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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丰市丰裕桥碑刻研究

2023-05-26赵志宏党红梅杨朝霞

大理大学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禄丰盐井碑刻

赵志宏,党红梅,杨朝霞

(大理大学,云南大理 671003)

禄丰市位于云南省中部,隶属楚雄彝族自治州,东临昆明市富民县、安宁市和西山区,南接玉溪市易门县和楚雄州双柏县,西倚楚雄市、牟定县,北连元谋县、武定县。因境内发现世界最大规模的禄丰恐龙化石(距今1.8 亿年)和腊玛古猿化石(距今800 万年),被誉为“恐龙之乡”“化石之仓”“人类摇篮”“亚洲人类发祥地”和“天然的自然博物馆”而蜚声海内外〔1〕。禄丰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交通区位优越,素有“扼九郡之咽喉,实西迤之锁钥”之称,自古即昆明通往滇西方向的必经之地,是南方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境内重山叠翠,河谷纵横,龙川江、星宿江、沙龙河纵贯其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古已有之。勤劳、勇敢、智慧的禄丰先民,在日常的生产生活中不断地修路建桥,为后人留下了为数众多、十分珍贵的文化遗产,丰裕桥便是其中之一。

一、丰裕桥的地理空间与历史

丰裕桥,又名飞凤桥、飞虹桥、利济桥,俗称罗次河桥,位于禄丰市金山镇城北菜园村旁,横跨罗次河之上。桥呈南北走向,始建于明天启四年(公元1624 年),清康熙、雍正、咸丰年间屡次被洪水冲塌,屡次重修。其中,从咸丰初年被冲毁后至光绪十六年(公元1890 年),虽多次由民众及过往盐商集资重修,但皆因工费浩大、多有亏蚀而数十年未成。光绪十六年,黑盐井提举司提举邹馨德主持重修,光绪十八年(公元1892 年)修复,沿用至今〔2〕。桥长116.55 米,高9.5 米,桥面净宽7.6 米,两旁人行道各宽0.5 米,4 墩5 孔石拱桥,单孔跨径12 米,拱券纵联砌筑。桥面建有石栏,高0.8 米,宽0.4 米。桥北双狮昂首,桥南对象卧立,中孔拱顶东、西两侧分别雕刻有龙头、龙尾,寓“神龙治水,永固桥基”之意,其余各孔拱顶亦有栩栩如生的人物石刻浮雕。桥南原有楼阁一座,1958 年被拆除。桥北建有石牌坊一座,高5.5 米,宽5.8 米,重檐斗拱,中檐三层,侧檐二层。六柱五门,柱联三对,门镶五碑〔3〕。该桥规模宏大,工程精良,雄伟壮观,是云南古代桥梁的杰出代表之一。

禄丰境内的黑井、琅井、元永井、阿陋井,原系滇中重要的产盐之区。丰裕桥古为黑、琅、元永、阿陋四井运盐至省会昆明之重要桥梁,关系国计和民生。据传,因桥北石牌坊上有“丰课”“裕民”之匾额,以及碑文中有“盐丰课裕”之说,故名“丰裕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丰裕桥变为县城通往附近村镇之公路桥。1973 年,丰裕桥被禄丰县人民政府评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3 年12 月,丰裕桥被云南省人民政府列为云南省第六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4〕。2013 年5 月,丰裕桥和星宿桥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列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5〕。

2021 年7 月,“南方丝绸之路云南段交通碑刻整理与研究”课题组到楚雄彝族自治州禄丰市进行田野调查。在丰裕桥北桥头,寻访到碑刻遗存5 通,保存基本完好。但由于年代久远,日晒雨淋,加之碑石材质红砂石易于风化,5 通碑石的下角及底部已现风化、皲裂、分层翘脚现象,部分碑刻的文字已不同程度受损。碑刻遗存具有与古代典籍同样重要的文献价值,亟待社会和学界的保护与关注。

