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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英雄

2023-05-10希区柯克伍思扬伍海清

现代世界警察 2023年4期
关键词:布莱克橄榄球警察局

【英】希区柯克 著 伍思扬 伍海清 译

埃尔 · 布莱克当警察,已有相当长时间了。对于这个身份,他时刻不忘。每天二十四小时,他总是全天候的工作状态。

今天休息,他坐在电视机前看球赛,身边放着一杯啤酒。按说,这是他的放松时刻了,可潜意识里还在工作着。这不,他在屏幕上居然把那个人给认出来了。

因为忙于工作,他错过了太多橄榄球比赛。错过这一次,他也不会觉得太意外。也是赶巧了,职业橄榄球决赛日他正好休息。他高兴坏了,觉得自己运气简直不能更好了。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好事还在后头呢。

比赛激烈不已,精彩纷呈,让布莱克看得津津有味。比分交替上升,此刻,又打成了平局。电视镜头推向观众席,解说员随即道:“现场观众如痴如醉,兴奋不已。”

就在这时,布莱克看见了,看见他了。

布莱克长得很高大,身材魁梧,高中时打过橄榄球。他很想上大学,却没能如愿。作为橄榄球运动员,那时的奖学金还很少。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接受大学教育,然后当一名职业橄榄球运动员。然而,事情的发展未能如他希望的那样。最后,他成了一名警察。

当然,他是一名出色的警察。

一开始,他在交通科工作。在那些日子里,每天早晨上班前,他都要看看失窃汽车名单,尤其是关键信息——汽车型号和车牌号。这成了一种习惯。他不过是新手,可发现的失窃汽车比谁都多。

他记忆力惊人,名字、号码和面孔,几乎过目不忘。他现在还能记得约会的第一个姑娘的电话号码,记得他服兵役时的一系列编号,记得他逮捕的第一个嫌疑人的面容。

离开交通科后,他经常去警察局图像部,查看通缉犯的照片。每年都会发现几个通缉犯——在街头,在人群中,在游艺室,在电梯里,以及买热狗时,他从没走眼过。

这一次,他也很自信。

一直以来,布莱克总是一脸苍白。他生活简单,从未结过婚。他那传奇的记忆能力、他的吃苦耐劳、他的特立独行,毫无例外地赢得了同事的尊敬。岁月在流逝,他的职位在逐步上升。就其学历和能力而言,如今的职务怕是天花板了。

布莱克站了起来。他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那人身旁的出口,也就知道他是坐在哪个区域了。是的,那是FF区。如果届时比赛尚未结束,从出口进去再左拐,就会找到坐在那里的他。

比赛就要结束了。布莱克把鞋穿上,一边把枪套挂到肩膀上,一边若有所思。要是比赛按时结束,他就赶不到体育馆了。只有再次发生平局,出现加时赛,他才有可能赶到现场。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那个辖区的警察,告诉他们有个通缉犯在体育馆,让他们封锁体育馆,把他找出来。这时的他,抿紧了嘴唇。

布莱克了解那个人,了解他的全部历史。此前,他只从一张远距离的照片上看过他一眼。这一次,他愿意冒险,把赌注押在加时赛上。这个人属于他布莱克,不属于警察局。从来单枪匹马的布莱克,这回也不例外。

如果比赛按时结束,那个人走了——他不自觉地耸了耸肩。无论如何,他都要冒险一回。再说了,只要人在城里,他就会接着寻找的。

想到这里,他走出两居室的公寓,电视机也没关。下了楼,他一头钻进了汽车,随即打开收音机,收听比赛实况转播。然后,他紧着把车倒回车道,向橄榄球体育馆疾驰而去。

全速前进,他极尽一切可能在超车,想要在比赛结束前赶到。城市的交通线路,他了如指掌,知道哪条路最近,哪条路车最少。

收音机里,比赛仍在进行。接近尾聲了,仍是平局。观众的叫喊声非常大,布莱克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在欢呼。也许他感到不安,已经离开赛场了?不会。他会随着人群散开,不会独自先行离开的。他应该是一个狂热的橄榄球迷。

红灯亮起,布莱克不得不停车。

他听到了观众的吼叫,还有解说员兴奋的声音。平局打破了,有球队领先一分了。但不是布莱克喜欢的球队。他气得直咬牙,在心里喊道:“加把劲,小伙子们!扳回一分,平了它!来个加时赛!”

