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东

我和郭胜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时的他和我一样在文学报刊上发表过一些文学作品，在文坛算是小有名气，只是后来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四年前的一个周末，郭胜一进门就说，老徐，我要改变了，我今天特意来向你宣告：从今以后，我要改变，我要成为名利双收的作家了。

看着个头不高，又黑又瘦的他，我笑着说，名利双收谁不想，只是这恐怕不大容易！

郭胜在沙发上坐下来，抽着烟说，自从我两年前放弃工作，失去了稳定的收入以后，一直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有时还不得不靠借钱度日。这些年我老婆在家里带孩子也没有去工作，光靠我那点稿费根本生活不下去。前天我老婆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说我再不去找工作，就和我离婚。

我点点头说，你是该去找一份工作了，毕竟生活是第一位的……

不，自从辞职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不再去工作了，写作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我的工作呢？既然我喜欢写作，我不相信写作赚不到生活费——真的，我以前是太傻了，以后我要做个聪明人，放弃纯文学，去写赚钱的东西。

可是，怎样才能通过写作赚到更多的钱呢？

郭胜用力吐了口烟，坚定地看着我说，我读中学时的语文老师说过一句话，当时我特别反对，现在却认为有道理。他说，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抄得高不高。我现在想明白了，你要想在写作上早日取得成就，就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去做一个高明的抄袭者。

我摇头说，我们之所以还没有特别出名，也没有通过写作赚到多少钱，也许是因为我们不想成为可耻的文学骗子。我们没有像别人那样去抄袭，或者说得好听点儿是——借鉴！

对，应该叫借鉴，我认为这绝对是可以的，这并不可耻——我以前总以为自己是个天才，不屑于那样去做，走了不少弯路。你说哪个成功的人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只有少数真正的天才和努力且幸运的傻瓜也许会获得成功，可那样的人屈指可数，凤毛麟角。真的，我要改变了，我要成为名利双收的作家，我要不顾一切地去借鉴，去获得成功！

一个人忘记了初心，走到了自己当初反对的那一面，那样即使他获得了成功，那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生活总是逼迫着人去改变，除非你强大到可以去改变生活。再说，我想通过写作让自己和家人生活下去，生活得体面一些，这难道有错吗？

在我看来，你也可以有别的选择，例如你出去找份工作，能生活下去，能写下去就也便可以了……

如果那样下去，我的将来注定会平平淡淡。

平平淡淡才是真，平淡不好吗？

不，我要站到巨人的肩膀上去。

我笑着说，巨人的肩膀也不是想站就能站上去的，如果说我们写作的过程就像去登珠穆朗玛，我们应该……

真的，收起你老生常谈的那一套吧，那不会让你变得更加成功！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

如果你不改变思路，不向那些聪明人学习，一直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我敢肯定你这一辈子注定没有什么大的出息！请记着我今天的坦诚，我们要做聪明人！如果不是天才，至少要做个聪明人，才有机会功成名就！

谢谢你的坦诚，我只想要做我想做的自己。不过，你有自由去做你想要成为的聪明人，去追求你想要的名利双收，只是你这样去选择，在我看来是激进的妥协，因为这意味着你不再是依心写作，而是为了名利，去自欺欺人地去写！

请问坚持自我有出路吗？尤其是在这个鱼龙混杂，劣币驱逐良币，过分强调物质与金钱重要的时代——你说说坚持自我，依心写作有用吗？我们那些用心去写的作品又有几个人能欣赏？如果在写作上不能够名利双收，一直那么碌碌无为地写下去，你再努力也不会有几个人把当你一回事儿。

为什么要让别人把自己当一回事儿？那多没意思。

我本来是出于真诚想来改变你，让你和我一起名利双收，看来是没有希望了——等着瞧吧，我在写作上一定会取得令你吃惊的成就！

那次见面后我们便很少联系了，几年过后，郭胜果然心想事成，发表了大量作品，获得了不少文学奖，成为了众人眼中名利双收的作家，而且他的一部长篇小说出版后成了畅销书，还被一家影视公司出巨资买下影视版权。

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时，一位文友打来电话说，你和郭胜还有联系吗？

我说，很久没联系了……

那位文友说，他出事了，他抄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竟然不知道——现在他被好几位作家起诉了，如今名誉扫地不说，很可能面临巨额赔偿，甚至会被判刑。

我心里一沉，有些为郭胜感到惋惜，毕竟他曾经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且也曾经写过不错的作品。