二、丰裕桥碑刻研究现状

(一)学界关注不多

据文献查阅,关于禄丰丰裕桥,《中国桥梁技术史》《云南省志·卷33:交通志》《云南省公路交通史》《云南名胜古迹词典》《云南名胜大全》《云南文物古迹大全》《云南古桥建筑》《云南导游基础知识》《楚雄彝族自治州彝族辞典》《楚雄彝族自治州文物志》《禄丰县志》《禄丰县文史资料》等文献中,或多或少皆有相关记述。但几乎都是关于丰裕桥的地理位置、建造历史、桥梁规模、保护情况等的简单介绍和说明,间或有文献涉及丰裕桥碑刻者,不过只言片语。毋庸讳言,学界虽已关注到了丰裕桥,且相关记述散见于各种文献中,但对于丰裕桥的碑刻遗存却研究关注不多。

(二)系统研究缺失

据实地调查,丰裕桥碑刻遗存共计5 通,除“修建罗次河丰裕桥记”被《楚雄州交通志》在该书“附录”中辑录为“丰裕桥碑记”〔6〕425-426外,其余4 通未见文献记载。况且,《楚雄州交通志》所载“丰裕桥碑记”一文,只是单纯的碑文辑录,并无更多深层次的探究。经对照原碑校勘发现,该录文存在诸多衍、脱、错、讹等,不利于学界参考。再查《楚雄历代碑刻》,以及禄丰市、楚雄州、云南省等出版的金石录、碑刻集等文献资料,依然未见相关辑录或记载。种种迹象表明,学界对于丰裕桥碑刻遗存,尚无全面、系统的收集、整理或专题研究,实乃憾事。

三、丰裕桥碑文简介

受篇幅限制影响,原碑文无法详尽呈现。现依由右至左的顺序,将丰裕桥5 通碑刻的基本情况简单介绍如下。由于原碑中有4 通无碑名,为便于研究,暂以各通碑刻上方的横匾作为碑名进行概述。

(一)永奠碑

碑存丰裕桥北桥头,位于石牌坊右一。红砂石质,高230 厘米,宽84 厘米。碑文楷体阴刻,文12行,行5~50 字,计454 字。碑身四周纹饰环绕,碑头有石匾,楷体阴刻“永奠”2 字。光绪十八年立,邹馨德撰文。

碑文可分为两部分,1~6 行(含第7 行前部)为第一部分,乃黑盐井提举邹馨德向上级禀请嘉奖桥工绅董一事的呈文。呈文细述了丰裕桥为黑、元永、琅各井运盐必由之要道,但因工费浩大,加之历任官员虚报,故筹修数十年而不成。光绪年间,时任黑盐井提举邹馨德捐资倡首,选派勤廉耐劳之井绅邓芝、张文林、王钋等监督修理,不日功成,工坚费省。为示嘉慰,特禀请上级赏给桥工绅董邓芝、张文林、王钋等匾额、颁发奖励之事。7~12 行为第二部分,系上级对邹馨德禀呈事项的回文。回文刊载了上级对邹馨德捐资倡首、带头修桥的充分肯定,并饬令盐法道会同善后局遵照指示办理。

(二)裕民碑

碑存丰裕桥北桥头,位于石牌坊右二。红砂石质,高265 厘米,宽91 厘米。碑文楷体阴刻,文17行,行4~68 字,计约850 字。碑身四周纹饰环绕,碑头有石匾,楷体阴刻“裕民”2 字。光绪十八年立,普津撰文。

碑文可分为两部分,1~12 行(含第13 行前部)为第一部分,记载了光绪年间黑盐井提举邹馨德禀请修理丰裕桥的详细经过,修理该桥之款项借垫、提拨等情况说明,以及禀请同意委派黑井绅董邓芝、远灶生王钋、元永井灶绅张文林随同监修之事。13~17 行为第二部分,刊刻了云南省盐法道普津对以上禀请给予的批示,以及责令认真修理丰裕桥、严禁侵蚀亏短款项、从严惩治违纪等方面的告示。

(三)功资砥柱碑

碑存丰裕桥北桥头,位于石牌坊正中。红砂石质,高300 厘米,宽98 厘米。碑文楷体阴刻,计4行。碑身四周纹饰环绕,正中楷体阴刻“丰裕桥”3个大字,1、2 行列其右,3、4 行列其左。碑头有石匾,楷体阴刻“功资砥柱”4 字。光绪十八年立,邹馨兰题并书。

