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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须黑白两分(组诗)

2023-05-30钟硕

诗歌月刊 2023年3期
关键词:妞妞

钟硕,现居贵州贵阳。曾获2013年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大奖·首部诗集奖、2015年度《安徽文学》评论奖,主要著作有长篇纪实小说《民王朝遗民部落》、诗集《绮语》、长篇小说《末代夜郎王》等。

鹧鸪天

你头顶的天空,只应该是古人的了

为了湛蓝,你更换过许多的躯壳

每一世都活在同样的眺望之中

你属于南方,贪恋温暖和缠绵

喜欢朝着太阳飞

是的,古人总叫你“随阳鸟”

说你发出的叫声,就像在自己呼唤自己

模仿者

夜灯把世界变成影子

可疑而遥远。她无所事事

背靠19楼的晾台

不时把烟灰抖向虚空

无意看到一只鸟

飞进一棵茂密的榕树

榕树一动不动

她随即发出个短信,她说

她正在等他

只是她不会让他知道

她其实是一个模仿者

抹香鲸即将成为骨架

它搁浅在海岸

尾部被渔网缠住并受伤

许多路人跑来围观

面对它长达18米的伟岸

一位救援人员扬了下手臂

迎着海风大声说从抹香鲸口中

掏出很多垃圾

塑料袋、快餐盒和啤酒瓶……

忽然抹香鲸的身体动了一下

直接就在电视新闻中

从鼻孔涌出一些鲜血

某专家在画外音中认为

它基本上无法挽救

只能让其自然死亡

随后将对它进行一番研究并制成标本

正啃着外卖送来的肯德基

我赶紧耷下眼帘

躲开了这个埋伏在我中年生活里的不速之客

漫长的青春期

三月叫哑姑的疯女人

习惯一路小跑到村口

立在刚开花的桃树下

呆望田野

那景象熟悉又陌生

而经历了词语的观察者

总在不相干的远处

一次次飞入那个幽深的喉结

由此躲过春风与桃花劫

还有漫长的青春期

我们这样的生物

肉身滚烫心智发达

笃信“天真论”

飞鸟一般隐匿于黑夜

我们这样的生物

的确难以辨认

当微风轻柔

天地间似有硕大的水晶悬浮

我们会啄碎无数的形体

露出笑容

因为我们无数次梦见的

仍旧是梦

我们活回一粒尘埃

成为任意的一个童话

溶解在任何一种生物身上

成为同悲同喜的精灵

这个当口

有温热的水晶雨漫天而下

每一枚都是飞翔的幼体

看,太阳已劈开你

你发光的身体

变为一尾欢畅的鱼

为了安魂

梭形的痉挛在明暗之间

不断拍打湿滑的翅膀

成为你最香艳的喻体。它

一次次落入被描写的天空

一次次隐秘地划过

一条飞翔着一切倒影的河

秋日的浑圆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顺着一滴露水

山色慢慢从落地窗上滑落

一寸一寸地

途经你尚未朽坏的轮廓

这瞬时的静默

还包含一阵阵浑圆的秋风

不停席卷你中年的体温

那飞奔而过的棕色马匹散发的体味

令一个散步的少女莫名脸红

阳光下的黑匣子

铁鸟折翼后

除了肉身,没有什么可以归于尘土

流淚作为一种仪轨

仍将延续

就如彩虹和彩虹般的凤鸟

谁真正信仰它们呢?

谁又能彻底遗忘它们呢?

向晚意不适

五月的麦芒细风吹

我是这夕照下的第一个陌生人

第一个读懂很多神话和经卷的人

第一个手无寸铁

望着黑红色的天边

拉一张看不见的弓,满弓

赎春

合欢树宽阔的枝叶

变幻着的阳光

丰饶的斑斓跳动不已

令这个正午犹如一瞬

在一个臂弯里她看到孩子

在一支香烟里她再次看到那妇人

在一个水潭边她找到陌生的少女

春风纷乱,又忘记的疼痛

被她当成绝望的一部分

设计部与七夕

“七夕的海报怎么弄?”

