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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观景台

2023-05-30张永康

壹读 2023年5期
关键词:金江观景台水稻

张永康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能够留住很多行色匆忙的游人驻足,而一个风景秀丽且人文深厚的地方,往往更能吸引人们停下匆忙的脚步。比起风景,更多的人感兴趣的,是深厚的文化底蕴。缺乏文化底蕴,就像在一盘炒得金黄、香气四溢的花生米面前没有酒,很难吊起人们的胃口,自然也留不住游人。

1

这个坐落在金江古渡边的涛源观景台,很多人不知道它的小地名叫做四家村。四家村旁边是紫港村,而沿达旦河一直往下,就是我所熟悉的三家村。

在观景台,我曾经问过当地的村民,可他们谁也说不出这个村子名称的由来,只是说,从他们记事的时候开始,这个名字就一直没有变过。后来,我抱着没有多少希望的心理去查了县里的《地名志》,结果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三个村子都有记载:据大理鸡足山碑载,“紫港”,因村坐落在达旦河与金沙江汇合处称“港”,此地土质呈紫色,故名;三家村,此村最先有胡、白、何三姓首居,故名;四家村,此村最先有四户人家居住,故名。很显然,紫港的来由更有文化底蕴,它镌刻在了佛教圣地鸡足山的那块石碑之上,尽管我不知道它是哪一年所立,出自何人之手。而三家村,是我以前一个同事胡总的老家,那里曾经留下我们多少年少轻狂的故事,而且,这个村子的方言和口音,曾经一度颠覆了我对汉语发音的认知。对我而言,脚下的这个四家村,在我的头脑中的确是一片空白,好在这次的抗疫经历填补了我的这个空白。

在国庆节前一天,接到疫情防控通知的那一刻,我丝毫没有准备,就像还没有来得及规划这个好不容易可以闲暇的假期一样,这一切太过突然。匆忙收拾好行装,赶到集合地点的时候,我才知道有两人还没有准备好,与禄文、云鹏、周斌一起坐上出租车疾速前行。

到观景台的时候,我看到了先我们一步到达的六张钢架床。它们脱落的油漆和斑驳锈迹,与旁边崭新的模板形成鲜明对比,在江风的怒号中发出铿锵的节奏。试了一下,模板比床刚好宽了两公分,床板如凸出的龅牙般高跷在床架上,显得极不协调。无奈之下,我只能联系郡松兄,请他想办法借来切割机。与切割机同时到达的,是先前掉队的明发和武庭两个年轻的兄弟。曾经和我在东风一起共事多年的郡松兄说,观景台条件有限,这床还是从学校借来的学生床,切割改造了一下,虽然很窄,大家将就着睡吧。我们就着模板的边条支起蚊帐,六张临时的床铺,就这样伴随着我们扎根观景台。

与此同时,周斌和武庭两人加入了当晚的夜班,郡松兄向我们简单交代了一些相关情况就风一样地离去,一如他当年一样的风风火火和精明干练。我突然想起来,多年前,在东风一次下乡途中,我和他遇到了突发的山体滑坡,我们眼疾手快,使摩托车像《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手里的利剑一样,及时停在了滑坡体边缘,我们才与死神擦肩而过,捡回了两条性命。或许,至尊宝在乎的,是那零点零一公分的距离,而挽救我们性命的,则是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我不知道,那些在眼前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倾泻而下,差点将我们掩埋的巨石,是否也曾无数次将他从睡梦之中惊醒……

2

谁也不曾料想,新冠疫情竟然持续了三年,此起彼伏的疫情,早已改变了我们身边的一切,包括生活规律、常规思考、定式思维。

这个十月,注定是我们人生中特殊而难忘的一个日子,特殊的假期,必然从难忘的国庆第一天开始。晨曦刺破黑夜的幕布,金沙江边的河谷一片亮堂。在观景台卡点,我用粉笔庄重而整齐地写上值班战友的名字,共11人,刚好写满那块悬挂在帐篷之上的小黑板。

我们依次穿上白色的隔离衣,戴上口罩、橡胶手套和塑料面罩,拿起有场所码的登记簿和碳素笔,笨拙地来回穿梭于奔流不息的車辆之间。不漏一车一人的要求,使我们不得不仔细地核查着每个人的“两码”,详尽登记着各种基础信息。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时代,这两个承载着多少人无数希望的绿色图码,注定要被载入抗疫的史册。

