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时期青铜器装饰纹样构成形式探析

2023-05-07白芮涵

艺术家 2023年2期

□白芮涵

夏代末期至秦汉时期，使用铜、锡合金烧制、铸造所形成的器物被称为青铜器。商代晚期至西周早期，青铜的冶炼与铸造技术水平已到达巅峰。在商周时期，青铜器是皇亲贵胄才可以使用的器皿，并非一般平民可以拥有，这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象征，上面的装饰纹样也彰显出王权的至高无上。商周青铜器皿的种类根据用途可分为食器、酒器、水器等。其中有些青铜器皿因时间变化，主要功能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例如，早期的爵主要作为饮酒器，到了后期出土的爵的高度和重量都有所增加，已经不是作为饮酒器了，而是作为祭祀器皿。

一、商周时期的青铜器装饰纹样

（一）动物纹样

商周时期的动物纹样有龙纹、虎纹、鹿纹等，各不相同，其中，饕餮纹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装饰纹样之一。饕餮纹，又被称为兽面纹，是中国传统纹饰中的一种，形象狰狞恐怖。饕餮纹在商代前期盛行,风靡一时,到商代后期逐渐发展成为青铜器的重要纹饰。至西周时期,纹样趋于简单化，且在周围加入了一些其他纹饰图案装饰搭配，后至春秋战国时期，饕餮纹已逐渐消失。

饕餮纹样整体呈对称式，鼻梁在中间，两只巨大的眼睛在鼻子两侧，配以满口吓人的獠牙，面部凶恶。此外，饕餮纹周围的空隙搭配了细小繁多的纹饰，主次对比明显，主体突出，层次分明，整体传递出庄严肃穆的视觉感受。饕餮是古人融合了自然界各种凶猛野兽的特征，且加入自己想象后所形成的猛兽。青铜器在商周时期多用于祭祀,当时的人们认为狰狞恐怖的纹饰可以震慑鬼神，庇佑自己。先民们一直认为饕餮纹为神灵的化身，将装饰有饕餮纹的器物安置于庙堂之上且虔心跪拜，祈求庇护，同时也彰显了先民想与天对话的愿望。

蝉纹呈对称的垂叶三角状，内部填充以云雷纹、条纹等基础纹样。《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记载：“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而两晋时期的文学家郭璞在《蝉赞》中也提道：“虫之清洁，可贵惟蝉，潜蜕弃秽，饮露恒鲜。”由此可见，自古以来，人们认为蝉在最后脱壳成为成虫之前，一直生活在污泥浊水之中，等脱壳化为蝉时，只食用干净的露水。因此，人们认为蝉代表不被污秽所染的高洁品格。蝉纹被广泛用于青铜器纹饰，多以二方连续的方式排列，或横向排列环绕器壁一周，形成较强的视觉冲击力。

夔纹也称龙纹或夔龙纹，也是青铜器装饰中常用的一种纹样。夔与龙极为相似，只不过比龙少一足，后人将这种一足、状如龙的纹样统称为夔纹。大口、尾巴卷曲、一足，是夔纹的典型特征，夔纹在青铜器上多以对称的方式排列。在古代，夔龙纹象征王权，装饰有夔纹的青铜器多为礼器，代表权威与尊贵，象征王权的至高无上。

（二）几何纹样

几何纹样包含乳钉纹、云雷纹、环带纹等。在原始时期，陶器的装饰纹样中已经出现了几何装饰纹样。窃曲纹流行于西周中期至春秋战国，窃曲纹整体呈“S”形，是一种为适应装饰部位的形状、要求而进行演变的动物纹样。窃曲纹是由鸟纹、龙纹演化而来，因此它也包含了这两种纹饰的相关寓意，代表尊贵，诸事顺遂。在周朝时，窃曲纹渐渐取代了饕餮纹的地位，被广泛运用，成为周朝等级制度的体现。

乳钉纹又被称为乳突纹，也是几何纹样中的一种，最早出现在商代青铜器上，是器物表面上凸起的装饰纹样。在商周时期可以在青铜礼乐器上见到成熟的乳钉纹，且其多出现于云雷纹的中心。乳钉纹最早出现在祭祀女性先人的祭器之上，表示对母亲的敬仰和怀念，也有祈求子孙满堂、人丁兴旺的寓意。青铜器在秦汉时期逐渐没落，乳钉纹渐渐出现在瓷器上，成为瓷器的一种装饰纹样。

（三）植物花卉纹

蕉叶纹，是瘦长的三角形两边为弧线的一种几何纹饰。刻画在青铜器上的蕉叶装饰纹样最早是在商代中期的青铜器上发现的,而后在商代晚期至西周早期广泛流行，进而成为青铜器纹样中一种主要的纹饰图案。蕉叶纹是一种辅助的装饰性纹样，常与兽面纹搭配，用以衬托器物的主体，彰显兽面纹样的地位和威严。蕉叶纹的内部和周围会填充大量装饰性纹样，与主体呼应，且形制美观，装饰意味强烈。蕉叶纹常以二方连续的方式展开形成装饰性图案，如商晚期的青铜礼器四羊方尊，其四边都装饰有蕉叶纹，画面丰富，细致生动。

二、商周青铜器装饰纹样中点、线、面的应用

（一）商周青铜器装饰纹样中点的应用

在平面构成中，点是最基本的构成元素，也是造型中的最小单位。点可以是圆的，可以是方的，还可以是不规则形状的，点没有一个特定的形象标准。点的大小、排列、位置不同，在画面中也形成不同的视觉效果及韵律感。例如，在现收藏于山西博物院中的乳钉纹簋（如图1）中，乳钉置于斜方格中，周围环绕云雷纹图样装饰，仿佛日月星辰一般，凸显王权的至高无上。一颗颗乳钉均匀排列，呈对称状，有强烈的秩序感及稳定性，传达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图1 乳钉纹簋

