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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夔兽

1

睡梦中，玄女被一阵震天响的鼓声惊醒。她惊坐起来，即使捂住耳朵，还是能听到远处隐隐约约的哭喊声，不禁把眉头皱成了一团。

她知道，这是流波山的夔在作怪。

夔又被称为雷兽，浑身漆黑，长得像一头巨牛，只是头上没有角。他走入水中，会引起一场狂风暴雨，给附近的人们带来灾难；他用尾巴敲打自己的肚皮，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这声音会让听到的人晕过去，重则耳膜破裂或五脏崩裂。

轩辕派玄女去流波山捉拿夔，为民除害。

玄女披上自己的战袍，一件黑色的披风，出发了。作为一名女战神，为民除害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她走到一片旷野之地，向前快跑了几步，身后的披风便鼓胀起来，接着一只黑色的大鸟飞上了天——玄女成为战神之前，是一只玄鸟。

玄女很享受两脚脱离地面，展翅高飞的感觉。如果能选择，她愿意永远做一只高飞的玄鸟，而不是被称为玄女的女战神……渐渐地，这种飞翔的感觉把玄女带回多年以前。

当玄女还是一只玄鸟的时候，她住在王母娘娘的后花园里。那里除了她，还有几百只羽毛艳丽，歌喉美妙的鸟。玄鸟既没有美丽的羽毛也没有动听的歌喉，但她有一双健壮有力的翅膀，那双翅膀能带她飞到别的鸟望尘莫及的高度。

王母娘娘看中了玄鸟。

有一天，王母娘娘来到玄鸟面前。她展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金丹。

“吃下这颗金丹。”王母娘娘用命令的口吻对玄鸟说。

玄鸟不敢违抗王母娘娘的命令，吃下了金丹。第二天，她感觉浑身燥热，翅膀也变得软弱无力。她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后花园的树上站着几百只鸟，一起噤了声盯着她。

三天后，玄鸟醒来，她发现自己身上的羽毛全部脱落了，只有身后的翅膀还在。她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转了一圈后，发现自己早已不是一只鸟的模样了。

站在不远处的王母娘娘看着这个由鸟变成的女孩，嘴角露出了微笑。她走到女孩身边，拉着她瘦弱的小手，向神坛走去。

众神看着王母娘娘和女孩一步步走上了神坛的最高处。

“她就是王母娘娘新选的战神吗？”

“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姑娘啊。”

“王母娘娘为什么要选她做战神？要知道战神可不是一般的角色啊。”

……

王母娘娘摆摆手，平息了众神的议论。

一个侍女走来，双手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躺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披风。王母娘娘展开披风，披在了女孩身上。

刚披上披风，女孩便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充满全身。这就像披风本身蕴含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女孩，并对她表示某种亲昵。女孩能感觉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披风。她抬起虚弱的脖颈，看着站在神坛下的众神，突然感到他们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已经变得敬慕、信服。

“你们知道，这是夜君亲手缝制的披风，是一件能吸收万物能量的战袍。一般人披上它，会被披风的能量反噬，只有特殊的人披上这件披风，才能得到它的能量。”王母娘娘大声说道。

“我听说只有他的亲生女儿才能披上，难道这个女孩是……”

女孩听到一个神正向另一个神窃窃私语。

王母娘娘打断了众神的议论，转身对女孩说：“今后，你的名字就叫玄女，是新任战神。你的任务就是辅佐轩辕，到人间除恶。不过你放心，我必会协助你好好训练你的。”

我是玄女？轩辕是谁？夜君是谁？各种疑问在女孩脑海里盘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披上这件披风，为什么会被王母娘娘选中，只是知道——今后，她变成战神玄女了。

2

玄女飞了一天一夜，在弥漫着晨雾的东海海面上，她看见了一座馒头似的山包。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座山就是流波山。

玄女停在了一块山石上，收起了翅膀——只要双脚接触地面，她就会由鸟变成人。

太阳神鸟拉着战车，把太阳送入了东方。东方因为太阳的光照变成了光芒四射的天堂，迷茫的海面变得清醒了，颤动的海浪上涂抹了一层层金粉。

玄女打量着水中的倒影：这个女孩是自己吗？

玄女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一只鸟还是一个女孩。当她是一个女孩时，她渴望自己是一只鸟；当她是一只鸟时，心里有个声音却在提醒她“你是一个人”。这样撕裂的状态，让玄女十分苦恼——战神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巨大又沉重的壳子。

玄女回过神来，在流波山上大步行走，直到看到一座宫殿才停下了脚步。

这座宫殿的墙壁是用无数颗金银珠宝铸成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灿烂的光芒。这一定是夔的行宫，玄女想。

玄女对夔贪婪残忍的本性早有所闻。夔一般在晚上出来觅食，一次能吞掉五十头牛，吃饱了，就躺在自己的宫殿里睡觉。有时五十头牛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就跑到民间抢东西吃。他全身发光，呼风唤雨。黑暗中，人们只见一道亮光，像雷电一样一闪而过，猪呀、羊呀、牛呀、马呀、人呀……都不知道被卷到哪儿去了。

玄女一步一步朝夔的宫殿走去。

路过一片小树林时，玄女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不觉放慢了脚步。忽然，一張大网从天而降，罩住了玄女。她扭动身体想挣脱大网，却感觉网越来越紧。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网，而是一张会自行缩小变大的“活网”。

玄女整个身子被网束缚住，她朝林子四周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她变得沮丧起来，心想：我可能是天下最孱弱的战神了。

“为什么我要当一名战神？”

“这是王母娘娘赋予你的使命。”内心的一个声音说。

“为什么我不能有另外一种选择？”

“使命就是使命，没有为什么。”

玄女放弃了挣扎，她蹲下身，把自己裹进那件黑披风里。在网中，她回忆起在王母娘娘那里研习兵法的日子。

有一次，她在王母娘娘的行宫里发现了一面镜子。走到镜子面前，她打量着镜中那个穿着黑衣，头发高高绑在头顶的女孩。她那乌黑的秀发，像一道水流，从头顶一直流到腰间。

镜子受不了玄女如炬的目光，一点点融化了。镜中的女孩也跟着一点点变得模糊了。

玄女怔怔地站在原地，身后那束水流般的黑色长发似乎给了她无限遐想。为了响应头发的意愿，她解开了束缚它们的丝带。黑色的水流奔腾起来，变成了一道黑色的瀑布。玄女也恍惚起来，她像一片浮木，漂浮在黑色瀑布间，连呼吸都变得凌乱了。

玄女扔掉手中的剑，脱掉鞋子，赤着脚奔跑了起来，好像这是那道黑色瀑布要求她做的事。她边奔跑，边回头张望那道黑色瀑布在风中飘逸的姿态。她接连不断脱掉黑披风，脱掉束缚身体的坚硬的盔甲……她从未如此轻松愉悦过。

在那一刻，她决定不要当什么战神了。她要展翅高飞，逃离自己的命运。

就在她飞离地面的那一刻，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紧紧罩住了她。接着，她就看到了王母娘娘那张冷峻的脸。

“我不想当什么戰神了，我本身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鸟！”不知哪来的勇气，玄女对王母娘娘喊道。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王母娘娘冷冷地说。

“是你把我变成一个女孩的，是你赋予我战神的使命，你怎么能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呢？”

“你能披上夜君缝制的战袍，你就是战神，这是天命。”

“夜君是谁？”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身上蕴含着无限的能量，可能你现在还感觉不到。”

玄女终究逃不出王母娘娘的网，带着不解与怨恨回到了王母娘娘的行宫。

之后，为了让玄女静心修炼，王母娘娘决定剪掉玄女的黑发。

玄女看着一根根垂落的发丝，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她想起自己脱落的羽毛。这些发丝就像一片片羽毛，在她周围翩飞、飘落，带着无限的伤感。

王母娘娘重新把玄女带进了她的命运里。那里有背不完的功法书，有冷酷无情的兵器，还有一颗垂死挣扎后渐渐变得冷酷的心。

3

傍晚，林子昏黑，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玄女发现，一个牛头人身的男人正向她走来。她赶紧站起身，又一次试图挣脱身上的网。

“别白费力气了！乖乖跟我走，我自然会帮你解除网的束缚。”牛头人身的男人走到玄女身边，说道。

玄女站着不动，怒视男人说：“你最好快点帮我解掉，不然以后有你好看的！”

牛头人身的男人围着玄女走了一圈，嬉笑着：“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你竟敢私闯流波山，不知道流波山是夔大王的地盘吗？”

玄女这次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她想：这个男人应该能带她找到夔。于是，她没反驳，任由男人拉扯着向宫殿的方向走去。

牛头人身的男人没有把玄女带进宫殿，而是把她带到宫殿后面的一间矮房子前。这座房子皱巴巴的，像一个被揉烂了的巨大纸团。牛头人身的男人掏出一把牙齿样的钥匙，戳进了大嘴模样的门洞里。那道像一坨息肉的门颤巍巍地打开了。

玄女踏进那道门，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她有一种踏入某种动物口腔的错觉。突然，整个房子颤抖了一下，像是想咀嚼什么东西，又碍于某种原因咀嚼不了。走过一条幽深逼仄的小道，玄女看见了一点亮光。光线越来越充足时，她看见一群人聚集在一个类似肚子样的圆鼓鼓的空间里。