朝阳初照,气温伴随着车流,渐渐上升起来。不断呼出的热气,逐渐模糊了我的眼镜和面罩,那些手机屏幕上细小的文字,仿佛像天书般越来越难于辨识。烈日当空,返乡的车流潮水般涌来,金沙江河谷里,超过三十度的气温蒸腾起阵阵热浪,隔离衣里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透,湿稠地粘贴着皮肤,让人产生无边的眩晕和窒息。

停车的间隙,我们一瓶又一瓶地灌下有些温热的矿泉水,尽管可以听见水在肚子里发出波浪的声音,口中火辣辣的焦灼感还是没有办法扑灭。奇怪的是,这么多水下肚,我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尿意。很显然,它们早已变成了湿透衣物的汗液,在隔离服下,不知不觉就完成了物质的另一种转换。

返乡的车子川流不息,车里的人们形形色色。多数时候,多数的人们,他们都会配合地出示“两码”,并送上一声稀松平常的问候,虽然平凡至极,我也会因此感到人性的温暖。然而,有的时候,有的人不会配合。他们恶语相向,甚至破口大骂。于我而言,内心同样充满了委屈和愤怒。但是,一方面,我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另一方面,多年的基层经历告诉我,无休止的争吵,往往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激化矛盾,扩大事态。这个时候,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提醒自己学会换位思考,尽量用平和的语言、平静的态度去劝慰他们。疫情之下,或许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怨气和戾气,对于这些暴戾的人们,我表示深深的同情和理解,但是又无能为力。实在没辙的时候,我只有叫过来带班的再清兄弟。他的有理有据,他的苦口婆心,他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会让这些暴戾的人们安静下来。我觉得,多数时候,人性的恶,往往会让位于人们内心深处的那份善良。

忙碌会使人冲淡时光,在这样的车来车往中,忙碌而急促的人们,渐渐就忘记了阳光的毒辣和时光的匆忙,它们如同不远处的金沙江水,在平静的河谷中无声无息地向前流逝。

战友们喊轮流着吃晚饭的时候,肚子里的波浪声依旧回荡,而我竟然没有一点饥饿感,头脑中,依稀有一丝丝无尽的空虚在虚无的意识里无边徘徊。雄伟的金沙江大桥矗立在斜阳下,夕阳的余晖如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迈着蹒跚的脚步,缓缓爬上西边兀立的山巅,逐渐消逝。

一块巨大的幕布拉满天空,大桥四周渐渐黑了下来,有人早已插上了从住宿区拉过来的照明电线,两盏孤灯在无边的黑暗里发出微弱的亮光。夜幕下,接班的战友如期而至,我们交班的时刻终于到来。这艰难的12小时,我们到底还是坚持了下来。交班,意味着暂时作别接班的战友,如同徐志摩作别康桥,我们并不会带走一片云彩,这里的一切,将继续陪同接班的战友12个小时,陪伴他们度过漫漫长夜。

洗完澡出来,遇到一个民兵兄弟,他告诉我,这个临时搭建的淋浴间是由爱心人士捐赠的,包括电热水器、所有材料甚至搭建,结束了大家下班后直接用江水冲澡的历史。这个暖心的消息,像刚才的热水一样洗去了我身体大半的疲惫。躺在简易床上,锈迹斑斑的铁床发出巨大的异响,疲乏的身体早已拒绝任何多余的念想,我只想安静地睡去,如同钱钟书所写的那样,没有梦,没有感觉,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

只不过,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睡眠,疲乏过度的身体与清醒活跃的大脑一直在作坚强的斗争。我的耳边,上官的抖音不知重复播放了多少遍,年轻战友的鼾声此消彼长,像是在漫漫长夜里的一场马拉松竞技。辗转反侧多次后,我身下老得掉牙的钢架床发出阵阵异响,然而,并没有止住他们如雷的鼾声。下半夜,几只蚊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进来,尽管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清脆的巴掌声最多只能在自己大腿上留下紫色的印迹。忽然想起,在挂蚊帐的时候,我的校友和国勋曾向我展示过他身上的红包。他说,这里的花蚊子,很细,但咬着又痒又疼。显然,他并没有说假话。这种失眠带来的痛苦,有时候真是生不如死。想了想,有两件令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值得记录下来,也可以总结为“两个低估”:第一件,我低估了返乡的车流,登记表的数据表明,国庆第一天,我竟然登记了近两百辆车;第二件,我低估了金沙江边阳光的毒辣,由于没有穿脚套,我穿皮凉鞋的脚背被成功晒伤,一向引以为荣的猎狗型的双脚彻底成为了“斑马脚”。