红灯一变,他就驾车飞驰而去,耳旁尽是现场观众的欢呼和尖叫。喜爱的球队再次发起了进攻,他默默祈祷他们能扳回一分。但进攻失败了,布莱克忍不住骂了一声。离比赛结束,只有一分钟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消失,他喜爱的球队又发起了一轮进攻,让他紧张得不行,双手握紧了方向盘。他应该做的是给体育馆所在的辖区警察打电话,而非这样的亲自前往。差点就闯红灯了。突然,进攻得分了!平局!就在这时,比赛结束的哨声响了。

紧张驾驶中的布莱克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一靠,高兴地吹了一声口哨。那个人逃不掉了,是他布莱克的囊中之物了。只不过看过一眼照片,但刚才他的脸才被摄像机镜头扫过,布莱克就断定自己要手到擒来。

舒了一口气,他接着朝体育馆驶去。不过,现在不用着急了,有的是时间。加时赛开始前,他就能够赶到那里。

他开始考虑的是,到达后该怎么办,怎么对付那个人。一个半月以来,整个东海岸都在搜寻他,唯一依据就是那张模糊的照片。难怪他能这么大胆自信,居然跑来看橄榄球决赛了。

头次看到那张模糊的照片时,布莱克就断定,警局图像部并无他的照片记录。他是那种最难捕获的罪犯,一向独来独往,没有前科,没坐过牢,没被拍过照,没有指纹记录。他要么运气非常好,要么是精心筹划,做下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大买卖。

对那起绑架行动,布莱克不得不佩服。

被绑架的人很富有,并不想跟警察合作。他不想让警察或联邦调查局深入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那些事也在法律的灰色地带。绑架进行得非常顺利,赎金也很快谈妥了。甚至在赎金支付前,受害人就被释放了,地点是在一个偏远的森林里。赎金一到手,绑架者就溜之大吉了。警察唯一得到的就是,望远镜照相机在支付赎金那一刻拍到的模糊照片。绑架行动干净利落,这是布莱克见到的最出色的一次,让他叹服不已。六个星期过去了,警察束手无策,连他的影子也没摸到一个。当然,绑架者绝对想不到布莱克会有那么出色的记忆力。

把车停在体育馆停车场,布莱克下了车,朝出口走去。他手持证件一挥,就走了进去,径直来到FF区观众席边的过道。这时的他已经气喘吁吁,观众的狂呼震耳欲聋。加时赛开始了,大家非常激动,全都站了起来。

布莱克随着几个小贩,走出了过道。他向左一拐,上了两级台阶。站在那里朝赛场望去,座无虚席。他只好紧挨着最近的一排座位站着,尽量混在人群中。这时,一个运动员正带球奔跑,跑着,跑着,就被绊倒了。

布莱克转过头来,去寻找那个人。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他本人时还是感到震惊。扫了那人一眼,布莱克的眼睛又回到赛场上。只需一眼,就足以使他记住所有细节。

那个人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他身材苗条结实,一张脸很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不容易引发注意。这对罪犯而言,就非常有利了。只见他穿着一件蓝大衣——很普通的那种,里面是蓝西装;手上戴着一副皮手套——显得很兴奋。看上去,他应该是橄榄球运动员。

比赛还在进行,用的是突然死亡法。此刻,布莱克兴趣全无,希望比赛马上结束。他现在在意的是一场比橄榄球更让人兴奋的比赛。与此同时,他也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的异常镇静且信心十足,确信胜利在望了。他从未有过如此感觉,现在突然涌现了——他知道。

一方的进攻奇迹般地成功了,比赛结束了。观众又喊又叫,在往赛场扔东西。从眼角余光中,布莱克看到,那个人正要朝出口去了。

他下了台阶,抢在那人前面走向出口。随着首批观众走出去,布莱克没回头。他知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出口。迅速进到自己的车里,他才转过头来紧盯着人群,寻找那个人。

只见他正快步走向停车场。布莱克转过身来,发动了汽车。这个时候,最容易出差错,人多车挤。他上了一辆小卡车,朝出口车道驶去,就在布莱克前面。也真是幸运了,居然没有其他车行驶在他们两车之间。今天运气不错,他看上去镇定而自信,觉得平生第一回,居然如此顺风顺水。

他这人生一路走来,总是诸多不顺。一直精修橄榄球运动,可高中毕业后就止步了,前功尽弃。进了警察局,只得从头干起,慢慢学习 ,慢慢向上爬。竭尽了所有心力,却没能爬到顶峰。年龄不饶人,他知道职业生涯已经到头了。再过三个月,他就要退休了。

跟着小卡车,一起穿过大街小巷。前车开得很稳。跟布莱克一样,他也是独往独来。他们来个单挑的话,结局会怎样?

