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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证据

2023-05-30希区柯克伍思扬孙跃英

现代世界警察 2023年3期
关键词:克鲁格泰森手枪

【英】希区柯克 著 伍思扬 孙跃英 译

十一月的洛杉矶,阳光灿烂。

我站在法院台阶上,继母诺玛·克鲁格和她的情夫——卢斯·泰森从里面走了出来。

法庭挤满了旁听者和记者,陪审团做出了惊人判决——无罪!

我听后,愤怒不已,从法庭里跑了出来。我知道,我父亲是被他们谋杀的。洛杉矶的空气污染严重,令人难受,但是,不公正的判决更让人窒息。

诺玛穿着朴素的蓝色上衣,衣领是白色的。这使她看上去显得很端莊。她故意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一群记者和摄影师围拢过来,嚷嚷着,跑来跑去。只见她深吸一口气,以胜利者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城市。

我的父亲,鲁道夫·克鲁格被谋杀时,已是六十五岁了,诺玛才三十六岁。她身材苗条,全身散发着性感气息。可是,在整个审判期间,她总是轻声细语,像极了一个端庄淑女,赢得了男性组成的陪审团的好感。

她一头褐发闪亮,五官精致。尤其出色的是她的嘴唇,富于表情,各色微笑都能由它创造。不过,那是她脸上唯一负责笑意的部位。一双蓝眼睛总是冷冰冰的,突出的下巴则像一把无情的手枪。

这时,诺玛转过脸来,甜蜜的笑容显得高深莫测。然后,快步走下台阶去了。

泰森像宠物,驯顺地紧随其后。他,也被同一陪审团宣布无罪释放。

经过我身边时,诺玛有些犹豫地停了下来。

她和泰森被捕后,我们没说过一句话,但她清楚地知道,我恨她。我无数次以沉默或眼神,告诉她这一点。

“祝贺你,诺玛!”我冷冷地说。

听到我的问候,她飞快地看了看记者们怀疑的脸。她的回应很谨慎,像在字斟句酌。“谢谢,卡尔!”她很亲热地说,“这真是太好了!当然,我非常相信我们的司法系统。至于审判结果,我从未怀疑过。”

“诺玛,我不是为审判结果而祝贺你。你很聪明!到目前为止,很幸运!”

“到目前为止?”她稍微转过头来。

这样,记者们就只能看到她的侧面了。

她无意识地冲我咧嘴一笑。“比赛结束时,输的人哭,赢的人笑。”她低声对我说道。

那一刻,我真想一拳打在她往前探的傲慢的下巴上。

“克鲁格先生!”一位摄影师喊道,“你愿意和你继母合个影吗?”

“当然愿意!”我回答说,“不过,我需要一个道具。你有一把锋利的长刀吗?”

一阵紧张的沉默后,诺玛表演似的说:“亲爱的卡尔,你受的刺激太大,有点儿偏执了。不过,鉴于目前的状况,我觉得这很自然。我并不想责怪你。”然后,她停了一下,接着道,“好了,亲爱的!我们还会见面的,对吗?”

“我想,你无法避开我,除非你搬出去。否则,我们还将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活。”

诺玛这时猛地闭上嘴,扭过脸去了。

我凝视着她的后脑勺,几乎可以看到她脑子里的机器像是猛然停止运转了。

“克鲁格太太!”一个身材像男人一样粗壮的女记者问道,“你准备在不久的将来与卢斯·泰森结婚吗?”

诺玛听了,把头转向泰森。她打量着他,好像他是一个没玩完就扔下的玩具一样。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卢斯·泰森几乎和我一般大,小诺玛三岁。他也是一头褐发,一张胖胖的脸上有一双棕色的眼睛,还有一张大嘴。此刻,他像一只驯顺的小狗,正在咧嘴傻笑。