3

懒散的睡眠,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又一个黎明在金沙江无声无息的涛声中如期到来。被晒伤的脚背开始瘙痒,像是一群数不清的蚂蚁在上面来回爬动,它们交头接耳,传递信息,造成一块块新鲜而明确的瘙痒。后来,蚁群开始争抢食物,抢不到食物的蚂蚁,发了疯一样的乱咬和残食。咬到最后,蚁群逐渐变成了蜘蛛和蜜蜂,针刺一样的痛,逐渐在整个脚背蔓延开来。本来,休息的时候,我喜欢在观景台毫无目的地漫步。现在,漫步加剧了我的脚痛。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涂上妻子托人带来的芦荟胶,两眼出神地望着金沙江发呆。因为,不远处的金江古渡遗址,在那些一望无际的江水下面,曾經有多少美好的传说和沧桑的故事,那块热土上,曾经一度留下我们多少青春的脚步。

永胜金江古渡,历来就是茶马古道的一个要津,是兵家必争之地。据明初李浩《三迤随笔》和云南文化大家袁嘉谷《五月渡泸考》,以及《云南通志》《乾隆永北府志》《永北直隶厅志》等相关史料记载,公元225年,诸葛亮率兵南征,“五月渡泸”的地点正是永胜金江古渡,此地还曾有“泸水渡”石碑一块:“东行四十里可达金江渡;东行一日可达北胜州。金江渡有青石古碑,为孔明立,上书‘泸水渡三字,后署汉丞相诸葛武侯立于建兴三年夏五月初六。”诸葛亮还过古渡再擒孟获:“战于成偈,擒获又纵之;历半月,渡泸水于金沙渡,直捣十二关司孟获寨,三擒孟获于赤崖。”此外,在金江古渡相隔不远的期纳谷宇村,还留有“点将台”等与诸葛亮相关的诸多遗迹和传说。

更具传奇色彩的,就是明代状元杨升庵与金江古渡。传说,他那首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开篇词《临江仙》即作于此,他还曾在清水瑞光寺开讲席、在金江古渡口作诗等等。永胜现存的古志《乾隆永北府志》,收录了杨升庵在金江古渡望江楼所作诗歌《博南谣》《宿金沙江》,以及永胜前人张翰芳《金沙江吊升庵太史》等诗作和状元寺、状元楼、状元桥、状元村等古建遗迹,都与杨升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明朝洪武调卫到民国时期,官府一直在金江古渡设府衙,置官渡。彼时,街市兴起,商贸繁华,多少文人墨客在金江古渡和望江楼留下了好诗佳词美文章。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1936年春,在金江古渡又发生了贺龙率领的红军绕过国民党军“口袋阵”,巧渡金沙江的故事……

历史的潮流总是滚滚向前,一个渡口的繁华随着桥梁的兴起而落下时代的帷幕。时间转眼到了1960年,在金江古渡边的涛源镇,又以水稻生态研究和高产攻关走向了世界的舞台。

涛源素有“天然温室”之称,其特殊的自然地理条件使其成为了世界少有、中国唯一的水稻超高产潜力测试平台,被中国水稻所确定为“中国水稻超高产潜力鉴定点”。日本、韩国等国家和中国水稻研究所、南京农业大学等若干知名水稻专家前来开展水稻高产研究,中科院院士、福建省农科院院长谢华安,中国水稻首席栽培专家、作物栽培专业委员会主任凌启鸿教授,中国水稻研究所研究员李西明等先后在涛源指导开展高产攻关,为国家超级稻的培育和中国水稻单产屡破世界纪录作出了重大贡献。

在金江古渡旁,涛源的水稻攻关屡破纪录:1983年,丽江地区农科所示范种植的“桂朝二号”创造了亩产1075.4千克的全国高产纪录,首次实现了单季水稻亩产超吨粮。1999年8月27日,“杂交水稻之父”、工程院院士袁隆平带领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中心的12名水稻专家到涛源验收他主持培育的两系杂交水稻64S/E32,亩产达1138.07千克。2001年以来,涛源超级稻四次刷新世界纪录。2008年9月17日,在昆明举行的第五届中国杂交粳稻科技创新论坛上,在听取了农业局副局长陈书的高产攻关汇报并查看超级稻稻株后,袁隆平院士盛赞涛源是“水稻种植的天堂”,并欣然题词“永胜涛源——世界级水稻超高产示范基地”……

作为一名曾经的农业科技工作者,我非常幸运地见证了2006年涛源水稻单产第四次打破并至今保持世界纪录的全过程。很可惜,从脚背传来的剧烈疼痛,无情地中断了我所有的回忆。