在一个安静、朴素的住宅小区,那人把车停了下来。他很聪明,显然不想和犯罪团伙有任何联系。这就是他从来没被拍照、绑架那么成功的原因。赎金到手后,他并不试图改变什么,而是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

小卡车最终停在一栋不很大的公寓楼前。布莱克紧跟着停了,下了车,朝他走去,同时打量着公寓门牌号,好像在找某个号码。只见他非常仔细地锁好汽车,查看车窗是否关好了。当他走上人行道时,布莱克正好跟他面对面。

“别动!”布莱克突然把他推到汽车边,“你被捕了。”

他想挣脱开去,但布莱克一只手用手枪顶着他的肋骨,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不许动!”他说,“一动就毙了你。”

他脸色惨白。

布莱克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没人注意他们。“快进大楼!”布莱克说。

他们快步走进走廊,布莱克的大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住哪一层?”

“五层。”他回答说。

他们走进电梯,布莱克按了五层的按鈕。门慢慢关上,电梯吱吱地开始上升。把他挤在电梯墙上,布莱克的手伸进他的西装里,掏出来一把手枪,看了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他靠着电梯墙。在安静的电梯里,他们的呼吸听起来很响。“你是警察?”他问道。

“对,”布莱克说,“我是警察。”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上过道。

“哪个门?”

“七号。“

沿着铺着地毯的过道,他们走了过去。楼上有说话声,过道里却空无一人。来到七号门前,他们停下了脚步。

“里面有人吗?”布莱克问。

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要是有人,你就死定了!”布莱克说,“记住这句话——现在,我再问你一遍!”

“我一个人住,”他说,“屋里没人。”

“开门。”

他缓缓伸手到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他们走了进去。

他试图用门撞击布莱克,却被一拳打倒在地。他翻了个身,呻吟着,然后坐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他问。

布莱克不理他。“把大衣脱掉!”

他挣扎着脱掉了大衣。布莱克一脚把大衣踢到了一边,探过身去,把他拎起来,猛地摇了几下,然后掏出手铐,把他铐上了。

随即,他退后几步,直直地盯着他的脸。“钱在哪儿?”布莱克问。

“瞧!”他提高了声音说,“你的举止可不像警察。你是——”

“我是警察。”布莱克平静地说,“是个干了三十年的警察。但是,我不想把你带到局里去。”

那人吃了一惊,布莱克自己也是一惊。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他那一刻起,这想法就一直在布莱克的内心深处涌动,现在终于脱口而出了。

布莱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仔细品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有生以来,他都在寻找发财的机会。起初,他以为能在橄榄球中能找到;后来,他以为能在警察这一行当里找到。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念头和欲望逐渐湮没在日常生活中,湮没在一个好警察的骄傲中,湮没在他出色的记忆中。同时,这念头还一直隐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人这一生中,不知哪一天就会做出让自己惊讶的事情来。原本以为过去的野心已然消失殆尽,就像当年想做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一样,虽然未能如愿,但总是喜欢看橄榄球比赛,也喜欢阅读有关运动员巨额薪水的报道——那些巨额抢劫案让他连续几个星期都激动不已,就像其他人为女人激动一样。

那人长长吸了一口气,面容和态度都换了个模样。“我明白了,”他缓缓地说,“我明白了。”

突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警察和罪犯的关系,而是男人与男人的关系了——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布莱克微微一笑。“你那次行动非常出色。”他说,“筹划了很长时间,是不是?就像一场橄榄球比赛,精心设置,周密行动。你没有前科,第一次出手就玩了个大的。我很佩服你。”

“谢谢。”他干巴巴地回答。

“现在,我需要那笔钱。”

这是毫无疑问的。自从他挎上枪套、从公寓出发后,这一点就是毫无疑问的了。在内心深处,布莱克非常佩服自己。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原以为过去的欲望消失了,人们都以为他这辈子完了,但他没有完。三个月后,当他退休时,会觉得这么多年的辛苦和失望都是值得的——最终他还是胜利了,打败了比他官运好的那些人。

不承想,他听后摇了摇头。

布莱克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别跟我顶嘴,小子!”他咬牙切齿道,“我也等了很长时间了,甚至比你等的时间要长得多得多。”

“你到底是什么警察?”