碑文简要记述了时任永昌知府邹馨兰,光绪十六年冬往返省会昆明公干、光绪十八年四月赴昆明任职,途经丰裕桥时的不同感受,记载了丰裕桥由木易石的历史以及桥名的由来。

(四)丰课碑

该碑《楚雄州交通志》有辑录,碑名为“丰裕桥碑记”,但录文有错讹。碑存丰裕桥北桥头,位于石牌坊左二。红砂石质,高265 厘米,宽91 厘米。碑文楷体阴刻,文16 行,行9~97 字。碑身四周纹饰环绕,碑头有石匾,楷体阴刻“丰课”2 字。光绪十八年立,邹馨德撰文。

碑文可分为三部分,1~4 行为第一部分,记载光绪年间邹馨德莅任黑盐井提举,积极整顿盐务井政,修路建桥,修废举坠之事。5~10 行为第二部分,记载修建丰裕桥的经费筹措、工程时间,桥梁的规模,经费收支等情况。11~16 行为第三部分,记述了修建丰裕桥之始末,作者撰写碑记的缘由,以及漏叙事项的补记。

(五)利安碑

碑存丰裕桥北桥头,位于石牌坊左一。红砂石质,高230 厘米,宽84 厘米。碑文楷体阴刻,文8行,计175 字。除第1 行与第8 行外,2~7 行分上下二栏镌刻。碑身四周纹饰环绕,碑头有石匾,楷体阴刻“利安”2 字。光绪十八年立,罗森、邹炘书丹。

碑文刊载光绪年间修建丰裕桥桥工经事人员之姓名,如监修人员、经理桥工人员、书丹人员、工匠等,以及大北厂王姓、棠海冲希姓捐山采石之事。

四、丰裕桥碑文解读

(一)黑盐井的盐运与丰裕桥

据《滇南志略》记载,云南的盐井主要散布于云南府、楚雄府、大理府、丽江府、普洱府、景东直隶厅、武定直隶州、镇沅直隶州等八个地区。其中,普洱府有盐井区8 个,楚雄府6 个,丽江府3 个,武定直隶州2 个,镇沅直隶州2 个,景东直隶厅1 个。单从盐井数量来说,楚雄府是云南境内盐井分布较多的地区之一,仅次于普洱府。楚雄府的盐井,主要分布于姚州、广通县、定远县三地。姚州有白盐井,广通县有阿陋、元兴、永济三井,定远县有琅盐井、黑盐井。从每年煎额盐数量来看,黑盐井10 131 026斤,位居全省第一;白盐井8 739 300 斤,位列全省第二;元兴、永济二井5 485 300 斤,居全省第三;琅盐井1 486 808 斤,居全省第六〔7〕。不难看出,无论从数量或产量上而言,楚雄府无疑是清代云南盐井重区之一,而黑盐井则是楚雄府盐井之重中之重。

黑盐井,地处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禄丰市西北部,山高谷深,沟壑纵横,林深木密,荆棘丛生,地形复杂。由于河道浅隘,水流湍急,不通舟楫。加之层峦叠嶂,危岩壁立,往来全赖牛马和人力。千百年来,虽交通不便,转运维艰,但通过先民的不懈努力,由黑井发端的盐运古道依然四通八达。“井在万山中,路不止一处也。由土主庙下南行者,往琅井路也;由龙王庙右西去者,由白衣庵下西去者,往姚安路也;过龙沟北去者,往元谋路;过五马桥上山东去者,往武定路也。”〔8〕其中,由黑井往省会昆明(即武定方向)的道路是黑盐井最重要的盐运道。明清至民国初期,黑井至禄丰段计为两站,长约80 公里。历经五马桥、三河桥哨、水台坡、罗武关、老王坡(琅井入省盐运道交汇处)、高栗哨、花箐、小板桥、羊毛关、小石桥、章喜哨、沙矣旧(黑井入省、元永井入省盐运道交汇处),此为第一站,约35 公里。再由沙矣旧、惠远桥、鹦哥哨、秧草地、大庄科哨、小庄科哨、稗子沟哨、章公桥、刺桐哨、白沙哨、宝泉村、庙山哨、小河桥、石灰坝、科甲村、大北厂、飞凤桥(丰裕桥),直入禄丰县城,此为第二站,约45 公里。到达禄丰县城后,汇入古滇洱大道,再经杨家庄、禄脓、安宁等地直达省城〔9〕。

