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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睡师:熬最深的夜,做暖心的事

2023-05-23夏榕

伴侣 2023年5期
关键词:顾客服务

夏榕

2019年,时年27岁的谢小圃辞去香港投行的工作,做起了哄睡师——她戏称为“贩卖晚安”的行当,一做就是4年。她说,这个工作让她更热爱生活,因为温暖他人的同时,也治愈了自己……

        转行,给失眠者一点温暖

川妹子谢小圃2014年大学毕业后,受雇于香港尖沙咀一家知名投行,收入不菲,但工作压力和快节奏的生活让她极度倦怠。她常到红磡看演唱会,在社交平台分享照片。评论区的点赞和留言让她很兴奋,摄影成为她宣泄工作压力的出口。但粉丝多了,评论区留言褒贬不一,“这张是出自你的手吗?”“你今天拍的没昨天好”“这张没那张有感觉”,因此她的烦恼随之而来。

不分享,不良情绪失去出口;分享,又徒增压力。谢小圃开始患得患失,夜里三四点瞪大双眼睡不着。金融数据让她厌倦,她想用摄影谋生,又不确定能否养活自己。

“从川蜀县城考上香港大学,毕业后成功应聘知名投行,她一直是父母和亲友眼中的乖乖女。

她也不敢向同学和朋友说心里话,因为薪资优厚,常常出入海港城购物的她,倒苦水反倒被人说是“凡尔赛”。烦恼更不能对不时对她嘘寒问暖的父母讲。“积压一堆的坏情绪,都是负能量,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担心,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坚持报喜不报忧。

谢小圃被失眠折磨了近3个月,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个人都是飘的。她也求助过中西医,尝试了多种助眠药物,但都见效甚微。这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无可恋。

一天,她在网上刷到一条链接——情绪树洞。何不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聊聊看?她快速下单,一个小时200元。连上麦,她毫无顾忌地把积存数月的情绪尽数倾泻而出。对方是个年轻男士,声音低沉浑厚,话不多,偶尔插一句:“真不容易,但或许你不用这么累。”

那一刻,谢小圃觉得对方真的懂她,好久不曾和人说过这么多、这么长时间的话,她感觉自己瞬间轻盈了。接下来一个多星期,她每天都和这个名叫凯泽的人联系,每次聊一个小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讲。慢慢地,她从抑郁的泥沼中抽离,像溺水者找到一段浮木,努力漂向彼岸。晚上的睡眠时间一点点拉长,她渐渐能睡足4个小时。脸上有了光泽,她又找回了自拍的勇气。

通勤的地鐵里,不乏一脸倦容、眼圈发黑的人们。找回睡眠,重获新生的经历给了谢小圃启发。她在淘宝注册了一个小店,专营“哄睡”服务。她好奇每个失眠者背后的故事,她认为,提供“哄睡”服务也是一条交朋友的渠道。

        熬最深的夜,做暖心的事

一天夜里,谢小圃在睡梦中被电话的提示音叫醒,一个女孩说她很快要做一场很关键的手术,越想就越睡不着,无意中刷到她的店铺链接。

那会儿已是凌晨3点多,谢小圃心底泛起波澜。她给女孩推荐了一首歌:鹿先森乐队的《晚安》,并要她把单子退了,闭上眼睛,听着音乐,静静地躺着。隔着屏幕,她柔声教女孩安睡呼吸法。

10多天后,店铺陆续来了几十个订单,顾客都说是慕名而来。原来那个女孩手术成功之后,在知乎上分享了这段深夜被人“哄睡”的温馨经历。

90后是光顾店铺的主力军,他们白天工作忙碌,于是许多人不愿意放弃晚上独处的时间,刷视频、看电影、玩游戏……有的人到家还要继续加班,白天越忙,夜里熬得更晚,形成了死循环。

最开始谢小圃也学着像凯泽那样共情:“其实也许你不必那么累?”但说多了,她自觉这是万金油式的寒暄,并不能深层次地帮助到对方。她开始深入学习心理学、哲学知识,并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证。

因为痛过,所以懂得。谢小圃不断琢磨如何应对不同客户的各种需求,或同一个客户的多样需求。她学会了什么时候安静地倾听;遇到话不多的人,如何挑起话题;当客户情绪失控,如何安慰和开导;感觉到对方有睡意,如何引导对方入眠。