有人认出了玄女，对另一些人说：“这不是战神玄女吗？连她也难逃夔的魔掌，看来没人能制服夔了。”说完，连连叹了几口气。

玄女从未像今天这样羞愧过，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

牛头人身的男人吹响了口哨，一只扁嘴鸟应声飞来，停在了男人的胳膊上。

男人指着玄女，和鸟嘀咕了几句。

鸟听清了指令后，飞到玄女肩头。一股透明的黏液从鸟的扁嘴里流了出来。黏液一粘在网上，网就像被火烧过似的，根根断裂了。

解除了网的束缚，玄女浑身轻松了许多。

牛头人身的男人带着鸟离开了。

玄女捶打应声关闭的门。她的手被门分泌的黏液黏住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手从门上拔下来。玄女发现，不仅门，连墙壁都是软塌塌、湿漉漉的。渗出的黏液聚在一起，会变成一颗颗透明的珠子。这样的珠子挂在墙壁上，发出幽暗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名叫小琴的女孩走到玄女身边说：“没有夔的允许，我们是出不去的。我们在巨兽的肚子里。”

还没等玄女细细思考，“矮房子”颤动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珠子啪啪啪地往下落。

“大家快抱在一起，巨兽要翻身了！”一个人喊道。

大家抱成了一团，小琴把玄女也拉进了人堆里。“矮房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大家惊叫着，玄女感觉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怎么让巨兽平静下来啊？”一个女人哭着喊道。

玄女挣脱小琴的手，艰难地爬到“矮房子”的窗口处，拿下蒙在窗口的蛛丝网，不断用手抚摸湿漉漉的“墙壁”，唱起了歌。那首歌好像有很大的能量，巨兽慢慢平静了下来。

人们从惊慌失措中缓过神来，感激地望着玄女。

小琴问玄女：“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巨兽好像很喜欢听这首歌。”

玄女摇了摇头。如果让她把歌再唱一遍，她可能唱不出来了。她只感觉唱这首歌时，身子好像在飞翔，一切都变得那么舒展愉悦。也许真像王母娘娘说的，她身上蕴含着对付一切邪恶的能量，只要在恰当的时刻，那种能量就会显现出来。

玄女问小琴：“你们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小琴摇了摇头：“在这里我们已经失去时间的概念了。巨兽睁开眼，我们这里就是白天；闭上眼，这里就是黑夜。”

“你们饿了怎么办，有人给你们送饭吗？”

小琴摘下墙壁上的一颗凝珠，放进了嘴里，噗的一声咬碎了：“这就是我们救命的食粮，虽然味道有点腥。”

大家纷纷点头，也开始摘凝珠吃。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肚子都有些饿了。

玄女听见自己肚子打鼓的声音，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小琴把一颗凝珠放在玄女的手心：“如果你把它想象成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吃了。”

玄女无法把散发着腥臭的凝珠想象成晶莹剔透的葡萄，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填饱饥饿的肚子。有力气才能想办法对付夔，于是她忍着恶心吞下了凝珠。

凝珠的能量确实很高，吃了几颗，玄女不觉得饿了，而且浑身充满了力量。

吃饱了肚子，困意袭来，大家背靠背睡着了。

玄女见小琴没睡，问道：“你见过夔吗？”

小琴点了点头。

“夔是长得像一头没有角的牛嗎？”

小琴摇了摇头：“每次见夔，他的模样好像都不一样。”

“你是怎么被夔带到这里来的？”

小琴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好像那恐怖的一幕，又在眼前上演了。

“那天，我挎着竹篮子去野外挖猪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打雷声，我以为要下雨了，就急急忙忙往家赶。谁知走到半路，雷声越来越响。我整个人被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震晕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竹篮子也从胳膊弯里掉了下来。迷迷糊糊间，我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我走来。那个身影越近，越明亮，像无数道闪电的组合。我闭上了眼，不然的话，我的眼睛肯定会被刺目的光弄瞎的。接着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哦，这个鲜嫩的像花一样的小姑娘不错，把她采回去，肯定能给我带来很多欢乐。接着我感觉一双大手捧起了我，把我装进了一个麻袋里。再后来，我就来到这里了。”

说完，小琴哭了起来。

玄女正想着怎么安慰小琴，忽然听见了一阵阵呜咽声。这声音把睡着的人都惊醒了，大家纷纷站起身，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小琴的神情也变得焦灼了，她对玄女说：“夔大王又在呜咽了，明天他肯定要选人进献才艺。如果所献才艺能逗他开心一笑，就会免于一死，不然的话，就会被丢进大海里喂巨兽。”

“进献才艺？夔把你们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表演才艺逗他一乐？可夔为什么要呜咽呢？”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玄女对夔越发好奇了。

小琴小声对玄女说：“你知道白天把你送来的，那个牛头人身的男人是谁吗？他是我们村的小懒子，他戴的那个牛头是假的。”

“你说那个男人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不仅普通而且怯弱。以前在村子里，连最小的孩子都敢欺负他。后来不知怎么的，他来到流波山，成了夔大王的小喽啰。”

“哦，是这样啊。”玄女陷入了沉思中。

4

第二天，牛头人身的男人又来了，带走了玄女。

玄女从巨兽的嘴巴里走出来。现在，巨兽张开了身体，比第一次看到的大得多。

以前，巨兽生活在海中，夔敲掉了它的巨齿，并在它口腔里安上了一道门，这样它就成了一座关押囚徒的房子。失去巨齿的巨兽再也回不到海里了，只好在岸上任由夔摆布。

男人把玄女带到了夔的宫殿。宫殿外富丽堂皇，里面却空荡荡的，飘荡着一股荒凉的气息。

玄女被带到一张遮着帷幔的大床旁。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帷幔里传了出来：“听说你是战神玄女？”

玄女听出了夔口中的不屑。

夔见玄女不吱声，嘲笑似的说：“轩辕怎么会派你这个不更事的小丫头来这里，看来他手下没有什么别的大将了。”

说完，夔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笑连带整个宫殿都震颤起来。

在夔嘲笑之际，玄女抽出身上的剑，向飘着帷幔的床刺去。可床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玄女突然意识到，夔根本不在床上，这张床只是一个幌子。

夔的声音再次飘来了：“回去，请轩辕派一个勇猛的大将过来。和一个小姑娘斗，有失我的脸面。”

玄女不敢相信，夔就这样放了自己。她还有脸回去吗？但不回到轩辕身边又能去哪儿呢。

王母娘娘早已用一条蓝丝带把她的命运和轩辕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她记得那天离开天宫的情景，王母娘娘语重心长地对玄女说：“好好辅佐轩辕，他将来会是一个有仁爱之心的明君。”

玄女问王母娘娘：“您把我从一只鸟变成一个人，是不是和轩辕有关系？”

王母娘娘说：“和谁也没关系，成为战神是你的命，你一出生就注定了。”

玄女又问王母娘娘：“是谁规定的天命？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我必须成为一个战神？！”

“大胆！”王母娘娘大声呵斥着玄女。

玄女不再问了，因为她从未见王母娘娘发这么大的火。

王母娘娘把玄女带到了一个高台上，高台中央有一块明镜，上面飘着一层云翳。王母娘娘拂去镜子上的云翳，镜子里映出了世间百态。

王母娘娘看着行走的人群对玄女说：“你看到那些行走的人群了吗？他们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附有天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这世上走一遭的。”

在人群中，玄女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拾荒者，正在和一条狗争食物吃。玄女指着那个拾荒者说：“难道他身上也附有天命？”

“即使是一只爬行的蝼蚁，身上也附有天命，况且是一个人。”

正当王母娘娘说话之际，一个骑马的男人飞奔而来，急行的马蹄踩在了拾荒者的身上。骑马的男人急忙跳下马，扶起拾荒者。所幸的是，拾荒者伤得不重，他站稳后，又去追赶那只叼走食物的狗了。

“这件事，将会让骑马的男人从一个飞扬跋扈者，变成一个对万物谦恭者。那个拾荒者改变了他的命运，这就是拾荒者的天命。”王母娘娘看着思考的玄女，继续说，“我派你到人间历练，如果你悟出存在万事万物的天命，将来不管遇到什么，都会抱有一颗坦然之心。”

一会儿工夫，明镜上又长出了一层云翳。王母娘娘用袖子抚去上面的云翳，镜面上出现了一个男孩。男孩坐在山坡上，满脸愁容。

“他就是轩辕。”

“他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昨日氏族之间打仗，死了好多人，他在为死者哀伤。”

一只小兔子跑来了，和男孩一起坐在山坡上，然后是一只鹿、一头牛。

“他的善良不仅让他亲近万物，更在他身上孕育了强大的能量。”

“那他的天命是什么？”

“用自己的善统一各部落，把人类带进文明的进程。你将陪他走一段路程，这段路程也是你自我历练的过程。”王母娘娘用手指掐算了一下，对玄女说，“你下凡的时辰到了。”

玄女拿着王母娘娘交给她的象征正义的权杖，揭开明镜，跳进了幽深的井底——那是通往人间的通道。

5

玄女出了夔的宫殿，准备回去找轩辕再商量对策。中途，她路过一个荒凉的小村庄，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在废墟堆旁寻找着什么。

这个小男孩叫小桑，他看见了玄女，向她询问道：“您有没有见过一条狗，它的名字叫小不点。它长得不强壮，年纪也大了，但这不影响它是一条忠实的好狗。”

玄女摇了摇头。

看着小桑难过的模样，玄女问道：“你几时丢的狗？”

“算起来应该是三年前吧。有天晚上我父亲喝多了，小不点没有及时给他开门，父亲打了它，然后把它赶走了。小不点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我们家，为我们守护庭院，对我们忠心耿耿。就这样被赶走，它一定伤心极了。”

“这三年你一直在寻找它？”

小桑点了点头：“我们曾经约定好的，要彼此守护。我不能失约。”

看着小桑坚定的神情，玄女想起了自己和轩辕的约定。她受王母娘娘的命令来到人间，那时轩辕已经成了部落的首领，受蚩尤族的欺凌，正在奋死作战。玄女手拿正义的权杖从天而降。轩辕军看见了战神玄女，士气高涨，打败了蚩尤军。从那天起，玄女就和轩辕约定，陪他作战到底。