（二）商周青铜器装饰纹样中线的应用

线，是点的移动轨迹，点的不断运动就产生了线。线和点一样都是造型元素中不可缺少的基本元素。在平面构成中根据长短、粗细、方向、位置的不同，线可以呈现出丰富的视觉效果。在青铜器的装饰纹样中，有很多纹样都是用线构成的。例如，云雷纹也称为回纹，是一种有方折角的回旋线条，整体造型规整，大多用作地纹，起陪衬作用。在构图上通常以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形式出现，多呈对称纹样，从整体上给人一种规整、均衡之感。在商周青铜器上所用的装饰纹样中，线的排列有一定的规律。在不同的背景或组合中，为产生不同的视觉感受，线条的特征也有所不同。例如，收藏于山西博物院中的兽形觥（如图2），表面以云雷纹衬地，不同的部位，云雷纹的粗细、大小、疏密均不相同，所产生的视觉效果和心理感受也不同，这也使器物内容更饱满，不单调死板，也反映出当时社会的审美水平。

图2 兽形觥

（三）商周青铜器装饰纹样中面的应用

面是由线连续移动而形成，面也可以由点聚集、扩大形成，是平面构成中重要的构成元素。兽形觥通体以云雷纹衬地，每一个云雷纹可以看作一个点，通过点的聚、排列就形成了面。面相较于点和线来说，传达出来的视觉效果更丰富，也更具有美感。面也可以通过大小、疏密、位置的不同组合，给观者带来强烈的视觉感受。面分为规则的面和不规则的面。规则的面是几何面，给人一种秩序性和规律性。不规则的面是自由面，是边缘随意的面，如墨汁滴在地上所形成的面，这种不规则的面给人一种流动性及自由感。青铜器的动植物纹样均是由线闭合所形成的面。闭合而成的面，大小、形状均不相同，所传达出来的视觉效果千差万别，如紧张、舒缓、柔美等。这些不同的面的排列组合在丰富画面的内容的同时，也丰富了情感与内涵。

三、从平面构成角度分析青铜纹样

（一）重复构成形式

重复的构成形式在商周的青铜器装饰纹样中是很常见的，在每件青铜器的装饰纹样中或多或少都有体现。在平面构成中，“重”是指数量的叠加，“复”指的是运动方向。“重复”是指按照一定的规律、距离、方向、角度进行的运动。重复是有规律的，我们可以在重复中认识规律。重复有积极和消极之分，积极的重复可以让人感到有序、规整，消极的重复会让人感到单调、枯燥。

商周时期的青铜器装饰纹样已经开始出现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的形式，这些都属于重复构成形式，如云雷纹、窃取纹等。这些装饰纹样有规律、有条理地排列组合，体现了高度的秩序感。重复可以使画面达到和谐统一的视觉效果，产生一种有规律的节奏感和形式美感。在河南郑州出土的饕餮乳钉纹方鼎（如图3）中，其上的乳钉一颗颗有规律地重复排列，体现了整齐均衡的视觉效果，同时也彰显了青铜器的庄严肃穆及王权的至高无上。商代的夔纹蝉纹铜鼎（如图4）在器身装饰蝉纹及夔龙纹。蝉纹周围以云雷纹搭配，形成一组装饰纹样，该组装饰纹样以相同大小、形状重复环绕于器身，排列整齐，平衡均匀，秩序感强，衬托和凸显了夔龙纹的威严稳重。西周时期的作宝鼎，器物腹部饰勾连雷纹。勾连雷纹是由近似“T”形的线条互相勾连而成，再添以雷纹，以此图形为基础，重复排列，呈现出强烈的秩序感及视觉冲击力，装饰效果强，但同时也使器物平衡稳定、庄重肃穆。

图3 饕餮乳钉纹方鼎

图4 夔纹蝉纹铜鼎

（二）渐变构成形式

所谓渐变，是指图案的逐渐改变，是一种有规律、有秩序、循序渐进的构成方式。无规律的随意变化，会使画面混乱，而有规律的图案变动，能使画面整齐、有秩序，达到变化又统一的形式美。兽形觥上的云雷纹，根据器型的弧度变化，大小随之改变。渐变构成形式可以使纹样满而不乱，既丰富了器物，又体现了秩序感、韵律感。现藏于陕西博物馆的散车父壶的颈部和盖缘着凤鸟纹装饰，腹饰垂鳞纹渐变式排列，从上至下，垂鳞纹样随器物腹部的鼓起而逐渐增大。这种有规律的渐变鳞片的排列，丰富了器物本身，使器物更立体、生动、有空间感。

（三）特异构成形式

在平面构成中，特异可以理解为大部分图形都保持着一种规律，其中一小部分与其他不同，违反了秩序和规律，突出了所要表达的内容，且不影响整体画面的和谐。特异的使用需注意大小与分寸，特异只适合在画面中小面积使用，大面积使用会导致画面杂乱无章，表达不出主体。以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夔纹乳钉簋（如图5）为例，器身大面积装饰以大小、形状相同的乳钉纹，在器身的上部装饰着与下方乳钉纹不同的夔纹。在大面积相同或相近的纹样中出现了一小部分不同的纹样，形成了一种差异的对比，上部的夔纹成为人们视觉的焦点，凸显出使用者的权威与尊贵。商代的三羊尊在器物肩部等距地装饰了三只羊头，腹部大面积回形纹作地纹（如图6），密集的回形纹使腹部纹样可以视为一个整体，与羊头形成一种形状上的差异，使观者首先被羊头吸引，其突出了三面的羊头，渲染了肃穆庄重的气氛。该器物的装饰图案繁缛华丽，却繁而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