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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车记

2023-04-11岑昊卿

文学港 2023年4期
关键词:安全员驾校光头

□ 岑昊卿

Day 0

那个时候,我还在森林公园散步,正努力寻访荷花的芳踪。结果每到一处,看到的都只是枯荷败莲,就算有一两朵开着,也已经松松垮垮,垂头丧气。忽地手机一震,一条来自 “K驾校”的四十多秒的语音发到我手机上。

我一看到 “K驾校”几个字,不由一阵哆嗦。K驾校的老板娘,骂人的技术可谓炉火纯青,我在她那里练了没几天科目二,她骂我的次数已比我练车的次数多出四五倍。虽然我自认为倒库的速度比我曾外祖母拄着拐杖走路还要慢了,但在她眼里,我就是在 “发射火箭”。

拿起手机,把语音转成文字——我担心如果外放,老板娘的声音可能会将那仅有的几朵荷花吓萎,结果转出来牛头不对马嘴。完蛋,她是用土话讲的。我只好戴上耳机。老板娘的意思是让我明天早上五点钟到她那里,我们要去熟悉科目二的考场。我心里一惊,五点就出发,这就意味着四点多一点就要起床。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次四点起床还是在六七年前去旅游,为了赶早班飞机才努力把自己拖起来的。

但是我没有料到,接下来的一礼拜中,五点出发已经是相对较晚的一次了。

Day 1

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黑得像一块皮革,江南夏日的清晨所独有的闷热贯穿在小城街道上。到了驾校,我发现已经有个女生等在那里了。为了防晒,她把自己裹得像个阿拉伯人,所能见到的唯有一双眼睛。过了一会,老板娘的儿子穿着双拖鞋哈欠连天地下来了。他打哈欠的时候,嘴巴简直像一个火山口。这令我很担心,怕他的下巴一不小心就会脱臼。

他环顾四周,发现只来了我们两个人,又回到屋子里去拿手机,想打电话给没来的那位。他从抽屉里搬出一个快递盒子,快递盒子里至少装着五部手机,每部的手机壳都是那种最便宜的透明塑料款。他一部一部地打开看,最后找到一部破得跟垃圾堆里捡来似的手机,拨通了最后一个人的电话。

最后一个人叫Q,从身份证上看,她应该是河南人。等到她终于赶到驾校,天已大亮,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开小卡车运鞋底的司机穿着白中带黄的无袖汗衫,把湿毛巾挂在脖子上,左手夹着香烟靠着车窗。我们的教练车从它旁边急速驶过。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在想这个穿无袖汗衫的小货车司机,当年是怎么考过科二的。

五点多一点的中横线,车并不多,老板娘的儿子开到了一百码。我坐在副驾驶上,感觉人好像要飞起来。那个Q头歪在车窗边,睡得嘴巴鼻子等一切外凸的器官都垂了下来。

在考场,我遇到了今天就要考科二的N。N是我高中同学,高考后去了宁夏大学,是我们班唯一上211的。他每次放寒暑假都要坐十多个小时的高铁,据说不坐飞机是因为他妈怕飞机掉下来,可是令我不解的是,他妈坐飞机都怕,让儿子开车就不怕吗?

N见到我,朝我挥了挥手,但没有走过来,因为他的教练正拿着一支激光笔给他们说点位。N听得眉头紧锁,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在我的印象中,高考复习时,他都没这么认真过。

科目二的点位很多,我们一直从六点多看到九点多才回去,中间我熄火两次、压线一次、溜坡两次,被老板娘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一年前高中刚毕业那会儿,我可能会受不了,好在读了大学一年,我脸皮厚了不少,对他们家我也免疫了。但是阿拉伯女生就不行了,被骂得差点哭出来。后来我知道,这个女生学的是药学,药学要背的书比我们中文系还要多得多,但从她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来看,这记住科目二的点位难度似乎要比记药学专业知识还要高。

Q倒是大大咧咧,老板娘儿子对她又骂又吼,她就当个没事人一样。轮到她开时该压线还是压线,该熄火还是熄火。老板娘儿子骂她,她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的口水在手刹的正上方你来我往。老板娘儿子不骂她时,她就坐在后排刷抖音,时不时发出 “嘿嘿”的笑声,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回家的路依然走中横线。老板娘儿子一边挂挡一边手里夹着烟,没人的路上甚至方向盘也不握。我坐在副驾驶朝外望去,右边驶来一辆贴着 “实习”的车,驾驶员是个女的,两只手死死抓住方向盘,好像抓的是存有一千万的银行卡,身体前倾,嘴巴几乎在亲吻方向盘。

