每个字都愈发充满紧张和爆破气息）官僚主义，失业……（加快语速）不稳定因素，不确定因素，官僚，盗窃，贿赂，税收，衰退，危机，崩溃，崩溃，崩溃，崩溃……

金发女郎 （吓坏）冷静下……

女白领 （濒临精神崩溃）审计，监察，停业，搜查，检查，发票，离岸，敲诈，停滞，贬值，突袭，违约，破产……

金发女郎 停！

女白领 当前情况下，与客户交谈中，我有义务确保一切都很好，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积极乐观、光芒四射和成功的人。这样做的结果，导致每个人都认为我完全像个蠢货，而他们是对的。

金发女郎 （匆匆忙忙地从随身包里取药）来，吃片药，它会让你冷静下来。

女白领 （双手颤抖，拿起杯子和药丸）很长一段时间我吃药都没用，没有什么可以帮助我。

[停顿。

黑发女郎 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的生活就是如此。你们认为我很容易吗？与任何企业一样，我们受到竞争、税收和当局的扼杀。许多人认为，对女性身体的需求總是存在，而且将来也会有需求，但事实并非如此。当然，并非所有男人都因工作或坐在电脑前而筋疲力尽。但是，他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累了，垮了，孬了，他们的欲望、时间和金钱越来越少。而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到我们的行业，供给显然超出了需求，我们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下争取自己的位置。

中年妇女 （异常热情）因此，我最终听到了这个词——“战斗”！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好战斗了，并且会战斗，每个人都为自己，每个人都排斥其他人！

金发女郎 （困惑）你在说什么？

中年妇女 （愈加激动）就这样！你们会什么都不管不顾，在光天化日之下相互倾轧，防止别人碾压自己，也会踩踏我，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黑发女郎 要是这么说，你碾压我们会碾得更快。

中年妇女 我会很愿意碾压你们，但我做不到呀！我怎样才能和你们相提并论？到处都只需要年轻人，企业需要年轻人，剧院需要年轻人，男人需要年轻人。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办？难道我们没有知识？没有经验？没有技能？没有体能？一切都只适合年轻人吗？而我们就成了垃圾？当然，我还年轻，但是……我讨厌……讨厌这些……

女白领 你怎么了？

中年妇女 （失控）我讨厌……我讨厌人，讨厌女人！

金发女郎 为什么？

中年妇女 我为什么要爱她们？

黑发女郎 但为什么要讨厌我们呢？

中年妇女 因为你们永远是我的竞争对手。

黑发女郎 那你会讨厌每个人。

中年妇女 我讨厌每个人！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不可能每个人都拥有一切，这是不可能的。因此，所有人都互相憎恨，因这被诅咒的嫉妒而引发争夺……

黑发女郎 冷静下来，这里没有人相互竞争。

中年妇女 （歇斯底里地摇晃）不，这是规律，有你没我。你结婚了，而我没有丈夫，男人和你同床共枕，他就不会和我上床了。你若年轻，我就老了；你若漂亮，我就丑陋；你若是玫瑰，我就是荨麻；你若在老板面前得宠，我就得卑躬屈膝；你若成功，我必失败……

女白领 （紧张）年轻人也不容易。你若总是谦让，就会一无所有，就说我——现在一切都完了！完了！

黑发女郎 什么都完了？

女白领 所有的事情！现在我只关心自己，只有自己！每个女人都有丈夫，有钱有工作，而我除了两张文凭和麻烦，一无所有。

黑发女郎 振作起来，没有人会从你身上抢走任何东西。

中年妇女 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拥有一切，工作，金钱……

黑发女郎 如果有人嫉妒我，那么请——接客的，大马路向您敞开，街上能为每个人提供足够的空间。

中年妇女 已经不对我敞开了。

金发女郎 你们为什么都如此疯狂？我们非得相互斗起来吗？

女白领 你不知道应聘的人能有多么疯狂，我们公司招聘面试的时候，首先要搜身，应聘者袋子和兜里的所有东西都得先收走。

金发女郎 为什么？

女白领 收走刀子——防止互捅，收走枪——防止雇主受威胁，收走绳索——防止应聘失败者当场上吊。想上吊自杀吗？请，但请回家去上吊！

金发女郎 可怕！真的会发生？

女白领 （阴郁）生活中一切都可能发生。

金发女郎 但他们没搜我们！

女白领 也许是故意的。他们想让我们互相射击。

金发女郎 （环顾四周，吓了一跳，注意到墙上挂着枪）看！

中年妇女 什么？

金发女郎 这挂着一把枪。

中年妇女 那又怎么了？

金发女郎 你不知道这句名言吗？“如果在戏剧的第一幕中，墙上挂了一把枪，那么在最后一幕中，子弹一定会射出。”