转向那个男人一样的女记者,诺玛谨慎回答道:“就眼前来说,谈婚论嫁可是太不合适了。对不起,无可奉告。”说完,她潇洒地离开了。

泰森赶紧跟了上去,记者还是围在她两侧。

当他们分别搭乘出租车离开后,为了排解愤怒,我去了距离最近的一家酒吧。喝了四杯马提尼后,我仔细回顾了恍如昨日的往事,想从中找出线索,筹划复仇之事。

审判持续了六周多。

泰森有罪与否,是诺玛能否重获自由的关键。因此,她请麦克斯韦尔·戴维斯为他辩护。这位出色的律师,把许多杀人犯送回了社会。在这方面,他无人能比。他曾经夸口说,一个人就算是在刑侦局办公室枪杀了亲娘,他也能让嫌疑人无罪释放。

诺玛自己的律师,就不那么有名了。全部费用,她来支付。

案子是很清楚的,清楚到任何一个法学院的学生都能把诺玛和她的情夫钉在正义的十字架上。

鲁道夫·克鲁格是电影圈的名人;我父亲,也许是老一代最了不起的制片人兼导演,却被枪杀在自家客厅。表面看上去,像是发生在入室盗窃现场。可警方认为,所谓盗窃,是我继母和泰森精心设计的,只是为了掩盖谋杀的真相。

原告坚持认为,案发当时,诺玛去了我家在箭湖的别墅。那是为了证明她的无辜。她在那里热情地招待几位她的不在场证人时,泰森残忍地枪杀了我父亲,抢走钱包、钻石戒指和其他值钱的东西,故意推倒桌子,打破电灯,翻乱了抽屉,然后逃之夭夭。

警方最初感到困惑,然后开始怀疑。显然,鲁道夫·克鲁格当时正坐在椅子上阅读。第一颗子弹是从脑后近距离射进去的。当他向前倒下时,第二颗子弹打断了他的背脊。

既然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式谋杀,为何还要推翻桌子、打破电灯,伪装打斗现场呢?通常来说,除非走投无路,小偷是不会出手杀人的。现在这种情形,很是说不过去。

小偷通常并不携带枪支。就算例外,也不会携带笨重的长管德国手枪。但从发射的子弹看,他用的就是这种枪。

我父亲刚好有一支这样的手枪。难道这是巧合?

而且,我父亲的手枪不见了。这,又是巧合?

警方并不这么认为。

经过细致调查,警方挖出了泰森;顺藤摸瓜,又找到了诺玛。

在泰森的公寓里,警方找到一张诺玛写给泰森的便条。便条里没有具体说什么,但从中可以看出一些字迹内容:“……在我们讨论过的重要时刻”,诺玛希望她是在箭湖的。

最后,警方在推倒的一张桌子上,提取了泰森的指纹。而在谋杀前一小时,有人在现场附近看到过他。

麦克斯韦尔·戴维斯轻蔑地指出了警方证据的漏洞。

他说,在客厅里的桌上发现泰森的指纹,并不奇怪。作为私家证券经纪人,他会经常前往拜访。即使他主要是来看诺玛的,也无法证明他就是凶手。陪审团应该注意的是,被告不是因为奸情在受审。

至于德国手枪,也许小偷在书房抽屉里找到了,杀人后就给带走了。若非如此,它在哪儿呢?警方能把它找出来吗?警方能证明我的父亲他是被自己的枪射杀的吗?

至于便条,戴維斯说,内容太含混,不能当作策划犯罪的证据。不管怎么说,它都没有暗示任何邪恶的内容。鲁道夫·克鲁格的疑心越来越重,前往欧洲时,雇了侦探来监视诺玛。诺玛知道此事,就想丈夫回家时自己身在箭湖。她和泰森的婚外情会被侦探报告给丈夫,她因此感到害怕。这就是她在便条中所说的“重要时刻”。

“无罪!”陪审团宣布。随后,就把他俩释放了。

可想而知,这事牵涉大笔财富。如果陪审团判定诺玛有罪,她将失去继承我父亲财产的权利,我就是唯一继承人了。

我父亲把他的一部分证券、比弗利山的大厦一半产权以及其他财产留给了我,但是,大部分资产只由我代管,利息却归诺玛所有。只有她被定罪或死亡,那些财产才能归我所有。

我父亲赚了一笔钱,又是一个精明的投资者,从不乱花。他总共有七百万美元,贪婪的诺玛“仅仅”得到一百万美元的现款。

但是,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六百万元的年息是惊人的。

父亲没把钱全部留给我,我不该有什么怨言。在他资助的几次商业活动中,我都大败而归。但是,我毕竟是他的骨肉,财富应该属于我!可他居然更相信那个诡诈残忍的诺玛,而不相信儿子。这真让我难以接受。