回到家里,N发来消息,说他考过了,但是第一次上坡溜车了,补考时才过。N说他现在还走不动路: “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Day 2

六点二十分。

老板娘说让我们六点半出发,阿拉伯女生已经等在那里了。老板娘系着围裙走出来,跟那个阿拉伯女生聊天,说Q昨晚上喝醉了:

“我看她朋友圈里发着,什么两点半喝醉了,那七点钟还能开车吗,真的是完蛋了啦……”老板娘扯了扯围裙, “这不是酒驾吗?”

Q到六点四十分才姗姗来迟,一到驾校就跟老板娘说自己身份证忘带了。老板娘刚在门口水池里洗菜,一听此话,急得两只手放在围裙上胡擦: “那你怎么办,没有身份证进不了考场的呀。”

“照片行吗?”Q看似在问老板娘,却依然低头玩手机。

“不行的呀,哦哟你这个人……”老板娘说着跑进家里,不停地叫她儿子,她儿子点着烟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Q忘记带身份证了,你赶紧带她去拿。”老板娘给她儿子打开车门,然后招呼我们上车, “先去给她拿身份证。”老板娘扳着车窗又对她儿子强调道。

我刚进候考室,就发现候考室的厕所门口排起了长队。那些考生好像上了厕所,就能保证他们马到成功似的。

我坐下来,还惊奇地发现候考室的椅子居然是按摩椅。在我生命中仅有的十九年里,大大小小参加过的考试也不算少,但候考室里放按摩椅的,倒是第一次看到。我抬头看前面的显示屏,显示屏上写着:

本候考室提供按摩椅,为了舒缓各位学员考前紧张情绪,请自主使用按摩椅进行放松。

我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高考。那时候,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又热又闷的音乐教室里候考,没有空调,更没有按摩椅,只有几个并不敬业的破吊扇,还会时不时地掉几只虫下来。现在为了考个驾照,又是空调又是按摩椅的,旁边还有一台卖饮料的自动贩卖机,两个时空无端地在我头脑中形成交叉,颇感魔幻。

大屏幕上红色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消失。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农民工,划一会手机看一会屏幕,手不由自主地揉搓着衣角的线头,时不时地用粗糙的手抚摸着下巴的胡茬。我看向他的手机,原来是在做科四的理论题,做一道错一道,可能是年纪大了眼睛老花了吧,手机一会近一会远,远远看过去,好像在做伸展运动。

从进考场到报我的名字,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隔壁的农民工大哥已经做了几百次的伸展运动。我站起来,刷身份证,放手机。放手机的时候,瞥见外面好像有一个大娘正在被保安呵斥,大概是考试顺序走错了。

上车,倒库,侧方停车,定点起步,似乎都没有问题。从那个坡道下来时,我就知道我大抵是不会挂的了。结果,刚驶入S弯的那个路口,肩膀要对的那个沙子上的线突然不见了——在考场里,无论什么都可以成为你要操作的标志:水泥地上的一个裂缝,一根东倒西歪的水龙头,插在土里的一炷香,甚至放在地上的一个烂矿泉水瓶都可以成为 “致命”的点位。我一下子慌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压线了,我顾不得找点,三秒钟内就把方向盘打死,好在有惊无险,S弯终于算不太完美地过去了,最后直角转弯当然没有任何问题。返回考试大厅签字,我遇到了Q,问她怎么还没进去。Q说她预约的是十点半进去的那场,她问我过了吗,我说应该是过了的。这时候,老板娘儿子走出来,非常和蔼地让我去签字,我想他应该知道我已经过了,因为我们考试的时候,他一直在楼上看着。

那个学药学的女生也过来了,依然把自己包得像个穆斯林,看样子她应该也一把过了。已经十点半左右了,老板娘儿子让我们两个在小吃店里等着。 “等Q考过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老板娘儿子一脸欣喜,坐在小吃店里刷抖音,声音开到最大。看他的样子,他是想着我们三个都过,自己在他妈那里可以交差了。

结果坐了一会,他就坐不住了。将近十一点,气温已经飙升到三十五摄氏度多,这小吃店没有空调,只有两个那种扬谷风扇在不停地摇头,但是我丝毫没有感到一丝凉意。几个别的驾校的教练从考场外面的水果摊上买了一个极大的西瓜,劈开来全是沙瓤,这令吃不惯沙瓤的我感到非常恶心。他们邀请老板娘儿子一起吃,老板娘儿子摆摆手,到教练休息室吹空调去了。