“我是个好警察。”布莱克说,“进入警察这一行当后,就一直是个好警察。我一直是清白的——从不接受賄赂,从不搞歪门邪道。他们对我进行过无数次调查,从没发现一点问题。”

那人点点头。“现在,你找到一个发财机会了。”

布莱克也点点头。“就像你一样,小子。”他说,“你从约翰尼那里索取的二十万元,现在该是我的了。”

“瞧!”他回道,“我为那些钱花了很长时间。我花了五年时间筹划,寻找合适时机。当我发现他陷入困境时,当即抓住机会绑架了他。那些钱,是我辛苦挣来的。”

“我也等了很久。”布莱克说,“我等待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长得多——我一直在等。为了得到一个真正的发财机会,我放弃了无数次机会——我不能因小失大。我俩很像,小子。唯一的不同是,现在我主动。钱在哪儿?”

那人还是摇了摇头。

布莱克把他推到一张椅子上,探过身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头,怒视着布莱克。

布莱克提起他的上衣衣领,看了看里面的标签。然后,他又拎起大衣,看了看。环视房间,他发现了一张桌子。走过去,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通讯簿。翻看通讯簿之后,布莱克看向他。“罗纳尔德·奥斯廷!”他说,“你是不是打橄榄球的?”

奥斯廷没有说话。

“没错。”布莱克说,“几年前,你是中西部队的左边锋。打得非常好。”他停住脚,看着奥斯廷,“我也打过橄榄球。”

奥斯廷抬头看着他,耸耸肩。“你说得对。”他说,“我的确在那儿打过橄榄球。”

布莱克仔细打量着他。“打橄榄球不是很赚钱吗?”他说,“你比我运气好。我连大学都没上成。”

奥斯廷嘴一歪。“我体重太轻,当不了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他说,“毕业那年,我试图成为职业运动员,但被淘汰了。”

“于是,你就去寻找其他发大财的机会?”

“对。”

“钱在哪儿?”

“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会告诉我的。”布莱克平静地说,“就在这屋子里吗?”

奥斯廷没回答。

布莱克等着。

“好吧,”他说,“我先去找。找到了,就过去了;找不到,还得问你,直到你说出来为止。”

他打开一只手铐,拉着奥斯廷站起来,带他去到床边,把他脸朝上推倒在床上,再用手铐把他铐在床柱上。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在屋里搜寻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搜了很长时间,奥斯廷在一边看着他。一通搜索后,屋里一片混乱。他把奥斯廷从床上拉起来,把床挪开后查了一遍,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好吧,”他最后开口道,“看来,咱们该来硬的了。”

奥斯廷抬头看着他,脸上现出畏惧的神情。

“别想着你能熬得住!”布莱克说。

“我是专家,奥斯廷。为了那笔钱,我会亲手杀了你——你知道这一点的,你也会为此杀了我的。”

“喂,”奥斯廷说,“你为什么不把我带到警察局去呢?这样的话,你会成为英雄。对你来说,那也很不错——”

布莱克摇摇头。“不,”他说,“我年龄大了。再过三个月,我就要退休了。我要是个年轻人……但我不是。”他走向奥斯廷。“好了,”他说,“我们开始吧。”

他的手力道非常大。奥斯廷咬紧牙关,痛得直哼哼。布莱克知道,可能要带他出去取钱,就没动他的脸。奥斯廷昏过去时,他住手了,找到浴室,喝了一杯水,又拿着满满一杯水回来,泼在奥斯廷脸上。奥斯廷呻吟着醒过来。

布莱克盯着他。奥斯廷是条硬汉,很少人受得了布莱克这一套的。

“你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布莱克说。

奥斯廷嘴角歪了一下。“谢谢。”

“你这么硬挺着,有什么意义呢?”布莱克说,“你知道,需要的话,我可以这么折腾你一晚上。”