(二)丰裕桥桥名溯源

《新纂云南通志》载:“飞虹桥,俗名罗次桥,在城北门外里许,通黑、琅井大路。明天启间,邑绅王锡衮建石桥三硐。”《明大学士王文毅公事纪略》载:“王锡衮,字龙藻,号昆华,一号仲山,又号念昔,别号素斋。世居禄丰县城北大北厂,先代及公茔墓在城西莲花山。”王锡衮,祖籍陕西华阴,先祖王仲宽,以军功授右卫冠带总旗,屯田禄丰,子孙遂占籍于此。《知我府君行述》载:“吾家世为陕之华阴人,始祖仲宽,以良家子从颖川侯克滇,功授右卫冠带总旗,屯田禄丰,子孙遂家焉。”明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王锡衮乡试中举。天启二年(公元1622 年),中进士。不久因其父病故,回家守丧。《王氏家谱·王锡衮传》载:“守制在里,民病涉,新建飞凤石桥三硿。”又《启明桥碑记》载:“吾邑在滇池右,合武定、罗次,达于沉而入于交,溢悍驰迅,不减两津。凡为桥者三:曰星宿,西环邑治者也,邑令向君成之;曰飞凤,东环邑后南达金沙者也,予奉先大夫命,合乡人成之;曰启明,则东拒邑前,南联省会者也,方伯木君成之。”在家乡禄丰为父守孝期间,天启三年(公元1623 年),王锡衮见村旁盐运驿道所跨罗次河无津梁可过,即捐资倡首兴建跨河桥梁,次年建成三孔石墩木桥,取名飞虹桥,又名飞凤桥。后来,桥被洪水冲塌,其子王咨翼继承父志续修完工,《王氏家谱·王咨翼传》载:“王咨翼……重建飞凤石桥,鼎建古林书院。”〔10〕

《楚雄州交通志》《明代云南文学家年谱》《文化楚雄·禄丰》等文献均有“天启年间,王锡衮回禄丰为父守孝期间,建成三孔石墩木桥,取名飞虹桥,又名飞凤桥。后来该桥被洪水冲毁,其子王咨翼续修完工,取名丰裕桥”〔6〕371之说,但“王咨翼续修之后,取名丰裕桥”这一记述却与《功资砥柱碑》所载有出入。

《功资砥柱碑》载:“洎壬辰四月,赴首府任鸿爪重经,则桥以巨石砌成,嶻然改观,履若坦途。周历审视,工程浩大,当费帑金巨万。问所出,则皆由井盐价内筹集。问其工,则三井绅灶所鸠督。问其地,则属禄丰乃予之辖境也。予喜曰:‘是桥之成,不仅先得我心之所欲,实为盐务所不可缓。’从此骈牢墆鬻,商旅畅行,不又愈见盐丰课裕之庥乎。昔汉武得鼎,名年欧阳。予喜雨名亭,是不可无以名之也。爰泚笔而名之曰:‘丰裕’。黔东邹馨兰题并书。”据上述碑文可知,光绪十八年,时任永昌知府邹馨兰奉命赴省城任职(昆明知府)再次经过禄丰,亲见邹馨德所修之桥“则桥以巨石砌成,嶻然改观,履若坦途”,有感于当地“商旅畅行”“盐丰课裕”之繁荣景象,欣然“泚笔而名之曰:‘丰裕’”。是故,我们认为丰裕桥之名应始于光绪,源于邹馨兰。

黔东邹馨兰何许人也?邹馨兰,名位揆,字循陔,清道光十九年(公元1839 年)生,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三穗县长吉乡长吉村人,乃邹馨德之胞兄。晚清附生,历任云南永昌知府、昆明知府、蒙自道员、云南按察使等职。法国、英国吞并越南、缅甸之后,经常在云南边境制造边界事端,邹馨兰被朝廷委任为中法(滇越)、中英(滇缅)划界专使。他精选熟悉疆土掌故的属员,携带历代舆图、志书和档案资料,在与法、英代表谈判时,据理力争,寸土不让,使划界得以胜利完成,为保护国家主权作出了贡献。惜返昆途中病故,寿终68 岁。朝廷嘉奖其功绩,追赠为内阁学士,赐其子为一品阴生,阴知州,从优抚恤。旨谕贵阳城治丧,贵州三司主持丧仪,葬修文县扎佐大坝〔11〕。