捧着茶杯

我神思远游

离异人士不该三缄其口吗?

有什么不一样,他轻轻晃动着杯子

里面的菊花、枸杞、桑葚左右荡漾

犹如戏精上身,他滔滔不绝

瞬间策划出N种浪漫

仿佛深谙两个杯子的价值

须在七夕一决高下

冲着他满意地点了三次头

我忍不住畅想了三次

光阴须黑白两分

满枕头的蛙鸣

从他的耳廓叫到窗外

再从窗外叫到他的耳廓

来来往往,从不消停

失眠者当然不理会

他席卷夜半的黑一起荡秋千

在快速的起伏中

他习惯寻访另外的世界

并与最深渊处、最无形状的事物

交换理想

这样他很快就预演完自己的一生

失眠者的勇气还在于

黎明时他毫不犹豫跳进白昼

用另一半的光阴

做一个白色的陌生人

且将蛮力赋明天

不管三七二十一

离开厨房和枕席吧

不剥洋葱,不祈神迹

明天以跪碑之心

去冲破南墙

卸一切光滑之物

毁一切快速之物

写一首谁也看不明白的诗

横在喉结之巅

怜惜所有含沙的孤影——

大漠,古原,雪山和取经之人

品尝百毒

埋藏四季

去唤回原来的灯盏

你看不懂的图景

想着要离开你

我就打开音响

出来一段大提琴,它倒着起飞

与悲喜无干

予你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架硕大的铁鸟被拆散,遍地的水银

疲倦地拧大音量,它更加低沉

云三朵

鹤,马,鲸,还有扫帚

我都骑过

有时别扭

有时会心一笑

多么微量的人世啊

云一朵,云兩朵,云三朵

看古代的阳光

始终停留在我窗前

某画展之某解说

旷野等同于一只小酒瓶

彼处的时间

可以夹杂一切

比如一个人,一杆猎枪,一只烟斗

它们正在通过,类似针尖大的夕阳

估计尘土和茂密的黑发

迸出了火花

对于观望者

大概就是这个样

天地容纳一个好脑洞

一只醉掉的胃

一对正在衰老的腰肾

容纳骨架、坟墓,任何新生

容纳人造的,非人造的

阔大的,毫无预设的

有寄,古老式救赎

马蹄声踏出那城郭

如风一般去留的行者

寄身一切形

寄身一切相

他温润,他透明

他滚烫,他清凉

他不可见

他明明灭灭来来去去

很多年,或是很多世

隔着万千的窗户

总有人衔起细碎的月光

混淆着泪水和薄酒

如何让妞妞歇一口气

院子里四处是妞妞的木偶

花花绿绿,形态各异,身份不一

有的做饭洗衣,有的种花

还有一个在开车,不停地工作挣钱

还有一个专门给妞妞讲故事

只有那个帅气的王子

能在郊外与她偶遇

拴好白色的马匹,他们一起唱歌

携手走在林间小道上

妞妞永远是芭比1号兼解说员

整个下午

她拎着自己去到不同的场域

乐此不疲又三心二意

像极了年轻时我对男人的态度

恍惚中,我看着芭比1号不断移位

穿梭在众多的木偶之间

通过一堆形状不一的积木

有不同的墙里墙外

如同一会在漩涡的中心

一会又在漩涡的边缘

妞妞对额上渗出的汗珠一直不管不顾

我忍不住说了句,妞妞你能不能歇一会儿?

妞妞抬起头,陌生地看着我,目光迷离

古老,是一种宽阔的失语

作为打卡地的四合院

还有线装书、牌位与香案

钟、家、大、院

妞妞扬起脸,把这四个字分开来念

一个激灵

你猛地仰起头——

牡丹、喜鹊、兰花、仙鹤,呼就来了

秋风紧,它们行进有序,影子巨大。这些超级精灵们

大得形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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