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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阵风吹过江南小镇

2023-05-22萧烟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3年5期
关键词:西栅南浔乌镇

萧烟

清明过后,仍旧是传统意义上的“烟花三月”,我们夫妻从长沙乘火车到达杭州,顺道走访了两个江南小镇,一个是乌镇,一个是南浔。两个小镇挨得很近,相距湖州市中心都不远。此前湖州籍朋友杨建初曾经向我发出过邀请,行走这两个小镇便都有了杨先生的一路相伴,对两个小镇也有了更深入的认知。

江南小镇所在的平原海拔低,雨量充沛,地下水位高,稍做开挖即可掘出水塘或者河流。据说,江南运河比邗沟开凿的时间更早,原因就在这里。在浙北地区,一路上感觉到的水乡风韵并没有印象中那么明显,或许这一带比其他几个江南小镇都要偏西,与东海或者长江的距离远一些,地势高一些,河网也就没那么密集。

进入乌镇,即刻进入到一个水乡的“乌托邦”,水乡秩序得到回归,东方式的乡愁在这里被瞬间激活。无论街道的新居还是临河的老屋,那种契合心灵的气息扑面而来,产生共振。小镇内外建筑风格得到了有机统一,街心耸立的牌坊也显得大气温婉,它们都在努力融入,没有互相的褒贬和喧嚷,因而都不那么做作,不会装腔作势。即使风格不太搭调的大剧院,也会有一堵厚重的青砖墙适当遮掩,就像一个潮人混迹在一群老派绅士中,就不得不谦卑起来。进入西栅的步行栈道两旁,树木高耸挺拔,枝叶簇拥向上,又铺垫出一些时光的纵深感……或许,因为2014年被定为“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会址,世界政要定期云集于此,乌镇身价暴涨,才有了更高起点的规划,细节处都有顾及吧!

進入西栅街道,首先得经过宏源泰大染坊,晒坪里支起高高的晾布木架,横竖规整地排列,靛青的、明黄的土布悬挂在高架上,像一面面飘动的旗幡,展示了一种古老技艺和小镇曾经有过的产业,也昭示乌镇一些不平凡的身世。

一条横贯东西的小河,构成西栅的旅游轴线。站在高高的石桥上,可看到由这条河道构成的水街,笔直向前,两岸是高低错落的民居,青瓦黛墙,红色或已发黑的木结构有时占了主体,构成江南小镇建筑的传统风格。每一条巷口,都横跨一座石桥,光这西栅的石桥就多达72座,密度为全国之最,形态各异,展现出小桥流水人家的经典景观。

河道上,往来不绝的是小游船,一艘接一艘,传来哗哗的桨片犁水声。最柔媚最动人的色彩当然还是这河水,碧澄通透,洁净异常,惹人怜爱,且表现得虚怀若谷,让房屋、码头、桥梁、人影,统通都给逼出了倒映,在真实世界之外幻映出另一重意象,记录着每一寸光阴。河道也有分出好些枝桠,光西栅这纵横交错的河道连缀起来就达9000多米,水网密度也是全国古镇之最。中心水道的两头,汇聚成葫芦形的湖面,其形态具有强烈的哲学意蕴。水利万物而不争,密集的水网成就了江南小镇;河水搭配风格一致的古民居,构建出了一个个精致的江南社会。

今天是周六,游客特别多。在这黛墙青瓦间,看着一条河流不舍昼夜地奔流,心灵上却没有躁动感,午后的时光宁静而祥和。当时光成为潜流,在此静静度过一个黄昏,不知道时间会在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暂且沉浸于一时的感受中吧!人群中,好些穿汉服的女子来来去去,在这古镇中显得非常融洽。反倒是我们这些大多数人的衣着搅乱了风景,妻子开始后悔没有随身带上汉服。她们有的独坐河岸发愣,有的站在私家码头向人招手,摆不同POSE,河水映出了她们的倒影,乍看过去让人感觉时空错乱,不知今夕何夕……

乌镇为茅盾的故乡,隶属于浙江省桐乡市,茅盾很多小说的场景都以乌镇为原型。因而,小镇总会出现一些熟悉的地名,如林家铺子、子夜路等。杨建初说,乌镇老街得以完整保留,就因为出了一个茅盾,镇上的老屋便都有了纪念意义。因为河流切割,乌镇共分四栅,茅盾的故居在东栅,是镇上最早开发的景区。后来开发了更有规模的西栅,去东栅的人就少了。西栅也设置有茅盾文学展厅,乌镇的文化名人还有木心、孔另境等人,也都在西栅设置有纪念馆。本人维持着“闪游”习惯,每一处景区逗留的时间很有限,就没法一一去拜访和浏览。

西栅景区占地约3.4平方公里,刚好是我所在海南岛面积的万分之一。景区中人流最稠密的还属老北街,街道两旁足以凑成一个古建筑博物馆,客栈、商铺、套院、书舍、祠庙、剧场、邮局等等,可谓五脏俱全。很多临街的墙面,或一些平檐墙、马头墙、镬耳墙,宽阔的墙面总会爬满常青藤,青白相间,让人聆听到了无处不在的生命的呐喊。街道每隔三四十米有一个巷口,朝南连通横跨河道的桥梁,朝北则是伸向街区的小巷,小巷深处似乎随时会走来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北街长1.8公里,走到尽头,在游船码头泛水乘舟,贴着碧澄的水面荡回来,穿越老建筑的峡谷,掠过一户户人家,各桥洞形同一个琉璃棒上的串珠,这一程水路也是1.8公里。在船上,真希望能听到一些吴侬小调。杨建初就是歌手,他的歌声也就在河水中荡漾开来。