又《丰课碑》载:“国初,鹾使檄饬黑井提举,措款兴修,名曰‘飞虹桥’,年久被水冲圮,行人病涉。其遗址在今桥下数武,嗣经民间修成矮墩四座,架木为梁,以济往来,每夏秋水潦辄至漂失。”由此碑文可知,天启年间王锡衮所建之飞虹桥,不仅桥名发生了改变,而且其最初的桥址也并非如今丰裕桥之所在。

再据《道光云南通志稿》记载:“飞虹桥,在城北门外里许,通黑、琅两井大路。明天启间,邑绅王锡衮建石桥三硐。康熙十一年倾圮,盐道郭廷弼捐修,易以木桥。四十六年,水泛冲断,盐道李苾捐俸,知县黄枢督修,后复坏。五十二年,黑井提举沈懋价重修。《云南府志》俗名罗次桥,邑绅士王咨翼重修。禄丰县采访:雍正五年,被水冲坍,夏秋造船济渡,冬春建木为梁。”〔12〕咸丰初年,该桥再次被冲塌后,虽多次多方集资重修,但因种种原因直至光绪十六年皆未成。光绪十六年,黑盐井提举邹馨德主持重修,光绪十八年建成为4 墩5 孔石拱桥,并名之曰“丰裕桥”,沿用至今。

(三)黑盐井提举邹馨德与丰裕桥

邹馨德,字寅臣,名位寅,又名亮清,清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 年)生,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三穗县长吉乡长吉村人。因军功升任都司、副将,后以知州衔赴滇供职。云贵总督刘长佑知其擅长理财,委任其为云南黑盐井提举司提举,专司盐务。

修路建桥,是云南高原地区、深山密林之处交通顺畅的重要保障。《裕民碑》载:

卑职于十二年冬月二十五日到任,整顿井务,按照抽收遵□饬提拨此款,先修运盐道路;抽解省城敬节堂公□,续经修建衙署、行署贰所造报。至十五年□□余存银陆百柒拾捌两零捌分肆厘,除禀奉详定以十六年续抽之款修建□财神祠及大使儒学两署外,其十七、八、九等年所抽专供修桥之用,限年落成。兹经领到借垫银□千两,卑职业于三月初一日募齐匠役人等,踩山取石,开工兴办。惟工费浩繁,一手一足,期年所能成事。

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 年),邹馨德被委任为黑盐井提举司提举。他深知“桥兴则路畅,路畅则盐运兴,盐运正常则盐业兴,盐业兴则国泰民安”的道理,到任后立即着手整顿井务、兴修盐路,工作主次分明,先后有序,使黑盐井的井务、盐路逐渐恢复正常并获得长足发展,“滇南盐井有八,黑居第一,盖八井课价,黑井过半焉”。

又《永奠碑》云:“卑职有鉴前车,特选派勤廉耐劳之井绅邓芝、张文林、王钋等,禀请札委监督修,限年落成。由卑职随时稽查,如有侵蚀等弊,禀送严究。倘卑职从中染指,亦许该绅灶等揭禀,以期力挽积弊。”《裕民碑》曰:“月给薪水,由卑职就款酌发。其勤支工粮等银,仍由卑职随时稽查,认真督率修理,并请给示张贴晓谕。倘有侵蚀亏短等弊,由卑职禀送究办。如卑职从中染指,即仰该绅等指明揭控,务期工归实洽,款不虚糜,庶可早日告成,以副各宪筹划謞谕之至意所有。”