于是，玄女辞别了寻狗的男孩小桑，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正在屋外劳作的轩辕看见了归来的玄女。玄女把自己在流波山的遭遇说给了轩辕听。

轩辕眉头紧锁：“看来夔兽并不好对付啊。”

玄女满心愧疚：“我再去会会这个夔兽，请您给我时间。”

“这次我和你一起去。”轩辕看着玄女说。

玄女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玄女和轩辕就出发了。玄女变成玄鸟，很快到达了流波山。轩辕骑马前行，比玄女慢得多。

途中，轩辕看见一个走路很费劲的老者。他下了马，走到老者身边说：“老人家，您要去哪儿啊，我捎您一程？”

“我怕你不顺路啊。”

“没关系，我把您送回去，再赶路也不迟。”

老者和轩辕一起坐在马背上。老者问轩辕：“你是要赶去哪里？”

“流波山。”

“啊，流波山可是夔兽居住的地方。我怕你此去凶多吉少啊。”

“夔兽作恶多端，鱼肉百姓，此去即使凶多吉少，我也必须去。”

这样走了一天，临近傍晚，他们到达一座大山前。

轩辕看着那座高山说：“这座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看来我们必须下马翻越这座山了。”

轩辕下了马，把老者背到背上。

高山陡峭，一个人走就很困难了，况且还背着一个人。看着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轩辕，老者请求从轩辕背上下来。

轩辕放下老者，坐在一片阴凉下休息。

老者看着山说：“翻越这座山，不知到何年何月呢。不如我把这座山搬走，你好骑马前行。”

“老人家您说胡话了吧，这座山岂是我们凡人搬得动的？”

话音刚落，老者就变成了一个白衣飘飘的仙人。他施展法力，搬走了大山。

轩辕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人们都说轩辕最有仁爱之心，果然名不虚传。”仙人举起双手，一把闪闪发光的宝剑飞入双手间。

他举着宝剑对轩辕说：“此剑是众神采首山之铜为你铸造的，就叫它軒辕剑吧，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轩辕接过宝剑，对仙人千恩万谢。当他再抬起头时，发现仙人化成一股轻烟消失不见了。

几天后，轩辕到达了流波山，与玄女会合。他把遇见仙人的事告诉了玄女。玄女看着那把宝剑对轩辕说：“有了这把宝剑相助，我们肯定能战胜夔兽。”

两个巡逻的小喽啰向这边走来了，玄女用棍棒打晕了他们，脱掉他们身上的衣服。轩辕和玄女穿上他们的衣服，化身小喽啰潜进了夔兽的宫殿。

夔兽宫殿载歌载舞好不热闹。在人群中，玄女看见了小琴，她挎着一个小篮子，正在给夔兽表演挖猪草，边表演边唱挖猪草之歌。夔兽发现小琴眼角挂着泪珠，勃然大怒：“你哭什么！”唱歌跳舞的人听到夔兽的呵斥声，吓得缩成了一团。

夔兽一生气就会用尾巴擂起大肚皮，那声音足以把他们震到大海里去。大海里有各式各样的海怪，掉进大海后，能活着出来的几率太小了。

小琴擦掉眼角的泪珠，脸上带着假笑，极力用美妙的歌声来讨好夔兽。

夔兽转怒为喜，直到他发出愉悦的笑声，大家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人群散开了，大家继续唱歌跳舞。那刻意制造出的热闹快乐的气氛，令置身其中的人感到难受无比。

趁着混乱的人群，化身为小喽啰的轩辕和玄女，躲进了夔兽睡觉的床底。

夔兽边看边打起了哈欠，困极了便吩咐人群散去。他要睡觉了。

夔兽又支走了身边的小喽啰。他睡觉时，不喜欢有任何人在身边。

夔兽确定宫殿没有别人了，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了帷幔遮掩的床边。他脱掉罩在身上的外壳，然后舒坦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时，躲在夔兽床底下的玄女和轩辕出来了。

玄女掀开床边的帷幔，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躺在床上的夔兽居然是一只瘦弱的老狗。

轩辕举起轩辕剑，本想刺杀夔兽，可看着那条身上长着烂疮，皮包骨头的老狗，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夔兽怎么会是一条狗呢？

正当玄女和轩辕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忽然听到老狗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那凄切的呜咽声，让听者无不动容。呜咽一声接着一声，让空旷的宫殿变得更加荒凉了。老狗好像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中，随着呜咽，身子也跟着一下一下抽动着。

轩辕收起了宝剑。他决定等待，看看这条可怜的狗是怎么变成无恶不作的夔兽的，在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6

老狗睡醒了，把壳套在了身上。它又从一条瘦弱的老狗变成一只威武的夔兽了。

出了宫殿，夔兽站在流波山一块平坦的山石上，眼望西方，面露悲伤。他回头张望在阳光下发出灿烂光芒的宫殿，脸上的悲伤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豪和满足。

几个小喽啰把几个人押到了夔兽面前。

“大王，这是我们昨天的收获，请笑纳。”

夔兽的目光停在一个男孩的脸上，瞬间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男孩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手臂上的绳索。

“把他带进我的宫殿，洗干净后，等我慢慢享用。”夔兽指着男孩说。

玄女认出了那个男孩，正是寻狗的小桑。

两个小喽啰押着小桑，向夔兽的宮殿走去。小桑挣扎着，对着夔兽喊道：“你要吃我，等我先寻到我的狗，不然我死不瞑目！”

夔兽让两个小喽啰停下脚步，走到小桑面前问道：“你要寻的狗长什么模样？还有，你为什么要寻它？”

说起自己的狗，小桑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我的狗名叫小不点，它虽然长得瘦弱，但不影响它是一条好狗。”

夔兽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既然你这么喜欢你的狗，为什么要狠心赶走它？”

“你怎么知道我的狗是被赶走的？你是不是见过小不点？”小桑有些奇怪。

夔兽摆了摆手：“我如果见过那条不中用的狗，肯定一口气把它吞掉了。”

说完，夔兽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喽啰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不许你这样说我的狗。你肯定吃了我的狗，我跟你拼了！”

小桑用力挣脱了小喽啰的手臂，向夔兽奔去。他小小的身子像一枚急速的子弹撞向夔兽的大肚皮。

夔兽的大肚皮受到了撞击，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那响声让周围的山石崩裂，四处飞溅。小桑也被飞来的石块撞倒，受了很重的伤。

夔兽抱起小桑，急速向自己的宫殿走去。

几天后，小桑从昏迷中醒来，他看见站在身边的夔兽，挣扎起来想逃。可身体的疼痛压着他，让他无法起身。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他一直牵挂的小不点吗？小桑惊喜地叫道：“你是小不点！”

夔兽对着小桑汪汪叫了一声，接着把套在身上的壳脱了下来。

小桑一把抱住了小不点：“小不点，请你原谅我吧！如果当时我多向父亲求求情，也许他就不会赶走你了。”

“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我们能相见，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不点，你、你是怎么变成夔兽的？”

“说来话长，等你身体好了，我慢慢给你讲。”

小桑点了点头。

小桑住进了夔兽的宫殿，虽然他喜欢以前那个小不点，但更喜欢这个威震四方的夔兽。

7

一天晚上，轩辕和玄女又一次潜进了夔兽的宫殿。遮有帷幔的床上，躺着小不点和小桑。小不点从睡梦中惊醒，看见了站在床边的轩辕和玄女。

“如果你愿意丢弃身上的壳，不再作乱，我们就放了你。”轩辕对小不点说。

小不点连忙抱起放在床头的壳：“放弃壳？不可能！你们还不如现在就把我杀掉。”

小桑还在沉睡，迷迷糊糊说着梦话：“小不点，快跟上，快跟上！”睡梦中，小桑一定又回到和小不点相处的日子里了。

“重新做回小不点，和小桑回到从前，不好吗？”玄女说。

“已经回不去了。再说，我也不是以前那个小不点了！”说完，小不点飞快地把壳套在身上，变成了夔兽，准备用尾巴敲打自己的肚皮。

轩辕抽出了宝剑。夔兽的双眼被轩辕剑的金光刺痛了，嚎叫着，滚下了床。它虽然只有一只脚，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玄女加快步伐追赶夔兽。夔兽跳进了东海，并向他长期饲养在东海里的怪兽们发出指令，捉拿玄女。玄女并不知情，也毫不犹豫地跳进海里。夔兽在东海里埋伏的怪兽，收到命令后，对玄女紧追不舍。

就在玄女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忽然看见天上闪过一道金光，是轩辕剑！轩辕剑落在玄女擎起的手掌间。玄女握紧剑柄，向追赶她的怪兽劈杀过去。轩辕剑确实威力无穷，怪兽害怕轩辕剑闪出的金光，纷纷逃窜了。

夔兽爬上了东海边的一座荒岛，隐藏在一片树丛中。它抡起尾巴，敲起了自己的肚皮。

轰隆隆的鼓声，把小岛周围的海水激荡起几丈高。

玄女头晕晕的，加上几丈高的海水作屏障，她无法接近那座岛，只好又回到了流波山。

轩辕看着玄女垂头丧气的模样，知道她没抓到夔兽。

一只传信鸟飞来了，停在了轩辕的手臂上。

轩辕看了传信鸟带来的信息，知道蚩尤军又开始作乱了，他必须立刻赶回去，就把对付夔兽的任务交给了玄女。

轩辕拍了拍玄女的肩膀说：“我相信你肯定能完成这项任务的。”

玄女点了点头，接住了落在身上沉甸甸的目光。

轩辕离开后，玄女想如何对付夔兽呢？她想到了男孩小桑，小桑可能是她战胜夔兽的关键。

第二天一早，小桑醒来后找不到夔兽，无助地站在荒凉的宫殿里。

玄女走到小桑面前。

小桑认出了玄女，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玄女点了点头。

“那时我正在寻找小不点。”