黑发女郎 但我们只有第一幕，没有最后一幕，所以你还不用担心。

金发女郎 不，子弹一定会射出，一定会射中我们中的一个人！

黑发女郎 废话。

金发女郎 不，我知道这一定会发生，我觉得一定会。我很迷信，像所有的演员一样，不祥的预感永远都会伴随悲剧的发生。

中年妇女 如果他们不聘我，我就会射死经理！（从墙上拿下枪）

金发女郎 别碰它，你会误伤我们的！

[女经理上。

女经理 我听到了一阵阵声响，发生什么事了？

中年妇女 （短暂停顿，放下枪）没，没什么。

女白领 一切都很好。

金发女郎 告诉我，你为什么挂把枪？

女经理 哪把枪？哦，这个……（从中年妇女手中接过枪）没什么，这是女性射击俱乐部送的礼物。

金发女郎 这很危险，能射出子弹的！

女经理 胡说，只是个玩具枪，嘎嘎作响，但射不了子弹。工具包中还有一只玩具靶兔，想看看吗？

金发女郎 想。

女经理 没问题，我们来试试吧。

[女经理摆好玩具兔，持枪瞄准，一声巨响，兔子落地。

金发女郎 你说枪不能发射，兔子怎么掉了！

女经理 兔子也是假的。

金发女郎 子弹呢？

女经理 （犹豫）假的。

金发女郎 那怎么射进兔子里了？

女经理 （困惑）不知道，我也没玩过这把玩具枪。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专家堵在了路上，希望你们谅解，再等几分钟。

中年妇女 “几分钟”是多少分钟？

女经理 不好说。等下吧，喝点咖啡和茶吧。（下）

金发女郎 我建议大家还是回家吧。

中年妇女 你肯定会留下。

金发女郎 我会留下来的。不去冒险，怎会喝上欢庆的香槟？而且我还很缺钱。

女白领 我们都缺钱。

中年妇女 人人都想喝香槟。

金发女郎 好吧，那咱们都留下来吧。

[停顿。

黑发女郎 好吧，既然现在也上不了香槟，咱们去喝杯咖啡吧。

金发女郎 该死的咖啡，只会让人兴奋，我们需要放松。

中年妇女 （不想与金发女郎和好，但又犯了酒瘾）你带酒了吗？

金发女郎 随身携带，大家一起喝点吧。（掏出一瓶白兰地）不太多，但每人一小杯肯定够了。

女白领 咱们还是去另一个房间吧，那里还有茶。

金发女郎 为什么要喝茶？

女白领 茶和干邑颜色一样，咱们把干邑倒到茶杯里喝。

中年妇女 （坚决）走。（握拳向女经理房间的方向挥舞）你等着瞧！

[众人下。

第二幕

[同一场景。

[半小時后。舞台空空荡荡，一名少女上。发型简单，穿着学生装，她环顾四周，试着打开经理办公室的门。门锁着，女孩只得谦恭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臂交叉在膝盖上，掏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听音乐，闭上眼睛，摇晃着双腿。

[女白领从隔壁房间出来，敲了敲经理办公室的门，无人应答。停了一会儿，她又敲了敲门。女经理出现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女白领。

女白领 很抱歉打扰您……

女经理 怎么了？

女白领 我想跟您再说说工作的事儿。

女经理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需要经理。

女白领 那，不当经理也行，能当普通员工就行。

女经理 普通员工也不需要。

女白领 我知道，现在到处都不招人了。我生活非常困难……当然，只是暂时困难……

女经理 我很抱歉，无能为力，招聘人选得由专家来确定。

[女白领耸耸肩膀，走开了。女经理注意到女孩，走近她，碰了碰她的肩膀。女孩正快乐地沉浸在音乐中，没有反应。女经理摇了摇她。女孩吓了一跳，摘下了耳机。

女经理 你，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女 孩 我看到了广告，就报了名。

女经理 （惊讶）广告？你也收到邀请了吗？

女 孩 对呀，当然。

女经理 你几岁了？

女 孩 18岁。

女经理 （难以置信）你带资料了吗？

女 孩 带了。

女经理 给我看下。

[女孩拿出文件，女经理仔细查看。

女经理 你怎么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女 孩 一直在上课，刚下课。

女经理 哦，好吧。你先在这儿等下吧。（下）

[女孩谦恭地坐在一旁，再次戴上耳机。其余的女人上。她们只是微醺，精神放松，互相关系更友好，聊兴正浓，说起话来也不再兜圈子。

黑发女郎 （对金发女郎）我一直想说来着，你这衣服真不错。

金发女郎 （高兴）我也很喜欢这衣服。

中年妇女 （羡慕不已）多少钱？

金发女郎 （炫耀）别人送的礼物。

黑发女郎 （理解地点头，注意到女孩）她是谁？

[黑发女郎来到女孩身旁，碰了碰她的肩膀，女孩睁开眼睛。

黑发女郎 亲爱的，你哪儿来的？

女 孩 （困惑）什么？（摘下耳机）

黑发女郎 我说你是哪儿来的？

女 孩 我看了广告就来了。怎么了？

黑发女郎 没什么，你和那个女经理谈过了吗？

女 孩 谈了。

黑发女郎 她没有让你回家？

女 孩 没，说让我在这儿等着。

黑发女郎 好吧，那就等着吧。

[女孩再次戴上耳机。

中年妇女 又一个竞争对手，比我们所有人都年轻。

黑发女郎 别神经了，你又不能射杀所有的竞争对手。

中年妇女 我倒想来着。我现在是没有私生活，没有工作，一无所有了。

黑发女郎 你结婚了吧？

中年妇女 说是结了也行，没结也行。

金发女郎 那，结了的方面多些，还是没结的方面多些？

中年妇女 你觉得，我要有一个正常的丈夫还需要到处找机会赚钱吗？

金发女郎 你觉得谁家的丈夫算是正常的？

中年妇女 你说到点子上了。

黑发女郎 明白了，你至少还有个丈夫。

中年妇女 对，名义上有，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但他算丈夫吗？

金发女郎 他人怎样？

中年妇女 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就像书呆子，但是又……但是，就没有但是了。他就是书呆子，溜圆的浑球！