4

我只有再一次涂上芦荟胶,使记忆的影像努力回到十余年前那载入史册的一天。这世上,产生过辉煌的地方,未必不曾有过苦难,凤凰涅槃,往往伴随着苦痛的煎熬。而这个过程,无不充满着探索的艰辛和无尽的辛酸。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个创造水稻单产世界纪录的涛源,也曾发生过一场影响力不小的“涛源风波”。1979年的涛源,每年在向国家上交10万千克棉花、150万千克红糖的同时,要吃国家返销粮300万千克。时任涛源人民公社党委书记的马立超,在看了《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所刊登的《一个惊人的发现》,报道安徽凤阳小岗村包产到户粮食获得大丰收的经验后,经过认真思考和研究,率先在涛源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包产到户工作,惹出了多方争议。谁也想不到,这场“涛源风波”,从根本上改变了涛源的命运,第一年包产到户下来,除旱地油菜受损外,涛源向国家上交了11.5万千克棉花,180万千克红糖,少吃返销粮150万千克。事实证明,“涛源风波”拉开了永胜县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序幕。1981年,永胜全面推行包产到户,只用了3年时间,就基本解决了全县的吃饭问题。

我记忆的闸门再一次打开,定格在2006年9月7日。这一天,应用了凌启鸿教授“水稻精确定量栽培技术”进行栽培,由万建民院士培育的超级稻品种“协优107”在涛源进行测产验收。凌启鸿、谢华安、马国辉、李西明等众多专家和新华社、人民日报、科技日报、中央电视台等新闻媒体齐聚涛源,共同见证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

我曾无数次放眼田块中的超级稻,穗粒饱满,结实均匀,一串串饱满的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稻秆,如同一位饱经风霜而满腹经纶的老人,不经意间就透出无边的生活哲学和人生智慧。说实话,出身于农村,从小就泡在稻田里,水稻于我来说并不稀奇。但在涛源那些壮实的稻穗面前,我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喜悦,只有一次次兴奋地举起相机,尽力捕捉和定格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当天下午,在涛源乡政府那个并不宽敞的会议室里,当国家科技部农村司蒋茂森处长以激动的声音宣布测产验收结果是1287千克时,全场沸腾了,中国的超级水稻,在涛源又一次打破了世界纪录。

此后,我曾无数次行走于涛源的热土上,为了曾经的理想,也为了当下的生活。只是,不曾料想,当我又一次走在涛源热土上的时候,主要任务是做好当地群众的搬迁工作。随着鲁地拉电站的兴建,金江古渡边扬起了漫天灰尘,曾经的沧桑世事、荣辱繁华皆成了过眼云烟,那些创造一个又一个神话的高产田和古老的村庄,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淹没在滚滚红尘和滔滔江水之中。有时候,水,真的在时间之上,在世间万物之上。

2020年5月下旬,凌启鸿教授逝世的噩耗从南京传来,这位无数次到过涛源的老专家,我们熟悉的老朋友,再也无法来到这片令他魂牵梦萦的土地。也许,又是一个惊天的巧合,仅仅时隔一年,2021年5月下旬,袁隆平院士逝世的噩耗再次传来。金沙江呜咽悲号着流淌过永胜大地,微风轻拂过无边无际的稻田,如泣如诉,仿佛低吟着一支大地的挽歌,我只能用一篇《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的旧作向两位水稻巨星遥遥寄托无尽的哀思。值得庆幸的是,凌启鸿教授在永胜培养出了一批水稻本土专家。一个叫李建武的永胜程海学子,还被袁隆平院士破格录取为徒弟,在湖南长沙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研究中心跟着袁老种了十多年的水稻,正在继续着杂交水稻的研究。

回忆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凌老在涛源授课的情景,想起了袁老给涛源的题词,这些如烟的往事,随着那些发黄而珍贵的照片不知不觉飘散在风中,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莫名悲凉起来。

当我们抬头仰望的时候,历史的天空总会繁星闪烁,记录着荣耀繁华,也曾写满贫瘠沧桑。值得庆幸的是,在如今的涛源镇大龙潭之下,还保存着一些未被江水淹没的土地。在今年全市的一个重要会议上,我和以前的同事“张西瓜”联名建议,在未被淹没的土地上重新建设一块试验基地,同时编辑出版一本珍贵的文史资料,记录下那些曾经的美好和非凡的时刻。很显然,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而且,在当前,粮食安全已经引起国家重视的前提下,这个关于再续超级稻辉煌的梦想,不会太过遥远吧。