桥梁的建设与发展,是盐运能够恢复正常、盐业复兴的决定性因素,也是清朝国家政治、经济、交通的重要命脉。因此,邹馨德高度重视丰裕桥的重建工作,不仅“有鉴前车”,还“特选派勤廉耐劳之井绅邓芝、张文林、王钋等”负责主持工作,并“禀请札委监督修,限年落成。由卑职随时稽查,如有侵蚀等弊,禀送严究。”邹馨德不但亲自监督、稽查,防止“侵蚀亏短等弊”,而且还禀请上级“给示张贴晓谕。倘有侵蚀亏短等弊,由卑职禀送究办。如卑职从中染指,即仰该绅等指明揭控,务期工归实洽,款不虚糜,庶可早日告成,以副各宪筹划謞谕之至意所有。”字里行间彰显了邹馨德廉洁奉公、劳心劳力、尽职尽责的崇高品质和风清气正的工作作风。其任职8 年,共解缴盐课28 万两,创下黑盐井历任提举解缴盐课最高纪录。

另《永奠碑》“合无仰恳宪恩,书给该绅邓芝、张文林、王钋匾额各一方,颁发奖励,以资观感。”父母官邹馨德拳拳为民之心、爱民之情跃然石上。此外,在黑盐井任提举期间,邹馨德十分重视发展教育事业和培养地方人才,积极筹资创办“万春”“鹫举”两书院,并带头捐资助学,重金聘请外地名士讲学,让书院声名远扬。因政绩卓著,升任云南省盐法道员,负责全省盐法事务。后历任顺宁府知府、云南府知府。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 年),改任云南盐法道、兵备道、粮储道和迤东道员等职。辛亥革命后,馨德告老还乡,1916 年6 月病逝于贵阳寓所,葬大西门水磨河边〔13〕。

(四)重修丰裕桥的时代背景

丰裕桥,位于禄丰县城北门外二里许(今禄丰市金山镇城北1 公里处),横跨罗次河之上,其时为楚雄府黑井、琅井、元永井、阿陋井四井运盐至省会昆明之重要桥梁。《功资砥柱碑》载:“罗次河距禄丰北门二里许,为黑、元、永三井运盐要道。”《永奠碑》曰:“窃禄丰县城北门外罗次河丰裕桥,为黑、元永、琅各井运盐必由之要道。”《裕民碑》云:“伏查罗次河丰裕大桥,距禄丰县城北门外二里许,为井盐运销省城各属要道。”《丰课碑》记:“查是桥距黑井二站,距元永井一站,距禄丰县城北门仅里许,为黑、元永、琅各井盐运必由之要道也。”

然而,咸同之乱致使云南包括盐业生产在内的社会经济受到重创。《丰课碑》记载:“光绪丙戌冬十一月,予捧檄莅任黑盐井,以兵燹之后,承败坏之余,盐务井政几于不可收拾。”受动乱之害,饥饿横行,瘟疫肆虐,民不聊生,禄丰境内部分盐井被起义军控制,盐业遭受重创,黑盐井的盐务、井政等亦难幸免。此外,“而井政中如硔、卤硐、关卡、桥梁、道路,以及祠庙、学校、衙署,诸事未遑规复,目睹情形,时觉耿耿。”频繁发生的战乱,导致盐矿、关卡、桥梁、道路等受到破坏,甚至祠庙、学校、衙署等概莫能外,黑盐井的盐路、盐运等皆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百姓死伤过半,部分灶户为躲避战乱而四下流窜,导致制盐人员流失,黑盐井百废待兴。“下车后勤求利弊,首将煎办销征诸要务设法整顿,苦思焦虑,积弊始清,期年报解照额,自后递有加增。”战乱平息后,在地方官员的不懈努力下,盐业生产逐渐得以恢复。但关卡、桥梁、道路等交通要害的重修却并非一日之功。

有清一代,“滇南大政,惟铜与盐”〔14〕。 毋庸置疑,盐运畅通、盐课丰裕不但是国家财政收入充裕的重要决定因素,而且成了国家经济安全和政治稳定的重要保障。重修丰裕桥,已成燃眉之急。

(五)重修丰裕桥的经费筹措

重修丰裕桥,不仅“工程浩大”,而且“当费帑金巨万”“罗次河桥工需款甚巨”,经费成了首要难题。《丰课碑》载:

请将自光绪十二年冬到任起,至十六年底止,照征桥工经费二分项下提款,逐一修理。逾年始克,次第告成。惟罗次河桥工需款甚巨,除提款及奉文提解省城敬节堂经费外,所余无几。其自同治辛未年起,历任征获二分桥工经费之用,已成乌有,分毫无存,始拟请以十七、八、九等三年,应征经费专供桥工之用。而盐运攸关,工须急就,是以禀请:前护盐宪陈昆山观察咨由藩库预借垫银肆千两,……是役也,计需银玖千捌百陆拾陆两肆钱玖分玖厘,除库借及收获经费外,不敷银贰千捌百捌拾捌两肆钱壹分伍厘,由予捐廉以蒇其事。除前捐外,又捐置庙田银壹百柒拾两。前后共捐银叁千伍拾捌两肆钱壹分伍厘,馨德再记。

据碑文所载可知,重修丰裕桥的经费来源主要如下:一、征收桥工经费二分项下提款;二、奉文提解省城敬节堂经费;三、拟请连续征收光绪十七、十八、十九共三年应征经费,专供修桥之用;四、禀请上级由藩库(即省库)预借垫钱;五、邹馨德捐廉补充不足;六、邹馨德捐置庙田银补充不足。如此多样的资金筹措方式,特别是专项经费的筹集及提出,在云南古代官方主持修建的古桥中实属鲜见,这既是黑盐井提举邹馨德勤政为民、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的真实反映,也是其足智多谋、有胆有识、聪明睿智的具体体现。

其中,“惟罗次河桥工需款甚巨,除提款及奉文提解省城敬节堂经费外,所余无几。”尤其令人过目难忘。敬节堂,清代收养贫苦寡妇的场所,或称清节堂、恤嫠会、永安局、济孀会。云南的敬节堂,与咸同之乱息息相关。光绪九年(1883 年),云贵总督岑毓英、巡抚唐炯,为了收养在战乱中死亡的清军将士守节遗孀,在昆明钱局街的大井巷建立敬节堂。宣统末年,敬节堂附设女子职业学堂,学员都是“节妇”,教她们学裁缝、织布、织草帽等技艺,同时也开设修身、国文、算术等课程〔15〕。丰裕桥的修建,需要提解昆明敬节堂的经费,不难看出当时地方财政由于战乱所遭受的重大影响,以及桥工经费的捉襟见肘。

又“除库借及收获经费外,不敷银贰千捌百捌拾捌两肆钱壹分伍厘,由予捐廉以蒇其事。”“除前捐外,又捐置庙田银壹百柒拾两。”等碑文,清清楚楚地记载了“邹馨德为重修丰裕桥,心甘情愿以捐俸禄、捐置庙田银的方式承担入不敷出的部分”的史实,其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同时,也从侧面印证了丰裕桥在当时当地无可比拟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六)重修丰裕桥的地方社会状况

清代,由于移民的大量涌入,以及国家对滇盐开发的重视和推动,滇盐的井区、产量及其课税均超过了以往,云南盐业获得了空前的发展。盐井不但解决了井地偏僻、崇山密林中当地民众的生计问题,而且增加了地方和国家的财政收入。盐井的开发,促成了以盐井为中心的聚落的产生;井盐的生产、运输、销售、交易等,增进了人口流动、民族融合、文化交流,推动了聚落地方社会、经济、文化等的发展和繁荣。盐业的日新月异,最终成为黑盐井、白盐井、琅盐井等行政中心产生的重要因素。清初,朝廷即在黑盐井、白盐井和琅盐井设立了盐课提举司,盐课提举司设提举一人,驻在井地,辅助盐法道管理所属井盐盐务。其下又设有盐课司,盐课司设大使一员,负责管理监督井灶生产和督催盐课〔16〕。

行政中心、管理机构的设置,官员的选派、制度的完善,以及先进技术、文化的输入等,致使楚雄府境内以黑盐井为代表的云南盐矿区,社会风气清正,民众教化良好,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勤劳务实。《康熙黑盐井志》有云:“井自有明三百年,讫国朝六十七年,生齿日繁,风气日开,教化大行,文章渐著,人物气象,卓有可观。”〔17〕