黑发女郎 你能稍微扩展一下你的词汇量吗？

中年妇女 你想说什么？

黑发女郎 没必要总把自己丈夫说成是书呆子。你可以想想其他合适的词汇，例如弱智、白痴、流氓、畜生、无赖、渣男、浑蛋、狗熊、自私、饭桶、酒桶……当然，也可以直接用“丈夫”来代替这些词儿，“丈夫”本身就包含了这些意思。

中年妇女 明白你的意思了。

金发女郎 你丈夫哪些方面比别人还糟？

中年妇女 绝没有，他和别人一样。他曾经说过，我要将整个世界奉献于你。事实上，他什么都没给我奉献过。他曾经说过，我会永远爱你。但，他的爱，也就两周，便结束了。

金发女郎 他晚上怎么样？

中年妇女 就是一根硬邦邦的破棍子。（望向女孩，悄声说）嘘……这儿还有孩子。

金发女郎 她戴着耳机呢，什么都听不见。

黑发女郎 我看，你的生活真不易。

中年妇女 是呀！我不是说自己有没有丈夫的问题——已经习惯了，女人得习惯一切。

女白领 忍着吧，你不能放弃。

中年妇女 说得轻巧！你有生意可忙，有许多正常的男人陪着，不像我。

女白领 你怎么就觉得我有男人呢，甚至是正常男人？

中年妇女 啊……既然你有生意，那就应该有男人。

女白领 我说了我没结婚。

中年妇女 这就是你可以有男人的原因啊。已婚妇女往往没有男人。

女白领 （喝光干邑白兰地）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就告诉你，我没有任何男人。

中年妇女 这真奇怪。

金发女郎 怎么奇怪了？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男人，几乎有两周。

女白领 我根本就没有男人，这是我的决定。我要是把自己交给男人，那只能是为了爱，至少第一个得这样，以后嘛，再说。

黑发女郎 如果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依此类推。

女白领 麻烦的是，到目前为止，甚至还没有第一个。

金发女郎 不会吧！你还没有过男人吗？

女白领 没有。

金发女郎 完全没有？

女白领 完全没有。

金发女郎 从来没有过？

女白领 从来没有过。

金发女郎 会有这样的事情？

女白领 事实证明——有。

金发女郎 我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你还没有遇到你的爱人？

女白领 恐怕还没，我预计永远遇不到了。

金发女郎 首先，你必须找到一个爱你的人，然后你才能找到你爱的人，不着急。

女白领 （绝望）我的时间没了。

中年妇女 怎么回事？做处女不可耻，甚至是可敬的。罗马的维斯塔就是处女，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是处女，圣女贞德也是处女，各种圣徒都是处女……

女白领 我不想成为圣徒，我想成为一个女人。

金发女郎 那是谁碍你事了？

女白领 没人，我自己。

女 孩 （坐在角落里问）圣女贞德是谁？

黑发女郎 亲爱的，你不要听我们大人说话，你还小。

[女孩感觉被冒犯，再次戴上耳机。

金发女郎 （郑重其事地）听着，我们决不能浪费了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有个朋友，很好的，这样，他……他现在跟我住着呢……我跟你说过……

女白领 他是音乐家，还是什么？

金发女郎 不是那个，是另一个。我和音乐家分手了，和这个也分手了。你想让我把他借给你几天吗？

女白领 不了，谢谢！我说过……只能是为了爱。

金发女郎 你可以先试试，然后继续等待爱情。这样，你至少会知道该等什么。

女白领 不，我不想这样。毕竟，所有的男人都很恶心，不是吗？

金发女郎 （不太相信）我不知道……当然，他们很恶心，但另一方面……

女白领 都很恶心，每个男人都一样。

金发女郎 我没法了解每个男人，我没经历过那么多，这让我很伤心。青春易逝，我还不到24岁，而且……啊，我才有过12个男人。没错，从第11个开始，我就不计数了。等我老了，我还能记得什么？跟我的孙子、孙女说些什么呢？

女白领 12个男人？！

[中年妇女走到经理办公室门口，毅然决然地敲门。女经理出现。

中年妇女 告诉我，你的专家到底会不会来了？我们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

女经理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用等。

中年妇女 我原则上不会听你的。

女白领 跟我说，你们准备招多少人？

女经理 我们几乎可以招无限多的女人参与这个项目，但是，我们必须严格按照标准招人。对不起，我现在很忙。（下）

中年妇女 又是“标准”。我讨厌工作，讨厌工作，但我正在找工作。白痴！工作就像跳蚤，你讨厌它，但还得去找它。

黑发女郎 但干份喜欢的工作，还是很有意思的。

中年妇女 你很幸运，你有这么好的工作。

女 孩 （坐在角落里问）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中年妇女 跟你说过了，不要听大人说话，堵上耳朵。

