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雅丽

新年赶场

逢一赶场，鹤镇在新年第一天就热闹起来

乡亲们拖着自家特产挤在小街两旁

小镇居民也特地起早赶场

苹果、梨子、香蕉招摇在街道中间

猪肉、牛羊肉、盆里的鱼虾不甘落后

棉衣、棉被、牛仔裤、烤火炉摆在当街

货物都在此找到了买主

不是阳春白雪，是下里巴人聚在集市

孩子们围拢，眼巴巴地看着

圈眼粑粑、芝麻丸子在油炸起锅

麦当劳、肯德基这里肯定没有

但冰糖葫芦颜色鲜亮，让人直咽口水

大人们在声嘶力竭的推销达人面前停步

切菜机功能强大，狗皮膏药让人起死回生

卖水管、手机贴膜的小贩站到路中

十元一只的鸭子、熏好的腊肉腊鱼价廉物美

乡亲倾巢出动，成为年货的搬运工

这天鹤乡就站在世界的中轴线上

熙熙攘攘的乡亲一边购物

一边规划看不见的福气安康

诱 饵

三年了，我们决定对常年受到蚁害的老屋

做一次彻底清扫

网购回来的蚁胶饵，极小软管包装

一滴透明的胶状体

滴在它们经常路过之地

一只蚂蚁首先发现这滴美味

它没有独享，很快搬来了蚁群

蚁群倾巢出动，围成圆圈

共同品尝这顿意外的美餐

奔走相告的幸福

没有哪只蚁预知灾难即将发生

纷纷赴死的蚁群——

一支高歌凯旋的队伍

杀戮现场有些混乱

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对这场事故的审判

——早已无法进行

星期四的余晖

午后，我们在湖畔打八段锦

以疗愈疼痛的肩颈，每次我伸展身体

都能看见野鸭群——不慌不忙，沉浮水面

八只意外的访客，把穿紫河当成今冬栖居地

我们讨论生活意外变化，是放松还是更警惕

好在疫情不会对野鸭造成伤害

它们看上去完全自由、放松

欢快迁徙，谈情说爱

而湖水清澈，倒映出忧心忡忡的我们

宣布解封了这河水，一片波纹荡漾开了

——星期四的余晖

温暖的弧度

莴笋来自汉寿苏家吉

大姑在湖堤种上了几垄碧翠

洞庭湖尚可垂钓，表哥送了两条乌鳢

为丰盛的晚餐添了新菜

白菜萝卜来自沧山水库

表姐在家照顾中风的舅舅

顺便把山脚的丘陵变成了菜地

回城前她帮我一样样砍了半车

大哥哥把腊肉熏烤在火炕边

他去山上挖了冬笋

顺便把姥姥墓地的杂草清除干净

他把臘货送给我们几块

日子过得微不足道

我们奔波在世间轻如尘埃

为了品尝舌尖上的美味

在孤寂中保有绵密的爱与关怀

我的乡下亲戚总是这样朴素、善良

生活在低处，怕麻烦人

他们无一例外地好客

笑脸上有一个温暖的弧度

小寒记事

开一辆黑奔驰像骑一匹暴烈的马

黑暗的马蹄声从东边响到西边

整座城市都不能幸免了

烈马奔向哪里就在哪里踩出

疾病的蹄印，风吹白色花

街上已空无一人

年末的河岸暗淡得像黑夜

阴霾笼罩我们，我想奔向那光亮

奔向那美好最初出生的地方

听到夜雨洗劫，树叶都落光了

我咳嗽，透过窗户看那棵通红的橘树

我拼命记住此刻，脑雾后的感伤

抑郁像一条蜿蜒的蛇，爬行在江南江北

在下一场雪，在小寒的雾霾中

我看着对岸——

命运露出蜗牛一样拱形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