突然,观景台狂风四起,烈日炎炎的天气毫无征兆地变成了风雨交加。这个时候,我看到战友们穿上雨衣,打上雨伞,在风雨中艰难地走向卡点。

5

当白日的繁华喧嚣渐行渐远,金沙江上空群星璀璨的时候,我们迎来了又一个夜班。老实说,相对于白班来讲,我更喜欢上夜班。因为,在夜班里,没有将你晒得焦臭淌油的烈日,没有那种在沙漠里行走的焦渴感和密集恐惧症。随着夜的加深,特别是过了二十四时,潮水般的车流也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金沙江大橋一如既往地雄立在夜空下,桥上的灯带串联起整座大桥的轮廓,在黑夜里发出异常耀眼的光芒,默默守候着夜的宁静。两盏从住宿区接来电源的照明灯,孤单地悬挂着,微弱的灯光,像两个巨大的烟头,把黑夜成功地烫出两个洞。此时此刻,万籁俱寂,蟋蟀的嘶鸣在孤独的黑夜里特别幽深,山头的狗叫声像极了狼嚎,沙哑低沉,如泣如诉,在夜风里反复回荡,辉映着金沙江对面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

随着时间的推移,狗停止了哭泣,星星点点的烟火逐渐在我们视线里消失,黑夜更加深沉,四周变得死一般沉寂。这个时候,一阵又一阵的困倦和睡意便像波涛一样袭来,人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和混沌,在我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一个松软的枕头。

疾驰的车轮与地上减速条的摩擦声,划破夜的宁静从远处传来,不多时,一道刺眼的亮光,伴随着车轮的呼啸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这个时候,潜意识告诉我,又来了一张晚归的车,如同一只迷路的羔羊。我们之所以先闻其声,是因为这个观景台停车区,依托山势,建在一个伴随着弯道的山坳里。在进入弯道之前,车辆虽然减慢了飞驰的速度,但依然带着呼啸而疾驰的夜风,它使我们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颤。

在夜班里,我的战友,五十多岁的国富大哥总会不厌其烦地告诫我们安全第一,特别是大货车来的时候。他心有余悸地说,在我们到来的前一天晚上,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一位埋头登记车牌的同事差点就丧身于车轮下,在茫茫黑夜里,货车司机的视线总是极为有限。他还告诫我们,最好两人搭档一组,一个人登记的时候,另外一个人要注意后方来的车。国富大哥视力不好,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根本无法将那些细小繁杂的数据准确填入表格,我们只让他负责给车辆贴条和消毒,同时也请他注意我们身后的车辆。

于我而言,呼啸的风声和刺眼的亮光更有利于保持我的清醒,与其在那个坚硬而冰冷的板凳上打盹,不如站起来走走,活动一下疲倦的筋骨。通常情况下,被痛风折磨着的禄文兄刚刚起身的时候,我往往在他的前面就跨出了脚步。而比我更快一步的,是年轻的战友红杰老弟,这个出身于部队、曾经在鲁地拉战斗过的小兄弟,总是拥有像猴子一样敏捷的身手。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不得不借助手中的手電筒,耐心地查看每个人的“两码”,登记着相关的信息,笔尖在寂静而苍白的表格上发出沙沙声,宛若一只只春蚕在静静咀嚼着桑叶。我承认,其实我是一个感性的人,在排队等待或者“落地检”的过程中,我总会与匆匆过往的人们攀谈几句,了解他们的辛酸苦楚,抑或他们匆忙的人生行程。

一位来自西藏的货车司机告诉我,他在高速公路上被堵了十二天,好不容易下了高速,又集中隔离了七天,这两个多月来,他仅仅拉了一趟货,而所有的支出,早已远远超出了他微薄的收入,这该死的疫情,何时是个头啊。他说着这些的时候,驾驶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当又一辆货车风尘仆仆停下的时候,我又快人一步“抢”了禄文兄的“生意”。这是一辆返回顺州的货车,四十多岁的司机看上去足有五十开外,他刺猬般的头发,熬得通红的双眼,无言地向我讲述着生活的艰辛。他告诉我,他和家人起了一个大早,将新挖的马铃薯拉运到大理贩卖,那么好的品种,也只是卖到了每斤八角。除去一家人的伙食费、车辆的油钱和运费,根本不敢在外住宿,不管多晚,他们一定要赶回家中,再就是,孩子还在家里呢。又一个返回的涛源老乡告诉我,她家今年种植了辣椒,收成算是不错,但是市场不景气啊,每斤一元都没有人来收购,这么高的种植成本,如果再这样下去,血本无归啊。蔬菜都这样,更不要说石榴等水果了,如果运不出去,在本地市场,怎么能卖完呢。哎,这该死的疫情何时才完啊。她长叹了一口气,在茫茫黑夜里,我似乎看清了她阴暗而忧郁的表情……