女 孩 嘟嘟嘟！

金发女郎 （愉快地）好吧，女人们，这还不错。招聘人数不受限制，所以他们会把我们全收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专家迟到了，挺好，我们可以一起做做面试准备，互相帮助，提提建议……

女白领 我已成功应聘过好几次了，我知道在这种场合应该怎么做。

中年妇女 那，你有什么建议？

女白领 最重要的是要意识到自己的自尊。

金发女郎 仅仅意识到自我价值是不够的，必须还要有需求。

女白领 为了三块两毛就去工作，会摧毁一项职业的，下次你就只能賺到两分钱了。面试不是考试，是双方的平等对话。

中年妇女 （阴郁）哎呀，还“平等”？

金发女郎 智慧、知识、经验——所有这些都重要，但雇主最先看到、最为看重的——是你的外表，我们必须从这方面着手。

[女人们不约而同地掏出粉盒和口红。

中年妇女 现在，咱们已经打扮好了。现在该干什么了？

金发女郎 这完全取决于谁是专家。比如，如果他是充满同情心的老人，那你就演苦情戏。（用恳求的语气）求你，就收了我吧，我家里有生病的母亲！（擦去眼泪）家里连半块面包都没有了……（用正常声音）如果是年轻人，那你就这样……（露肩摆出诱人的姿态）我愿意履行任何职责，你明白我的意思？……任何的！我很乖，相信我，我会让你舒舒服服的……（用正常声音）看，怎么样？

女 孩 经典！

女白领 我可做不到。而且，现在也不知道等待咱们的是什么样的工作，有什么要求。

女 孩 （非要參加对话，展示自己的权威）这还不清楚吗？广告里不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吗，需要什么人。年轻女性，不是秘书，也不是推销员，只是女人。女人！所以，标准就是要像女人一样。要是他们找收银员或者护士，他们就直接这样写了。

女白领 “女人的标准”是什么意思？

女 孩 你是三岁孩子还是怎么的？你觉得要女人都能干什么用？

金发女郎 你觉得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招我们吗？

女 孩 还能为了什么？

金发女郎 这样呀，要只是为了这个，那我们肯定行。但是，要是他们还需要我们知道其他知识呢？

女 孩 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要真有必要，我可以教你。

黑发女郎 你几岁了？

女 孩 16，快16了。好吧，不一定快了，但总有一天会16的。

中年妇女 你只有15岁，就破处了？

女 孩 破处？破处是什么意思？

中年妇女 好吧，你和男人睡过吗？

女 孩 这是什么问题，当然睡过！

中年妇女 是不是太早了？

女 孩 好问题！您觉得我们应该多大破处？跟您这把年纪的时候吗？

中年妇女 你希望被招上吗？

女 孩 为什么不呢？你有的，我也有，而且我更年轻。

黑发女郎 他们不会收未成年人的。

女 孩 我拿了我姐姐的身份证，我俩长得像。

黑发女郎 聪明！

中年妇女 你读过书吗？

女 孩 书是史前文物，现在没人看书。

中年妇女 你们现在看什么？

女 孩 看短信，看推特。

中年妇女 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女 孩 我在说奥尔巴尼语。

中年妇女 那是什么语言？

女 孩 你不懂，那是因为您是来自上上个世纪泡着防腐剂的老古董。别以为我是垃圾，我正努力学习，学习一切。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为什么要知道“一切”？比如，我问大人，他们一辈子在生活中有没有真正使用过三角函数？每个人，包括工程师，都说没有用过，那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学习这些个东西？应该去学习生活所必需的知识。

中年妇女 那学什么？

女 孩 我不知道，女人的生活中需要什么？我真的很尊重你们大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人，但你也别那么蠢呀！

中年妇女 为什么叫我“老人”？我才……四十来岁。

女白领 （对女孩）我一直听你说话，想知道，你刚15岁怎么就有这样丰富的阅历了？

女 孩 你是惊讶还是嫉妒？我有什么阅历？几个小男生而已。跟真正的男人，还数不上。

金发女郎 好吧，你觉得哪个更好，男生还是男人？

女 孩 当然是男人，他们给东西、买冰淇淋，而小男生连买烟的钱都没有。

中年妇女 你都抽上烟了？

女 孩 我以前抽，现在都戒了，早不流行了。

金发女郎 你觉得现在流行什么？

女 孩 低调。

金发女郎 （饶有兴致）低调？为什么呢？

女 孩 因为男人现在喜欢低调的女人。

金发女郎 是吗？

女 孩 是的，男人通常只喜欢稀有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穿得很低调。如果我的新老板是男人，他肯定喜欢；如果老板是女人，她也不会那么嫉妒。不管怎样，我自拍了一张。