父亲跟诺玛结婚时,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在父亲投资的一部低成本电影中,诺玛担任了一个小角色。她是一个糟糕的演员,最出色的表演是在审判她的法庭证人席上。

诺玛很有魅力,且善讨人欢心。她还擅长捕捉机会。父亲被新一代电影人拒绝时,遭受的打击前所未有。这一点,很快就被她察觉并利用上了。

我父亲很固执,对所谓的时代潮流不屑一顾。那些曾对他赞不绝口的电影巨头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在公开场合,诺玛对我父亲表现出很大的兴趣。私下里,将他视为被遗忘的天才假装很崇拜。她会连续几小时和他坐在他那古老的大厦中,观看他制作并导演的影片。

诺玛是为了金钱,才跟我父亲结婚的。而我父亲,则因为诺玛恢复了自信。

我父亲并不讨人喜欢,性格古板,行事生硬。他身材高大,却并不好看:一个秃头,一张脸上总是毫无表情,再加一对大的招风耳。

他的性格里,的确有过轻松快乐的一面。但是,这些已和他的声誉一样消失无遗了。

他报复心很重,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敌人。同时,他又刚愎自用,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找回之前属于他的地位。他又努力制作了一部电影,无奈票房惨淡,再度被业界和观众遗忘。

虽然诺玛一直在讨好他,但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是很平和。

我父亲知道,他并非女人喜欢的那种人,更知道诺玛比他小一半,因此妒心很重。他总在怀疑,并舍得花时间和金钱来验证。

他会假装出远门,又突然折返。而当真的外出时,会雇用侦探监视她。他曾为电话机安装了窃听器,还雇用一个失业的英俊演员勾引她。但是,素来异常警觉的诺玛,让他无功而返。最后,她和泰森的约会,终于被一个受雇的私人侦探发现了。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交差,我父亲就被杀了。

父亲长年生活在阴森森的大厦里,满溢的是怀旧气息。我很不喜欢,就租住在布兰特伍德的一套公寓里。但是,当他被谋杀、那对野鸳鸯逮捕后,我搬回了大厦。我想的就是要把整幢大厦彻底搜查了,找出谋杀证据来。

情势对我来说很有利。父亲没雇仆人,嫌他们爱嚼主人的舌根。我雇了仆人,但他们干活都在白天。

到了晚上,大厦里就只有我一人了。我希望能找出警察不曾掌握的证据。

负责本案的温斯特·罗姆警官认为,我的想法有些好笑。他都找不到,我怎么可能找得到呢?但是,他并不反对我去尝试。

我最想找到的就是那把德国手枪,以及留在上面的指纹。温斯特·罗姆认为我这是在浪费时间。人们一般不会把凶器留在现场附近,手枪可能永远找不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手枪就藏在大厦的哪个角落。

这或许是直觉。但是,这一直觉来得强烈: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那把德国手枪躺在某个黑暗而隐秘的角落,等着我去发现。

我把大厦翻了底朝天,就差把墙推倒了,却一无所获。这时,我才开始相信温斯特·罗姆的话——它根本不在大厦里。可能证明诺玛和泰森有罪的一片纸、一块布、一点血迹和一根头发,我也没有找到。

审判临近结束,我急得抓狂。躺在床上,我梦想着可以制造能证明他们有罪的证据。突然之间,审判结束了。他们被无罪释放了,永远逃脱了法律的惩罚。我几乎可以听到他们得意的笑声。

我离开酒吧,已是黄昏了。这时,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有些危险,有些孤注一掷。如果成功了,既能报了仇,又能获得父亲的全部财产。

像博物馆一样丑陋死板的大厦坐落在山坡上,俯瞰日落大道。当我沿着山坡往上时,可以看到屋里亮着灯。

我惊讶地发现,大厦里只有诺玛一个人。她坐在书房里的我父亲书桌后面,正在核对账单,签发支票。她换上了一件天蓝色紧身衣,身体各个部位凸显,一清二楚;头发也重新梳理过,还化了妆。她现在的样子,与法庭上截然不同。那时,她就像一个羞怯而呆板的修女。

“欢迎回家,诺玛。”我悄悄走进去。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不过,她眼里并无恐惧之色。我一直认为,她很有胆量。

“在计算战利品,诺玛?”