长夜漫漫,奔波的人们从来不曾停歇。在一个个漫长的黑夜里,我们遇到无数为生活艰难奔波的人们,无论是月明星稀,还是风雨交加,他们如星星之火,如观景台下日夜奔流的金沙江水,从来不息。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用不屈的意志和顽强的精神向生活作默默的抗争。屈原说,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持续三年的新冠疫情,已经彻底地改变了我们每一个的生活,疫情之下,没有一个行业是完卵,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受害者。

所以,在漫漫长夜里,我无能为力,只是写下一首名为《浮生》的小诗记录这些艰辛生活的点滴。甚至,我只能用几句微不足道的言语,给这些忙碌而奔波的人们一丝丝安慰。我知道,很多时候,这些语言多么苍白无力。尽管这样,我还是会让这些语言从胸膛中挣扎出来,不然,我的心里会堵得发慌。这些语言从我干渴的喉咙破口而出的时候,我至少会感到一些安慰。我觉得,这些语言,既是说给奔波的人们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6

在被晒伤的脚背开始脱皮的时候,我又恢复了在观景台的漫步行走。深秋的观景台,阳光依然明艳地泼向花草树木,只是,在瑟瑟秋风里,毫不经意就可以看出来无边的萧索,芦草起伏,榕叶翻飞,没有春天的明丽,也没有夏日的蓬勃。

一条宽大的彩虹步道环绕着整个观景台,从中间交叉的步道和几条小路,歪歪斜斜而肆无忌惮地穿插在树丛中,把景区随意分割成一幅幅水彩画,草木的茂盛映衬着高峡平湖别样的清幽。

景区里,栽植得最多的,是一种像花椒树一样浑身长满尖刺的树木。可以看到,从粗壮结实的主干,再到每一根柔软细小的枝条,都长满了圆锥一般的尖刺,又硬又尖,锐利无比,不要说人,哪怕连一只小鸟都无法靠近。令人惊奇的是,在它的枝头,竟然绽放着一丛丛手掌形状的花瓣,粉红色的五瓣花瓣构成一朵独特的花冠,一簇簇、一团团,浓烈而鲜艳地在秋风中招展,繁花似锦地对比着这个百花肃杀的深秋。我曾经好奇地问过很多人,只可惜,每个人都无法说出这种树木的名字。后来,我从手机上查到了它的名字:美丽异木棉。

在美丽异木棉的旁边,我总是或多或少地看到一些用钢铁做成的雕塑物,椭圆形、半圆形、菱形,甚至还有一个桥墩的仿制品。经过风吹雨淋,这些雕塑物看起来已经锈迹斑斑残破不堪。我不知道设计者的初衷,更无法猜想他要表达的内涵。或许,是我的艺术细胞有限,在这些布满黄锈和冰冷无比的废旧钢铁面前,我丝毫找不到任何艺术的美感。

这个时候,我就天真地想,如果设计者查找一些关于金江古渡的资料,在观景台融入更多的人文风情和文化底蕴,增加如孔明渡泸、杨慎作词、贺帅挥鞭、袁老验稻等等典故的文化元素,甚至将这些钢铁换成与“滚滚长江东逝水”相关的一些书画和雕塑,赋予其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魅力,那么,这里有可能会成为一个能吸引更多游人驻足的观景台。

现在,在疫情的影响之下,这个风景优美的观景台,游人寥寥无几。我漫步时,偶然遇到的人,不是睡眼惺忪的战友,就是身心疲乏的医护,他们只是和我默默点了一下头,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卫生间,留下我独自在风中凌乱。