中年妇女 什么？

女 孩 自拍。这样，看。（展示手机里自己的照片）这张，全裸，没准需要呢。

中年妇女 （看照片，惊呆）哦！

[英俊男青年上，穿着充满艺术气息，系着围巾，戴贝雷帽。

男青年 大家好！

[惊讶中的女人陷入沉默。然后，她们匆匆忙忙打扮好自己。男青年看到她们有点惊讶。

男青年 我说，大家好！

女人们 （不齐声地）你好！

金发女郎 您是专家吗？

男青年 当然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迅速再次检查自己的外表是否妥当。

中年妇女 我们在等你。

男青年 （惊讶）我？

中年妇女 等很久了。

男青年 你是经理？

中年妇女 我？不是。

男青年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中年妇女 （指着门）经理在那儿，那个办公室。

[男青年果断地敲门。女经理上。

男青年 朋友，你好！

女经理 你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男青年 我收到了邀请函。

女经理 （惊讶）什么邀请函？

男青年 （拿出文件）这个。

女经理 （瞥了一眼邀请函）不是给你的。你从哪里拿到的？

男青年 朋友给的。

女经理 你看过吗？

男青年 瞄了一眼。

女经理 如果你瞄第二眼，你就会看到只邀请年轻女性。

男青年 朋友，这又有什么区别？

女经理 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需要我向你解释一下吗？

男青年 如果需要护士，我就可以当护士；要是需要服务员，我可以当服务员；需要厨师，我也可以当厨师……

女经理 谢谢，你不用再说了。我们不需要厨师和服务员，我们需要的只是女人。

男青年 不管怎么着，有《劳动保护法》，规定得都清清楚楚的，招聘中不能搞性别和年龄歧视。

中年妇女 （站起来，走到男青年身旁）说得对，性别和最重要的年龄都不能被歧视！你想犯法吗？我们会投诉的！

女经理 我想向你澄清一下。我们提供的不是工作岗位，而是赚钱的机会。我们不保证会有工作和岗位，我们只是为年轻女性提供向某些公司提供服务的机会，并获得报酬。明白了吗？

中年妇女 明白了，但是……

女经理 （打断，对男青年）感谢您的光臨，感谢您的时间，恕不奉陪！（对中年妇女）看来我这是第三次对您说同样的话了。

中年妇女 我第三次回答你，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专家！

男青年 （强烈地）我也是。

女经理 那请自便。（走进办公室）

男青年 我不明白，我们要等谁？

金发女郎 你说你是专家，但事实证明，你自己也在找工作。

男青年 我是一名专家，正在寻找发挥专家的能量、智慧和才干的机会。

黑发女郎 你既然有这么多优势，为什么还没有人对你有需求？

男青年 有人对我有需求，但对我的职业没有需求。

黑发女郎 你的职业是什么，不保密吧？

男青年 女人，最好是裸体的。

黑发女郎 有很多这样的“专家”。

男青年 没有人像我这样研究过女人的胴体，所有曲线、弧度和孔洞，所有的体位、姿态和角度。

黑发女郎 这是一种爱好，在男人中很普遍。但干这个，你赚不着钱，还得花钱。你的职业到底是什么？

男青年 你还没猜到吗？最不幸的职业，我是雕塑家。

黑发女郎 雕塑家？为什么这个职业不幸？

男青年 在我们这个时代没人需要维纳斯·德·米洛，领导和英雄的纪念碑早过时了，墓地里只剩下墓碑，但那里还有许多相互竞争的工匠，这给我带来了大麻烦。作为男人，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女白领 女人也会为坐以待毙而感到羞愧，男女没区别。

男青年 不要说了。当有人对女人感兴趣时，他问的不是她的职业，而是她的年龄，关心的是她的眼睛颜色和胸围。而男人被女人问的第一个问题往往是——这位先生是谁？工程师？销售员？教师？我怎么能甘心自己的碌碌无为，还失业了，甘心自己只是妻子脖子上的项链？没错，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金发女郎 那你找到工作了吗？

男青年 没，只是妻子觉得她负担不起这么贵的项链了。她现在和它分开了，和项链（指向他自己）分开了。

金发女郎 （感动）不要悲伤了。

男青年 朋友，自从妻子对我不忠，我顿感一无所有。能想象吗？她还向别的男人收费！如果她为了爱，为了欲望，去和别的男人上床，我能理解。然而，不是，都不是！她只是为了钱！这多么不道德！

金发女郎 （沉思）如果为了好多钱，就不那么不道德了。

黑发女郎 好好照顾妻子吧，她这样做，至少可以不再缺衣少食，以后再和别的男人睡就不用收费了。

中年妇女 如果我丈夫也能像你妻子那样和人睡赚钱，那我就太高兴了。

女白领 他要是那样，你也不会怪罪他？

中年妇女 还有其他选择吗？如果你纠结于丈夫的不忠，那所有的婚姻都会无一例外地破裂。但我还没有准备好原谅他，因为他还在给别的女人钱。

黑发女郎 （问男青年）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又不是女人，他们不会收你的。

男青年 总可以试试，同时，我还可以向女士们示爱。就从你开始吧。

[男青年想拥抱黑发女郎，开个玩笑。

黑发女郎 拿开你的双手，我现在还不想上岗。（转到一旁）

女 孩 （对男青年）找到要谈话的人了吧？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男青年 而你，亲爱的，怎么样了呢？