她微微一笑。“坐吧,卡尔。”她冷冷道,“我知道你会来。”

“知道我会来?”我坐进一把椅子中。

“当然。你就住在这里,不是吗?”她讽刺道。

“对极了。”我回道,“我希望你没有觉得我在这里碍事。”

“我想,你会一直恨我,把我想得非常坏。卡尔,你就像那些自以为是的记者,喜欢捕风捉影。如果十二位聪明的男人认定我无罪,为什么你就不能怀疑一下自己的判断呢?”

我用一根手指指着她:“因为,你知道,我知道,你谋杀了我父亲!”

“根本没有这回事!”她脸色铁青。

“泰森举着枪,”我继续说,“但我认为,是你扣动的扳机。”

“卡尔,”她无力道,“我——我爱你父亲。你想不到——”

“别跟我来这一套,诺玛!你跟我一样不爱他。”我撒谎道,“他是一个讨厌的老古董,一个固执、愚蠢的暴君,从来不考虑别人,眼中只有他自己。他是一个小王国中的小希特勒。别糊弄我,诺玛!我俩都讨厌他!”

我的这些谎言中,有些还是真话。我认为,当诺玛筹划谋杀我父亲时,脑子里大致就是这么想的。

“啊,卡尔!”她喊道,惊讶不已,“我感到震惊!而且,我——我觉得你忘恩负义。你父亲帮过你许多忙。”

“诺玛!”我说,“别这么虚伪了,好吗?”我像一个同谋犯一样,冲她眨了眨眼。

她可爱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我也许有些虚伪。”她承认,“有一点儿。不过,卡尔,我从没想到——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这么不喜欢你父亲,那你掩饰得可真好。这么多年来,你没跟我说过一句批评他的话。”

“就这一次。”我说,“让我们开诚布公吧!我们不是敌人,诺玛!不,不是敌人,我们是竞争者!如果我告诉了你我对老头的真实想法,你转脸就会告诉他。你会毁了我。我说得对吗?”

诺玛往椅子上一靠,好让自己更舒服些。然后,她点了根烟。

“无可奉告。”她回答,虽然她的笑容证明我没说错。

“你这个人看上去有些矛盾!”她接着道,“你要是如此痛恨你父亲,为何还这样仇视我呢?”

“个中缘由,你没有猜到吗?诺玛,我对你个人并无恶意。我喜欢钱,特别是那些理应属于我的钱。说实话,我真希望陪审团判你们有罪。”

“看看吧!看看吧!”她说。“你这人真残酷!”

“哪儿的话。但我倒霉得很,失败了。”

“你不在乎你父亲被谋杀?”

“你见过我为此痛哭了吗?我只在乎钱!有了钱,就有了幸福!但是,诺玛,我要告訴你:泰森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太不小心!太笨了!你和我合作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陪审团了,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案子要提交陪审团了!”

她面无表情,双眼却在紧盯着我。

“诺玛,听着!如果不是你明智地请了麦克斯韦尔·戴维斯来辩护,泰森肯定完了,亦会连带着让你也完了。你们的成功,得归功于戴维斯。他真是太棒了!”

诺玛听了,不自觉地咯咯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她笑了。

“哎,那个老家伙是个艺术家。”我说,满是敬佩地摇摇头,“他真是个天才!他把证据拿来,把它转到他想让你看的那一面,比如:关于桌子一事。泰森把他的笨爪子留在上面,你以为他死定了。但麦克斯韦尔·戴维斯告诉我们,他的指纹就应该存在于客厅的那张桌子上。泰森总来拜访,坐在桌子边时,手放在桌子上是很正常的。”我叹了口气,“但这也太愚蠢了!他为什么不戴手套呢?”