停下脚步和我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保洁员。她说,她来自观景台之下的紫港村,兴建电站的时候,上升的江水,正好淹没了她家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有的人家,还被淹了房子,可他们都建了新房。只可惜,江水并没有淹没她家的房屋。现在,家里有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初中生,正是用钱的时候,光靠每月三百的生活补助,已经养不活他们。幸运的是,景区聘请她们当保洁员,在家门口,就挣到了一笔养活家人的工资。我能够看出来,她们干活非常卖力,每天都工作到下午六点,将景区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垃圾艰难地清运到指定地点。很显然,对于一个在土地里刨食的农民来说,每月二千一百元的工资,对家庭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她们非常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我想起来,对于景区的环境问题,带班的顾欣曾经要求我们,做到垃圾分类,矿泉水瓶脱盖扭瘪再入袋,减轻保洁人员的工作量。现在看来,这一点细节,其实很多人都做到了,他们甚至从不肯轻易乱丢一点垃圾。看到保洁人员,我的战友们都会递给她们一瓶水,或者饮料。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遇到了旭东大哥和一个女护士。护士说,她来自一个乡镇卫生院。我知道,他们三个人一班,一个男医生,两个女护士,主要负责卡点的“落地检”。我在值班的时候,总是看着他们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在那样严实的防护下,每天要完成上千人的核酸检测,还有其他的一些杂事,对于他们来说,那真是一个挑战。

护士说,自从有了疫情,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回过家了,今天来接班后,需要在这里工作半个月,然后才能换班。这就意味着,这期间她不能回家,更不能见到年幼的儿子。我知道,这里所有的值守人员都是半个月一换,回去后,他们还要完成积压着的工作,有的工作,是别人代替不了的。说到儿子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双眸中噙满了泪珠。她说,由于职业的关系,医护人员往往成为最危险的人,身体的疲乏,还可以想办法克服。最为悲凉的,就是有些时候,亲戚朋友那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和目光,很多时候,它比风霜和刀剑还要寒凉。一阵微风吹来,燥热的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护士抬头看向天空,她说,尽管如此,在需要她的时候,她依然会义无反顾。

7

我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前方传来了喊帮忙抬饭的声音。休息组的人员负责抬饭,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卡点40多人的一日三餐,每天由专人轮流从涛源送到观景台下方。在不同的时间里,在送饭的人中,我遇到了以前的同事王峰和罗正东,和他们打过招呼,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的岁月。抬饭的时候,我们沿着小路,穿过观景台的一片夹竹桃,再沿着一面长满荒草和荆棘的陡坡,来到公路边,背起装满碗筷的篮子,小心翼翼端起饭菜,再爬上陡坡返回观景台。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知道,那些可口的饭菜,出自一个当地人称“白眉大叔”的刘氏人家。为了卡点的人员能够吃好饭,“白眉大叔”夫妇很是辛劳,他们要准备很多食材,还要不重样地给我们做着饭菜。再后来,我进一步知道,他的两个儿子都是辅警,儿媳是护士,全部在卡点值守。就连他们读五年级的孙子,做完作业都会主动帮他们收拾碗筷,一个六口之家,就这样为防疫而默默奉献着。现在想来,在值班的时候,我曾经多次在小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一个叫做刘建平的名字。只是,我不知道,他正是“白眉大叔”的儿子。

每次抬饭的时候,大家总是不约而同地看着那口最重的高压锅。因为,我们都知道,这里面装的,往往是硬菜,而且是盛得很满的汤菜。这就意味着,要想一口气把它端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么,找个人换一换,要么,在半路歇一歇。奇怪的是,我们组的人却争着抬高压锅,我往往要以更快的速度,才能抢在红杰兄弟的前面拿到它。

我在半坡上放下高壓锅的时候,看到满坡的野草在秋风里连绵起伏,像是大海里的波浪,一波接着一波,秋风过去,野草又在山岗上挺直了腰杆。井水打不干,力气用不完,从抢到高压锅的那一刻起,我似乎满心欢喜,仿佛抢到了胜利的果实。

爬上山坡,穿过地下通道,我们把午饭抬到卡点,招呼正在值班的战友轮班吃饭。车辆依然川流不息,人群照样来来往往,人间的一切依旧匆忙。值班的战友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来,他们快速吃完后,准备去替换另外一半战友。这个时候,我看见国富大哥从我身边经过。他端起一碗饭菜,快速穿过马路,爬上观光走廊,送给在那里暂时隔离的人。在这个简陋的地方,多数时候,我们能够做到的,只是给他们送上一碗饭,或者给他们一些泡面的开水。而这些来自四方而又素不相识的人,也只是用朴素的语言表达着他们的感激。很多时候,在这个卡点,在这些处于疫情之下的人们中间,我看见了一些人性的光辉。

吃完午饭,给我们送饭的老哥满脸愁容,他快速收拾着锅碗瓢盆,忧虑地说,涛西村在外打工的人全部回来了,除了在上海浦东当保安的四个人外,他们全部失业回来了,这该死的疫情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再也没有说话。