女 孩 你一看我，我立刻意识到你想要什么。

男青年 好吧，一旦意识到，那么什么时候做呢，今晚？

女 孩 为什么不是现在？但如果你想得到一些东西，你必须首先付出东西。

男青年 嗯，嗯？

女 孩 就这样。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早意识到这点了，而你还没有。

男青年 但目前我已经很长时间身无分文了。

女 孩 那就去亲吻我的祖母吧。

金发女郎 （抓住男青年的胳膊，把他拉到一旁）你为什么打这个小姑娘的主意？

男青年 我根本没有打主意，只是为了耍嘴皮子玩。你能提供其他选项吗？

金发女郎 我可以，下周给我打电话。

男青年 （有点失望）下周我日程比较紧。

金发女郎 好吧，如果你不想等，我们今天就可以交往了。（亲切地）你在我里面点燃了火……当你发现一颗钻石时，怎能失去它？

男青年 （受宠若惊）好……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

金发女郎 钻石就是我。

男青年 嗯，嗯……

金发女郎 快来吧，我们将实现你最疯狂的梦想。

男青年 我没有足够的热情。

金发女郎 两个人对我而言足够。

中年妇女 至少……

金发女郎 没有人要你听。

中年妇女 我没听，但是，看到一些女人公开撩男人，真令人作呕。

金发女郎 是他先撩的，不是我，我只想分担他的孤独。

中年妇女 你在扮演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的妻子？

金发女郎 这与你无关。

中年妇女 （推开金发女郎）年轻人，如果仔细看看，你在这个花园中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

男青年 （审视中年妇女）在花园中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但在植物标本馆中就不行了。

中年妇女 相信我，秋天的花朵并不比春天的花朵差。（自信地）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不会收取你任何费用。

男青年 我很欣赏你的优势，但自然的倾向，将我吸引到另一个方向。（接近女白领）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女白领 答案是肯定的。很高兴，现在排队终于排到我了。

男青年 （尴尬）你在说什么排队？

女白领 告诉我，经理都让你走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闲逛？

男青年 我可舍不得离开这么好的女人圈子。

女白领 恐怕你有一个艰难的选择。

男青年 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女白领 你选择了谁？

男青年 当然是你。

女白领 你变得真快，现在只剩下我还要你了。

男青年 但你别无选择，我是这里唯一的男人。

女白领 但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

男青年 世界很遥远，我在这里，在你身旁，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地方寻找？省点时间吧。我真的是唯一一个，没有其他！

女白领 你选择我，是因为别人不要你？

男青年 因为你更有魅力，事实证明，你更有智慧。

女白领 但我也有一个缺点。

男青年 这并不能阻碍我。你有曼妙多姿的胴体，作为专家，我真诚地告诉你，你难道不相信吗？

女白领 又来“专家”这套？你平庸而无聊。

男青年 朋友，事实并非如此。我很有趣，但只适合那些能够欣赏它的人。

女白领 你在打情骂俏中三言两语就接二连三地把自己献给这里所有的女人，你不知道这是对我们每个人的侮辱吗？

男青年 需要我跪下来示爱吗？

女白领 可能吧。

男青年 我很愿意，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翻阅了一堆现代书籍、戏剧和电影，从未见过有人公开示爱，现在大家都是先上床。

女白领 如果你想做同样的事，在我这儿那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黑发女郎掏出手机接电话，然后走进另一个房间。

女 孩 （站起来）爱情现在已经过时了。

男青年 现在流行什么？

女 孩 流行单纯性关系。

男青年 现在学校里也教这个？

女 孩 老师们明白什么！他们早落伍了。

[黑发女郎回来，把手机放进在包里。女经理从办公室出来，中年妇女立即扑向她。

中年妇女 您的专家何时才能出现？真是在开玩笑！

女经理 专家很快就到，面试即将开始。

[女人们露出喜悦与胆怯交织的表情。

中年妇女 （低声）即将……是多久？

女经理 一分钟。她会和你们每个人分别谈话，请到隔壁房间，她会喊你的。（对黑发女郎）请来下我办公室。

[黑发女郎走进女经理的办公室。

中年妇女 （与其说是想占黑发女郎先机，不如说是出于原则考虑）你为什么先请她？我先来的。

女经理 如果您愿意，您现在就可以先走了。（对所有人）面试结束后，请大家在这儿留一下。（对女孩）你留下来。

[众人下。女经理只留下女孩。

[女经理和女孩独自谈话。

女经理 现在告诉我，亲爱的，你多大了？

女 孩 我说过了，18岁。

女经理 你15岁，你拿的文件是别人的。

女 孩 没那事！

女经理 别撒谎了。

女 孩 好吧，假设文件不是我的，那又有什么区别？

女经理 区别得让警察向你解释，你想让我给他们打电话吗？

女 孩 （悲伤地）那我得走了吧？

女经理 还不用，和大家一起在旁边房间先等着，现在帮我去喊那些应聘的人吧。

[女孩下。女经理为面试摆好桌椅，然后下。

[金发女郎上，环顾四周。黑发女郎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她已摘下假发，脱下裙子换上了商务套装，浓妆也擦掉了，现在很难认出她是先前的那个浓妆艳抹的黑发女郎了。