“啊,他戴了!”诺玛辩护说,“但他不得不脱一下,因为——”她的嘴巴张开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希望我会淡然一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我站起身:“多谢,诺玛!”我怒吼道,“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向她走去,恨不能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立刻把手伸进半开的抽屉里。

我瞪大双眼,盯着一支德国手枪乌黑的枪口。

“我告诉你,卡尔!”她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会来。”

“我父亲的手枪!”

“卢斯不敢带着它离开。”她说,“他要是被抓,从身上搜出这把手枪,我们就完了。所以,他把它藏在大厦里。”

“藏在哪里?我怎么没有找到它?我对这里可是很熟悉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要再次咯咯笑起来了。“你在冰箱里找过吗?”

我点点头。“对于两个业余凶手来说,这可真是很聪明的办法。当我告诉温斯特·罗姆时,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她重新坐下,举着手枪。“我猜,你希望温斯特·罗姆警官扑过来逮捕我。”她嘲讽道,“不过,他当然做不到。”

“他的确做不到。”我同意道,“我知道,对同一案件不能再次起诉。那么,你现在想干什么?开枪打死我?”

“别瞎扯了,卡尔。我不会这么冒险的。走开吧,别惹我。如果你把大厦属于你的那些股份卖给我,我愿意出高价。”

“你让我考虑一下!”我说,“我会告诉你的。现在,把手枪给我。否则,从你手中硬抢的话,可能不得不抓破你的脸。”

她犹豫了一下,把枪交给我。我把枪插到腰里,走了出去。我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出乎意料。

早晨,我告诉诺玛,看到她让我恶心。

我收拾好行李,搬回到布兰特伍德。用了两天时间,把我计划中最细微的部分都考虑过了,就打电话给她。

“我决定卖掉大厦我的全部股份。”我对她说,“你得按照承诺的,高价收购。你付得起这钱,诺玛。”

“这大厦其实没什么用处。”她狡猾地说,“现在,没人会买这种古老的房子了。他们告诉我,我最多能得到七万五。所以,我愿意对你大方点,五万买你股份。”

“这房子是不算什么,”我承认,“但它有将近一英亩地。一起卖的话,可是很值钱的。你该给我十万。”

“该?”

“对,该。而且,我要现金。”我并不需要现金,但我有我的理由。

“为什么要现金?”她不安道,“这要求很荒唐。”

“你最好赶快去银行。”我说,“明晚8点,我要来拿钱。让泰森带一份出让证书,我要在上面签字。他还可以作为见证人。”

“听着,卡尔!你不能指挥——”

“我可以。别打断我的话,我还有事要说。告诉泰森,带一份我父亲所有证券的清单,以明天收盘时的价格为准,附上估价。你也要给我一份大厦其他物品的税后清单。”

“算了吧!”她喊道,“这些跟你没关系。我不接受你的讹诈。即使你把真相说出来,我也不在乎。现在,谁也动不了我们了。”

“你错了。”我说,“他们不能因为同样的罪行起诉你,但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因另一桩罪行起诉你。你知道做伪证是犯法的吗?他们可以因此而判你和泰森两年徒刑。我向你保证,他们会乐于这么做的。”

一阵沉默。“好吧。”她平静地说,“我会按你说的做。但别以为我是因为怕你才这么做的。那样的话,我宁愿进监狱。”

“别担心,诺玛。我要的只是那十万现金。”

“另外,”她继续说,大脑又活跃起来了。“我相信麦克斯韦尔·戴维斯很容易就能证明,你那所谓的伪证指控是站不住脚的。”

我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说得对。两天前,我离开大厦去布兰特伍德时,遇见了麦克斯韦尔·戴维斯。

他有事来找诺玛,在大厦台阶上停下来,跟我握手。“小伙子,不要恨我。”他说,“你要知道,我只是在挣自己的那份钱。”

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热情洋溢的人,眼角布满了亲切的皱纹,说话带着南方口音,举止像个旧式的南方贵族。我没有那么孩子气,并不憎恨他——他不过是把自己的工作干得很出色。我跟他握了手,并表示,撇开个人感情不论,我认为他可能是当今世界上最杰出的辩护律师。

诺玛还在说:“我不想让泰森过来。为了避免引起讨厌的曝光,我们决定这段时间不再见面。”

“这真让人感动!”我回答说,“我要泰森在场,就这么定了。你告诉他嘴巴严点儿,天黑后悄悄过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好吧。”她同意了。

“告诉泰森,不想找麻烦的话,最好准时到达——一分钟也别晚!”