“你想让小不点和你一起回家吗？”

小桑点了点头：“这几天，我都有些想家了。只是不知道小不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我们一起去找小不点吧，说服他和你一起回家。”

小桑高兴地跳了起来：“如果能说服小不点和我一起回家，那实在是太好了。”

8

玄女和小桑划着小舟一起向夔兽躲藏的荒岛驶去。

远远的，夔兽就看见了小舟上的玄女和小桑。因为有小桑在，夔兽不想敲自己的肚皮——小桑是受不了鼓声的。

玄女和小桑一起上了岛。

“小不点，你在哪里啊？我们一起回家吧！”小桑边走边呼唤。

听着小桑的呼唤，夔兽的眼睛湿润了。有那么一刻，他真想脱掉这个带来无穷威力又沉重无比的壳，重新做回那个叫小不点的狗，和小桑一起回家。但以前受过的种种屈辱与不公又闪现在眼前——当他是一只叫小不点的狗时，他的主人嫌弃他，外人也看不起他，总想无缘无故地踹他几脚，好像他是天生的受气包。小不点内心有个声音呐喊道：“无论如何，我不要再当受气包了！”

夔兽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小桑看见了夔兽，欣喜地奔向他：“小不点，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保证说服父亲收留你。”

夔兽一脸冷漠，一把推开了小桑：“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绝对不会和你一起回家。”

这句话对小桑来说无疑是一声惊雷，他怔怔地看着夔兽：“小不点，你不要我了吗？你忘了我们是怎样在田野上奔跑，躺在山坡上看星星了吗？”

夔兽受不了小桑哀伤的眼神，内心经受着巨大的撕裂。一瞬间，他好像受不了这般撕裂似的，大声咆哮起来，擂起了自己的肚皮。

在巨大的声响中，小桑像一片轻巧的树叶，向远处飘荡而去。

狂乱中，夔兽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发疯似的向小桑飘落的方向跑去：“小桑！”

幸好玄女反应快，变成了玄鸟，托住了跌落的小桑。

看着完好无伤的小桑，夔兽松了一口气。

小桑回到夔兽身边，看着他说：“小不点，你还在意我，对不对？”

夔兽看着小桑，眼睛流露出温柔的神情。

“夔兽虽然威力无穷，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但你并不快乐。和小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才是你最快乐的时光。”夔兽内心的一个声音说。

在小桑和玄女的劝说下，夔兽脱掉了身上的壳。他感到轻松极了。

“小不点！”小桑跑过去抱住了小不点。

看着躺在地上的壳，小不点说起了第一次看见它的情景：

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夜晚，小不点饥寒交迫，正在荒野上寻找吃的，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小——不——点！小——不——点！”

小不点很好奇，循着声音寻找。当他看见眼前出现的庞然大物时，吓了一跳，撒腿跑开了。

可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小——不——点！小——不——点！你会需要我的，你会需要我的！”

这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像一根根绳子牵着小不点，让他无法前进。

小不点鼓起勇气，来到了那个庞然大物身边。这次，小不点看清了那个庞然大物的模样，它长着一个牛头，只是头顶没有角，身子像一条蜷缩着的巨龙。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谁？我也经常问自己。忘掉我是谁吧，也忘掉你自己是谁。你只要知道拥有我，你会有无穷的威力就行了。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呵，天下像你这样的小不点太多了。”

“你说拥有你就会有无穷的威力？”小不点内心一阵悸动。

“是啊。只要把我套在身上，然后忘掉你自己，你就会拥有一个新的称呼——夔兽。”

小不点这才发现，眼前的庞然大物，只是一个空壳子。

“你愿意这样做吗？”

小不点早已厌弃了这个孱弱的自己，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愿意！”

“很好，哈哈，很好！现在，把我套在你身上吧。”

小不点把空壳子套在了身上，刚开始，他很不适应，连走一步都觉得异常困难。

“你会慢慢适应我的，而且你会喜欢上我的。”说完，庞然大物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了新的附着的生命，它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玄女明白了，夔兽是抓住了小不点的弱点与欲望，才控制了小不点，重新获得了生命。当小不点得到了关注，感受到了爱，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看着这条瘦弱的老狗，玄女心痛不已。她随即带着小不点和小桑，回到了流波山。

9

流波山上还有不少关在怪兽肚子里的人。玄女问小不点怎么打开安在怪兽口中的門。

小不点掏出了几十颗长长尖尖的牙齿，指着其中一颗蓝色的牙齿说：“这颗牙齿是门上的钥匙。”

看玄女拿着牙齿准备离开，小不点喊住了她：“能不能麻烦你把其余牙齿还给海怪，然后替我向它和被关押的那些人说声对不起。我没脸见他们。”

玄女点了点头，来到了“矮房子”前，把那颗蓝色的牙齿戳进了门边的小孔里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琴和一群人走出了怪兽的肚子。玄女把小不点怎么变成夔兽和他已经悔过的事情讲给了他们听。小琴他们听后都表示愿意原谅小不点。

之后，玄女找了一艘船。她让一群人坐在船上，回家去。

小琴站在船头，向玄女喊道：“玄女，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战神的，谢谢你！”

一群人不停地向玄女挥手，表示感谢。玄女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战神最忌讳眼泪了，这是王母娘娘警告玄女的话。

为了让玄女体会什么是冰冷、什么是无情，并让她那颗心变得坚硬起来。王母娘娘曾把玄女一个人放逐到雪山上。

那段时间，玄女站在空茫茫的雪山上，看着簌簌飘落的雪花，对着天宫的方向喊道：“为什么我必须成为一个战神？我讨厌战争，讨厌坚硬的盔甲！”

雪山无言，玄女趴在它冰冷的怀抱，痛哭了一场。这歇斯底里的哭泣，在她心中酝酿已久。她想念作为一只鸟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位守山的山神听见哭声，来到了玄女面前，问她为什么哭泣。玄女只是摇头，不说话，任由眼泪在脸颊上肆虐。

“你是战神玄女？”

玄女没想到山神会认出她。

“我听王母娘娘说过你。王母娘娘说你是一个出色的战神，对你赞叹有加。”

“我不想成为什么战神，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玄女冷冷地说。

山神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看了看四周，蹲下身对玄女说：“姑娘，快收回刚才的话吧，不是谁都能成为战神的。战神可是个荣耀的称呼啊！”

看着山神谨小慎微的模样，玄女嗤笑着说：“我不稀罕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只想做回自己，其他的对我都不重要。”

“你这样活着，未免也太自私了。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等成熟一点就会明白，我们活着，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

玄女不同意山神的观点：“如果我们活着，只是为了扮演他人期望你成为的一个角色，而且你从这个角色里并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山神看着玄女，语重心长地说：“你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不要再反抗了，学会接受，一切都会变得容易。”

说完，山神告别了玄女，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越走越远了……

一个声音传来，把玄女从回忆中打捞出来。玄女抹掉眼泪，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海兽，玄女想起了手里的牙齿，她把牙齿一个个放进了海兽的嘴里。重新拥有牙齿的海兽，变得比以前精神了。玄女亲昵地抚摸着海兽的脖子，对着它的耳朵唱起了歌。海兽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很久，玄女拍了拍海兽的脊背，海兽一跃身跳进了海里。

10

完成任务的玄女回到了轩辕身边。

轩辕正在为和蚩尤的作战发愁。这次蚩尤的部队里聚集了更多的妖魔鬼怪，轩辕必须想办法对付他们。

玄女想起了带回来的夔兽壳，对轩辕说：“如果我们把夔兽壳上的皮做成皮鼓，鼓声的威力是巨大的……”

話还没说完，轩辕便激动地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说做就做。轩辕和玄女一起把夔兽的皮做成了八十面皮鼓。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皮鼓，玄女想起了小不点。如果小不点知道，他用来作恶的夔兽壳，变成了一面面击退敌军的战鼓，会作何感想。

为了不让敲鼓的战士被鼓声伤到，玄女还做了耳塞。这个耳塞是用做鼓剩下的夔兽皮制成，这样，鼓声就进不到战士的耳朵里。玄女还为战士们准备了防震的铠甲，这样鼓声也伤害不到他们的内脏。

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开始海选击鼓的战士。这样的战士必须是孔武有力的，才能把大鼓击响，鼓声越响产生的威力才越大。

一个男孩想竞选击鼓的战士，大家看他细胳膊细腿，纷纷嘲笑他自不量力。男孩不服，和周围的人争吵起来了。

玄女闻声赶来了。这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小不点的主人小桑。

玄女走到小桑身边，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不点呢？”

小桑的眼圈一下红了：“小不点和我回家没几天，就被一只恶狗咬伤了。伤口感染了细菌，死了。”

玄女的心立刻变得沉重了，她能想象小不点受伤后的惨状。她不知道，小不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有没有悔恨和不甘。

小桑擦干眼泪说：“小不点听说你们把夔兽的皮做成了皮鼓，嘱咐我，取下他身上的两根骨头作鼓槌，敲打夔兽皮鼓，击退敌人。他想做一个真正的英雄。”

玄女感动极了，她带着小桑来到了一面大鼓前。小桑掏出鼓槌，击打大鼓。在阵阵鼓声中，玄女似乎看见了小不点向他们奔跑而来……

第二章 风后

1

在战争中，因为夔兽之鼓的助威，轩辕军很快打败了蚩尤军，尤其是小桑击打的大鼓，威力最大。

这是玄女第一次参与战争。轩辕军虽然大获全胜，但还是有损伤。轩辕为玄女举行了庆功宴，但玄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玄女走出杯盏交错的欢腾场所，来到百姓生活的地方。看着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员，听着因失去亲人的哭号声，玄女怀疑起自己作为战神的意义。她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战争，而有战争就有死亡，有死亡就有哭号声，她最忍受不了的就是那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了。