黑发女郎 （彬彬有礼、说话语气正式）下午好，请坐！

[金发女郎不免困惑，坐下来。

黑发女郎 我们的谈话是严格保密的，你愿意开诚布公地回答我的問题吗？

金发女郎 我……愿意。

黑发女郎 你能讲讲你的私生活吗？

金发女郎 哪方面？

黑发女郎 就那方面。

金发女郎 好。那说什么呢？

黑发女郎 没什么，经常做吗？

金发女郎 非常频繁，那怎么了？

黑发女郎 没什么。

金发女郎 你看，我相信每个女人都需要女性方面的幸福。

黑发女郎 那肯定。至于孩子，据我所知，你们还没生孩子。

金发女郎 什么孩子？我自己还是个孩子。

黑发女郎 我理解……

金发女郎 告诉我……你是刚才那个黑发女郎吗？

黑发女郎 我是名心理学家，我有一家人力资源公司。

金发女郎 好吧，没关系。你们提供什么样的工作岗位？

黑发女郎 不是工作岗位，而是参与项目。有家正牌的医药公司开发出一种新款避孕药，有效而无害。该公司正寻找愿意长期参与测试的志愿者。

金发女郎 我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黑发女郎 每天来这儿一次，找护士当面吃片药。

金发女郎 药是免费的吗？

黑发女郎 免费的，而且，每参加一天测试，都会获得报酬，报酬还不少。

金发女郎 你会付钱给我，还免费给药，我非常愿意参加。就需要我做这些？

黑发女郎 不是，还有别的。

金发女郎 （疑惑）还有什么？

黑发女郎 你还要继续定期享受女性的幸福，明白吗？否则就无法检验药效了。

金发女郎 好吧，要是为了科学需要做……那我时刻准备着为科学献身。

黑发女郎 好的。那你明天再来一趟，签个协议，吃第一片药。那请你帮我喊一下下一位应聘者。

金发女郎 谢谢！（非常高兴，下）

[中年妇女进来。

黑发女郎 你好，坐吧。

中年妇女 （充满怀疑地盯着黑发女郎）是不是你呀？

黑发女郎 就是我。

中年妇女 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黑发女郎 我们又不是在歌剧院，嗓音好坏没啥意义。咱们开始吧，您的情况不适合我们。

中年妇女 跟我说说原因吧？

黑发女郎 我们正招聘愿意试用避孕药的女性。你明白，需要有个年龄限制……

中年妇女 又是该死的年龄。

黑发女郎 而且，你这个年纪服避孕药也没用了。

中年妇女 为了钱，我愿意服药。

黑发女郎 但会对您身体不好。

中年妇女 没有什么比没钱更不好的了。

黑发女郎 我真的很抱歉。祝您万事如意，再见！

中年妇女 听我说，我得生活……你明白吗？

黑发女郎 明白。

中年妇女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帮我一把吧！我先前对你很尖刻，有时还很粗鲁……真对不起！这该死的生活，把我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求求你了……

黑发女郎 真的，我不知道……但有一个办法……

你可能不会喜欢的。

中年妇女 我会喜欢的。

黑发女郎 嗯，那好。（压低声音）我是心理学家，一些老年男子经常向我求助，想让我为他们寻找年长的女性朋友……

中年妇女 为什么不找年轻的？

黑发女郎 老男人跟年轻女孩找乐子，怕疲劳过度，所以他们将目光转向看上去更庄重的客户，而且，价格还更便宜。

中年妇女 （不满意）为什么会更便宜？

黑发女郎 业务特殊性决定的。这种业务，经验越長，价格就越低。如果您愿意，我就帮您联系一下。

中年妇女 （谨慎环顾四周）太感激您了。

黑发女郎 但您似乎很坚持原则，坚守良知和道德……

中年妇女 一切都过去了，没有钱，就不可能有原则。

[女孩冲进房间。

女 孩 我想和你谈谈！

黑发女郎 没什么好谈的，经理已经和你说过了。

女 孩 我有非常重要的话想说！

黑发女郎 哦，好吧，给你一分钟时间。（对中年妇女）你现在可以走了，他们会给你打电话的。

中年妇女 谢谢。（下）

黑发女郎 好吧，你想要说什么？

女 孩 她们说你在发药！

黑发女郎 金发女郎已经分享她的喜悦了吗？那又怎样？

女 孩 我真的需要避孕药！

黑发女郎 我们不发药，这只是个实验。

女 孩 我愿意免费参加测试。如果你需要更多的志愿者，我明天会把我们班上所有的女生都带来。

黑发女郎 禁止让未成年人参加检测的。

女 孩 这样是不对的，她们最需要避孕药。

黑发女郎 走吧，亲爱的。我们回头会给你打电话。

女 孩 什么时候？

黑发女郎 三年后。

[女孩不满意地出来。女白领进入。

女白领 （主动说）她们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的要求，我知道我不合适，所以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黑发女郎 请坐下，咱们谈谈吧。