在劝慰一个个迷茫孤独的灵魂时,谢小圃对他们所讲的每一句话,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讲呢。治愈别人的同时,她也在自我疗愈、寻找自洽的方式。

多数顾客给她周到走心的服务五星好评。只有一次,谢小圃一天晚上接了3个订单。第三个男顾客喝了酒,口齿不清地诉说着自己的种种不如意。好一会儿,终于没了声音。谢小圃舒展双臂,深吸了一口气,喉咙一阵干痒,咳出声来,惊到了顾客。对方当场扬言要给她差评,谢小圃理解酣睡来之不易,忙向他道歉,并承诺给他全额退款。

长期失眠的人,面对漫漫长夜,对明天无比恐惧,是寻求“哄睡”服务人群的共同特征。谢小圃总结,上门的顾客骨子里都是在寻找情感寄托、渴望有人陪伴。随着客户增加,她开始招募兼职“哄睡师”。

2019年,谢小圃辞职,来到深圳,这里熬夜人数占比位居全国第二,她在福田CBD开设工作室,百分百投入到“哄睡师”这个行业,高峰期时,她的团队高达百人。

在这个年轻的城市,多的是夜猫子。“为了上岸,拼一年命,一年后绝对不再熬夜。”姗姗打算全力备考教师资格证。学习到深夜,她才上床。躺在床上她还不自觉地想:“考不上怎么办?”“竞争那么大,我能考上吗?”“考上了,我能进公办教师的编制吗?”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三四点。第二天她又要早起刷题。睡眠不足让她身心俱疲,记忆力衰退,学习效率低下。某天凌晨,她刷微博,刷到“哄睡师”的话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在谢小圃的店里下了单。

面对陌生的“哄睡师”,她敞开心扉,把心里的担忧全盘托出。“哄睡师”全程开导她,让她明白其实压力也没有那么大。姗姗睡了一个久违的安稳觉。面试前一天,姗姗压力大到睡不着,又下了一单,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踏实应考。

通过“哄睡”服务,谢小圃果真找到了朋友。甜甜是个新手宝妈,半年产假过后,回到职场,重新工作已是挑战。宝宝要喝夜奶,每2个小时醒一次。久而久之,她患上失眠症,整宿整宿睡不着。医生开了很多药,她不得不停止母乳喂养。她瘦得像纸片人,魔怔般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朋友把谢小圃推荐给了她。通话时,她近乎语无伦次,说得最多的是想带着孩子,尽快逃离这个家。谢小圃静静地听着,待甜甜情绪缓和后,她少有地向客户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伴随手机传送的白噪音,甜甜那头没了低声啜泣,鼻息声此起彼伏。

一个月之后,她们从开始的一人说一人听变成了互相聊天,谢小圃和甜甜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谢小圃以姐妹的身份给甜甜出谋划策,帮助她改变现状。

坚守,和3亿人抱团取暖

自主创业,没了旱涝保收的托底。好在店铺每月营收从小打小闹的4位数,上升到5万+。每年高考、考研、考公的前一两个月都是旺季。

谢小圃的团队成员中,不乏留学生、海归和公職人员。正式接单前,她会给队友提供一个月的线上培训,安排3次相关考试。考核通过,才能正式上岗。当有顾客下单,谢小圃会在工作群内向他们派单,大家根据自己的阅历和特长接单。

每晚7点到凌晨4点,是“哄睡师”的工作时间。顾客一般提早一个小时下单,如有顾客想要延长服务,他们也会临时加班。也有客人要个性化服务。有一位回山东老家的大叔,早年在香港生活多年,就想听粤语歌、用广东话与人聊天,谢小圃特别给他安排了广东籍“哄睡师”阿光。

2022年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有3亿成年人存在睡眠障碍。疫情突袭,“哄睡”服务在诸多平台发展迅速,以至因行业标准不规范、存在乱收费现象而被人诟病。

谢小圃本着探讨行业的未来和规范,加过几个同行群。但群里聊的话题,总离不开如何获得客户、如何培训员工引导顾客续单……

对此她心生厌恶,一一退出群聊,开始重新追溯自己进入这个行业的初心。她认为应该多想想怎样做得更好,“哄睡师”才会被更多人看好。所幸她的坚持有了拥趸,有些顾客,调整状态后,主动要加入她的团队。 他们一致认为“挺有意思的,也想给大家一点温暖。”这给了谢小圃很大的鼓励,笃定了她持续干这一行的信心。

责编/伊和和

E-mail:yihehe@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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