玄女又陷入反抗自己宿命的漩涡里了。

走着走着，玄女来到了一处山坡上。她看见一只浑身长满长长的红毛，身体两侧有两对笨拙的红翅膀的动物站在坡底。玄女以为它是一只狗，走近一看，发现它有六只脚，那些脚像一颗颗肉瘤长在身体下面。他用六脚交替向前爬行。爬了一会儿又咬着自己短小的尾巴，在地上打旋旋儿，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玄女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长得像怪物样的东西，就是轩辕的儿子，混沌。

玄女之前早就听说过这个有眼睛却看不见东西，有耳朵却听不见声音，有鼻子却嗅不到气味，有嘴巴却尝不出酸甜苦辣的混沌了，只是今天第一次亲眼看到。

看着这个像肉球一样在地上打滚的混沌，玄女不禁暗自感叹：轩辕这样有贤能的人怎么有这样一个怪儿子呢？

混沌在地上打滚，累了就像一根粗木桩似的杵在原地。玄女来到他身边，和他坐在一起。玄女感受到了从混沌身上散发出来的宁静——这是一种无知无识的宁静。

玄女知道宇宙以前是一片混沌，后来天地分开，有了日月、四季、人神之别。那么混沌就是宇宙初始的模样了。玄女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塞住耳朵，扫除各种心事，她想感受着那份来自宇宙深处的宁静。但她发现做不到，内心里的两个自我在不停地撕裂、打架，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而已。

玄女坐起身，看着混沌，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羡慕之情。她想：人神的苦恼也许是从有看得见东西的眼睛，有嗅得到气味的鼻子，有尝得出苦辣的嘴巴开始的吧。

玄女抱着混沌毛绒绒的身子，好像要把自己塞进那片混沌里似的。她听到了混沌身体里“咚咚”的心跳声，像是有一只小球在他身体里跳起，又落下。也许有一天，他的身体会发生分化，他会变成一个正常人，就像混沌的宇宙分化后，有了秩序一样。可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呢？玄女一时也说不清楚。她只想长久抱着混沌，感受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美妙的宁静。

不知何时，玄女睡着了，这是她下凡以来第一次酣畅淋漓的睡眠。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混沌早已不知去向。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大地和她一样刚睡醒，挣扎在清醒和混沌之间。一阵风吹来，她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这股香气好像带有一种使身心焕然一新的魔法。玄女感受着阳光的照耀，风儿的抚摸，她又想到了混沌，并为混沌感到可惜。世界这么美，他却活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感受不到这千般万般的好。

2

有一天晚上，轩辕梦见了一个坐在湖边钓鱼的白胡子老人。别人用鱼钩钓鱼，白胡子老人用的是自己的白胡子。第二天晚上，轩辕又做了一个怪异的梦，一阵大风吹来，灰尘和污垢漫天飞舞，直到一位白胡子老人出现，风沙才慢慢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轩辕向玄女说起了这两个梦：“我确定梦中的老人是同一个人，他能控制风，想必是个能掌管国家政事的人才。如果能把这样的人才招募到我的军队里来就好了。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这样一个能号令风的白胡子老人。”

玄女受轩辕的嘱托，四处打听，终于在海隅找到了一个叫风后的人。

玄女看见他时，他正弓着身在湖边整理自己的渔网，银白色的胡须垂在水里。当他直起腰时，胡须上竟然钓到了一条鱼。他抓起那条鱼，扔进了湖水里。当他再次弓身，胡须上又钓到了一条鱼。

在一旁默默观察的玄女，看得入了神。这个场景不是和轩辕梦中的一样吗？

玄女立刻把找到风后的事告诉了轩辕，轩辕决定亲自去请风后。谁知，风后不给轩辕面子。

“我走了，我湖里的鱼怎么办？”

“我派人专门给你的鱼喂食。”

风后看了看轩辕，低头继续整理渔网：“你以为我的鱼光吃饱肚子就行了？我还要陪它们玩耍呢。”

轩辕看向玄女，露出了请求的眼神。

玄女把轩辕拉到了一边，对他说：“这个风后是个老顽童，他对你说的那些官职厚禄不感兴趣。你先回去，我慢慢说服他。”

轩辕只好回去，把玄女留在了海隅。

玄女和风后玩儿捉迷藏的游戏。玄女变成一条鱼，藏在水下，可不管她藏在什么地方，风后总能用网捕捉到她。玄女问风后是怎么知道她藏匿的地点的。

风后笑着对玄女说：“你以为这片湖很大吗？在我眼里它只有一碗水的大小。你在一碗水里游，我还抓不到你吗！”

玄女看着浩荡的水面说：“这片湖明明很大啊，怎么会只有一碗水的大小呢？”

“事物的大小取决于你看待它的眼光和你对它的熟悉程度。你第一次看见这片湖，会觉得它很大，大得让你不知所措，这是因为你对它不熟悉。当你慢慢了解它，它会在你心中一点点变小，最终缩到一滴水的大小。”

“这样看来，你对这片湖还没有彻底熟悉。它在你心目中是一碗水，而不是一滴水。”

风后哈哈大笑起来：“我故意留下一角不去了解，让这片湖保持神秘，这样我才不会厌弃它。”

听了风后这样有深度的想法，玄女更对他刮目相看了。

“想不想来一次按摩？我保证按摩后，你会爱上我的鱼。”

玄女点了点头，按照风后的吩咐躺在湖边。

风后把两根手指戳进嘴唇里，吹响了口哨。哨音刚落，湖里的鱼纷纷向风后游来了。风后趴在湖边，看着密密麻麻的鱼群说：“我只要会按摩的鱼。”

只见一条长着肥肥鱼鳍的鱼跳出了水面，落在風后的手掌心。

玄女问风后：“这就是你说的会按摩的鱼，它叫什么名字？”

风后像才忆起自己的失误似的：“对啊，我怎么忘了给它起名字了呢。”

“不如我们就叫它肥鳍鱼吧，你看它的鱼鳍不仅比别的鱼大，而且很厚。”风后自豪地说，“一会儿它身体两侧的鱼鳍会像几只小手，在你身上按摩，我保证你会舒坦得不得了。”

说完，风后把这条鱼放在了玄女的身体上。接连不断的肥鳍鱼跃出了水面，在玄女身上蹦跶。玄女感觉全身的筋骨都酥软了，忍不住“哎哟”了几声。

“怎么样，舒服吧？”

玄女睁开眼，笑着点点头，很享受的样子。

按摩了一阵后，风后让肥鳍鱼一条条跳进了湖里。玄女被按摩得舒适极了，她坐起身，突然看见一条大鱼向这边游来了。那条大鱼的身子像鼓胀的气球，两扇鱼鳍像两条船桨，扑通扑通拍打着水面，激起水花四溅。

大鱼游到鱼群中，张开大嘴，像吸果冻似的，把其他的鱼一条条吸进了肚子里。

“这条贪吃的大恶鱼！”风后一跃身，跳到了大鱼的脊背上，用腿把大鱼的鱼腹夹得紧紧的。大鱼的肚子受到了挤压，吞进肚子的鱼像一颗颗子弹从它微张的嘴巴里喷射而出。

一时间，满湖下起了晶莹的鱼。

玄女看着飞落的鱼，高兴起来了。

有那么一刻，玄女真想永远留在海隅，和风后、和这些可爱的鱼在一起。但想到轩辕交给她的任务，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世界怎么可以分化成这么极端的两极，一端是厮杀的战场，一端是游乐的天堂。置身在游乐天堂里的风后，怎么可能愿意奔赴到厮杀的战场上去呢？

风后来到了岸边，他的白胡子上、头发上，还有破烂的衣衫上全都挂满了鱼。他带着这些鱼站在湖边，像一棵结满了鱼果子的老树，脸上带着甜蜜的烦恼。

“快来帮帮我，赶走这些粘人的鱼。”

玄女不知道该从哪条鱼下手。风后看玄女不动手，便开始把这些“鱼果子”一颗颗从身上摘下来，放进湖水里。那专注认真的神情打动了玄女。

“这么多鱼，什么时候能摘得完啊？”

“今天摘不完，明天接着摘。”

“不如你在地上打个滚，我保证这些鱼逃得比谁都快。”

“压坏了它们怎么办？这里的每一条鱼都是我的开心果啊。”

玄女只好耐着性子帮风后摘鱼。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风后看着玄女沉思的脸庞问道。

玄女点了点头。

“这湖里有一条鱼专吃人的心事，不如我把这条鱼叫上岸，让它把你的心事吃掉。这对你、对它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鱼吃掉我的心事，就变成一条有心事的鱼，它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快乐了。”

“谁说的？你的心事对鱼来说，是一种养料。你以为鱼会像人一样有心事吗？鱼才没有那么傻呢！至少我这里的鱼没那么傻。”

“你不想听听我的心事吗？”

风后摇了摇头：“不想，人自从有了心事以后，就变得麻烦了。”

“难道你从来没有过心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心事？我一有心事，就会让鱼把我的心事吃掉，这样省事多了。”

“怪不得你可以这么快乐。”

“如果愿意，你也可以这样快乐，这就看你的选择了。”

“我真的能选择吗？”玄女苦笑着说。

“为什么不能呢？”

“你听说过宿命吗？宿命是不可以选择的。”

风后像吃了一个坏果子似的，对着地面呸呸呸吐了几口：“我躲在这里就是为了反抗所谓的宿命。”

“你成功了吗？”

“这些鱼会帮我成功的。”

风后脸上露出一丝忧伤，很快，他就像擦掉污渍似的，抹掉了那一丝忧伤。

3

夜晚来临，风后身上的鱼也清理干净了，他显出无比轻松的模样。

星星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从黑黢黢的天幕中钻了出来。风后扬起头，星星的亮光映照着他的脸庞。风后沉浸在宁静的沉思中。