乘船回到起点,折身再进西栅,就得走南街了。南街临河的一侧多为开敞,傍水而行又是另一种感觉,行程也是1.8公里。走到头,再从北街返回来,还是1.8公里。

在杨先生的建议下,我们刻意熬到晚上亮灯。临河餐馆的生意出奇地好,没有预订就找不到位,我们好不容易跟一对情侣拼成一桌。这时感觉各餐馆老板太实在,大多只在临窗处设两桌,剩余空间其实足够再加上一两桌。临轩而坐,除了看河水、看游船、看民居,更多的是看对面的游客,来自五湖四海,都成了这个情境大舞台上的角儿,让我们直看得日光恍惚,华灯初上。原以为灯光效果有多浓艳有多变幻,却只是淡淡点缀了一些檐灯,大致勾勒出建筑轮廓,在流动的河水中静静地投下了倒影。当天光黯淡,感觉灯光的点缀其实恰到好处,烘托出了一个明净如水融和如春的意境。

游玩终有尽时。走出西栅,小镇中还有点塞车。我这一天的步行记录,为难得的27000多步。

第二天临近中午,我们又随杨先生来到南浔古镇,该镇位于江浙沪三省市的交汇处。

江南小镇多依京杭大运河而生,大运河在江南并不是单向单条的河道,而是由围绕着主路线那纵横交错的水网构成,方便各地粮食物资的集中转运,因而各小镇未必都位于运河的主干道旁。地图上,不时能看到一些笔直的水道,两头又呈现出自然弯曲,这大多是开掘出的运河,将很多现成的河道勾连了起来。古民居逐水而建,如同现代民房逐公路而建,讲究的都是交通。古代水运最发达的地方,房屋扎堆建起来;完整保留至今,就成了富有水乡意蕴的江南小镇。

放眼南浔,似乎偏离了苏杭之间的运河主道,但穿镇而过的水道仍旧是笔直的运河。杨建初说,南浔的完整保留,得益于周恩来总理的关照。如今,南浔已成为湖州市两个主要辖区之一,小镇周边都是工业区,这就是我感觉这一带水乡的风韵没那么明显的原因。历史上曾有“苏湖熟、天下足”一说,说明太湖沿岸是传统意义上的“天下粮仓”。工业时代以来,湖州却长期偏离重要交通线,跟扬州有了一样的遭遇,在区域经济中无可奈何地衰落下来,在浙江省的经济地位比不上地理位置远离海岸、却有沪昆线经过的义乌市。当然,在历史中积累起来的硬件基础摆在那里,造就了湖州人不焦不躁的生活和性格。杨建初就是典型的湖州性格,已经退休,快乐地享受着湖州或者三亚的慢调生活,又又酷爱文艺活动,很好地保证了生活的品质。相比乌镇,南浔的水街多少显得粗糙,外围建筑的带入感也没那么强;多了一些反差,也就多了几分做作。在中心水街,两岸均为开敞的街道,民房后退,或建成临河骑楼,少了挤迫感,多了一些浓荫,却没有乌镇时光的那种纵深;河面多了一些漂浮的树叶,河水的色彩也就比乌镇要黯淡一些。连绵的老街建筑,其样式还是有点单一,多为后来补建,有点合唱的感觉。在临水的骑楼廊道上休憩,看流水汤汤,也能轻易沉浸进一种状态中。总之,南浔上年代的建筑似乎不那么齐整,走进小巷深处,大都是不加修饰的现代宅院。这种不融合的现象,成为很多古镇的通病。或许南浔作为湖州东大门,开风气之先,各时代建筑的落差摆在那里;诸如南浔会馆这类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不那么好统一。河道上,大量的拱桥也都有着时代的沧桑,都已被列为省级或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南浔最具规模的还是几个大院,如嘉业堂藏书楼,让人感受到浓浓的书香,认识到私家藏书楼的建筑格局,还有“小莲庄”,其中的池畔客厅被称作是存世古建筑的孤本。旁边的刘氏家庙保留得更加完整,南门两侧竖起了两重高大的牌坊,彰显出东方式尊卑秩序,还有张氏旧宅建筑群,体量不小,其他的深院大宅也不少,让人感觉南浔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地方……明清时期,南浔为江南蚕丝名镇,人文资源充足,有“文化之邦”和“诗书之乡”之称。南浔也“盛产”名人,如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张静江,“西泠印社”发起人之一張石铭,著名诗人、散文家徐迟,等等。

南浔古镇的外景不收总门票,只有几个小院落收取小额参观票,显得更加亲民。只是前一天在乌镇走得有点深入,到南浔就成了走马观花,杨先生还在外面等着,这次的游历就有点像蜻蜓点水,没走到小街尽头就折身返回,或许会错过很多精彩。

在江南小镇,感觉自己的穿越就像是一阵风吹过,风过无痕。留待他日,若时间充足,再有心境,得深入其中细细浏览、细细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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