《永奠碑》“黑盐井提举邹馨德禀请,赏给桥工绅董奖励事”,时任地方官员有感“勤廉耐劳之井绅邓芝、张文林、王钋等……雇匠、督工、采石、备料,不辞劳怨,无间风雨,故能工坚费省而成功甚速,洵属竭急”,特向上级“仰恳宪恩,书给该绅邓芝、张文林、王钋匾额各一方,颁发奖励,以资观感”。《裕民碑》“兹查有黑井绅董邓芝、远灶生王钋、元永井灶绅张文林,勤正耐劳,素知急公好义”。《丰课碑》“当采石维艰之际,复得禄邑王、希二姓捐山采石,藉成厥工,永为盐运百世之利,讵不幸哉”。《利安碑》“大北厂王姓、棠海冲希姓捐山采石”等,是以盐井为聚落的地方社会各族人民凝聚力、向心力的体现,也是禄丰官民一家亲,民众同心同德、自愿出钱出力积极参与桥梁工程建设的真实记载。这些第一手原始资料,一方面彰显了地方官员黑盐井提举邹馨德的影响力、号召力、凝聚力;另一方面体现了禄丰民众民风淳朴、崇善向善的优良品质;第三方面,从侧面反映了清朝政府富有成效的边疆治理方略和卓有成效的治理方式。以上种种也正是丰裕桥从咸丰初年屡毁屡修而数十年未成,后光绪年间邹馨德主持重修,虽工程浩繁需巨款却不日即成的重要原因。

五、丰裕桥碑刻的价值

碑刻遗存是丰裕桥的历史见证、历史记载和原始实物资料,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具有重要的价值。

(一)文物价值

丰裕桥是云南古代桥梁的顶尖杰作之一,是云南古桥建筑成就和技艺的集中体现。碑刻遗存是丰裕桥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是禄丰先民留给后人的珍贵的文化遗产,是禄丰各族人民宝贵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具有重要的文物价值。

(二)史料价值

碑刻遗存共计5 通,刻立于光绪十八年,距今已130 余年,历时久远,其中《永奠碑》《裕民碑》《功资砥柱碑》《利安碑》未被文献记载。新搜整的这些实物资料,是全面、系统、深入研究丰裕桥历史、地理、演变、发展等的重要新发现,不仅有利于弥补已有文史资料对丰裕桥碑刻记载之不足,而且有利于丰富和完善学界对丰裕桥的相关研究,对研究楚雄州、云南省古桥及其碑刻,社会历史发展、生活变迁、民族风情等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18〕。

(三)学术价值

碑刻刊载了丰裕桥在清代楚雄府盐业发展、盐业运输、增课裕民等方面的重要地位和作用;黑盐井提举司整顿井政、盐务,恢复盐业生产、盐运、销征,重修关卡、道路、桥梁等系列措施;大量的官职、名衔、人物,如云南通省盐法道、前护盐宪、布政司史、井员、滇南榷盐使者长白普津、滇黔使者仁和王文韶、黑盐井提举邹馨德、都司职衔武生张文林、提督衔升用总兵前贵州永安协副将邓芝、特授琅盐井儒学训导罗森、云南前先补用从九品邹炘等等。这些历史记载,对清代云南地区的盐井历史、盐业发展、盐产运输、食盐课税等;楚雄盐井地区的民风民情,地方官员的廉洁自律,以及西南边疆的区域治理等;职官体系、名宦、名人等方面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参考价值。

(四)科研价值

丰裕桥碑刻记载的内容多样,内涵丰富,年代久远,涉及丰裕桥的历史、地理、工程建设、资金筹措、经费收支、工程时间、桥梁规模、功德芳名等方面,这些珍贵的原始资料,为我们厘清丰裕桥的历史沿革,研究楚雄古代桥梁文化、桥梁工程建设与发展,乃至云南省的桥梁史、建筑史、交通史、科技史、文化史、民族史等,具有重要的科学研究价值。

(五)文学价值

丰裕桥碑刻中,《永奠碑》镌刻了黑盐井提举邹馨德禀请上级奖赏勤廉耐劳之井绅邓芝、张文林、王钋等桥工绅董的呈文;《裕民碑》刊刻了钦命督理云南通省盐法道加十级纪录七次普津为修建丰裕桥而出的告示。这些碑文从表面上看只与修建丰裕桥有关,其实关乎国计和民生,碑文中的“禀、札、准、遵、照、批、委、饬、令、批示、特示、晓谕”等,对于研究清代公文的文体、行文规范等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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