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风后，玄女有些怀疑：这个风后还是白天的那个风后吗？

星星隐没在渐渐发白的天际，玄女期盼的太阳出来了。黑暗散去，世界露出了清晰的模样。玄女看着闭目打坐的风后，心里的疑问像一棵小树苗越长越高了。

一圈风在风后周围打转，風后睁开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圈风吸进了肚子里。清晨的风带着一股甜丝丝的冰凉气息，这顿早餐让风后很满足。

风后站起身，看着布满朦胧晨雾的湖面，心满意足地抚摸着自己鼓起的肚皮，一抹调皮的微笑爬上风后的脸庞。

玄女悬着的心放下了。她确定此时的风后才是自己起初遇见的那个风后。

可夜晚那个沉重如石头般的风后，又是谁呢？他去了哪里？为什么白天与黑夜的风后不一样呢？玄女的心中有很多疑问。

风后看到了玄女，却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你是谁？怎么会站在这里？”

“我是玄女啊，昨天……”

风后拍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也许昨天我们在一起玩儿过，但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当我睡着后，风会跑进我的脑袋里，把我的记忆全带走。”

“没关系，你就当我们今天才认识也好。”

玄女又和风后玩儿起了昨天的游戏，玄女藏在水下，让风后去找。风后依旧能准确无误地把她找到。然后，风后又唤来肥鳍鱼为玄女按摩……

风后玩得兴致勃勃。玄女虽然没有昨天兴奋，但她还是很快乐。

太阳下山了，星星从天幕后钻出来。风后抬起头，脸上铺满了星星的光华。

像昨天晚上一样，那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风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沉没在幽暗海底的风后。

玄女好想再听风后说说话，哪怕听他笑笑也可以。可沐浴在星光下的风后如石头般坚硬，深邃的目光里藏着忧思。

也许湖里的鱼能把白天的风后找回来。

玄女潜入水底，找到了会按摩的肥鳍鱼，她把鱼放在了风后蜷缩的臂膀上。一条肥鳍鱼带来了无数条肥鳍鱼，它们在风后身上游动，用肥鳍按摩风后的身子。

坚硬的风后，一点点柔软起来。

玄女欣喜地看到白天那个风后又回来了。

风后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起来，进到一个黝暗的山洞里。

玄女不知道风后为什么要跑，来山洞又干什么。

“星光照不到这里，我安全了。”

“你怕星光？”

“也可以这么说吧。仰望星空，探索宇宙的奥秘，是我们家族祖祖辈辈的宿命。以前我喜欢星星，它们就像一个个玄想，给予我启迪；它们又像一个个秘密，等待我去揭晓。可愚钝的我，至今没有揭晓任何一个秘密。想到这里，我就无比懊恼。白天，我拼命地快乐，让风带走我的记忆，就是想忘掉这些烦恼。可是一到晚上，星星出现在夜空，它的星光就像无数根绳子牵引着我，让我必须沉下来思考。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种思考从一种快乐变成了痛苦。而这种痛苦会使我全身变得僵硬，思考更是谈不上了。我一直想逃离自己的宿命，做个单纯快乐的人，可我做不到。宿命就像一道魔咒把我罩得紧紧的。”

“也许你应该离开海隅，去外面走走，说不定外面的世界会给你新的启迪。”

“是啊，我是应该出去走走了。”

4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玄女和风后一起离开了海隅。

他们途经一个村庄，看到一片片塌倒的房屋。风后问玄女：“好好的房子，为什么会塌？居住在这里的人哪儿去了？”

玄女看着那片废墟说：“这一切都是战争造成的。战争让人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玄女还想说更多，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男人走到一间塌倒的房子前，一边呼唤一边寻找他的家人。最后，他被一截木桩绊倒了，趴在荒草间痛哭起来。

风后看着男人血淋淋的双腿问道：“你的腿流血了，为什么不包扎好伤口？”

男人抬起布满泪痕的脸说：“腿流血了算什么，我的心伤得才厉害呢。我刚建好的房子被战争摧毁了，我的亲人、我的邻居，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他们现在是生是死，我都不清楚。”

说完，男人用乌黑的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风后还想再和男人说些什么，被身后的玄女拦住了。

“我们走吧，在这里只会加重他的痛苦。”

风后点了点头。他的心沉重起来，那种沉重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战争？”风后一脸迷茫地望着玄女问。

“这也是我经常问自己的问题。”

5

玄女带着风后来到了轩辕的军营。

看到玄女把风后带来了，轩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一只叫声难听的鸟飞来，丢下一份红色的战书，就飞走了。

士兵把战书呈给轩辕。轩辕看完战书，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玄女询问轩辕战书上写着什么。

“明日战场见。”

“蚩尤亲自邀战，看来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了。我们要不要应战？”

轩辕掩上战书，语气像钢铁一样坚硬：“应战！”

晚上，风后变成一股风潜进了蚩尤的军营。他发现蚩尤的军营里全是妖魔鬼怪。拿着刀棍的凡人怎么对付得了这些诡计多端，又会法术的妖魔鬼怪呢！

风后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轩辕。他以为轩辕会撤军，谁知轩辕的口气依然如钢铁般坚硬。

“迎战！”

出发前，战士的家人前来给他们送行。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抱着自己的孙子说：“要勇敢，作为一名战士，死在战场是光荣的。你爷爷在临死的那一刻也死死咬住敌人的脚踝……”说着说着，泪水从她皱纹纵横的脸上流了下来。

一个拄着拐杖的七旬老汉来到了军营，走到轩辕面前说：“请允许我和你们一起出战。”

轩辕扶着老汉：“您好好休养，在这里等待我们的好消息。”

“战争夺走了我七个儿子，你说我怎么安心？我要用我这身老骨头和他们拼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蚩尤军队玷污这方土地。”

大家都被老汉的勇气感动了。

轩辕答应了老汉的请求，亲自给他穿上了战袍。

轩辕站在高高的石台上，对他的战士们说：“不管这场战争是赢是输，我们都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因为我们是正义之战。”

战士们振臂高呼：“正义之战！正义之战！”

玄女被这一幕幕感动着，她感觉心中那个狭小的自我正在消失，一个大我正在向她奔来。

6

这场战争正如风后预感的那样，惨烈无比。正当两军打得难解难分时，诡计多端的蚩尤唤出了山妖鬼魅，放出了弥天黑雾。黑雾越来越浓，简直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轩辕命军队撤退，可士兵们困在黑雾里，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风后化成一股狂风，吹散了黑雾。

战士们终于辨出了方向。可他们刚走几步，又被弥天大雾淹没了。

这次的黑雾比上一次更浓，如一张沉重的大网，罩在大地上，任何风也吹不散。

风后无计可施。

玄女也没想到办法对付这场大雾。

战士们在黑雾里跌跌撞撞，四处碰壁，死伤无数。

第二天，大雾终于散去了。看着那些伤兵，轩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召见大臣商讨对策。玄女发现，所有的大臣都到了，唯独不见风后的身影。

玄女走出屋子，在一辆战车上发现了风后。风后挽起袖子，正在捣鼓战车。看着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模样，玄女悄悄离开了。

夜晚来临了，星星像一条条小鱼游进了幽谧的夜空。

像被无数根丝线牵引着，风后扬起头，望着那闪闪发亮的星星。这次他的身体没有变得像石头般坚硬，反而，各种思考像清泉水一样在他心中静静流淌。

忽然，他看见夜空中一把由无数颗星星组成的“勺子”正向他调皮地眨眼睛呢。

风后把长长的胡须甩向身后，一个想法像一道闪电穿过他的脑海：北斗七星的五颗大星，永恒地朝着一个方向运动，天枢和瑶光这两颗星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运动，我为什么不效仿它们，制造出一种会辨认方向的战车呢？

风后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轩辕。轩辕欣喜万分，令风后赶快制作。

风后选了一块木头，将它削成人形，木头小人儿的手臂指向南方。之后，他又挑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比画，计算各个车轮、齿轮的大小和转动的次数……他想利用转动系统和离合装置来固定方向。

玄女在一边看着风后專注的模样，内心十分感动。她又想起了风后在海隅和鱼一起玩闹的情景。一个是如孩童般顽皮的风后，一个是沉浸在孜孜不倦探索中的风后，这两个风后是同一个风后吗？

这时，玄女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回答她说：“这当然是同一个风后。就像你，既可以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又可以是攻无不克的战神。”

我既可以是小女孩又可以是一个战神？真的可以这样吗？玄女总以为这两种身份不能同时存在。她希望自己是一个小女孩，可天命却让她成为战神——这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面对自我时，我是一个小女孩；在面对这个世界时，我愿意做一个战神！”一刹那，玄女好像解开了困扰自己很久的一个心结。

7

经过几天几夜的研究探索，风后终于造出了直指南方的战车。不管车子怎么转动，木头人的手臂都指着南方。

轩辕看着战车说：“以后我们就叫这车为指南车吧。”

风后点了点头。

蚩尤军和轩辕军再一次大战时，山妖鬼魅又吐出漫天黑雾，但是有了指南车，轩辕军的战士再也不像无头苍蝇那样到处乱撞了，他们在迷雾中仍可以清晰地辨认方向。英勇的战士们在黑雾中奋勇杀敌，所向披靡。最终，蚩尤军战败，山妖鬼魅落荒而逃。

战后，玄女和风后一起往轩辕的军营走去。玄女向风后表示祝贺。

风后不好意思地摸摸胡子说：“我还得感谢你呢。”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出海隅，让我看到战争的残酷，我也不会造出指南车。现在，我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夜空，面对自己的天命了。”