奥斯廷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一动,脸就痛得乱扭。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布莱克。“我不会完全放弃那笔钱的。”他说,“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全部放弃的。我费了太多的精力,我非常需要……”

布莱克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好吧,”他说,“我跟你平分。我们一人十万,我拿一半就够了。”

他们紧盯着对方。他们的关系又变了。

从相遇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在不停地变换——先是警察和罪犯,然后是男人和男人,然后是拷打者和被拷打者。现在,他们的关系则变得谁也说不清了。

从奥斯廷脸上,布莱克看得出来,他是下了决心了。

“好吧,”奥斯廷说,“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我俩平分秋色。”他试图笑一下,但笑得非常勉强,“我真希望,你在拷打我之前就提出来这一建议。”

“我必须看看你是否熬得住。”布莱克冷冷道,“就像你必须看看我是否坚持得下去一样。在那之前,我们无法达成妥协。”

奥斯廷点点头。相互之间,他们已经非常了解了。

“钱在哪儿?”布莱克问。

“在一个保险柜里。”

“钥匙在哪儿?我一直在寻找一把钥匙。”

奥斯廷微微一笑。“它在一个信封里,放在楼下我的信箱中。”

“那样的话,我们得明天才能拿到钱了。”布莱克说,“银行已经关门了。”

“对。“

“我们得等了。”

“你能整夜不睡觉?”奥斯廷说,“一有机会,我就会杀了你——你知道这一点的。”

“我可以整夜不睡。”布莱克冷冷道。

在一片狼藉的公寓中,他们等待漫长的黑夜过去。

坐在一把椅子上,布莱克看着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奥斯廷。他们有时简单聊几句。

奥斯廷告诉他,自己原本计划等上半年,再乘一艘远东公司的船离开这里。

“你仍然可以那么做,”布莱克说,“带着你的那一半。”

“你放我的话——”奥斯廷警觉道。

“我不在乎你以后做什么。”布莱克说,“实际上,当时机成熟时,我會帮你离开的。我也不想你被抓。”

第二天,布莱克没给警察局打电话,虽然该他值班的。不过,顶头上司对此已经习惯了,或许认为他发现了线索,一个人查去了——他非常信任布莱克。

该出发了。

布莱克打开奥斯廷的手铐,看他穿上大衣。

“记住——”布莱克说,“你要是玩花样,我就当场毙了你。我可以说这是在执行公务。你别无选择,只有跟我平分这一条路。”

“我知道。”奥斯廷说,他看着布莱克,“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布莱克笑了。“我对脸有特别的记忆力,过目不忘。”他说,“赎金交付时,警察拍到了一张你的照片。昨天看电视,我在人群中发现了你。”

奥斯廷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事情非常罕见,我竟然栽在了这上头!”

“你要不是橄榄球迷,我抓不到你。”布莱克说,“我要不是橄榄球迷,也抓不到你。”

奥斯廷耸了耸肩。“我应该让你参加我的绑架行动,”他说,“我们会合作得非常好的。”

“对。”布莱克说,“我们没有合作,真是太遗憾了!”

他们出了门,乘电梯下楼,钻进布莱克的汽车。

布莱克让奥斯廷开车。很快,银行就到了。

肩并肩,他们走进银行去。布莱克在一边看着,奥斯廷在登记簿上签名。一起走进地下室后,奥斯廷和银行职员打开保险箱,布莱克在一旁看着。然后,银行职员走开了。奥斯廷把里面的盒子抽出来。布莱克贪婪地看着他伸手进去,取出厚厚的一摞摞钞票。接过奥斯廷递过来的钞票,布莱克放进从公寓带来的手提包。这个手提包,就是奥斯廷取赎金时用的那一个。

锁好保险箱,他们并肩走出银行,钻进汽车去。

事情进展异常顺利。布莱克奇怪的是,他俩都在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汗。

“回公寓。”他说。

沿着另一条路,他们缓缓驶回公寓。

停车,下车,上楼。

当门最终在身后关上时,他俩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们觉得彼此就像一对深陷危难的伙伴,而非对手。

“好了,我们成功了。”奥斯廷说,“你仍然愿意与我平分吗?”

“当然。”布莱克说。他把手提包放在椅子上,拉开拉链。凝视着里面的钱,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发财机会。即将离开警察这一行当时,机会终于来了。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奥斯廷向他扑了过来,就连忙一闪。不过,太晚了!