看着送饭老哥离去,禄文兄叫我去午休。我看着皮泡眼肿的禄文,顿时有些想笑。其实,所有夜班下来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眼睛透红,肿得像个桃子,胡子像一把钢刷——熬夜的男人,胡子总像春天的韭菜一样疯长。而白天的睡眠,却怎么也没有晚上的香甜。说实话,这个时候,我根本睡不着。前三十年睡不够,后三十年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在观景台卡点,在那间三面透光的玻璃房里,我的睡眠总像我的头发一样稀少。特别是下午,阳光毒辣地炙烤着玻璃房,躺在床上,被汗水渗透的背心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所以,我还是喜欢拿起一本书,到树下去欣赏百看不厌的金江古渡风景。走出玻璃房的时候,我又听到了明发兄弟熟悉的呼噜声,关键是,它可以高达数十分贝。在这个玻璃房里,我最羡慕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明发的睡眠,只要有一条盖住眼睛的毛巾,白天和晚上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他可以做到触枕即眠。另外一个,是和我一个组的民兵兄弟,他可以连续讲一整夜的梦话,第二天口不干舌不燥。我知道,我所羡慕的,其实是他们的年轻。

8

走出玻璃房的时候,我遇到了郡松兄,他又一次带领着一班爱心人士,给我们送来春天般的温暖。其实,卡点能够正常运转,和这些爱心人士总是分不开的。不同的人士,相同的爱心,即使他们摘下口罩,我也还是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他们给卡点源源不断地捐赠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等等生活物资,及时解决了卡点的燃眉之急。一瓶瓶矿泉水,帮我们抵挡了灼灼骄阳;一盒盒方便面,陪我们熬过了漫漫长夜。放下捐赠物资,再没有多余的寒暄,郡松兄和爱心人士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在美丽异木棉树下坐下来的时候,我又想到了正在打鼾的明发和年轻的民兵兄弟,也想到了我们那些年轻而远去的故事。大约二十年前,我和曾经的同事胡总第一次来到三家村,那个离观景台不远的村子。在他的家里,起初,我以为他们是少数民族,因为,我根本听不懂他和家人的对话。后来,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汉语后,三家村方言确实颠覆了我对汉语发音的认知。

在胡总家温暖的火塘边,我们和他精瘦的父亲一起喝酒,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高谈阔论,我们一起激情四溢地讨论着书法的精深,还有大观楼长联的精妙。还有一次,我们骑着风一样的摩托车,胡总带着他的女朋友,我带着一个蛋糕,我们一起飞驰到三家村,给他的父亲过生日。后来,我们再一次飞驰到三家村的时候,是胡总的大喜之日,很显然,我们比结婚的胡总还要高兴。酒后,我们将摩托车骑成了一股风,诠释了真正意义上的“拉风”,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总以为他的技术比我好,终于失去了他心爱的两颗门牙。

多年后,随着电站的兴建,胡总的老家被江水淹没,那个曾经给我们无限温暖的火塘,无声无息消失在浩瀚的江水中。再后来,我们又一次来到胡总家的时候,他家的大门贴上了惨白的挽联。人生无常,他的父亲突发疾病,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这个悲喜交集的人间。在滂沱大雨中,我们的心情和雨水一样冰凉,我们一起送他的父亲上山。人间的悲喜和风雨,有时候快得使我们不知所措。

时光荏苒,当年那些血气方刚的小年青,全部变成了中年油腻大叔,而我曾经写下的《东风骑士的故事》,那些年轻的男人,那些年轻的往事,都被吹散在风中。

当我把目光从三家村再次转移到金江古渡的时候,昔日奔腾的金沙江,变成了美丽的高峡平湖金沙湾。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群鸟从金沙江上空飞过,紫红的芦草随秋风起伏,新建的移民搬迁村和两岸的果树倒映在江水里,别有一种幽远而旷古的意境。金江古渡边,金沙江大桥依然耸立,疾驰的车辆从大桥上飞驰着,鱼贯进入文笔山隧道,驶向诗和远方。

我写下一首《金江古渡怀古》的诗,在心里对自己说,等疫情结束后,我一定要到这里临江赋诗,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快活地做一回临江仙!

这些日子,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在观景台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还在坚守着的兄弟姐妹。那些平凡的人们,总是给我最多的感动。想起他们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些美丽的异木棉,纵然满身荆棘,终会开出五彩斑斓而艳丽无比的花朵。

惟愿疫情早日结束,惟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责任编辑:尹晓燕  包成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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