那几个教练吃着西瓜,把衣服拉到胸部擦嘴巴,露出白花花的啤酒肚。西瓜汁滴到手上,就不停地甩手,那个西瓜他们至少吃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吃完。吃完后,每个人都拍着肚子去买冰可乐。坐下来喝了一口后,各自打出一个又长又响的嗝。然后,他们又用矿泉水冲洗手和嘴巴,一脸满意地坐下来开始刷抖音。我看了一眼手机,已是十一点十五分左右,按照我自己考试的经验,Q大抵快要出来了。

结果我从十一点一刻等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等到十二点,等得我头发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掉,在水泥地上形成一个个黑色的圆点。日头从玻璃门外晒进来,把站在门外的一个教练的影子投射在水泥地上,一眼看过去,像一个葫芦。

阿拉伯女生这时候终于站了起来,走向小吃店门口眺望,我知道她是在眺望Q,但是Q却迟迟不来。此时的酷热使我的手机因温度过高而自动关机了,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块烙铁。

十二点四十分,Q终于出来了,脸黑得发亮。老板娘儿子也从教练休息室里跑了出来,问我们Q去哪里了,我说她去考试大厅签字了。老板娘儿子打开了车门骂道: “考都没考过,还去签个屁字。”

后来在车上,我才知道Q坐到考试车里就分不清左右,倒库的时候向左打死被她打成了向右,直接撞上了人家的护栏,把人家考场里的保安吓得骂爹骂娘掼东西。

Day 3

本来说科二考完下午就要学科三的,结果由于天气太热,听说教科三的教练中暑晕倒了,老板娘让我们第二天下午再去。

科三的教练是一个光头皮的中年男子。那个时候,我刚好在看一些京剧的花脸戏,一看到他的光头就觉得这位爷可以演个 《霸王别姬》 《锁五龙》啥的。他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朝我们招着手,我和阿拉伯女生几乎同一秒站起来走过去。但是,光头依然在按喇叭,我这才意识到,Q还坐在那里玩手机——虽然她科二把人家围栏撞了,但是老板娘还是让她和我们一起考科三,老板娘当时说: “你反正和他们一起去考一下科三,考过了那么只要科二补一下就好了。”

Q站起来,走向光头,一路上还在玩手机。一进光头的车,光头就问我们,后天上午去考场跑一跑怎么样。我问他几点钟出发,他说四点半出发,我一算,那就是三点五十就要起床,杀鸡杀鸭的小贩都没我起得早,但是还是狠狠心,说去,阿拉伯女生也说去。光头问Q去不去,Q思忖了半天,说不去。

“我晚上要上夜班,早上我可要睡觉。”Q如是说。

我们在大学门口的那条路上练科三。我一直是第一个开的,因为原来练科二时,离合器都不能完全放完,结果一到科三就让我踩油门,让我加到四十码。我第一次跑到十码的时候,就已经感到前面的树和房子像潮水一般向我涌过来,使我避闪不及。而开到四十码,我觉得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大学门口的那条路上人虽然不多,社会车辆也少,但是电瓶车之类的却不少。由于我速度开得慢,所以时常会被那种拉货的电动三轮车超车。骑电动三轮车的基本上是光头,顶多脑门上有几根稀疏的毛发,穿的永远是白色的汗衫,很少有穿T恤的,并且一定把汗衫卷起来,好像不卷起来就会热死一样,下面大多是墨绿色或者墨蓝色的沙滩裤,脚上趿拉着一双大拖鞋,时不时还掏出一支烟来吸。

大学门口那条路和东三环的那个路口,是整条路最难开的地方。我开过去的时候,刚好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骑着辆蓝色三轮车慢悠悠地过来,三轮车的后面还坐着一个小女孩。我第一次过路口,根本不会避让,一脚踩刹车怕熄火,按喇叭又怕吓到老太太,于是转向副驾驶里的光头,向他寻求帮助。结果光头正端着个手机看周星驰的 《武状元苏乞儿》,刚好看到校场比武那一段,整个人都笑噎住了。

瞬息间,我感觉握着方向盘面对着前面这位老太太,简直就像电影里面苏乞儿拿着两根破木棍面对着手舞双板斧的对手。

光头在我即将撞上那个三轮车老太的一刹,抬起头向前瞥了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了一脚刹车,嘴里慢慢吐出一个 “慢”字来。那神情,就像是身经百战的大元帅率领着十万大军。