女白领 关于避孕药？我用另一种避孕措施，最有效，无害且完全免费，那就是禁欲。

黑发女郎 我们每个人的灵魂中都有一种痛苦，而且还不敢大声喊出来。坐下。

[女白领坐下。

黑发女郎 我给你推荐一个工作，钱不多，但总比没有强，而且工作也很简单。

女白领 跟我专业有关？

黑发女郎 不完全有关，一点关系也没有。

女白领 但我只懂我的专业。

黑发女郎 我推荐的工作，不需要你懂任何知识，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女白领 （疑惑）这是什么工作？

黑发女郎 要干这个工作，你心里得过一道坎儿。

女白领 不行！（短暂停顿）您是什么意思？

黑发女郎 艺校缺一位模特。

女白领 您愿意把这个工作给我？

黑发女郎 为什么不呢？你身材一流，这就足够了。

女白领 是否还得全裸躺着？

黑发女郎 躺着、坐着还是得站着，得听他们的。

女白领 在所有人面前一丝不挂？

黑发女郎 你更愿意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吗？

女白领 （思考）这取决于是哪个男人。

黑发女郎 话题扯远了。

女白领 也许真的需要试一下？我认为也没那么危险。他们说，艺术家在模特身上看到的不是女人，而只是绘画的对象。

黑发女郎 不要有这种期待，艺术家也是人。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普通男人称女朋友为情人，而艺术家则管她叫缪斯女神。当然，一切都取决于那个模特。

女白领 好吧，我愿意，现在裸都行。

黑发女郎 真的吗？

女白领 既然我决定了，为什么还要拖拖拉拉的呢！

黑发女郎 我刚才听到了你和那个男青年的对话，他向你提出要更进一步的想法，而你一直在拒绝他。告诉我，为什么？

女白领 我不知道，我可能太笨了。我本能性地习惯了去拒绝，即便是真的不想拒绝。而且，我也很害怕。

黑发女郎 害怕什么？

女白领 我不知道，可能是怕失望。每个男人对我来说都是新的希望，也是尚未实现的希望……（站起来，走向门口，但在门口又停了下来）谢谢！

黑发女郎 帮我喊下最后那位。

女白领 好吧。（下）

[男青年进。

黑发女郎 坐下。我想帮帮你。你真的是雕塑家吗？

男青年 您想要订购齐腰雕塑，还是大理石齐胸像？

黑发女郎 刚才从这儿离开的女人，她的胸可比我的丰满得多，真的是大理石般鼓鼓的。

男青年 我也一直盯著看呢。

黑发女郎 你为什么不请她做模特呢？

男青年 朋友，钱！需要该死的钱！

黑发女郎 也许她愿意为你赊账工作呢。也许你运气好，有一天能把钱还给她呢。

男青年 她到底是谁？

黑发女郎 一个女人生来美丽聪慧，倾国倾城，教育良好，为人正派，怎么会有好运气呢？而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个体面人，也够背运。但我相信，你们在一起就会走运。

男青年 朋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黑发女郎 问吧。

男青年 有人告诉我，你在外面，混在应聘者里呆了一个多小时，为什么呀？

黑发女郎 通过这种方式，我得到了更完整、真实的应聘人信息。这才是一次真正的面试。还有另一个目的，这个我得当大家的面说——对了，喊大家都来吧。

[众人均走进接待室，坐下。女经理从办公室出来，坐在黑发女郎身旁。男青年有意无意地坐在女白领身旁。

黑发女郎 亲爱的女士们，只有一个候选人适合我们的客户。但是，我们可以用一种方式补偿你们花费的时间。

中年妇女 究竟怎么回事？

黑发女郎 根据一家公司的要求，我们需要研究女性在特定情况下的行为，因此，今天的会面都已经录在视频里了。

女白领 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女经理 没错！因此，该视频仅供几位专家专门用于科研。

女白领 然后它就传到每个人的手机里了。

女经理 房间内发生的事情不会对外公布，这在协议中有专门规定。如果你们中有人不愿意，那视频会立即被销毁。

中年妇女 如果我们愿意，他们会付钱给我们吗？

女经理 当然了，虽然不是很多。

中年妇女 我愿意。

金发女郎 我也是，况且我什么都没说，大家看也无所谓。

女 孩 我也愿意。要是有必要，您可以再录我一段。怎么录都行。

黑发女郎 （问男人和女白领）嗯，你们俩同意吗？

女白领 我不知道……

女经理 大家的决定必须是一致的，因为这关系到每个人。

男青年 我们同意。

中年妇女 能不能多给我们点儿钱？

女经理 （思考）也许能。我们可以把它译成文本，然后变成剧本。要是这部戏能在剧院上演，你们的角色将由女演员扮演，没有人会猜到故事是关于你们的，你们也会得到更多的酬劳。

金发女郎 我本人可以在这部剧中扮演自己的角色吗？

黑发女郎 为什么不可以呢？那，都谁同意呀？

[众人均举手。

黑发女郎 一致通过。这样吧，就祝愿——我们所有人能在剧院的首演中相会。

[音乐起，演员准备鞠躬。

金发女郎 等一下！在最后一幕中，还没开枪哪，这违反了戏剧规则！

女经理 这好解决。

[女经理从墙上拿起枪，向上射击。

[彩球和彩纸在空中飘荡。

[剧终。

责任编辑 王彩君 刘心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