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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明天

2023-05-23朱晓梅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3年5期
关键词:婶娘喇叭裤老表

朱晓梅

那一年,剛上初中的我放了下午学回家,意外见到远来的婶娘。她一如既往地打着哈哈,逗弄着我:“想你大姑吗?”我还未回答,她又顾自言语:“想也不成,她再也不会来了。”

以往过年前,大姑会携了粮票来,邀请母亲一起赶集添置年货。最让我瞠目结舌的是一匹青蓝的布。傍晚的阳光照在大姑的青布对襟上,照在她的齐耳短发上,照在她有明亮色彩的眼眸上。她计划着布的用途,请裁缝进门给五个孩子各缝一套衣衫,有节余再给姑父做一身。

大姑说得唾沫飞溅,最后还说:“以后日子就好了。”受了城市喧嚣熏陶的母亲没有附和。梦想的明天,似乎有些遥远。马路上流行喇叭裤、蝙蝠衫,追赶潮流的姐姐穿上喇叭裤,趾高气扬了好多天。我甚而怀疑,跟姐姐示好的那几个青年,就是受了喇叭裤的吸引。大姑请裁缝裁制的衣裳,已经入不了姐姐的法眼。

婶娘声情并茂地讲了大姑的离世过程。家里收麦子,她携了两个孙子坐船去帮衬姑父。船停在避风的港湾,忽然一阵妖风掀翻小船。婶娘形容妖风的神情,我耳畔不由响起《西游记》里妖精过路时怪诞的音乐。姑父央人打捞多日未果,最后尸体浮上来时已是面目全非。

父亲参加完大姑的葬礼恨声道,再也不去那鬼地方。那鬼地方是家乡的人造水库,据说是川东第一大人工湖泊。当初,爷爷看中水库里土多人少,不会饿肚子,将女儿嫁了去。他哪里知道明天的事呢?大姑走后,爷爷也不去那鬼地方了。

父亲是言出必行的人,不仅不去那鬼地方,也几乎不与姑父家走动。再一次见到姑父,是在父亲的葬礼上。姑父年逾八十,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已认不清我是谁。回想大姑,也仅剩下朦胧的青布衫影子。

父亲走后没几年,姑父也走了。老表请我去写礼,堂弟开车。跑南闯北的堂弟把车开得呼呼生风,全然不管村道的七拐八弯。谁会想到呢,今天的生产路已经通向田间地头,倘大姑在世,可以通过水泥路推着肥料小车抵达她的土地。

姑父家耸立起小洋楼,豪华的落地玻璃窗上落日熔金。楼上楼下俱宽阔,说是搞的农家乐,套间里是星级酒店般的床。地坝里乌泱泱一群人,谈兴正浓。老表说,姑父高寿,是喜丧,道场、歌堂、灵房子等一应不少。他回忆大姑走时的寒碜,地都没找人看,随随便便就下葬,神情伤感道:“那时,我们谁会想到土屋会变成洋房呢?”

老表带我去见姑父的豪华大墓。坟墓建在高坡,风水先生参透“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玄妙。遥望湖水盈盈,金光点点,黛色岛屿上新村静默如画。

倘若大姑在世,父亲见到今日场景,怕不会恨恨而言。昨天的明天、今天的明天,总会向前而行。

美术插图:张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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