不过经过那个路口后,光头也不再看电影了,直接坐在副驾驶上睡觉,我看到他手机锁屏壁纸居然是自己戴着墨镜的自拍照。

Day 7

科三在练习了四天后就开考。那天四点二十分出发,我以为Q又会迟到,结果这次她倒是没迟到,我迟到了三分钟,光头就给我打电话来了,说我是不是不想拿证了。

一路上,光头一直在联系别的教练,问今天谁值班什么的。我坐在副驾驶上发现,全天下中年男人的圈子似乎都差不多,称呼也不外乎阿国、老大、寿头之类,似乎叫老大的男人都喜欢抽软壳中华,叫寿头的男人都喜欢喝红牛。

四点多的中横线,就两辆车,一辆是我们的,一辆是别的驾校的。光头看了一眼那辆车的车牌,就知道这开车的是一个叫阿东的家伙。光头打开微信——应该是向阿东吧——发了一条语音,嘿嘿一笑,一脚油门就超过了阿东,然后又发了一条消息。

两分钟后,阿东的车也 “轰轰”一下,绕着 “S”弯超了上来,光头见状,不甘示弱,继续踩油门。在月明星稀的凌晨,两个中年油腻驾校教练,开着驾校的车,带着一车胆战心惊的学员,飙着一百多码的车速,在中横线上“龙争虎斗”。我坐在副驾驶上,牢牢抓着安全带,感觉快要升天了。

到了一个路口,光头突然把车速慢了下来,一下子就从一百二十码降到了六十码,旁边阿东的车却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刷一下就冲过了那个路口。光头哈哈一笑,给阿东发了条语音: “侬个寿头,这条路有摄像头的,你被拍下了。”

到了考场,这天值班的应该是寿头,因为我亲眼看见光头拿了一瓶红牛给他喝。寿头接了红牛,一脸喜悦,摆摆手叫光头赶紧进去,还顺手丢给光头一支香烟。

我们在考场里又模拟了十来遍,光头说我们已经模拟了二十多遍了。

“二十多遍下来,就是猪猡都过了。”光头点起了寿头给他的那支烟。风从西边吹过来,光头的烟糊了我一脸。

科三候考室里的设备与科二大抵类似,厕所门口依然摩肩接踵,只不过多了一个电视机,上面放着机动车驾驶人的宣誓词。我旁边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烫着头发,手里不停地捏着她的身份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宣誓词。我猜这位大概是那种考了三四次都没有考出的。

N给我发来了消息,说他明天考科三,问我考完了没有。我说没有,正在候考室里等着。他说他马上就要来熟悉考场了,紧张得便秘,我说我也极度紧张。我们聊了好一会,最后得出共同的结论:考驾照比高考难得多。

科三的二级候考室是一个小平房,只有放了手机才能进去。我以为进了那个二级候考室就马上能考了,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一个人出去考试。天空闷雷滚动,外面走进来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看起来有两百斤的正方体一般的男人,说安全员去吃饭了。

“请各位考生耐心等待。”

说完,他就出去了。天空依然阴沉,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没过多久雨就下起来了。从一开始的小雨,到后来越下越大的滂沱大雨。候考室里的人们逐渐骚动,他们不停地站起来看外面,把手伸到外面试试雨。有人自我安慰说这可能是雷阵雨,马上就会停的。可是老天似乎并没有把这场雨收走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打在铁皮屋顶上,听起来像在下冰雹。

于是,刚刚祈求安全员吃饭吃快点的人们开始祈求安全员吃饭吃慢点,最好吃三个小时,等雨过去了再考。结果,就在雨下得最大的时候,那个正方体又走了进来,说安全员吃完饭了,现在开始考试。我只好咬咬牙,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一开始,我开直线,包括变道加减挡都还行,勉勉强强没扣分。一直到开上路,我以为在这样的暴雨中,竟然能顺顺利利地结束我的科三考试。谁知道,居然在练习时一次都没有熄过火的路口熄火了。那个路口其实没什么含金量,唯一要做的就是观察左右方向来车。我第一次开这个路口时,仔细地观察了半天,被光头嘲笑了一顿: “不用这么仔细的,头像摇头电风扇一样,随便转一下就好了。”于是,我们就把这个路口叫做 “电风扇路口”。