第二天晚上6点45分,我站在一个小电影院的售票间,跟售票员多丽聊天。我选择那家电影院,是因为就在前几个月,我父亲买了它的股票。因此,我认识这里的工作人员。更重要的是,他们认识我。

双场电影7点开始。我早已看过了。连着放映,需要三小时五十六分钟。

在走廊里,我看到经理比尔·斯坦莫兹正在和一个漂亮姑娘调情。

我走过去,跟他聊了五分钟,然后进了放映厅,在紧急出口边一个位子上坐下。售票员偶尔会担任领座员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门外。

还差十五分钟就是八点了。我环顾四周,小部分观众坐在中央,正聚精会神地看电影。我没有看到工作人员。

从紧急出口悄悄溜出去,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插进了门缝。这样,门就不会关上了,保证我能再次顺利进来。

诺玛和卢斯·泰森正在客厅里等着。泰森显然很不安,时不时地紧张地看一眼我的脸,好像它是温度表。

诺玛很沉静。我在出让证书上签了字;泰森作为证人,也签了字。诺玛递给我一个装满钱的手提包,我没有费神去数钱。

泰森拿出一份证券清单;诺玛递给我几张纸——我要求的统计单据。我粗略地翻了一下,把它们折起来,放进上衣口袋。我花点儿时间,也能搞到这些东西,但我想让他俩有事做。这样,他们就不会猜测我的真实目的了。

“现在,我要给你们一样东西了。”我说,“你们可以说,这是对你们辛勤劳动的回报。”

我打开腿上的一个盒子。这是我进屋前从汽车行李箱里拿出来的。里面放着那把德国手枪。我托着手枪,冲诺玛说:“诺玛,你一定很乐意重新得到它吧?”

“我当然乐意。”她回答说,站起身,第一次露出微笑。

“诺玛,你微笑的时候,非常迷人,虽然有些邪恶。”

她微笑着向我走来。我掉转枪口,扣动了扳机。瞄准她,我开了三枪。她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打中一样,踉跄着向后退去。

她刚一倒在地上,我就把枪口对准了泰森。

他吓坏了,眼睛瞪得溜圆,像个落水的小狗一样全身发抖。

“泰森!”我说,“好好看看她!你不想像她一样死吧?”

他的眼睛飞快地低下,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半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拼命摇头,表明他不想死。

“泰森,不照我說的做,你马上就会死去。”

“什么都可以。”他呜咽道,“你让我干什么事都行。”

“真正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是诺玛,”我安慰他,“你只是她的工具。她只是利用你而已,对吗?”

“对!”他嗓音颤抖道,“她利用我。我——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无法抗拒她。”

“说得对。为此,我要给你一次机会。我要你写一张便条,承认你杀了我父亲和诺玛。你带上这十万美元,夹着尾巴,尽快离开这里。要是被抓了,你就完了。我会否认你的指责,便条将证明你是有罪的。但至少,你得到了一次幸存的机会。公平吗?”

他使劲点头:“非常公平。”

我带他走向客厅的桌子,让他自己打开抽屉,拿出我父亲的文具用品。我转到桌子的另一边,举起枪。枪口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一英寸。

“拿起那支笔!”我命令道,“一字一句,都照我说的写。”

“我不得不惩罚诺玛,因为她逼我杀了鲁道夫·克鲁格。她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控制了我,我无法抵抗。她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低语,要我去杀人。我不得不终止这一声音——上帝保佑我!”

“这个便条很怪,”我说,“但很符合目前的情况。你要是被抓了,就说自己精神不正常。现在,签上你的名字!”