“如果你这样说，我也得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风后笑着说。

“你让我知道了，我既可以是一个小女孩又可以是一个战神。”

“是啊，我们本来就可以有很多张面孔的。”

“很多张？两张转化起来就有些困难了，真有很多张的话，我岂不是要累死了。”

“如果你能做到在不同的场合，合理地安排自己的身份，那就意味着你成熟了。有时候，我们自以为了解自己，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我们最不了解的人就是自己了，这就是当局者迷的意思。现实和实践会像一面多棱镜，让你看清自己、发现自己。”

“这是这几天仰望夜空给你的启示？”

风后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们之所以能成为自己，而不是别人，肯定有一个专属于我们最本质的东西。这最本质的东西就是天命。”

“看来你学会思考了。”

“我和你一样在仰望星空。”

说完，玄女和风后一起笑了。

8

快走到军营时，玄女和风后看见了混沌。他一只手提着鸡，另一只手提着鸭，身后是追赶他的村民。

玄女拦住一个村民，问他为什么要追赶混沌。

村民向玄女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他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看见混沌站在家门口，出于好心，他邀请混沌来家和孩子们玩儿。可混沌不仅打哭了他的几个孩子，还把他们家的鸡鸭偷走了。

玄女和风后了解事情的原委后，便帮村民去抓混沌。他们俩刚追到混沌藏匿的小树林，就看见混沌搬起一块大石头砸向鸡。可那只鸡扑扇着翅膀，飞起来了，石头砸在了混沌的脚上。混沌扔下石头，扑扇着短小的翅膀，继续追赶鸡。

玄女看着混沌，对风后说：“混沌不能看也不能听，为什么知道作恶？”

“他不能看不能听，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他之所以這样做，也是出于一种本能罢了。”风后说。

“本能？蚩尤不断发起战争，侵占别人的领地，也是出于一种本能吗？”玄女继续问道。

风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于人的本性，自古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性本善，一种性本恶。混沌的身上，更多地印证出性本恶的说法。人来到世上的初始阶段就是一片混沌，是教化让他们懂得了爱和美，爱和美铸成他们的善。”

玄女听后，说道：“如果这样说的话，代表正义力量的轩辕是不可能战胜代表邪恶力量的蚩尤的。”

“为什么这样说？”风后不解。

“恶是人的本能嘛，本能的力量是强大的啊！”

“恶，造就了一种极端的利己主义，有时它能够令事情发生转机，但更多时候，这种恶会毁了这个世界。善的力量比恶的力量更强大，因为它代表着一种美好的愿景，这种愿景会在人心中产生一种比本能更强大的力量。”

听风后这样一说，玄女对战胜蚩尤有了更大的信心。

9

有一天夜晚，风后在仰望星空时，看见一颗星星像小鱼一样向他游来了。

风后对玄女说：“我想念我的鱼，想回海隅了。”

玄女虽然舍不得风后，但她没有再挽留风后的理由。

轩辕得知风后要走的消息，决定送一件礼物给他，可送什么好呢？轩辕想起了自己收藏的一颗玄珠。那颗玄珠又黑又亮，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是轩辕最喜欢的一件宝物。

轩辕寻找收藏玄珠的盒子，可怎么也找不到。

“我明明把玄珠放在一个木头盒子里了，怎么找不到了。”轩辕急得满头大汗。

实在没办法，轩辕喊来了玄女。

“莫非珠子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

“你再想想最后一次看见这颗珠子是在什么地方，你肯定是把珠子遗失在某个地方了。”

轩辕苦思冥想起来。

“我想起来了！有天晚上我睡不着，拿着玄珠在赤水边散步，玄珠在晚上能发出灿灿的光亮，正好可以给我照明。我肯定是把玄珠遗失在赤水边了。”

“你先别着急，我认识一个叫智的天神，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我请他帮你找找，说不定能把玄珠找到。”

“太好了！”

玄女即刻动身出发，去找智。

智住在一座神庙里，想要得到智慧的人都去求拜他。因此庙里香火不断，供台上堆满了香果。

入夜，玄女赶到了智所在的神庙。

此刻，智正躺在供台上，跷着二郎腿，大口大口地吃着苹果呢。他正吃得得意，忽然听见外面有响声，连忙起身，查看情况。智一看进来的是玄女，瞬间放松下来。

玄女把轩辕丢失玄珠的事告诉了智。

“这件事好办，你知道的，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智得意地说。

第二天，智来到赤水边寻找玄珠。他发现赤水边一个人也没有，便贼贼一笑，对着一片空地轻轻吹了一口气，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便出现在眼前了。智依靠着树干，托着腮帮子打起盹：“我就说我找了一遍没找到，反正没人知道我在树下睡了一觉。”

几天后，玄女来智的神庙询问结果。

智摇了摇头说：“玄珠肯定不是在赤水边丢的，不然凭我的智慧怎么会找不到呢。”

玄女相信了智，只好离开，去求另一位天神帮忙。这位天神叫离朱，长着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在昆仑山上看守琅玕树。

“百里之外，我连动物的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何况一颗珠子呢？”离朱踏着琅玕树的树叶来到了赤水边。他伸长三个脑袋，把六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样大。就这样寻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发现玄珠。由于用力过猛，他一闭眼，昏倒在地上了。

正当无计可施的时候，玄女经过一个村子，无意间看见一个男人在捡豆子。这个男人叫象罔，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

玄女看着散落在草丛里密密麻麻的豆子，走到象罔身边问：“你这样不紧不慢地捡，什么时候能捡得完啊？”

象罔捡起一颗豆子，吹掉上面的灰尘，放进旁边的簸箕里，又弯下身捡另一颗，好像根本没听见玄女的话。

起初，玄女有些生气，但她看到象罔不慌不忙的样子，突然眼前一亮：这不是寻找玄珠的最合适的人选嘛！

象罔接到寻找玄珠的任务后，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了赤水边。他边走边瞧，看不清楚的，就俯下身用手刨一刨。这样寻找了半年，还是没找到玄珠。

知道的人嗤笑玄女，怎么找这样一个整天糊里糊涂、笨手笨脚的人去寻找玄珠。但玄女对象罔有信心。

一天，象罔像往日一样来到赤水边。他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树，树上挂着累累的红果，那果子大得快把树枝压折了。

“我正有点渴呢！”象罔欢喜地跑到大树下，伸手就去抓红果子。可他一不留神，绊了一跤，撞到了树干上。果子纷纷落下来了，滚向低洼处。

象罔俯身捡了一个，擦了擦，咬了一口：“嘿，真甜！”

他准备装几个留在路上吃，便俯身又去捡，一个、两个、三个……咦？果子堆里怎么有一颗又大又亮的圆珠呢？

捡起来一看，这不就是轩辕丢失的玄珠嘛！

第三章 玄珠

1

看到失而复得的玄珠，轩辕很高兴，问玄女是怎么找到玄珠的。玄女把请智、离朱、象罔寻找玄珠的事情告诉了轩辕。

轩辕很纳闷，问玄女：“为什么具有智慧的智，和身体具有优势的离朱都没有找到玄珠，反而笨手笨脚的、什么优势也没有的象罔找到了玄珠呢？”

玄女告诉轩辕：“智虽然具有智慧，但爱耍小聪明，当然找不到玄珠；而离朱心浮气躁、趾高气扬自然也找不到玄珠；象罔虽没优势，但他做事踏实、一丝不苟，找到玄珠是水到渠成的事。”

轩辕连连夸赞玄女聪明。他把玄珠送给了风后。风后看着玄珠说：“这颗珠子应该送给玄女，玄女配玄珠正好。”

轩辕点头道：“玄鸟、玄女、玄珠，确实很般配啊！”

玄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无功不受禄。上次作战中，如果没有风后的指南车，后果不堪设想。我怎么能占有风后的奖品呢！”

风后拿着玄珠说：“轩辕把玄珠送给了我，我再把玄珠送给你，这样总可以吧。”

玄女只好收下玄珠。

离开时，风后颇有些神秘地对玄女说：“多凝视玄珠，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风后离开了，玄女经常思考风后走之前对她说的话。每到深夜，她便凝视玄珠。时间久了，越看越觉得玄珠神秘，里面好像藏着一片黑夜，黑夜里有繁星点点。

有一天晚上，玄女梦见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从玄珠的黑夜里走了出来。披着黑袍的男人扭过头看了玄女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玄女发现，那男人披着的黑袍里飞出了无数只黑夜鸟。

玄女一惊，从梦中醒来了。她惊讶地发现，地上散落着一片片黑色的羽毛。玄女再次凝视玄珠——这次，玄珠里不再是一片幽茫的空荡荡的黑夜了，那个披着黑袍的男人背对着玄女站在夜空下，他每往前走一步，黑袍里、脚跟处就会生出无数只黑夜鸟。

那一只只飞翔的黑夜鸟，让玄女眼花缭乱。

2

戰争只会让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轩辕决定用仁义说服蚩尤，于是单枪匹马来到了蚩尤的军营。蚩尤虽佩服轩辕的勇气，但并不领情，反而嘲笑轩辕假仁义。

蚩尤对轩辕说：“我听说你有一个儿子叫混沌，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如果你能让混沌做一件好事，我就不发动战争。”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可让混沌做一件好事谈何容易啊！轩辕回到军营后，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成功。

轩辕把他和蚩尤谈判的事告诉了玄女，并带玄女来到了关混沌的笼子旁。

“为什么要把混沌关在笼子里？”玄女问。

“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我试过各种办法，可他就是不开窍，依旧到处作恶，唉……我得为附近的百姓着想啊！”说着，轩辕的眼睛湿润了。

看着消瘦不少的混沌，玄女心生怜悯。这怜悯既有对混沌的，也有对轩辕的。

玄女对轩辕说：“如果混沌开了窍，对他加以教化，说不定他能转恶为善。”