奥斯廷抱住他,把他绊倒在地。

手枪从布莱克的手中甩了出去,奥斯廷压在了他身上。

布莱克一拳把奥斯廷打落到地上。

奥斯廷身体太轻了,挡不住布莱克的重压。

他又给了奥斯廷一拳。然后,用尽全身力量,把奥斯廷死死地压在身下,不让他起来。同时,脑子在飞速运转。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好像在大声对奥斯廷说话一样。

我们拿到钱时,我决定杀掉你。后来又决定不那么办,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现在,我知道我必须杀掉你。出于同样的原因——因为你就是我——你会追杀我,夺回这笔钱的。

这些想法非常清晰地在他脑中回响着。

他转过头去。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双手的动作了。

最后,他从软绵绵的尸体上站起身,让呼吸恢复正常。

然后,他哭了。

长大成人后,布莱克还从来没哭过。

他呆呆地看着钱,知道这全是他的了。他慢慢地走过去,伸出双手去取。

突然,传来咚咚的撞门声。

他猛地转过身去。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了。布莱克伸手去掏枪,可枪已不在那里了。

这时,他认出了来人。进来的是警察局的人,站在后面的是他们的头儿。布莱克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们冲进房间。

“听到你们在搏斗,我们尽快赶来了。”头儿对布莱克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发现线索了?”

“听到我们搏斗?”布莱克茫然重复道,“你们一直在监视这个地方?安装了窃听器?”

头儿笑了。“是联邦调查局告诉我们的。他们做了很多细致的工作,认定是一个运动员干的。所以,他们开始在报纸上寻找拳击手和橄榄球运动员的照片。我们昨天才开始跟踪和监视他,希望他能引我们找到那笔钱。没有你的话,我们得等很长时间。”

布莱克看到,一个矮小的年轻人正在查看手提包。他肯定,那就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特工对一个警察打了个手势。“看好这些钱!”他说。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布莱克,眼里满是怀疑。“你和他走进公寓时,我们真是大吃一惊。”他说,“但你们头儿坚持说,你一定是想从他手中骗出那笔钱。”

看着特工手提包中的钱,布莱克伸手去掏枪,这才意识到枪早已掉在地板上了。

头儿咯咯一笑。“你的表演真不赖。”他说,“你让他相信,你只想要钱!你让他以为,你只想和他平分这笔钱而不想逮捕他。你装得真像!布莱克,真不错!”

布莱克凝视着他,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头儿用大拇指指向特工。“这位联邦调查局特工认为,你是真的想要这笔钱。”他说,“他想要冲进来,但我没让他那么干。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不这么做的话,就找不到这笔钱。那家伙非常强硬,绝不会告诉我们钱在哪里的。我告诉这个特工,我们完全相信你。”

布莱克站在屋子中间,有些茫然。警察们在他身边忙来忙去,做着一些程序性的工作。

“今天早晨,我們跟踪你们到银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眼睛仍然冷冰冰的,充满怀疑,“你们从银行出来后没有直接去警察局,让我们觉得难以理解。但你的上司坚持让我们等你。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呢?”

布莱克被搞晕了,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危险性。他只是摇摇头,“我必须确信钱全都在这里。”他喃喃道,“我必须弄清楚这一点。”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着地下的死人。“我并不想杀死他。”

头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事总是非常仔细,”他说,“连最细小的问题都要搞清楚。这就是你的风格。振作起来,伙计。你把他杀了,这真是太遗憾了。不过,你现在成了英雄了。记者、摄影师都会到警察局采访你的。布菜克,这是你破的最大的案子。这就是我让你一个人干的原因。这样的话,所有的荣誉就归你一人了。成为英雄,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布莱克说,“真是太棒了!”他看着联邦调查局特工,看到他眼中仍然充满怀疑。

但这没有关系,他只能是怀疑、怀疑而已,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布莱克疲倦地笑了笑。“退休后,”他说,“我可以坐下来,一遍一遍地阅读关于我的所有报道。”

他走出公寓。现在,他要回家了,好好睡上一觉。

他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记者们将蜂拥到警察局,他将面对所有记者。

但现在,他只想睡觉。

他老了,需要把缺的觉都补回来。

(责任编辑:古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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