他一签上名字,我立刻用枪管顶住他的太阳穴,扣动扳机。我擦干净手枪,把他的指纹按在上面。然后,我把一支铅笔插进枪管,挑起手枪,扔到他晃动的右手下。

我拿起装着十万现金的手提包——里面又放进了出让证书和装手枪的盒子——我走出大门,钻进自己的汽车,黑着灯把车开走了。

我顺利地回到电影院,没人看到我。散场出去的时候,我又和斯坦莫兹聊了几分钟,谈了谈刚看过的两部电影,接受了他对我失去父亲的安慰。

最后,我拍了拍多丽的背,笑着离开了。

这些不在场证明的精心设计,全都白费了。

我根本没有受到怀疑。

几天后,当我还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接到温斯特·罗姆警官的一个电话。

“你搞错了。”他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背上升起了一丝凉意。

“你搜索你父亲房间时,没发现最让人不可思议的证据。发现及时的话,陪审团毫不犹豫就会判他们有罪。当然,现在这也没关系了。但我认为,你会觉得这非常有趣,克鲁格先生。”

“什么证据,警官先生?”

“听着,克鲁格先生!我不想在电话里跟你说,你只有亲眼看到才敢相信。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当然有。”我马上回答说,虽然警察局是我最不想去的地方。

温斯特·罗姆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大笑起来。他带我来到一间阴森森的审问室。那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窗帘拉拢来,头顶的灯光非常刺眼。

桌上是一个黑色盒子或箱子。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耐心地站在桌旁。屋里还有一位刑侦科的斯坦伯里警官,我以前见过。

他们都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温斯特·罗姆才慢慢收起笑容,开始问有关我父亲职业的一些问题。我告诉他,我父亲从剪辑师起家,当过摄影师、导演,最后才成为制片人的。

突然,他转脸大声问我:“你知道你父亲非常嫉妒你继母吗?”

“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

“他花了很多时间和金钱调查她,是吗?”

“是的。”

他咧嘴笑了。“好,我告诉你实话吧:在你继母的情夫杀害你父亲时,你父亲拍下了这一过程。”

“什么!”

他笑着点点头。“我们昨天才发现那些隐藏的摄影机。当时,我们正从客厅墙上把一颗子弹挖出来,偶尔发现了旁边隐藏得非常巧妙的镜头。顺藤摸瓜,我们找到了很多镜头。安装这一套设备,他一定花了很多钱。

“整个系统是声控的。房间里只要有一定程度的声音、动作等,就会启动整个系统。三分钟的静默后,系统就会自动关闭。它们是连续工作的。当一个摄影机的胶卷用完后,另一个摄影机就会开始工作。大厦里,到处都安装了声控摄影机。

“被害时,他刚从欧洲回来,可能没来得及关掉摄影机。泰森杀他时,摄影机正在运转。啊,我要让你亲眼看看。奈特,放胶卷!让这位先生看看!”

我转回头,看到盒子已取掉,露出一台装好胶卷的放映机。

斯坦伯里警官迅速拉起银幕。电灯关掉了,机器转动起来,画面出现了。

开始,我很迷惑。画面上,诺玛和泰森站在客厅里。他们似在不安地等待。然后,我听到诺玛提到我的名字;接着,我看到自己走进房间。

“他妈的!”温斯特·罗姆警官喊,“奈特,你放错胶卷了!啊,好吧。我们就先看这一卷吧。好吗,克鲁格先生?”

我没有回答。他的声音显得非常遥远,好像从隧道另一头传来的。我看到自己打开盒子,手中托着那把德国手枪。“诺玛,你一定很乐意重新得到它吧?……诺玛,你微笑的時候,非常迷人,虽然有些邪恶。”

手枪在我手中跳动,枪声阵阵。诺玛踉跄着后退,倒在地上——

审问室的电灯亮了。随后,是一阵紧张的沉默。

“啊,克鲁格先生,你在想什么?”温斯特·罗姆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考虑了很久。“我想,我最好打电话找一位律师。”我回答说,“在那之前,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一位律师!”温斯特·罗姆嘲笑道,“你们听听他的话!一位律师!省点儿钱吧,克鲁格先生。有这样的证据,你不需要律师。承认有罪,跪下请求法官的宽恕吧!好好想一下,像这样的案子,法官会怎么判你?你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我不想冒犯你,警官。但我并不想祈祷——祈祷对我没有用。你若是让我打个电话,我愿意试试运气——请麦克斯韦尔·戴维斯为我辩护。”

(责任编辑:古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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