“可怎么打开混沌的七窍呢？”

“这种事不能急，只能等。我相信终有一天混沌会自动打开七窍的……”

“我们能等，可是边境的百姓等不起啊。蚩尤随时都会向他们伸出魔爪。”

正当轩辕为这件事着急时，军营里来了两个人，叫悠和忽。

悠和忽刚到军营，就对轩辕说，他们能帮混沌打开七窍。

轩辕和蚩尤约定的日期快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轩辕只好相信悠和忽。

轩辕打开了关混沌的笼子，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混沌张开大嘴巴，把一盘一盘食物倒进了嘴里，也不咀嚼，全部囫囵咽下去。不一会儿，肚子就像吹了气的皮球似的，鼓胀胀的。

看着这样的儿子，轩辕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悠和忽走到轩辕面前，请求轩辕回避，说等他们打通了混沌的七窍，会让人通知他。

轩辕想象打开七窍的混沌，会不会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乖巧懂事。带着这种美好的憧憬，轩辕转身离开。

悠和忽兴致勃勃地拿来了凿子和锤子，他们决定先给混沌凿眼睛。悠一努劲，对着混沌眼睛的方向就凿了下去。混沌捂着眼睛，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他这样滚来滚去，我们没办法凿啊，不如把他绑在大树上，这样我们才好下手。”忽对悠说。

悠和忽找来结实的藤蔓，搓成绳子，把混沌牢牢地捆绑在了大树上。他们安慰混沌说：“虽然当时有点痛，不过很快你就能看、能听、能闻了。”

混沌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终于凿好了。看着自己的“杰作”，悠和忽哈哈大笑了起来。

玄女听说悠和忽要凿混沌的七窍，慌忙赶来了。可惜已经晚了，绑在树上的混沌已经没有了呼吸。

轩辕抱着死去的混沌，痛哭起来。

蚩尤听说了混沌的事情，喜不自禁——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发动战争了！

3

蚩尤有八十一个兄弟。他们长着野兽的身体，却会说人话，擅长制造锋利的刀戟和弓弩。只要一提他们，百姓就吓得瑟瑟发抖。

“嗖嗖嗖！”

轩辕正在训练战士作战，不料密密麻麻的利剑向他们射来了。山妖鬼魅冲在前面，不久便冲进军营，与战士们厮杀起来。

轩辕的战士们猝不及防，连忙变换阵法，发起反击。可是敌人蓄谋已久，来势汹汹。战士们很快落入下风。轩辕束手无策，仰天长啸：“难到上天真要灭我仁义之师吗？”

这时，身穿战袍的玄女从天而降。她交给了轩辕一封帛书——九宫战法。

轩辕念起了九宫战法的口诀：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中间戊己土。

只听“轰”的一声，平地响起了一声炸雷，腾起的沙土如无形的大网困住了蚩尤兄弟，弄得他们鬼哭狼嚎，慌忙逃窜。

看着逃跑的蚩尤兄弟，玄女收起了自己的黑披风，深深舒了一口气。

轩辕向玄女表示感谢，战士们也向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这是玄女作为一名战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夜晚，玄女看着玄珠里只留给他背影的男人说：“谢谢你教我九宫战法。”

“这是你自己悟出来的，怎么说是我教给你的？”玄珠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是你身上生出的黑夜鸟给了我启示。”

玄女想起那晚的情景——她焦灼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思考着怎么迎战。这时，她注意到了玄珠里的黑夜鸟，它们在夜空中排成一个个奇怪的队形，不停变换着。玄女把这些队形默默记在心里，悟出了九宫战法。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战术的奇妙。

4

蚩尤兄弟不甘心，又一次对轩辕军发起了进攻。轩辕反复念起九宫战法的口诀，可这次那些妖魔鬼怪却毫发无损。原来，为了对付玄女的九宫战法，蚩尤用了杀手锏——幽冥阵。

轩辕慌乱撤军，请求玄女的指点。

玄女苦苦思索敌人的软肋，几天下来竟一无所获，只好向玄珠里的黑衣男人求助。可当她看向玄珠，却发现男人不见了，只有无数只黑夜鸟在翩翩飞翔。

玄女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王母娘娘求助了。她变成玄鸟，向天宫的方向飞去。飞了几天几夜，连天宫的影子也没看到。她疲惫极了，身子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砸向了地面。

玄女的身上流了很多血，可是想起那些无辜的百姓，她忍着剧痛，拖着受伤的身子，展开翅膀，再次飞上了天。

太阳的金光把她的眼睛照得生疼。她眯着眼向着太阳的方向说：“给我力量吧，太阳！让我飞到天宫上去。”

太阳认出了这只披着战袍的鸟儿，问道：“你是战神玄女吗？”

“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了。人们都在传颂你的功德，说你有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力量。”

“你这样说，我更加惭愧了，我并没有为他们做什么啊！”

太阳不说话了，一片乌云遮住了他的脸。

玄女感觉有股力量注入了她孱弱的身体，她用力扇动着翅膀，越飞越高。又飞了几天几夜，可还是看不到天宫的影子。突然，她感到有股力量正拖着她下坠。她拼命抵抗，但还是被拖拽着往下落。最后，她向之前一样，跌落在了地上。她的身上流了很多血，变得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你是战神，你有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力量。”

“你只是一个孱弱的小女孩，根本不是战神。”

“当一个战神是你的天命。”

……

各种声音在玄女耳边回响，她一下晕了过去。

5

当玄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净的小床上，她挣扎着坐起身。这时，一个男人走进了屋子，对玄女说：“你最好躺着不动，你的伤势很重，必须静养。”

玄女看也没看男人，说：“我自己的身体我了解！你没听见外面的嘶喊声吗？他们正在打仗，作为一名战神，怎么能躺在床上！”

玄女下了床，刚走一步，身子一软，便瘫在了地上。男人赶过来，把玄女扶到了床上。

这时，玄女认出了男人身上的黑袍。

“你是玄珠里那个穿黑袍的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他看着玄女，眼睛里满着慈父般的神情。这种神情让玄女感到无比陌生，也无比留恋。

男人站起身说：“我去给你熬点汤药，你躺在床上别动。”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玄女感到如沐阳光般的温暖。她摸着自己身上的披风，看着男人背影中的黑袍，想起了夜君。

他会是夜君吗？

玄女想起王母娘娘给她披上这件披风时，众神的议论。这件披风是夜君亲手缝制的，只有夜君的女儿才能披上，从中获得力量。他如果是夜君，难道……我是他的女儿吗？玄女胡乱想着，她的头越来越疼，便躺下休息了。

不一会儿，男人端着一碗汤药走进了屋子。玄女被叫醒后，一口气把苦涩的汤药喝得干干净净。

在男人的照料下，玄女恢复得很快。她知道，自己离开的日子到了。她向男人询问对付蚩尤的办法。

男人看着窗外的一树桃花说：“污秽邪恶的东西，最怕纯洁无邪的东西。如果你能找到世界上最纯洁的东西，就能找到对付蚩尤的办法了。”

玄女走出屋子，来到了桃树下。桃花灿烂，如坠入人间的烟霞。一阵风吹来，零星的花瓣从树上飘落，如一只只飞舞的彩蝶。玄女情不自禁脱下身上的披风，迎着那飞舞的花瓣转起了圈。花瓣绕着玄女飞舞，像给玄女穿上了一件花瓣衣。

蓦地，在桃树的枝丫间，她瞥见了男人的脸。他正用如温煦阳光般的眼神注视着她，好像在说：“孩子，尽情地跳舞吧！”

玄女越转越欢快，头发松散开来，随着她摇摆的身子一起欢舞。

直到男人注视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玄女的动作才逐渐放慢，停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地躺在铺满花瓣的地面上，看着头顶的朵朵繁花恍然大悟，这一树桃花难道不就是世界上最纯洁无邪的東西吗？

想到这里，玄女兴奋地坐起了身。这时，一只鸟飞来，落在了桃树枝上。玄女发现鸟的胸脯上有一道伤口，从伤口渗出的血正一滴滴落在桃花的花瓣上。桃花花瓣吸收了斑斑血迹，竟变得比之前更加纯净了。

鸟对着玄女鸣叫着，悦耳的声音像圆润的珠子滚落了一地。

这时，玄女听见一个声音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污秽妖魔，闻之丧胆。”

6

玄女终于找到对付蚩尤的办法了。她用桃花和桃枝做成一个个桃符，送给轩辕军的每个战士。有了桃符护身，那些妖魔鬼怪刚一靠近，便魂飞魄散。看似固若金汤的幽冥阵，不攻自破。

轩辕军取得了胜利，战士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轩辕为战士们举行了庆功宴，大家载歌载舞，举杯畅饮，好不热闹。

看着热闹的场面，玄女悄悄离开，走向了山间的原野。

在田里耕作的人们看见了玄女，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大声喊道：“这就是把我们从蚩尤的魔爪里救出来的战神玄女啊！”

人们纷纷拜倒在玄女面前，感谢她的帮助，歌颂她的智慧。玄女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不知所措。越来越多的人向她拥来，玄女一急，变成一只玄鸟飞上了天。

玄女在一片寂静的林子里停落下来。回想刚才的一幕，她心头甜滋滋的。忽然，玄女想起了山神对她说过的话——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难得这就是真正的快乐吗？玄女觉得是，又觉得不是。造福于人，并被人们承认，确实是一件快乐的事。这是一种比无忧无虑地飞翔在自己小世界里更大的一种快乐。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快乐，那就是看着飞翔的黑夜鸟悟出了九宫战法，在桃树下跳舞体会那种纯洁无邪的快乐。这种快乐才是她认为的最大的快乐，也是真正的快乐。

玄女好像找到了她一直寻找的东西，躺在一片草地上安静地、甜蜜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