确实,电风扇路口平时基本不会有车。但是这一次,在大雨中,在雨刮器疯狂的摇摆中,我开过去时,一辆深蓝色的小货车突然窜了出来——我本以为可以在它面前冲过去,结果当车头刚要靠近它时,安全员一脚刹车下去,车 “呼”一声熄火了。

我头皮发麻,但头脑非常清醒。我知道熄火不会直接扣一百分,如果立马挂空挡立马起步,也就扣个十分。这个原来老板娘强调过,为此把口水喷到我脸上不下十次。所以一熄火,我就迅速在三秒钟内挂空挡,重新转动钥匙,五秒内就重新点着火了。

重新起步后,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不知道是车的原因还是熄了一次火后我过于紧张,那个三挡我无论如何都挂不上,推上去永远是一挡,一松掉离合就只能开五码。我知道没有再扣分的机会了,再扣分我就要去补考了,但是一挡也不能一直开,开到一百米也要扣分。我又尝试了一次,无论如何就是挂不上这该死的三挡。我看向旁边的安全员,他腆着个啤酒肚正迷茫地望着前方。

最后,我是在不停地一会一挡一会两挡地频繁换挡中完成了最后的靠边停车。语音播报考试结束以后,我问安全员过了没有,安全员摆摆手让我赶紧下车。我一下车,雨就停了,甚至太阳都出来了。

在小吃店等科四的时候,光头找上门来,问我和阿拉伯女生都过了没,我们说都过了。光头说Q没过。 “这么傻的人,第一次转向灯没打,第二次到路口熄火了。”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我也熄火了,光头又大叫一声: “哎,熄火没关系的呀,你只要马上挂空挡重新点火就可以了,她熄火了直接不动了啦,笔直地坐着。让她先来跑,她说起不来,别人在跑的时候她又不看,只知道扒开腿睡觉……”光头一边骂一边不停地摆手跺脚。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位可以演楚霸王的男人,这时候像个祥林嫂。

科四对于我们这种高考出身的人来说,简直就像吃饭那么简单。后来在回家的路上,虽然车多了起来,但是光头依然把车开到九十多码,他跟我们说他以前有个学员,科目二考了四次都没考过,然后第五次去考的时候手里戴了一串佛珠,说是车神菩萨那里供来的,结果这次倒是一次性过了。

“所以,我以后带人来考试的时候,都让他们戴个什么佛珠项链之类的,结果后来不灵了啦。”光头说着说着,自己大笑起来。

当车辆飞驰过一个路口时,光头突然拍了一下脑袋。

“啊呀,完蛋了,这个路口有摄像头的,要拍了。”

Day 8

N向我发了十多条 “慌乱至极”后,发过来一条 “过了”。但我没有回他,因为我一口气睡到了九点多。

后来N跟我说,考过了似乎也就不觉得那么难了。我想了想,好像也是,然而总觉得驾考比高考要难。我问N是否有这种感觉,N过了好久才回我,他说因为高考我们不用和别人交流,只要自己做题就行了,但是驾考不一样: “和别人交流非常痛苦!!!”N这样发道,然后跟了几个哭脸。

那天下午,我就去开老爸的自动挡了,还是在大学门口的那条路上。掉头的时候,我按照教练教我的点位来掉头,老爸坐在副驾驶里差点被甩出去,连喊 “慢点慢点”,问我为什么掉头这么急。我说: “教练说,肩膀对准那个红红的柱子,向左打死。”

老爸笑得翻倒了。 “教条主义,读书读出来的寿头!”然后,老爸重新教了我一下,让我脚踩在刹车上,车尾过了慢慢掉头,不用什么点位,只要注意观察周边来车就行。他是经验主义,不过,的确好使多了。

我读了十三年的书,就像在学校的小轿车里坐了十三年,这辆小轿车平稳舒适,像极了在考场上开车,只要对准点位,就能考试合格。可是,我知道我在这辆小轿车中待的时间已然不会太长,必须走进社会这辆大货车,这辆大货车很难开,四周没有任何点位可以参照,但是我必须开下去,在湍流不息的车辆中穿梭。虽然是 “逼上梁山”,但也是 “破茧成蝶”。

拿到驾照的那一刻,我感觉像从一部刚刚拍完的电影中走出来。这部电影五彩缤纷,简直像一个万花筒,让人目不暇接。无论是飙车的教练,穿无袖汗衫的司机,科二科三都不过的Q,似乎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看似光怪陆离,但是在光怪陆离的背后,秩序依然是这个社会最不可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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